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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13789 | 1 对袁世凯,人们有过许多称呼:袁项城,是借用他的祖籍地;袁宫保,是用清廷所赐“
太子少保”衔,当上民国大总统之前,这是他最喜欢的称呼;大总统,从他53岁叫到56
岁,但长子袁克定即使在新中国成立后,提起父亲依旧称“先大总统”;洪宪帝,从
1916年1月1日到3月22日,共 83天;卖国贼、窃国大盗,从民国叫到新中国,出现在历
史教科书里。
他的后代在上历史课的时候,不是“无地自容”,就是“回家暗自流泪”。
广州市社科院研究员骆宝善精研袁世凯20多年,能一眼辨认出袁氏手迹。“我读书的时
候,袁世凯是窃国大盗;我在中大教书时,也跟学生说袁世凯是窃国大盗;直到我退休
了,才能不这样讲了。”
“过去史书上说,袁世凯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不是这样。从同治十三年到光绪三年,他
正正经经在北京读了4年书,长进很大。他自己说过,那几年,为了要博一个功名,他
读书累到吐血,都没考取一个举人,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骆宝善忽然记不起袁世凯某年乡试所作的挺不错的联句,女儿悄悄递进来一张纸条:“
光绪五年:重门惊蟋蟀,万瓦冷鸳鸯。”字是骆宝善的妻子刘路生写的。夫妇俩都是袁
世凯的研究者,连女儿对袁世凯也很熟悉。
“袁世凯留下来的东西,是一批家书和向清朝政府报告的文牍。从家书中看,他的思路
很清晰,考虑事情很周密,对事情的把握和分析,肯定在同龄人之上。”骆宝善主持了
国家“七五”社科规划基金资助的“袁世凯研究”项目,他主编的《袁世凯全集》囊括
了所有已发现的家书和文牍,将在2011年夏天出版,计30卷,2500万字。
这个人
袁静雪(原名叔祯,袁世凯三女)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军人派头:黑呢制服,站或坐时,
腰背挺直;平常少有笑容;生气时骂“混蛋”,气极了,“混蛋加三级”;待部下很客
气,但他们都很怕他。有人夸张地说,袁世凯坐在那里,睛光四射,像一只老虎。
在中南海的时候,袁世凯吃饭时要奏军乐。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记道,每当军乐声
起,总管太监张谦和的嘴就会因生气而变扁:“简直钟鸣鼎食,比皇上还神气!”
统领军人,对袁世凯来说,“比起做文章来,到底容易多了”。一次闲谈,张之洞问袁
世凯练兵的秘诀,袁世凯说:“练兵事看似复杂,其实简单,主要是练成‘绝对服从命
令’。我们一手拿着官和钱,一手拿着刀,服从就有官和钱,不从就吃刀。”
国民党人杨思义回忆说,“袁世凯深知人情,除了威胁之外还有利诱,事情便可圆满。”
被清廷开回原籍彰德(今安阳)洹上(村名)3年,袁世凯不仅仅是湖上垂钓,他实在
是很忙的:外界消息源源不断汇总到他这里;留日学生回国,多绕道来拜,家中常常宾
客满堂,他则视各人的才能,分别给待遇、给资助。所以许指严在笔记中说,那两年里
几乎每个月都有革命党揭竿而起,“皆袁之金钱蒸发力也”。
袁世凯待人接物,礼数周全,出手大方。
孙中山、黄兴、陈其美分别在京受到过袁世凯的隆重招待。袁世凯把自己所住的石大人
胡同迎宾馆腾出来,让孙中山下榻,以示恭敬,把总统府搬到铁狮子胡同陆军部(今张
自忠路3号)。孙中山曾经对人说:“袁世凯真能办事,气度也不凡;虽然习惯于玩权
术使诈,但也是迫于时事,不得不这样。”他还细述了见面时的观感:“跟他刚一见面
,他是至诚至真的样子;进一步谈,你会发现他话中有锋芒,眼光四射,一般人是窥探
不到他的真心思的。我是心中存疑,所以也以一派城府相对。等到日后看他做的事情,
全跟说的不一样。他真是一个魔力惑人的命世英雄啊!”
在官场
袁世凯早年亲近康有为,与之称兄道弟,是强学会中第一个捐银的人。甲午战败后,他
内心深处是倾向变法维新的。他对于西法的了解,不在康有为之下。他上奏光绪帝的新
政万言书充满了新鲜气息和要求变法的急迫,代表了那个时代的先进:采用西法,彻底
更张,对清廷的用人、理财、经济、军事、外交实行全面改革。
晚清时期,跟袁世凯关系最密切的要人有3个:李鸿章、荣禄、奕劻。
袁世凯从朝鲜回京后,官居二品,是管辖温州、处州两府的道台。当时军机大臣是翁同
龢、李鸿藻、荣禄;李鸿藻尤其器重袁,荣禄也附和。
荣禄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据说驭袁有术。因他出面保全,小站时期的袁世凯才渡过了
胡景桂弹劾案的危机,非但未受惩处,反而受到清廷嘉勉。从此,二人过从甚密。戊戌
变法时,康梁及谭嗣同要袁世凯杀荣禄,是对二人的交情没有吃透。
袁世凯真正建立政治威信是庚子年间的义和团事件。当时华北大乱,山西乱、山东乱、
京城也乱。袁世凯从小站兵营急赴济南到任山东巡抚,铁腕镇压,“清内匪以安民生,
慎外交以敦睦谊”,为清廷立下汗马功劳。
李鸿章是最早用袁世凯的人,但他的资深幕僚张佩纶(张爱玲的祖父)对于袁世凯的看
法前后变化很大,从早年的欣赏转变为日后的厌恶,认为李鸿章晚年昏聩,用错了人。
在给军机大臣李鸿藻的密信中,张称袁是“小人之有才者”。
胡思敬在《国闻备乘》中明白写道:“光绪末年,小人阶之以富贵者捷径有二:一曰商
部,载振主之;一曰北洋,袁世凯主之。”后来当上北洋政府陆军总长的段芝贵本由巡
捕起家,是一个供达官差遣的走卒,因捉得袁家逃仆,袁世凯大喜,赞他有才,叫他捐
了个道员,然后上折保荐;后来段芝贵重金购歌妓杨翠喜献媚于庆王府载振,一夜间成
了封疆大吏。
处在这样一个龌龊官场中的袁世凯,所用之人,差异很大。中国第一批留美幼童中的很
多人,如唐绍仪、詹天佑、梁如浩、梁敦彦等,以及严修、胡景桂一类正人君子,都受
到过他的重用。一些流品颇杂的人物,也被他收到麾下,如杨士琦、梁士诒、朱家宝、
赵秉钧、凌福彭……而袁世凯自己,从朝鲜回国后攀结李莲英等人的丑行也已被日本学
者揭开;即使在山东巡抚、直隶总督任上,他也是要每年进京“走动”的。
他的威势由他50岁寿辰的场面可见一斑:京城寿帖卖空;北京锡拉胡同袁府贺客盈门,
达官亲王争相献媚。李泰棻笔记中说,此前那桐(大学士,当时与袁世凯都任外务部尚
书)去请京剧泰斗谭鑫培为袁祝寿,想破例演两出戏,谭老板半开玩笑说:“中堂如肯
给我请个安,我就来个双出。”话音未落,那桐已一请到地。
埋葬了清王朝,用什么代替它?
1905年日俄战争爆发,日本战胜俄国,给了清廷一个救命稻草般的启示:议会是个好东
西。
日本在1889年有了议会,而俄国在这次战争之前没有。伊藤博文(曾任日本内阁总理大
臣)劝告中国的钦差大臣,皇帝如果把宪法钦赐给国民,就可以继续位居万民之上而不
受束缚;无论如何,最高权力不能落入人民手中。
1906年,慈禧宣布即将建立宪法体制;1908年,她颁布预备立宪诏书,以9年为预备训
政期。
1911年4月,清政府实行政府改组,指定了一个“内阁”,13个阁员中满族9人,汉族4
人。
6个月后,辛亥革命爆发。
很快,华中、华南、东北几省,相继宣布脱离满清,实行独立。
每省都由“新军”的指挥官担任督军,与省议会共同组成新的省政府。其实质,费正清
认为:“就是一省的温和改良派,以宣告独立来继续他们的士绅统治,摆脱了北京的控
制而维持住了他们在地方的政治、经济控制权。他们远远无意于社会革命,这场革命也
谈不上群众参与。”
延续了268年的清王朝、绵延了2132年的帝制(从秦始皇统一中国算起)是灭亡了,问
题是:怎样埋葬它,用什么代替它?
让我们看看总统大选的一幕吧——
1912年10月6日,宣武门大选会场被三四千“公民团”团团包围,另有正式军队荷枪实
弹,往来梭巡。在众议院会场,国民党、进步党及各小党派议员共到759人,需投票3次
,检点人数、发票、投票、唱票,每次约需4小时,至少要两三天才行。
洪帮首领张尧卿率领的这支“公民团”,本色是流氓。他们代表“民意”警告每位议员
:不选出袁大总统,不准出场。进步党议员籍忠寅、田应璜、张汉、廖宗北、彭邦栋等
一干瘾君子烟瘾发作,涕泪满面,哈欠连天,然“公民”无情,决不通融。烟徒们抓耳
挠腮,捶胸顿足,扯发撕衣,出足洋相。后来,他们在会场里乱窜,到处寻找国民党议
员,又是拱手,又是敬礼,苦苦哀求,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意愿,赶快选出大总统,好早
早散会。
进步党本部送来两担面包点心,说是拥护袁总统的议员们用的,送进去了;国民党本部
也送来食物,送不进去,“公民”们破口大骂“饿死活该”,国民党议员惨遭挨饿。
第3次计票时,天已经黑了,议员们不得不在袁世凯和黎元洪之间做出选择,袁终于得
票过半。主席汤化龙大声宣告袁世凯当选中华民国第一届大总统。掌声稀稀拉拉——国
民党议员不鼓掌;进步党中老者、病者、饥饿者、发烟瘾者,疲极无力,也不愿意鼓掌
。会场外,“公民团”听说选举完毕,领了报酬一哄而散。
4天后,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正式大总统的袁世凯身穿陆海军大元帅钴蓝色礼服,头戴
叠羽帽,乘着八抬彩轿,出现在故宫太和殿前。他宣誓就职后,文武官员都呼“万岁”
。他登上天安门城楼检阅两万多人的部队,是乘坐二人肩舆代步的,现存的一张照片中
,那轿夫的肩头刚好在大总统的足下。
一年多后的1914年12月23日,在历代帝王都举行过祭天仪式的天坛,袁大总统也“祀天
”,他是乘坐钢甲小汽车去的。从新华门到天坛,沿途加铺黄土,这是皇帝出行的礼节。
章太炎说,“袁公就职岁余,渐恣肆”。
外国观察家们依据他们对中国少得可怜的知识,曾坚信在中国,皇帝是需要的。美国政
治协会首任会长古德诺,经短期访问中国、因而被认为通晓中国事务的前哈佛大学校长
查尔斯·艾略特安排,为袁世凯当宪法顾问。古德诺根据在北京一年半的经验得出结论
:“中国缺乏它要表现的自由民主所应具备的法制、个人权利,甚至纪律都没有,因此
,专制应该继续下去,直到它发展出对于政治权威有更大的服从、对于社会合作有更大
的力量、对于私人权利有更大的关注之后再说。”
古德诺不幸落得一个坏名声,因为他似乎在理论上支持了袁世凯的复辟,而袁世凯预先
支付给顾问50万金的支票。唐德刚看过那篇专门写给袁世凯的《共和与君主论》原件后
,评论道:“从法理、学理和史实角度来看,这篇谬论不算太谬,但古先生谬在老学究
的政治天真,以及与中国近代政治史的脱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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