d****a 发帖数: 655 | 1 笔者所撰《原教旨主义才是恐怖主义的根源》,初衷在于追究威胁现代文明的恐怖主义
的宗教根源。乍听起来,这个命题类似一个悖论,因为宗教被一般认为是给人带来救赎
而非死亡的(邪教除外),怎么会成为滥杀无辜的的肇因了呢?有人将之归咎于某一宗
教本身的偏执与野蛮。而这不是与上述对宗教的假定自相矛盾吗?因此进一步追究时,
就会发现(至少是部分)原因来自那一宗教所信奉的经书中偏执和野蛮的段落。按理说
,不去理睬那些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教导,甚至将它们从经书中剔除出去不就行了吗
?经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干嘛要让尿憋死呢?脑残啦不成?
然而答案竟然是:不行!为什麽呢?因为那是当年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必须
原封不动地接收下来。谁想哪怕对“祖制”动一根手指头,俺就跟他急(怎么听都像是
慈禧老佛爷的话),因为咱是原教旨。当然标准答案是,那是神启,因此不可能出错。
即便有人把那些教导付诸行动,从而违背了立教的初衷,也在所不惜。当然现代人把这
些不知好歹,专把经书的暴力情节拿到现实舞台上上演的小丑称为极端分子。然而如果
首先就把那些垃圾成分从经书中剔除,或者宣布这不是祖宗的家法,甚或宣布祖宗也有
搞错的时候,因此不要再拿祖宗家法当护身符和挡箭牌去干坏事了,那几个丑角还能继
续招摇撞骗吗?他们再要杀人放火,至少和祖宗家法没有关系,其他家族成员也无需再
替他们背黑锅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要不怎么说那宗教邪火呢?出了那么多借着经书搞恐怖主义的王八蛋,信奉那经书的人
中愣是没人出来大喝一声:该改一改祖宗家法啦!
因此有人对此现状愤愤不平,说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宗教(祖宗家法)的劣根性。
于是有个爱管闲事,叫兴无灭资的出来想说句公道话:你以为改祖宗家法就是件那么容
易的事?不信你倒是把自个的祖宗家法改一改让俺瞧瞧?那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戊戌六
君子怎么死的?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吧。
有自知之明的,马上就不吱声了。但是有几个什么坑里的什么石却火冒三丈:你这是怎
么说话呢?他们那烂家法能和咱的比吗?这么说吧,咱的是明,他的是暗,没有可比性
。于是他还拿出几本论证自家家法比别人家法优越的书来,一边翻一边振振有词地絮叨
说,“怎么样,看见了吧?都是Bernard Lewis,CR Caine写的?你还不信?”
这兴无灭资一想,不对呀。不符合逻辑嘛?你说人家是烂家法,这咱也信,谁让咱们是
一家子呢?只是人家也有自己的鹿也死和该隐,也会拿出论证他们家法比咱家法优越的
书,是吧?书是人写的,而人是有屁股的。俺想用大脑,而不老是用屁股思考,却无端
惹得您老肝火旺盛,跟咱摽上了。真有本事,也自制颗炸蛋到他们家去炸一炸呀?看来
道不同,不相谋。随您去吧。冤冤相报,看您有完没完?
至此,让笔者再说一遍。笔者所著前文,用心不可谓不良苦。然而事与愿违,因为不料
有人读过之后,便去卫生间照镜子,竟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原教旨,于是便大声喊冤
,声称自己虽然原教旨,但是绝对清白无辜,更谈不上有任何恐怖主义的言行,因此简
直就是“躺着也中枪”。
对此,笔者只能坦白说自己曾经也是个原教旨,而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第一次是毛
主义原教旨,第二次才是基督教原教旨。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没赶上邓南巡的第二轮经
改,所以才很遗憾地错失了做一次官僚资本主义原教旨的机会。希望这么说能让您老吃
颗定心丸。
“你有病呀,怎么到你这儿,全成了原教旨啦。你是不是把毛泽东的肃反扩大化成原教
旨扩大化了”,有人会说。
可惜笔者不敢掠他人之美,对原教旨主义做出全方位发现并加以批判的是澳洲萨特兰大
学的英文教授
Stuart Sim所著的《原教旨主义世界:教条的新黑暗世纪》(The World of
Fundamentalism:The New Dark Age of Dogma)。根据此书对原教旨主义的理解,任
何对某种理念或信条的僵化认识,都可能发展成为原教旨主义,因此便有了书中所讨论
的以追求控制和自我满足为目标的市场原教旨主义,以追求权力为目标的政治原教旨主
义,以追求自我定义为目标的民族主义原教旨主义,以及以追求无处不在的对思想与行
为的纯洁性为目标的一般原教旨主义。无论采用何种恐怖形式和手段,原教旨主义都给
人身,经济(例如2008年的金融风暴),环境,文化与社会带来巨大灾难。因此他的结
论就是对原教旨主义说不。
同样根据此书,除了以前苏联为代表的共产主义原教旨还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徒子徒孙
,因此已经不成气候之外,无论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原教旨
主义(如持枪权和GDP)仍旧甚嚣尘上,咄咄逼人,大有席卷全球至少是美国之势。既
然原教旨成了主流宗教,教徒们也就无需为自己的身份感到扭捏不安,而是静下心来,
反思一下自己的思想是否仍然属于自己,而没有成为某种教条的奴隶,并被利益集团用
来跟自己的正常判断作对(against one’s better judgment),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笔者说这话,是因为当笔者回首自己的基督教原教旨经历时,就发现原教旨通过短短几
年的洗脑竟然让一个将大半生泡在大学和研究生院,并有志成为学者的人,一下子沦为
反智分子且引以为豪。
笔者因着与一位韩国校园牧师的接触,渐渐对基督教发生好感。虽然以前也经常去教会
参加学生团契,但是白人牧师对来自中国大陆的学子也向对本国人传教那样,采取的方
式只能令人回想起当年的学毛选。因此,当这位韩国籍牧师自称自己也曾是南韩校园的
毛派马列分子时,笔者为好奇心所驱使,并因为教他汉语的缘故,与他互动交流的机会
远远超过每周一次的学生团契。长话短说,在他的感召下,笔者受洗成为基督徒。一年
后,因为打算以一美国作家与基督教的关系为题设计论文,却不知从何入手时,他提议
笔者进修一下神学,于是将笔者推荐给他曾学习过的神学院并为笔者联系到一笔奖学金
。神学院两年制,每天上课八小时,每周五天,星期天追随教授参加教会活动。神学课
程涵盖圣经导论,新旧约,圣经考古,圣经教义,卫道术,教会史,布道术与圣经阐释
学,基督教伦理学,基督教教育,世界福音传教,再加上新约希腊语等等。学生主要来
自本教会系统有志传教和事牧的中青年教徒。
笔者在班上虽然学位最高,解经能力不成问题,希腊语更是无人可比,每次考试之后,
Ted教授都要把笔者得满分的试卷在班级面前一边摇晃,一边羞辱那些只得三四十分的
白人学生。也难怪,他们除了英语之外,没接触过外语,光希腊语文法就够他们喝一壶
的了。然而一到背经或辨识经文段落就轮到笔者傻眼了。笔者至今尚不理解为什么辨认
出圣经段落出自哪一书还不够,还要指出哪一章哪一节。当然,那也许是做牧师的看家
本领。只是笔者之前从未考虑过去教会做牧师,而只是把修神学当作撰写文学与宗教关
系博士论文的必经之路,所以对背诵和辨识经文总是得过且过,有时就差不及格。然而
这却是白人学生的强项,可见他们就是在诵经背经的氛围中长大的。
除了上课,每天还有早请示晚汇报。早请示就是早祷,先将所有学生和教工的要求收集
起来,然后由一个学生带领祈祷。代祷之人由学生轮流担任,每次轮到笔者,笔者就要
紧张一阵子,这倒不是因为怯场,而是因为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熟悉集体祷告的格式
与用语。尤其是把头十个人不同的代祷要求都即兴自然贴切地融入一炉,而不是下句不
接上句,还真是一个挑战。祷告完毕,便是活学活用。一般都是请外边的嘉宾或校友来
给学生布道或交流传道经验。没有嘉宾时,就是学生轮流上台讲道,然后请大家发表意
见。如果经文解读的脱离了上下文太多,或者过度拔高,及至任意发挥,常常被人批评
为spiritualizing(一如孔子将描述男女私情的《诗经》解读成“思无邪”与“诗言志
”一样),由此可见此教派是比较注重经文的字面意义的。
笔者觉的布道布得好,自己比较容易接受的同学叫Chris,但是每次他的布道都被其他
学生批评为spiritualizing。笔者一开始不知道这spiritualizing是什么意思,只是从
Chris的布道及对他的批评中才慢慢回过味来。比如有次Chris布道的经文是《启示录》
关于千禧年的第二十章,经上明明写着天使将下凡人间将蛇(魔鬼)掐到地牢里去关一
千年,同时被拯救者与耶稣“共同做王一千年”,也就是千禧年。然而Chris却不那么
认为,理由是《启示录》用的都是寓言和象征的语言,不能太拘泥于字面的意思。比如
说天使捉蛇,无底洞,宝座等等,都是象征罢了,否则就变成童话故事了。如果上述细
节不能拘泥字面意义,同样所谓一千年也只是个比喻而已,不能真把它当成整整一千年
。对于布道只是证明神的话语每字每句都千真万确的神学生来说,这不是有点离经叛道
,就是过于胆大妄为了。但Chris的理解却很对笔者的胃口,因为笔者也是把《启示录
》甚至整部圣经都当成文学历史哲学来读的,只求从中得到潜移默化的启迪而非将其视
为一成不变的金科玉律或宗教教条。
Chris白白胖胖,人特阳光,从一付金丝眼镜后面射出的目光永远那末诚挚与清澈,与
你的目光相遇时从来不是躲闪与游离的。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真诚坦率,因此总能
找到让你感兴趣的话题,而且话题也因人而异。看来有些人天生EQ就高,令你不得不服
。一句话,对待同志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却无需像寒冬那样冷酷,因为仁者无敌
。所以,总的感觉就是,他的生活中没有阴影。他的太太Sandy也一样白白胖胖,人特
阳光,真不知神是如何把他们撮合到一起的。人说,夫妻在一起久了,便有了夫妻相,
但是Chris和Sandy最多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可见天造地设的说法更能说明问题。Chris
和Sandy在笔者的眼中是真正的基督徒,因为他们真正体现了耶稣“我的担子是轻的”
。他们真正生活在神的喜乐中。这倒不是说其他同学就是假基督徒。只是他们显然不是
为基督教所做的流动广告,因为当时刚确立起来的观念就是基督徒因为将自己的生活付
托给神,而神又像父母照看着孩子那样无时不在冥冥之中照看着你,替你分忧解愁,从
而使你得以时沐主恩,不必再为每天吃什么,穿什麽这些俗世的追求而烦恼,从而一门
心思地专注于”他的国和他的义”。而大部分同学显然活得不像Chris夫妇那样潇洒和
超凡脱俗,大都显得忧心忡忡,似乎俗世的包袱尚未卸下,有些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比如有位叫Steve的同学就经常请求大家为他的“anger problem”祈祷,因为他和太太
三天两头闹别扭。另一位同学给人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如果八字胡的两边修剪一下,
只留下中间的一撮,扮演希特勒,绝对不用化妆。而两位身材可与拳击运动员媲美的黑
人学生,一位还没学两个月就不堪学业重负,打退堂鼓了。另外一位,坚持了半年,突
然三四天没露面,接着就有电话从县监狱里打来,要求学院为他出资具保。更有在监狱
里被发展为党员的,课堂上见不着他,深更半夜却酒气熏天地出现在笔者公寓门口,砰
砰敲门直到把你从睡梦中惊醒,只为问你有没有二十块钱可以捐(donate)给他。更有
怪者,一对来自新西兰带着两个男孩儿的白人夫妇,一个月没到,就退学又回新西兰去
了,理由是美国法律规定不许虐童,气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从新西兰弄到美国
来的学生部主任Bobby在课堂上大骂:“谁这么缺德,拿这条错误消息误导他们?难道
你们没看见俺把自个的那两个臭小子一天到晚从足球场的东头踢到西头吗?” 教室里
顿时暴出哄堂大笑,因为Bobby早年当赛车运动员时,出过车祸,弄折了一条腿,至今
都得依靠一根拐棍才能行动,一个皮球都很难从东头踢到西头,遑论两个半大小子?由
此可见,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唯有Chris一付孓然独立,出污泥而不染的风范,既乐
于助人,有求必应,又好学深思,孜孜不倦,成了本人的“学习雷锋好榜样”。
然而突然有两天没有看见Chris白胖的身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然后院长走进教室向
大家宣布,“Chris已经被开除了”。原因是,“他要分裂教会”(he tried to split
the church。)How? Chris? Why? 一连串问题涌上脑门。然而却没人回答,好像讳
莫如深似的。几天后,晚饭后出来散步,竟迎面撞上也在散步的Chris和Sandy。令人惊
异的是,仍是一如往常阳关灿烂的笑容,和吟吟笑语。
“你们。。。?”
笔者嗫嚅道,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很好。但是我们很快就要从这里搬走了,”
Chris从眼镜后面射出的目光依旧那末澄澈,阳光,没有游离,没有躲闪。而笔者知道
自己已经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了。笔者支吾着,甚至记不起是否祝他们一路顺风便匆匆逃
离了。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还怕有人打你的小报告,说你跟分裂党的反革命分子没划
清界限匝地?为什么就不问问他好好的要分裂教会干嘛?
不知道自己的失态在Chris的脸上是否终于留下一丝阴影。但他的坦然的微笑至今定格
在笔者的脑海中。
不久后,神学院的师生倾巢出动,前往四五个小时车程之外的A市参加那里的本教会系
统的年度大会。那是本教会系统内一知名大学的所在地。包乘公车内,可以听见有人在
讨论这次大会的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解决Liberal(自由派)的问题。只是笔者把这次开
会当成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了,所以对Liberal还是Conservative到底是怎么回事,压
根没放在心上,只是隐约听说从各地赶来开会的地方教会的代表们集体跟这所大学的校
长发难,责问他为什麽允许自由派神学在大学内畅行无阻,以致毕业后到地方教会侍奉
的神学生张口闭口都是自由派言论,弄得教会思想混乱,信心不保。如果长此以往,地
方教会将不再为大学提供资助,家长也不会再把孩子送到这所大学就读了。听起来好像
情况挺严重。不过笔者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连观望都谈不上,只顾陪新婚太太随处逛
街看风景罢了。
不过从那之后,笔者倒真的注意观察起这个自由派保守派问题了。首先笔者发现Jim教
授好像比较开放,不是就圣经讲圣经,而是海阔天空,历史哲学,存在主义,尤其是《
死海经卷》和Gilgamesh更是他经常挂在口头上的东西,以至于在十年后教世界文学才
读到Gilgamesh文本时早就对其耳熟能详了。此外,他对《旧约创世纪》的解读甚至对
笔者来说都不够虔敬,因为他直接了当地说创世纪是六七个版本拼凑起来的,并把它们
标上字母序号,还顺带指出自相矛盾之处。当然这也不是Jim个人的发现。他只不过在
和学生分享Higher Criticism的成果而已。而Higher Criticism则是德国自由派神学家
们在上世纪末建立的。另外,Jim老头在小组生活会上坦言自己是社会福音的追随者,
而且言行一致,说到做到。学生生活遇到困难时,经常会收到Jim的支票。笔者也从他
那里收到过一张二百美元的支票。笔者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把支票退还给他,因为毕
竟他的年收入也就是五万美元,虽然子女已经自立,但是一大群孙子孙女肯定也让他这
个当爷爷和外公的开销不菲。但是他说“This is the least I can do for you”(这
是我能为你做的最起码的事情)。
另一位教圣经教义的Robert教授面色红润,嗓音洪亮,一讲起课来。整个楼道都听得一
清二楚。他的口头禅是“Jesus of history and Christ of faith,意思显然是耶稣历
史上实有其人,然而基督却只存在于信仰之中,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耶
稣是历史上的人,基督却在人们的信仰中成了神。尽管他在公共布道中,从不否认圣经
无误,但是在课堂上却谆谆教导大家不要斤斤于圣经中属于具体文化的东西(culture
specific),而应聚焦于提取(extract)其中属于永恒的价值观念,比如关爱,宽恕
,公正和同情等等。他的另一个口头禅是“to play the Devil’s advocate”(扮演魔
鬼的辩护人),并通过这种方法将自由派甚至无神论,进化论(如宏观进化论,微观进
化论等)的观点介绍给大家。显然他没把圣经的每个字都当成不可更改的金科玉律,而
是对圣经保持取其精华,去其槽粕的态度。其他教授,尤其院长的课,稍嫌保守,但是
也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做学问的人,甚至属于公共知识分子而不是教条主义者。所有教授
经常聚在一起讨论神学和社会问题时,观点不一致并争执到面红耳赤的情况时有发生,
可见并没有什麽基本教义作为遵守的底线。
只是到了基层教会,才出现了所谓“坚持五项基本原则”之类的问题,因为红脖子(甚
或红脖子思想根深蒂固的城市中产)没什麽大都会文化背景,跟他们讲历史哲学,社会
经济,只会让他们思想产生混乱,从而缺乏安全感。他们更喜欢钻进蚕茧里,或者像鸵
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因为那才是他们的 comfort zone。因此,the town and the
gown(市井与学院)之间的矛盾冲突是无处不在的,教会也概莫能外。于是,当有人自
称在攻读神学,却在那里贩卖红脖子的“基要主义”时,就暴露了他根本没受过正规神
学训练的尾巴。而任何有神学素养的人都会对原教旨主义嗤之以鼻,少数专为红脖子代
言的原教旨神学家除外。
笔者与原教旨主义的冲突就是在地方教会中发生的。而下场自然也与Chris一样。 |
d****a 发帖数: 655 | 2 由于每个学生就学期间都要找个
church home(教会之家),以便周日礼拜,不能总跟着一个教授到处转悠(因为教授常
常受到各个地方教会的邀请,四处布道,有时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跑到乡下),所以本
人的“入教介绍人”韩国籍牧师就带着笔者开始了物色一个合适教会之家的过程。其实
本系统教会在此地随处可见(当然都是清一色老美教会),每隔几条街就能碰上一个,
找一家就近的不就成了吗?但韩国牧师似乎不这么看,而是看了一家又一家,有时明明
街边有一家,他却连车都不停,好像不屑一顾似的。当笔者问其缘由时,他只是说,那
家他了解,“too legalistic”(太律法主义)。笔者在国内文革末期“批儒尊法”时
就知道对“法家“的翻译就是Legalism,因此马上就联想起”严刑峻法”。来美后,也
知道美国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法律后果,然后就是签一大叠文件,很多其实都是繁
文缛节,所以看都不看,签了就是。而这种鸡蛋里找骨头的心态,也被称为legalistic
。只是这跟教会有什么关系?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一和“严刑峻法”和“繁文缛节”联
系在一起,肯定就不是好事情了。所以也没细问。结果转了半天,还是回到了离学生公
寓最近的那家教会。韩牧说,这家他来过一次,不太熟,进去看看吧。你要觉得行,就
定这家了。于是进去兜了一圈。只不过是个单层功能性建筑,没有什么艺术氛围。因为
没开灯,教堂四周又是树,所以空空的两翼走廊一片灰暗,有些令人压抑。进到中心是
一个能容纳千把百人的礼堂,可谓家徒四壁,任何地方都没有一件装饰品。显然还是清
教传统,来教堂就是听布道的,因此任何使人分心的东西都不能存在。结果,感觉依旧
是压抑。而这第一感觉竟然被证明是这整个教会系统的主色调。怨不得来自白俄罗斯的
学生鲍里斯在小组生活会上用“一片肃杀”(
dead silence)和“没人说话”(nobody talks to nobody else)来形容他周日参加
的另一家教会的礼拜仪式。鲍里斯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瘦高个,长着一副比较典型的斯拉
夫面孔。每当别人不无炫耀的将他作为俄国人介绍给会众时,他总是带着抗议的口气纠
正说”白俄罗斯“,结果反而迎来一片愉快的笑声。由于无济于事,他在大场合已经不
再抗议。但在小场合,他还是要争辩一下,”白俄罗斯和俄罗斯不是一回事“。即便别
人以前不知道这个区别,这么多次纠正下来,还不知道吗?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正
如每次把学生介绍给会众时,笔者在Bobby口吐莲花,化腐朽为神奇的三寸不烂之舌之
下就变成了”来自中国大陆的国际知名学者“(internationally renowned scholar)
,而另一位来自上海的音乐系学生则变成了”世界级音乐家“(world class musician
)一样。不过在做推销自己的广告,让大家在捐款时出手再慷慨一些罢了。
也许low教会跟他比较熟悉的带有神秘色彩且仪式繁复的东正教high教会落差太大,让
他不太适应,再加上未婚妻迟迟不能赴美的原因,鲍里斯在生活会上的怨言最多,对此
,Jim老头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作为也是新同志(达娃李希),不,新
弟兄的笔者这时自然当仁不让地指出了他小资产阶级的动摇性。“魔鬼同样试炼过我,
但是我们不能在魔鬼的试炼面前示弱”,笔者坚定的说。“兴弟兄一语中的”, Jim
教授高兴的笑了。
然而姿态再高,也无法克服在会众中形单影只的落寞感觉,因此跟太太每礼拜不过来听
一下布道然后就走人。直到有一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挡住我们的去路,自我介绍说
,他是这个教会的长老之一,正准备为青年夫妇办一个查经班,邀请我们参加。于是总
算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长老叫Joe,是从一家五百强公司退休的人事经理。凭着
多年管理人事的经验,他负责的这个查经班办的还是有声有色的。至少笔者不再感到落
寞了。肯定也是Joe在长老会上的提议,笔者竟然被长老们集体接见了一次,经过交谈
,他们弄清了笔者属灵的经历。“我们希望你考虑一下为这个教会创建一个华人事工部
,因为教会的所在地附近有中国城”,轮值主席长老Stanley代表教会对笔者宣布说。
只是这时,笔者对此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韩牧的初衷就是希望笔者在神学校的氛
围中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思想,从而也走上传教的道路。几次去母校和其他地方给华
人学生传教的经历也加强了这一信念:也就是自觉自己好像还是这块料。于是在众人的
鼓励下,笔者决定放弃对文学博士的追求,改行做牧师了。
于是一毕业,笔者就开始了教会工作。第一件事自然是取经。通过一家教会中文电台的
推荐,笔者来到邻州一所州立大学的校园。这个校园的华人学生团契似乎办得如火如荼
,因为校园附近当地一个(本系统)教会里有一个尤其热心向华人学生传教的长老
Robby。Robby把笔者带到他的车库里,指着堆成小山似的旧家具,旧床垫,旧自行车,
和其他日用物品对笔者说,“中国学生新来乍到,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通过给他们提
供这些东西和他们建立起联系和友谊的。因此我们的传教方法也叫友谊传教(
friendship evangelism).”
这其实也是笔者本人的经历。初来乍到,身上只剩下二十七美元时,可不就靠校园牧师
提供的一张旧床和一付旧桌椅才安得家吗?
回去后,笔者将自己的见闻和经历在长老会上做了汇报,于是在长老们的推动下,教堂
附近的一间空屋子被辟作存放会众捐献物品的仓库。于是,笔者作为传道人的准备工作
就绪了。接下来就是把八缸别克配上车斗,开始到处去pick up donations。这纯粹是
体力活,但是一想成败存亡,在此一举,因此就是三举四举也在所不惜了。有次有人打
电话来说他们家凉台上有个长沙发想捐给中国事工部,请笔者马上派人来取。笔者系光
杆司令,手下全部人马只笔者一人,结果只好把自己派去。到了那一看,牵廊上倒是立
着个庞然大物,但是研究了半天,才判断出二十年前也许是个长沙发,但是经过日赛雨
林,早已面目全非,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即便当垃圾处理都得带上防毒面具。结果笔
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拽到一个大垃圾桶边上。两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站在窗前,准
备随时出来接受笔者的感谢。笔者只好给他们回了个美式军礼,表示理解他们对华人事
工部的鼎力支持。
总算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但是怎样同附近的华人居民及附近大学的大陆莘莘学子取
得联系呢?几次一人去校园火力侦查,都是无果而归,何况自己并不是那种见面熟,性
格外向到不羞于挨家挨户登门造访的主。于是便设法与华人学生会主席取得了联系,帮
助他办了些私事,并通过他发伊妹儿给所有学友,将教会的存在广而告之。接着还真有
学生前来,尤其是新来乍到的。于是,笔者的工作变得竟有些忙碌起来。不是分田分地
真忙,而是分浮财分得不也乐乎。很快,又有人找上门来,打听能否借用教堂的查经班
教室给正在筹备中的中文学校学生上课。这对笔者来说自然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
全不费工夫”的天大好事,于是赶快向长老汇报,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说这是神对这个教
会的眷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两位长老担心如果对中文学校的孩子监督不力,会
不会发生破坏丢失公物的情形,影响到教会本身的正常工作。结果,笔者立下了军令状
,保证不会发生那种情形,全体长老才同意放行。从此,笔者星期天下午也要赶过来给
他们开门并巡视一番。只是再小心谨慎也挡不住某些儿童查经班老太太们的挑剔,结果
一面通知中文学校下不为例,一面给老太太们赔不是。为了方便,笔者请求教会也为中
文学校校长配把钥匙。配好之后,一名学校的董事主动要求代劳转交。但是校长说没有
收到,找到那位董事,董事却说,随手揣到裤子口袋里后,就不知钥匙的去向了。结果
又要请示长老给重新配了一把,而第一把却没有了交代。及到笔者的办公室从前厅搬进
牧师办公区时,才发现一纸盒子的宣教计划书无影无踪了。那份计划书是笔者在参照了
上次去邻州取经时从
Robby长老那里带回来的一份向华人传教的小册子的基础上设计出来的。封面上是一幅
中国地图。地图中央矗立着一个十字架,标题是“Freedom through Christ”(基督使
我们自由)。内容则是传教的目的与方法。已经向会众分发了一千多册,剩下的七八百
册就放在那个纸盒子里了。其实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了。但是最近开始的不
断的骚扰电话却不容你不把它与莫名其妙丢失了的纸盒子联系起来。笔者的猜测只能是
,有人趁无人之际,利用那把没有交代的钥匙进入教堂,搜查了笔者的办公鸽子间,结
果将那一盒子“反革命传单”当成“反共反华”“勾结境外敌对势力”“对我进行和平
演变”的罪证取走了。当时正值国内大力镇压法轮功如火如荼之际,根据笔者了解到的
消息,其实也包括对其他尤其是境外宗教的监控。
对于不断的(匿名)骚扰电话(经常一天一二十次,夜里也有),笔者一方面备案FBI,
一方面将“反共救国”纳入传教内容。正如将法轮功赶尽杀绝的结果只使其向世界各地
扩散,变得国际化了一样,对笔者的这种愚蠢的迫害也只能激起强烈反弹。结果,笔者
在教会内外的讲道都以“只有耶稣才能救中国”为中心内容。有一次,在外州讲道时,
有一位中年女士忍无可忍,猛地跳起来大声抗议道“你们就这样听他攻击我们的国家也
没有反应吗?”结果,那位女士愤愤然拂袖而去之后,大家反而为笔者鼓起掌来。又有
一次,笔者讲道蒋介石再怎么坏,至少还是个基督徒,因此至少还会受到宗教的道德制
约,所以估计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时,听众中有位模样像访问学者的老人不乐意了,于是
当场批驳笔者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坏的时候。那时候,他经常派警察特务到校园
里去抓人。因此,不要因为他是个基督徒,就一好白好了”。那是笔者第一次在布道会
上被人当场抓了小辫子下不了台。
由于面对国内日益加深的道德危机,笔者也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了了解不多的佛教,冷嘲
热讽佛教为求神拜佛的迷信。会后,一位年轻女士非常虔诚地走上前来,嘴唇哆嗦着问
笔者为什么要无端攻击佛教。笔者便对她说,佛教供得是假神,你不觉得对着一个泥身
菩萨磕头烧香,及至为他刷一层金身,就以为可以万事大吉,不是在自欺欺人吗?接着
她又问笔者为什么不爱国,笔者不加思索地回答说,“爱国不等于爱党”。那是十六七
年前,好像还没有人开始这样说,所以笔者觉得那真是神来之笔。总之一句话,正如一
位当时的同道所说,你是不是把宗教泛政治化了?
而把宗教泛政治化其实正是加尔文主义的真谛,以及现在所谓原教旨主义的信条之一。
可见笔者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一个原教旨主义者,而来自中共国安的迫害,更激起笔
者fight back的战斗精神,也即所谓militancy。而militancy正是原教旨主义者区别于
其他比较温和理性的基督徒的重要特征。由此可见,无论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显然也是因
为觉得受到了现代主义的威胁才变得咄咄逼人和好战起来的。
笔者虽然好像很忙,教会内外,到处讲道,抓住前来推销保险的华人经纪,笔者也不放
过,跟他辩论宗教问题,结果以笔者对他传教,而不是他向笔者推销保险而告终。临走
前,他说,“虽然我还是不信,但是你讲的很新颖,我很受启发”。而这就够了,因为
笔者认为,播种是传道人的事,别人信不信,那就是神的事了。因此,笔者只问耕耘,
不管收获地就这样忙过了大半年。
然而,教会却要你出活,而且把能不能出活作为评价你工作好坏的标准。结果,尽管笔
者在外面当讲员很受待见,回到家里(既指教会大家,也指个人小家)却没有什么地位
了。经上是怎么说来着?“先知在家里不受尊重”。
因此,大半年过去了,竟然连一个受洗的也没有。布道牧
Mike长得很像拉姆斯菲尔德,也跟他一样阴险。即便他也知道笔者没闲着,但还是对没
一个中国人受洗耿耿于怀。于是有一天他在办公室过道上跟笔者相遇时,故意不跟笔者
打招呼,而是装着低头深思的样子,从笔者身边走过时,用两边办公室都听得到的声音
抑扬顿挫地说道,“DOESN’T STAND A CHINAMAN’S CHANCE”(连中国佬的机会都没
有)。然后还嘿嘿了两声。
笔者再傻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不得不调整战略了。一切向人头看齐。于是笔者开始
探视那些己经建立起来的关系,跟他们拉家常,提醒他们不要忘了参加礼拜天的查经班
。礼拜完后,就去公款吃喝,这次去肯德基,下次去
Wendy’s。在下次就改吃中餐。反正属于工作,可以报销。于是,笔者的查经班开始具
备了规模。这时,有位不大来教会的关系户由于被老婆赶出家门,便来教会寻找安慰。
笔者请他吃饭谈心。当他表示出不愿再读老专业,但是换个专业又没资助付学费时,笔
者对他说,想不想上神学院,不花一分钱?神学院?什么都行。只是神学院是什么人都
可以上的吗?当然啦,只要是基督徒就行。那我还不是呢。想是还不容易吗?什么时候
都行,就像《使徒行传》上说的那样,“这里就有水,我干么不受洗呢?”
于是下个礼拜日,陶慕道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笔者使劲地摁进布道台后面的水池子里
了。使劲是因为根据本系统教会对洗礼的诠释,只要有一根头发,或一个手指头露出水
面,都不能算得救,而是白洗了。出来以后他就自然焕然一新了。接着
Mike就开始向会众宣布,“我们已经为XX大学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也就是红色中国的学
生学者联谊会的主席先生(Mike也许把他与以前笔者帮过的那个学生会主席混淆了)施
过浸礼,现在他已经获救重生了。希望大家在散会后都上来祝贺他,给他一个拥抱。”
会众对他的激情使i陶慕道友,不对,陶弟兄热泪盈眶。一个月来的悲观失望情绪一扫
而空。更重要的是,他的榜样开始带动更多的人,因为远比他积极的人现在都开始后悔
为什么竟让一个从不来教会的人拔了头筹?
当然啦,上神学院其实并不那么容易,首先要通过Bobby的口试,而陶先生的英文口音
偏重,可能通不过。通过之后仍需经过资助教会的面试,又是一关。不过己经不用担心
那些了,因为陶弟兄的太太马上就找上门来了,声称就是把陶弟兄再召回家也不让他去
读神学(也许她把读神学与出家做和尚混为一谈了)。于是,笔者在表示了极大的遗憾
之后,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说陶弟兄日后会成为像葛培理那样的大腕布道家时,陶太太
就越发不乐意了(也许她压根就不知道葛培理是何方神圣),嚷嚷着立马就要带陶弟兄
回家。结果,笔者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才钓到的第一条美人鱼,又融入芸芸众生
的汹涌波涛之中了。果不其然,陶弟兄再也没回来过,下次在菜市场看见他的时候,他
已经是一个顢姗学步孩童的爸爸了。看来神的旨意真的让笔者这样的凡胎肉眼摸不透。
愿主与他同在。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人摸不透了。 |
d****a 发帖数: 655 | 3 陶弟兄的受洗,使笔者在教会里暂时站稳了脚跟。不过从这件事情中,也让笔者得出以
下也许互不兼容的教训(lessons)。一是都说神的行踪诡秘(God moves in
mysterious ways),陶弟兄的经历就是证明。陶弟兄不愿服软(也许服软也没用),因
此与太太的冷战还不知要不要打到猴年马月。然而陶弟兄受洗的消息一传出(或许陶弟
兄因为有了神学院这个新去处做后盾,所以也增强了自信,敢于以平等的身份与太太抗
争了),结果反倒以太太服软告终,从而挽救了一桩婚姻,因此谁敢说神不全知全能,
无所不在?
二是容易到手的东西,失去的也快。陶先生的“重生”没有建立在对圣经和基督教的了
解上,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结果,风来了,雨来了,建立在沙滩上的房子便让浪头冲走
了。三就是,只追求数量,数人头,以管理企业推销产品的精神来经营教会,虽然表面
上轰轰烈烈,其实却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及至将教会庸俗化。然而这却成了grow a
church的不二法门。
然而尽管陶弟兄对笔者来说好像是得而复失,然而挽救了人家一段姻缘,应该也算是胜
造七级浮屠了吧。如果出于抚慰人心,为芸芸众生排忧解难的人本主义立场,教会对维
持社会的稳定和安宁还是多多益善的。其与佛教寺庙的功能也无二致。至少没有多少社
会资源的穷人也能得到心理咨询和安慰。虽然笔者在神学院练习讲道时,就喜欢把儒释
道跟基督教夹杂在一起,让一些老美学生感到新奇,然而却让另一些感到不伦不类,因
此常常批评笔者在搞Syncretism(信仰调和论)。但是信仰调和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天
地之间真有一个神,而这个神又真是万事万物的起源与归宿,那么所有的宗教都应当
one way or another以不同的方式指向它才对。所谓不同的方式,就是每个人所处的具
体时空(当然也包括本民族的文化了)。如果都能够以不同的,各自的文化方式说明一
个共同的主宰,并将这个主宰翻译为普遍接受的真理或真相,亦或普世价值,那么人们
对接受这样一个主宰是否就容易多了?所以当一位教会执事,
Dr。Pepper(不是软饮料)在一次礼拜后,拉住笔者要跟笔者分享他的发现时,就再次
证明了这种可能性。只见他在黑板上用繁体字写了个“来”字。
他说,你肯定认识这个字,对把?英文COME的意思,然而来干什么呢?
“还真不知道”,笔者坦白说。“那显然就是来见证耶稣被钉十字架的救赎意义并呼唤
众人来跟随他呗”。
“此话怎讲?”
“你看呀,这个木头十字架上是不是中间挂着一个人,旁边挂着两个人?”
于是笔者便恍然大悟了。
接着他又在黑板上写了个“婪”字。
“你是想说,这个树下的女人就是偷摘智慧果的夏娃?”
“你说呢?”
“看来中国人早就跟《圣经》有缘分了?”
“对此我坚信不疑。如果这些字的出现早于耶稣,那就更不得了。那就说明中国人早就
预见到圣经和耶稣了“。
如果多碰上一些像Dr. Pepper这样
的老美基督徒,也许笔者的人生轨迹就会大不一样了。然而笔者只碰上三个这样的人。
除了Dr. Pepper之外,一个是长老Joe,另一个就是基督教华语广播电台的主持人Teddy
。Teddy在台湾传教多年,能讲一口标准的国语。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像在哪见过
。仔细一想原来是Tom Lee Jones,只不过是个和颜悦色的版本罢了。最令笔者啧啧称
奇的是他用中文写的布道小册子不用一个成语典故也照样能把意思表达的一清二楚,只
是更加通俗易懂罢了。正如其他老美评价的那样,
Teddy一说起汉语来,立马就像变了个人,眉飞色舞,精神焕发。这也许是因为从英语
切换成汉语,就意味着布道就要开始,因此就要打起精神了吧。这显然也是一种职业习
惯。与华人多年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通,以致在对老美布道时
,他都喜欢拿华人笑话做开场白。比如有次他说,“亚当和夏娃是哪个种族的人,也许
大家都不敢肯定。但是我敢肯定他们不是中国人”。台下自然马上屏住呼吸,想听听他
的punchline(抖包袱)。“因为要是中国人,他们吃的肯定就不是那个苹果,而是那
条蛇了”。
当然,他的笑话也不是总受欢迎。有时他觉得可笑的事,保守的会众反觉得是禁忌。比
如他说,有位华人妇女对他说医生帮她引产(the doctor induced me)时,说成了医
生诱奸了她(the doctor seduced me)。结果,台下鸦雀无声。
但是他的布道没话说,总是聚焦于超然于政治的精神领域,因此也不用担心触犯任何政
治派别。可惜的是,笔者就是学不来。Joe其实也一样,所以笔者至今也没琢磨出他的
政治倾向来。在他眼中,也许政治只是世俗之人所玩的游戏,而他追求的却是超越的博
爱,甚至包括打你耳光的敌人。因为他从不说教,而是以身作则,所以笔者只能从他言
行举止的谦虚谨慎中潜移默化地感受到他的影响。因此当笔者退出教会时,如果感到对
不住谁的话,那个人就是Joe。因为笔者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剩下的就数Robby了。Robby是一个典型的传道士。他集举家之财产来支持教会的传教事
业。他有自己的投资咨询公司,但是他的心显然不在那里。他每年都举办针对临近数州
的国际学生的Bible Retreat。而所费不菲的开支显然都出自他自己的腰包。因为每次
租车或开自己的车去那儿,他都要塞百十块钱或更多作为车马费给笔者,从来也不留字
据。只要想一想那么多人租车甚至飞机的票价,就不是几千美元就能打住的。而他豪爽
的太太Sarah则带领着一群church ladies 包下了提供食宿的任务。每当大家聚拢听讲
或就餐时,他就像一个大家族慈祥的老爷子那样坐在一边,宽阔的列宁式脑门子上反射
着阳光或灯光,好像只要能看到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他就已经乐不可支了。
Robby主持下的中国学生团契是笔者所见到的最成功的范例。这倒不是说他们发展了多
少人入教(尽管已经不少了),而是他们所处的层次已经超越了世俗的考虑,而是真正
想从宗教中发现人生的意义,并用以指导自己的人生之旅。所有入教的和还没入教的真
的像兄弟姐妹一样以诚相见,互相帮助。“我的担子是轻的”,又一次体现在他们身上
。显然,Robby以身作则,身教胜于言教的表率作用是不容忽视的。总之,笔者对之印
象深刻。
一晚,一天的活动结束之后,笔者与Robby在他家的客厅里商量第二天的活动。Robby的
家不大,是间平房,从外面看甚至有点陈旧。地区也是一般中产居住区。房间里的摆设
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看出,主人对生活的所谓品质要求不高。而且显然又是因为
把钱都花在传教和支持传教上的原因。
“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如果你还没有,可以拿去做参考”,说着他就从躺椅上直起腰
来,从地毯上拾起一叠纸,递给笔者。“这是我多年积累的从经上摘引下来的句子。把
他们串在一起就能证明耶稣的确是神的儿子。中国学生一开始一般圣经知识欠缺,如果
有这样一份材料在手边,就可以随时打开经文,让他们看到圣经上是怎么写的,这样他
们就无话可说了”,Robby 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像这样用圣经来证明圣经的情况,根据我的经验好像效果并不好”,笔者试探地说。
在Robert教授的圣经阐释学课上,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A proof text without
context is a pretext.”意思就是脱离上下文所引用来做证明的句子无异断章取义,
因而便成了托词,可以任意地用来证明自己想证明的事情。而且只会让人联想起当年学
习毛主席语录的情形。结果自然是适得其反。
“这就怪了,不用神的话语来证明,难道还要用人的话语来证明不成?谁能用人的话语
来证明神是神如果没有神对人的启示在先”,
Robby腰板挺直,满脸不悦地大声说到。而笔者之前只知道Robby是一位再和气不过的谦
谦君子。
笔者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便赶忙说,“我拿回去学习一下吧”。
第二天,见到团契的负责人李弟兄时,笔者问道,“
“Robby
给你们传教就是用这种方法吗?“
“不错,但是我跟他说过这种方法并不很适用”。
“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他肯定跟你发火了吧?‘
“没错”。
“总算让你也见识到Robby老头固执的一面了”,李弟兄笑着说道。
其实,这也是笔者教会负责华人事工部的执事Gene的作派。只是Gene的家里富丽堂皇,
Gene的太太打扮得甚至有点妖艳,很难想象她也会像Sarah那样把自己关在帐篷里烟熏
火撩地打点几十上百口子人的伙食。Gene给人的印象同样是忠厚老实,直到有一天在笔
者组织的稍大规模的圣经团契会上,他被请来给大家讲话时才暴露出他的偏执的一面。
Gene的水平也就是就圣经讲圣经,连举一反三都很难做到。干巴巴地布完道后,他就开
始问有没有人已经受到圣灵的感召,愿意接受耶稣获得拯救。大都是新生的听众中,有
些人恐怕还是第一次接触基督教,对他所云似懂非懂也未可知,哪里知道当场接受基督
是什么意思。结果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等了不到二十秒钟,Gene就
沉不住气了,脸色也由情转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露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天堂本来就是给少数人预备的,大多数人还是等着下地狱吧!”
撂下这么一句狠话后,还没等听众反应过来,他已经怒不可扼地拂袖而去了。
结果笔者辛辛苦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组织起来的一次活动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其实
像这种以清教徒加尔文主义天堂地狱来作为引诱和恐吓的野蛮布道已经早为任何有理性
和文化修养的传教人所不齿了。因为如果不是出于爱神而是出于下地狱的恐惧才不得不
信,那么神也只能被人当作暴君来对待而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推翻的,就像生前的希特勒
,斯大林,和毛泽东一样。此外,即便下地狱又怎样呢?正如佛陀所说,“我不下地狱
,谁下地狱?”为了追求真相,浮士德还将自己的灵魂押给魔鬼了呢?恐惧止于智者而
只对愚昧迷信之人才管用。此外,基督教,亦或任何宗教,起初或许是建立在恐惧之上
的,但是经过启蒙运动的洗礼,早就(应该)超越那个阶段了。试图逆历史的潮流而动
,只会引发第二次启蒙运动而已。而第二次启蒙运动的结果就可能是宗教的衰落以致结
束。
只是当时笔者还没达到这个认识,还在那里一个劲头反智,甚至写了一篇文章想发到当
地华文报纸的宗教版上去。主题就是保罗《格林多前书》一章9节:“我要灭绝智慧人
的智慧,废弃聪敏人的聪明”。写完之后,读了再读之后,只觉得空洞无物,拿不出多
少证据,结果只好放弃。只是几年后教世界文学时读到埃拉斯摩丝的《愚人颂》时才理
解了这句话。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而只有智者才有足够的洞察力对其作出正确的
解读。只追求其字面意义,只会适得其反,误人误己罢了。如果更将之解读为“知识越
多越反动”,亦或“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从而使之成为反智主义的根据,
就更加大错特错了。
一天,一位退休长老的太太Patty突然出现在笔者的办公室,只见她心事重重地说道,
“你能不能找Rebecca谈谈,让她打消跟Roger结婚的想法”。
Rebecca是笔者来到这个教会之前唯一的华人教友。因为参加周日礼拜的时间不同,所
以一开始并不认识。待到认识后,发现Rebecca 来自台湾,是位非常有爱心的中医师并
为笔者组织的华人活动贡献良多。Rebecca已经四十好几了,依旧孑然一身,是个老姑
娘。而笔者负责的华人查经班和团契里,不是年轻人,就是已有家室,因此笔者爱莫能
助,唯求神在冥冥之中为她牵一条红线。
想不到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对方是位退休华人工程师,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因此显
得颇有男子汉气概。Roger自然是个离过婚的单身汉,是在诊所就诊时和Rebecca认识的
,而且似乎是一见钟情。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笔者总算卸下了身上的一个负担。
“为什么呢?”笔者不解地问道。
“因为对方不是基督徒”, Patty 说道。
“那就让Rebecca带他来教会,来多了还怕他不信主吗?”笔者反问道。
“好像没那么容易。Rebecca已经给他做了不少工作了,但他死活不愿入教。拖下去好
像也不会发生奇迹,倒可能弄得连Rebecca都来不成教会了”,Patty忧心忡忡地说道。
“依我之见,只要Roger依旧愿意跟Rebecca 来教会,就没有必要催他嘛。心急吃不成
热豆腐地”,笔者不紧不慢地说道(什么时候学会慢条斯理打官腔了)。
“而且主要还得看Rebecca本人的态度。Rebecca还想继续和他date下去吗?‘笔者接着
问道。
“何止dating,他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这可怎么办是好?”看来Patty真的是想插
手这件事了。Patty是Rebecca那个单身妇女查经班的主持人,自然肩负着每个成员的属
灵重托。
“你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们的婚姻吗?这关系到Rebecca的终极归宿的”,Patty终于
摊牌了。
笔者一时怔住了。虽然笔者已经发现这个教会其实也是韩牧之前所谓“律法主义”教会
,但是没有料到竟然会如此法律主义,以致竟然想出使用手段迫使信徒就范的下策来。
不行,笔者得打消他们的这种念头。
“这里有个文化差异问题。你知道中国人是比较讲孝顺的”,笔者开始编造理由了。
“此话怎讲?”
“Rebecca显然是个孝女。她这是想让她过世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早日得到安宁呀”,笔
者想打感情牌。人心都是肉长的,Patty总不会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吧。
“不懂”。
“所以才说这是个文化差异问题呢。您看啊,Rebecca父母生前就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心
,生怕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虽然她有您这样的教会好姐妹关心她,照顾她,但是回到家
里,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谈不上突然生病不舒服五地有人在旁端个茶递个水的帮
手了。她是个职业妇女,独立惯了,所以有事一般是不会麻烦教会的,所以教会就是想
帮她,其实也帮不上。但是有个伴侣情况就不一样了。也省了您不少心不是?但是最主
要的还是,Rebecca父母的在天之灵因为女儿的终身有了着落就可以真正安息了。
Rebecca作为孝女其实也在为她的过世父母考虑问题“,笔者总结说。
Patty肯定被她当成东方神秘主义的这套中国式形而上学弄蒙了,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也许是笔者脸上不耐的表情透露出的送客表情,Patty只好悻悻起身告辞。但笔者知道
自己并没说服她,因为在她看来自己的那套孔孟之道显然就是异端邪说,因为什么事情
能比身后永恒的归宿更重要呢?这不是在拿自己的灵魂豪赌吗?
果不其然,Patty依旧不屈不挠地做着Rebecca的思想工作,以致在Rebecca不堪其烦的
情况下不得不跳槽到另一家教会去了。
不久后再次遇见Rebecca时,她已经显得很轻松了。
“Roger很喜欢这家教会的牧师Jonathan,所以我们几乎是一次不拉地去教会的。请不
要为我们担心”,Rebecca兴高采烈地说。
“我知道Jonathan。很高兴你们找到了他”,笔者为他们感到由衷高兴。
Jonathan曾经教过笔者一门新约课程。笔者上缴的一篇论文中曾经对中文圣经中把希腊
语新约中的logos翻成道家的道做了一番论证,很得他的赏识,评语中说获益匪浅。另
外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在课上纵论天下大事时预言中国大陆将以其劳动密集型的企业,
廉价的劳动力市场及对环保的无所作为而成为“世界工厂”,而那是在邓南巡不久的事
,而且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在媒体从而成为一个buzzword之前笔者所第一次听说的,可见
Jonathan的国际视野与文史素养。难怪Roger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Jonathan是笔者所
知本系统教会牧师中最Liberal的一个。
这时,青年事工部的Kyler突然辞职了。Kyler一直工作热情高涨,为什么突然撂挑子了
呢?从他最近在会上的祈祷中,笔者推测是他的女朋友嫌他的薪水低,无法养家的原因
。Kyler将此情形捅出来,是否有暗示教会给他加薪的可能,笔者不得而知。然而教会
系统中愿意侍奉的人大有人在,所以显然长老们没有满足他的要求。笔者突然想起应该
上AOL上查一查牧职人员的待遇情况。笔者知道本教会Mike的薪水最高,大约是七八万
。对此他似乎不是很开心,常常影射神学院所在教会的Charles并不比自己强,却拿十
万。不过Mike名下有自己的出版社,通过发行布道和查经材料,也有额外收入。他还计
划去耶路撒冷沿着使徒保罗的足迹拍一部圣经故事的纪录片投放市场。一年后拍成后,
他对笔者说愿意付三百美元给笔者将其翻译成汉语。但是一个多小时的片子快翻完时,
他又说中文版可能销路不好,能不能只付一百五。于是笔者就说,对华人传福音本来就
是笔者的本职工作,怎么好意思张口要钱呢?于是,Mike愿打,笔者也只好愿挨,白白
帮他数钱。但这都是后话。行政牧师Dudley就经常戏谑他是不是又在数钱。而Dudley自
己则常常心满意足地说,自己现在的薪水比他当年当中学校长的时候高多了。
查询的结果是青年事工的薪水最低,但最低是两万五。笔者不知自己归于何类。但第一
年见习时每月一千七,转正后则为一千七百五,因为多加了一项列席长老会议的任务。
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比Kyler还低。此外福利全无,但是一个星期至少工作六天。笔者同
样面临Kyler的处境:老婆已经不耐烦笔者的低薪工作和不顾家了。而笔者也从神会照
顾你的一切,因此你的任务就是追求“他的国和他的义”的幻觉中渐渐清醒过来。只是
,与“我的担子是轻的”相对应的还有“扛上十字架跟我走”。所以,促使笔者脱离教
会的真正原因还不主要是薪水问题。
(未完待续) |
d****a 发帖数: 655 | 4 笔者来教会工作未满两年,己经走了两个青年事工。随后行政牧师也由Dudley替换了去
別州当一基督教学校校长的Sam。而Sam一卸下牧职,就与老婆分居了,据所传消息说,
Sam声称自己终于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无需再顾及别人的闲言碎语了。此话可谓寓意
深长。由此可见教会也跟社会一样,只是比社会更legalistic一些。而根据一脸卡斯特
罗大胡子的设施经理(Facilities Manager)Doug的说法,其实是比Coporate America
(美国公司)还要cutthroat(你死我活)的多。以前在牧师会议上,经常听见Sam说
Doug偷懒,不认真负责。由于中文学校的教室问题,笔者与Doug的来往多了之后,并没
有发现Doug有什么偷懒的地方,只发现他的桌子上总是放着一部翻开的大辞典,圣经和
几本书。而且Doug的词汇量挺大,说话文绉绉,并富含哲理。显然,除了管理好教堂的
设施之外,Doug还在自修。难道这就是Sam所说的“偷懒”吗?也许根据他的逻辑,
Doug作为一个蓝领工人,就应该一心一意把教会里的粗活做好就行了。文化学习对Doug
来说显然是不务正业了。一次,请Doug来家帮忙修一下漏水龙头时,Doug显然出于对笔
者的同情,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待遇问题才说出上述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的。
只是笔者觉得他也许言过其实了。教会是传授福音之地,最讲爱邻如己,怎么可能你死
我活呢?至于上层牧师薪水高一些,那是人家贡献大嘛,因为教会的所有收入来源不就
靠牧师口吐莲花,化腐朽为神奇的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吗?所以,他拿多点,咱没意见。
咱来侍奉,本来就是一种嗜好,就跟教书一样,一边读,一边教,自得其乐,还管饭,
哪来的好事,还要求山珍海味呀?即便给你送上个满汉全席,你有功夫消受吗?看书还
来不及呢。因此,即便咱知道自个工资低,但咱有功夫看书不是?尽管当时已经不看文
学书了,但是圣经和神学书还是要看地,因为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又想回去把那篇文学
与神学关系的论文给写出来呢?
不料这事让长老Peter知道了。于是他就和另一长老James代表长老会找笔者谈话。这
Peter自称半个中国通,因为他自营的公司和中国有业务。最近他还招了个刚出校门的
电气工程硕士生。硕士生是个上海女孩,接受老板的指示/推荐,礼拜天也来华人团契
查经。中国人反正一见面,尤其是陌生人,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所以一顿饭吃下来,至
少知道对方一年挣多少薪水了。所以即便华女士老成持重,大家还是轻易地探出她一年
只挣三万美元的隐私。“Double E 硕士,一年只挣三万,忒少了点儿吧?”
“没办法,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骑驴找马吧”。
不过经她这么一说,到让笔者想起Peter在长老会上与其他长老交流的生财之道来了。
只记得他说过,“我是不招正式全工的。谁要来统统是Subcontractor。这样保险和边
缘福利就全免了。光这一项就能省下一笔可观的投资了”。
不过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就像那次给一个笔者组织的Bible Retreat布道时,他就指
出中国人缺乏商业伦理,表现之一就是不遵守合同,原因是“It hurts”。“它当然让
你心疼了。但合同就是合同,心疼也得遵守,否则还要合同干嘛?”从他怒火中烧的语
气中,好像对方受到伤害,他也没从中得到好处一样。
现在他就坐在笔者的办公室内,问笔者到,“听说你在读神学书籍?”
“不错”,笔者答道,还以为他要夸奖咱几句呢。
“难道圣经还不够你读的吗?” Peter眯缝着双眼,拿着异样的眼光看笔者,就像看头
怪物似的。
Peter新约只读希腊文,旧约也开始读希伯来文了。对他来说,一本圣经的确是够他读
得了。
“但是我要为论文做准备呀”,笔者解释道。
“奥,我忘了你还没读完博士学位。那是什么专业来着?”
“文学”。
“文学?”这个字眼就跟一只讨厌的苍蝇撞进嘴里一样,让他的面孔顿时扭曲了一下,
半天恢复不到位。
“实话实说吧,我读过五百本神学书籍。然而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HUMANS MESS UP
!”(人糟糕透顶!或都是人弄糟的!)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到。其实是喊道。
Peter是个带火药味的人。平时他只是眯缝着眼睛看人(据他自称也算部分华人,因为
祖先有印第安人血统,而印第安人又来自中国),但是谁要让他抓住小辫子,对不起,
那就准备挨尅吧。也许因为公司里他是老板,教会里依旧是“老板”的缘故吧。
按理说,Peter这句话还是挺深刻的,也总结了新教兴起的原因。正因前人把事情弄糟
了,所以要推倒重来,返回圣经,从头开始。只是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不总结以往“
弄糟”的历史和教训,凭什么重来一次,一切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就像霍桑故事中那些
以为喝了青春之泉的水后返老还童,重来一遍就不会再犯以往错误的人一样?(只是一
回到青春期,他们又开始胡闹起来。)前人所犯错误难道与圣经一点关系没有?因此只
要遵从圣经,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再说,您老读了五百本神学书籍之后才发现人糟糕透頂。俺还没读您的十分之一呢,怎
么知道人糟糕透頂呢?怎么个糟糕透頂法?只是读者千万别以为笔者真的那么胆大妄为
,敢把真实想法亮出来。Chris的教训已经是前车之鉴了。顺便指出,Chris是让资助教
会,而非让神学院开除的。开除的原因自然是其对圣经的理解与教会长老的格格不入。
于是心里明白却要指鹿为马就成了一个好基督徒的本色。只是笔者发现连非基督徒也学
会追风装蒜了。
Robby又邀请笔者去他那里给中国同学讲道。这次是清一色的新同学,而且都是理工科
的,因此必须从科学入手,才能让他们产生共鸣。然而笔者的科学训练几近于零。只好
临时抱佛脚。因为正好在为John Clayton的神创论演讲配音,所以花了两天功夫把他的
录像带又看了几遍并做了点笔记。然而一站在黑压压一片未来科学家面前时,笔者就不
得不扪心自问了:“嗨,你是谁呀?忽悠吧!”结果可想而知,除了不断把“一般启示
”这个词当成mantra和救命稻草反复使用之外,再加上还没忘记的几个也不知是真是假
的Clayton例子,总算满头大汗地结束了演讲。接着问题便像连珠泡蛋似的在身边爆炸
,震得笔者耳聋目炫。刚结结巴巴回答完一个问题,七八个人的手臂已经举得像片小树
林子似的。其中一人,尤其可恨,明明一眼就知道笔者是个科盲,却偏偏问一大堆专业
问题,你把咱当成李四光啦?
幸好笔者有自知之明,早就做好败北的精神准备,所以非但没自杀,反而像卸下一个包
袱。
不料第二天,活动还没开始,就见昨天那个思维最敏锐,提问最踊跃的同学走上前来,
向咱点头哈腰赔不是,一口一个“对不起请原谅”。是不是有学长提醒他不能像前一天
那样对待牧师匝地,把咱当成党支部书记了不成?您说这是匝整地,明明应该咱为以己
昏昏,使人昭昭的误人子弟向他赔不是才对,怎么整一个反过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坚持
真理的原则性嘛?由此可见,原教旨主义的指鹿为马在南方是多么深入人心。
最近教会新建了家庭事工部,聘了位正在修心理学博士课程的牧师,这下教会真的承担
起为芸芸众生排忧解难,维护和谐社会的重任了。
Luke个儿不高,白白胖胖,人特阳光,金丝眼镜后面放射出的目光非常comforting,真
不愧是搞心理咨询的。总之,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放松的人,因为一切都透明地摆在你的
眼前,因此你也不必对他藏着掖着。他的太太,Beth,比他略高,也是白白胖胖,人特
阳光。读者到此可能已经嗅出点什么了?对了,Chris。又是一个Chris。每次一拿Luke
跟Chris相比,笔者便有种不祥之兆的感觉。然而笔者显然过虑了,因为Luke很快就成
为教会内外一颗冉冉上升的明星。因为他的课总是爆棚,不提前来,就没座了。所以在
不断变换教室后,最后定在了小礼拜堂才算勉强解决了总是听众容纳不下的问题。因为
Luke的课从周三其他讲座中吸引走的人太多,诸如约拿和大鲸鱼,为什么礼拜时不能用
乐器只能用清唱之类的讨论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笔者出于好奇去听了一节课,第一次就
学了个新名词:“核心价值”。回到家里,把内容跟太太学了一遍,结果破天荒第一次
,周三晚上的教会活动她也来参加了。自然是冲着Luke的讲座来的,回来说,听得懂,
很实用,不像Mike礼拜日的证道,好像大多只是在掉旧约的书袋,要么就是“枪不杀人
,人杀人”,“妇女的子宫已经成为婴儿的坟墓”之类匪夷所思的呓语。因此也不知他
那些布道对日常生活有什么指导作用。此外,Luke对华人团契的事也是有求必应,使笔
者得益匪浅。
Staff Retreat那天,所有事工都开车去郊外一个牧场祈祷开会,活动整整进行了一天
。主旨用两句话概括,就是源一定要高于流,而整个链条的结实程度取决于最弱的那个
环节。因此,牧师与事工们的素质与表率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一散会,笔者第一个出来
。肯定是牧场上的碎石路把咱本来就不太牢靠的八缸别克大车的车轮给戳破了,所以还
没开出五迈,轮胎就爆了。笔者只好一边把工具准备好,一边留心着路上的车辆,心想
后面上来的主内弟兄肯定会停下来帮咱一把。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见Mike的SUV开过来了。但是,Mike一付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开车
状(装),根本就目不斜视,好像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神迹,召唤他马上去做见证似的
。再等吧。结果不一会,Dudley的面包车也开过来了。嘿,邪门了。好像都患上白内障
似的,愣是路边一輛死车和一大活人看不见。白内障还开那么快?
得,别指望别人来帮你承担个人责任了吧。只是刚把千斤顶放在车下,眼角的余光里,
就见Luke打着指示灯把车停在咱车的后面了。“怎么样,爆胎了?你这八缸大别克有年
头了吧?”只见Luke慢慢地,甚至有些吃力地从驾驶座上爬出来,然后笑嘻嘻地走过来。
Luke真是另一个助人为乐的Chris.。只是让笔者百思不解的是,明明上个礼拜,Mike刚
刚难得地做过一场“好撒玛利亚人”的证道(也许是冲着与中文学校联谊的场合才决定
这个选题的)。结果一个教士,一个祭司愣是眼看着咱这个外乡人躺在路边却视而不见
,目中无人地一走了之。结果还是Luke这个撒玛利亚人伸出援手,笔者才得以有惊无险
地平安到家。
Mike和几个老事工在一起对长老和执事们评头论足,流长扉短的事情咱已习以为常,司
空见惯了。但是他们当着咱的面议论其他事工,咱就有点不自在了。因为谁知道他们会
不会也在其他事工面前议论咱呢?笔者此处所指的其他事工就是Luke。一开始笔者只知
道他们在评论别人,但还不知道在说谁,因为他们只是隐射而非点名道姓。就跟他们经
常说“那个长老的老婆”一样,你要不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但是笔者虽然没有被他们接纳进以Mike为首的小圈子,但是在教会办公室待长了,也
就自然而然地熟悉了“土匪的黑话”。所谓“那个长老的老婆”就是几乎天天光顾教会
,不是到紧挨着会议室的图书馆帮着整理图书,就是到前台跟秘书聊天帮忙的Naomi。
笔者猜测老事工们不喜欢Naomi是因为她是长老Jude的老婆,而他们显然害帕Naomi把在
办公室听见的对长老和执事们老大不敬的议论在枕头边上学给Jude听。而Jude肯定又会
通报给其他长老。他们甚至怀疑Naomi或许是Jude以至所有长老派来的密探也未可知。
然而Naomi正好是笔者给一个关系(慕道友)介绍的免费英文老师,因此也是一个跟笔
者关系不错的基督徒。笔者在这里所指的“基督徒”,可不是广义上的基督徒,而是特
指本系统教会的成员。因为本教会只承认自己的成员为基督徒,其他教会的成员只叫
Baptist,Methodist,Pentacostals,等等,因此是不能称之为“基督徒”的。而本教
会打得就是“基督”的招牌,所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基督徒。其他教派,不,其他宗教,
统统被称为“其他宗教团体”,是和佛教,巴海教,印度教,天主教,甚或伊斯兰教等
等归于一类的。因此,本教与其他宗教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生怕染上他们的
不洁病毒。本教或许是唯一不ecumenical,亦即不与其他教派联谊的正宗(其他自然都
成了异端),因为本教是“一本书主义者”(People of the Book),因此只认书,不
认人。有鉴于此,笔者甚至自觉地遵守教规,不再与是天主教徒的恩师来往。
扯远了,言归正传。咱主要是想说其实Naomi就是个空巢人,不出门,一个人在家又憋
屈的慌,所以才见天来教会解闷的。然而老事工们却无事生非。没事找事地地疑心生二
鬼,仅此而已。好,不说Naomi了,让神保佑她就行了。现在说说Luke吧。
刚才说以Mike为首的老事工在背后说Luke的坏话。然而既然不点名道姓,而是用“土匪
黑话”,那么笔者又是怎么确定那就一定是在说Luke呢。其实也不需要多高的智商,但
是的确需要点解码的技巧。比如说“psychobabble”,“psychobabbler”,和“
psychobabbling”,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只要把它们分成两个字,“psycho”是“心理
”,“babble”就是“呱噪”,事情不就清楚了吗?谁在搞心理,谁又在呱噪?自然是
Luke罗。表面上他们只是在讽刺Luke脱离圣经,拿现代修正主义的那套玩意儿糊弄会(
群)众。但在笔者这样的局外人眼里,说穿了,不就是两个字–嫉妒–嘛?
因此,当Luke私下里向笔者透露说,他已经谋到一个某教会大学的教职,要辞掉教会家
庭事工一职时,笔者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悲哀。
“祝贺你,其实教书对你更合适”,笔者回答道。
“谢谢”,Luke腼腆一笑。
没过几天,Luke就去另外一个城市履新去了。
又是周三查经后夜里开长老会的时候了。笔者穿过横挂着“
YOU CAN TALK THE TALK, CAN YOU WALK THE WALK?”(你会说,也会做吗?)红底白
字的条幅的门厅,朝位于北翼出口处的长老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十二个长老们正围坐在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前交头接耳。时间一到,轮值主席
长老James宣布开会。第一项内容是由Dudley做一个presentation(报告)。只见
Dudley把会议室的灯光调低一些之后用投影机把印在透明纸上的内容打在白板上。他的
发际线已经抵达头顶的脸上红润而自信。
“这是Mike和我合作的结果,所以不敢贪天之功为己功,特此说明。大家知道最近有一
位事工,几乎是仓皇出逃。但是人走了,他留下的错误还是要批判,要肃清的,否则对
教会将贻害无穷。大家请看,这就是我们在他的讲稿中发现的教义错误(doctrinal
errors)”。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用红笔在一些句子上划线。“请看这显然是从浸信会
教义那里抄来的”。
笔者睁大了眼睛,顺着
Dudley的红笔印往下读。然而笔者只能说自己的教义理论水平太差,所以根本看不出任
何名堂。
接着会议进入讨论阶段。大家七嘴八舌,围绕着Luke的修正主义错误,展开了猛烈的批
判,并热烈讨论着如何肃清余毒的问题。
最后由Peter做总结发言。他还是以往那样的火炮筒子大嗓门:“我们应该事先就把他
开除掉,而不是让他逃之夭夭后再做批判!太迟了,太晚了。你们简直就是失职!”他
对Dudley高声训斥道。Luke 真聪明,逃得及时。否则落下个被教会开除过的记录,在
这个圈子里还怎么混?
“我承认。但是他把这些教义错误十分巧妙地包裹在心理呱噪之中,不花时间研究根本
就不容易发现”,Dudley解释道。(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欲加于罪,何患无辞?)
“我们今后一定加倍注意这个问题”。Dudley高高的前额上已经泛出滴滴细小的汗珠,
在强烈的投影机灯光下晶莹闪烁着。他收拾好纸张,把投影机关掉,又把会议室灯光调
高之后回到自己事工的后排座位上,并和Mike交换了一个high five。
James这时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来。他一边将信从信封中取出,一边说,“这里是一
封检举信。检举人是Skyler(一个象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肥白虫子似的年轻胖墩,新婚妻
子比他还胖,看来白白胖胖并不总意味着心胸开阔)。因此我们要借此机会与当事人澄
清一些事实。首先请Jude长老回答一个问题:请问你在主持新婚夫妇查经班时,有没有
叫你太太为男学员上过课?”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正好坐在主席对面另一头的
Jude身上。Jude是位CPA会计师,也是自己公司的老板。他给笔者的感觉就是比较沉闷
,除此之外还算和气。有次拦住笔者,就是要告诉笔者Meiyi,Naomi的中国学生给他们
做的一顿饭如何可口好吃。
显然,这个老实头被这个突然袭击打得晕头转向,一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是
说Naomi替我上课的事嘛?怎么说呢?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门给新婚夫妇开的课。于是
我就想光有我作为男性的perspective(视角),好像还不全面,所以我就叫Naomi从她
作为女性的perspective做点补充。这样,新婚妻子们从我这里可以得到男人的
perspective,而丈夫们则可以从Naomi那里得到女人的perspective。。。。”(总之
给人的印象就是满口perspective就对了)。
“能不能正面回答James的问题?请只回答Yes 或No”,Peter虎视眈眈地凝视着畏畏缩
缩的Jude,不耐烦地打断他说。
“Naomi的女性perspective对做丈夫的是有好处的。。。。”Jude嗫嗫嚅嚅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请你正面回答James问你的问题。是 还是不是”,Peter紧追不舍,咄
咄逼人地要求道。
”Yes”,Jude终于无可奈何地承认了。
“那你知道不知道提摩太书第二章12节禁止女人教导男人的训诫?”
“知道”,Jude知道大难临头了,所以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
“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坐在Peter左后方的笔者看见他用双手握紧桌子的边沿
像《列宁在十月》中列宁那样支撑着前倾的身体。同时,他的身体在无法控制的颤抖,
脸色也变得阴沉铁青。
“因为我没有女性的perspective,所以请她给做丈夫的一个现身说法。。。。”Jude
又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我无话可说了,你们决定吧”,Peter将上身收回,放回到椅背上。但是他的手指还
在颤抖,笔者真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发作,所以做出随时从侧面接住他的准备。然而会
场里却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显然,多年的同事之谊还
像一个过不去的坎在妨碍着他们,没有让他们与Jude马上撕破脸。Joe的表情尤为凝重
,显然以他人事经理阅人无数的经验智慧也无法找到教义纯洁(教条)与宽大为怀(容
忍)之间的平衡点。这真是基督教,也是一切意识形态的悲哀。你对教义错误的宽大为
怀,就是对基督教之所以为基督教的背叛;然而没有了宽大为怀,基督(主内)之爱又
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即便共产党,犯了错误还有写检查,做交代,悔过自新这一说,
Jude对圣经教导的违背,难道真要以直接开除为结局吗?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会议室里“一片肃杀”,正如鲍里斯所形容的那样。鲍里斯现
在何方?小会议室的空气肯定龌龊不堪了。只是久闻不知其臭罢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难道打算允许他把整个教会都拖下地狱吗?但是我要正告各位
,不是他走人,就是我走人(九爷不能走!)因为我是绝不会让他把我一起拖进地狱去
的!”
Peter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炙热的岩浆顿时烤的人血脉喷张。
“Jude,你的错误是不能饶恕的。你做长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账也算得最清,怎么也
会糊涂一时?”James也迫于压力不得不表态了。
“我看他不是一时糊涂,而是已经被魔鬼和自由派收买了。可怕呀,长此已往,教将不
教,我们还能自称是‘一本书主义者’吗?”Stanley也跟着表态了。
“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这只是滑坡的开始,下一步就是是否也要接纳同性恋入教的问
题了。想一想那是什么后果吧”,另一位长老接着说。
“魔鬼已经将美国拖进腐败和自由派的地狱了。有弟兄已经用手中就要被缴械的枪枝在
捍卫自己的宗教信仰了。看来我们也应该加入他们的战斗之中,否则让自由派任意发展
,想让他们的影响不腐蚀教会,是不可能的”,又一位长老接着说。
“千真万确,我们要是再不做世上的盐和光,这个世界就变成群魔乱舞的地方了。
Armagedon其实已经开场了。这还不清楚吗,连‘一本书主义者’都被撒旦吸引走了,
成了反基督的马前卒”,又又一位长老应和道。
在长老们开始的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升温的批斗声中,Jude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目光
呆滞,像一个被绑赴刑场或火刑柱的殉道者,不,叛徒!
打到刘少奇!彻底肃清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路线!旗帜鲜明地打退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进
攻!用生命和鲜血捍卫四(五)项基本原则!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伟光正的“基督
教”万岁!提使徒万岁!
Joe也一言不发地呆坐在那里,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不知是为了Jude还是为了他自己
。幸亏在青年夫妇查经班上,他没让太太Julia现身说法。
笔者的全身已经起满了鸡皮疙瘩,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此前,笔者的那些异端
邪说(虽然笔者自觉已经足够保守了)只是还没人来得及整理,亦或还没人把笔者当根
葱罢了。一旦有人对咱也怀恨在心,还不知会怎么着呢?主内之爱,尚且如此,对待异
教徒呢?幸亏没有了宗教裁判所和火刑架,尽管“十字军东征”时不时地还在与穆斯林
圣战遥相呼应。
耶稣是自由派,还是保守派原教旨?Jude是不是被当代法力赛和萨杜塞们钉上十字架的
耶稣?宗教狂热分子(Zealots)会不会像当年试图推翻罗马统治那样推翻美国的民选
政府?笔者之所以用了这么多反犹主义的词汇,是因为在查经班上拿犹太人说事是家常
便饭。把两条路线的尖锐斗争(其实只有原教旨对“自由派”的无情打击)局限在教内
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煽动反社会?
笔者环视了一下正变得窒息的会议室,发现只有Mike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显然
,Naomi再也不会出现在教会,让他觉得不自由了。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骚动,大家几乎都同时从座椅上弹跳起来,齐刷刷地伸出手臂去拍
打Peter放在桌上的胳膊。坐的近的则伸出胳膊在他的胸前摩挲。只见Peter的背已经从
靠背上往下滑落,而脸上已经发青,嘴角吐着白沫,眼睛也在朝上翻卷。
“谁身上带有三硝酸甘油?”James在呼喊。
“叫救护车!”,Dudley喊道。
趁着这个乱劲,笔者溜出了会议室。直到这时笔者才明白了Doug所说的“你死我活”是
什么意思。笔者撩起衣袖,看了看表:指针正在指向午夜十二点。
走出教会,才发现原来外面的空气这样清新自由。
(后记:笔者终于没能逃脱暗算,也步Chris,Luke,和Jude的后尘被革除教职了。阿
门!哈来路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