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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 发帖数: 804 | 1 “打鸡血秘方”书中竟有记载
最早将“打鸡血”作为条目收集到书籍中去,还是在“文革”后期。下面的这段文字显
然较具代表性——
鸡血注射在皮下肌肉(而非静脉注射)里,液体蛋白进入人体所引起的免疫反应,对某
些特殊疾病可能有一定疗效。在一部分医药、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偏远农村,贫下中农
们用它来替代某种免疫性药物。它的疗效和适用范围,据一些革命的患者同志们介绍,
鲜鸡血对脑中风、妇科病、不孕症、脱肛、痔疮、咳嗽等都有治疗和预防作用,但也有
一些医疗科学工作者认为,由于鸡感染的疾病较多,鸡血的质量情况也不明确,带来副
作用的可能性不易控制,也曾经发生过一些患者在注射后突然亡故的事件。但无论如何
,作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生的医疗成果,鸡血疗法本身的科学性已得到了人民群众
的一致肯定……
——摘自《赤脚医生培训教材(供南方地区使用)》,人民卫生出版社1971年版
如此莫衷一是的所谓“教材内容”,在今天看来,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一段疯狂的岁月,为一个疯狂的医生平添了一股“敢想敢干”的勇气;一次“大胆”的
试验,在试验对象产生副作用的背景下,还是进行了约1.5万人次的大规模人体试验;
一种荒唐的所谓“疗法”,宣称将鸡血注入人体能治病,竟在中国盛行了十多年之久;
一时间,大城小镇的人们带着大公鸡前往诊所“扎针”,留下的不仅是一地鸡毛鸡粪,
还有给未来人深深的思考……
从1959年到“文革”后期,一种将鲜鸡血注射进人体的“奇效”疗法蔓延全国。“打鸡
血”这一如今人们用来形容某人亢奋、好斗的词语背后,却隐藏着一段令亿万民众为之
癫狂的岁月。
肇始 一个县城小医生的自我试验
提到“打鸡血”这场闹剧,首先要出场的便是一位名叫余长士的人物。余长士曾于1922
年入上海复旦公学医科部学习。上世纪50年代初期,他在江西南平参加“三反五反”运
动期间,驻扎在南平县城的一家小医院里。一天晚上,只是因为好奇,他给几只公鸡测
量了体温,发现这些健康的家禽的体温平均都在43℃ 左右。于是判断,“鸡的常温如
此之高,表明其神经中枢的调节能力的特殊性,主要是因为血液的发热机能特别高。”
早在万历年间,山西名医武之望所著的《济阴纲目》里,就有内服或涂敷鸡血以治疗女
病(妇科病)的记载。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产生了:鸡血能治病,应该也能注
射进人体吧?
于是,余长士决定先在自己身上试试。他从一只半岁大小公鸡身上抽了1.5毫升鲜血,
在自己的左臂实施肌肉注射。据《鸡血疗法简说》里的记载:注射当天“未见有不适之
感觉,周身也没有出现疼痛、瘙痒和肿胀之感。”之后的三天内,他觉得精神舒适、食
欲增加,到了第四天,“奇迹”终于出现了,甚至常年不治的脚癣和小腿上的皮屑病等
痼疾也痊愈了。
从第二个星期起,余长士开始大胆地再打了几次,同时还说服周围的村民来试验。他的
试验对象主要是那些经常腹痛(痛经)的村妇,长年浸泡在水稻田里的、大腿炎症、勾
股部患有湿疹的农民,还有个患宫颈癌的妇女,据称,“基本都在短时内获得了很好疗
效”。
扩大 上海区委书记同意进行试验
出于一名职业医师所知晓的起码常识,余不敢轻易对外宣扬自己的“研究”成果;然而
,随着“大跃进”运动的到来,社会上的浮夸风气愈演愈烈,这让余长士似乎得到了某
种暗示,平添了一股“攻关”的勇气和动力。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不可思议的
“打鸡血”闹剧,竟然会伴随着狂热岁月的激情,得以四处蔓延,并最终流行了十多年
之久。
1959年初,余长士回到上海被分配到上海永安棉纺三厂担任行政副厂长,兼任厂部卫生
室医生。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又开始悄悄地在厂里的工人中进行试验。1960年1月,余
长士在给上海市卫生局基层卫生处的报告中写道:“……自1959年2月实施活鲜鸡血的
注射,全年中为本厂和社会有要求人员,共计约三百余病例,大多数人都只打了一二针
,最多的五六针,基本可见发生了许多的奇效和显著疗效……”
1960年4月,上海市卫生局静安区分局对此进行了调查。调查后,静安区卫生局认为,
对于“鸡血疗法”的可靠性,需要进一步试验来得到证实。报告很快转到时任静安区委
书记的李梅生处,并得到同意。1960年10月,静安区组成了由区总工会、卫生局以及包
括余长士在内的研究小组,并在区卫生防疫站内设置了实验室。一场即将席卷全国的“
鸡血疗法”风潮,由此露出端倪。余长士本人因为被纳入研究小组,更是兴奋异常,踌
躇满志,甚感如此气候,定能成就其一番大业。
高潮 约1.5万人次进行了人体试验
接下来,研究小组首先的工作就是对“鸡血疗法”进行动物试验;在上报上海市卫生局
的报告中,他们称:“……提取的鲜鸡血中经过分离试验,可见有一定的血清反应,但
与其他家畜如马、羊等鲜血血清反应做比较,鸡血清(反应)较弱。”
但如此数据并不能阻挡这股“试验”高潮的进一步推进。1960年底,用于人体的试验还
是展开了。上海市卫生局的调查报告显示,通过筹备,试验在“具有抢救休克准备的条
件下,于(1961年)1月9日进入临床半应用阶段”。到1962年12月底,共为1300余人进
行过治疗(17人主动退出)。根据多次试验积累的病例分析,大部分病人注射后食欲增
加,睡眠改善,精神好转等。但是不良反应也较严重。打过4针以上鸡血的980例病人中
,发生反应165例,占16.6%,包括畏寒发热、腹满腹泻、腋下或咽部淋巴肿大、过敏性
皮疹、局部红肿疼痛、休克等。其中最突出的副作用反应,还是以发高热、淋巴结肿大
等为主。反应程度与注射剂量成正比。而且,还出现了6例休克反应。但报告特别强调
,“因事先有所准备,出现不良症状者,经急救而得到恢复”。
随后,研究小组发现,通过注射鲜鸡血,导致过敏性血清反应严重的问题必须解决,上
海静安区卫生局与上海生物化学制药厂协作过程中,技术人员开始设想,通过使用原来
生产胎盘干粉的设备,将鲜鸡血制成脱敏鸡血粉,以降低过敏性副作用。结果,“经试
用后观察,未见任何反应”。于是,在1962年下半年开始,注射从原来使用鲜鸡血的方
式,改用经提炼后的鸡血粉。截至1964年底,共进行了约1.5万人次的试验,均无副作
用,并“具有一定近期疗效”。
禁令 卫生部下通知禁止鸡血疗法
这其间,国家卫生部突然发现,全国各地出现了大量的油印小册子,都是些极度夸大“
鸡血疗法”疗效的宣传材料。这引起当时担任卫生部部长的李德全(冯玉祥的遗孀)的
高度重视。她向上海市卫生局提出要求,责成上海方面在最短时间里“调查此事原委,
并上报中央以待妥处”。
上海方面经过四十余天的调查向卫生部作出报告,称,“这份名为《鸡血疗法》的小册
子是于1964年8月私下印制的,其中共辑录了一百多个病例……” 阅读其中的内容,让
人想起如今那些充斥电视和报刊的各类神奇“秘方”神药,宣传方式和内容仿佛如出一
辙。此事出现在信息闭塞的几十年前,小册子中宣扬的 “中央指示”和“老干部”私
下享用的“秘密偏方”之说,其蛊惑性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上海市卫生局后来在调查
报告中说,“目前在全国各地流传很广,影响很大,有的群众抱着鸡前往各级卫生院、
乡间医生处要求注射,求治情况相当混乱,甚至自己注射。”
对此,上海市卫生局还专门召开专家座谈会。专家们的意见极为一致:鲜鸡血的过敏性
血清反应在人身上很明显,这完全是因为异性蛋白的存在,因此在《意见》中上海方面
明确表示:“目前虽未发生死亡事故,但如继续应用下去,意外事故势所难免,鲜鸡血
治疗对象均为慢性病,这一类型疾病本身无多大危险性,而治疗所冒的危险更值得考虑
。”呈送卫生部时还建议尽快出台“限令各地立即停止私自给病人注射鲜鸡血”的禁令。
1965年7月23日,卫生部下发了《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同意上海市卫生局调查
报告的看法和处理意见,通知强调,“今后,禁止医务人员用鲜鸡血给病人治病,以免
发生过敏危险。”
逆袭 康生竟为荒唐疗法翻案
对此,曾踌躇满志的余长士极为恼怒,10月,余在给中央党校负责人康生的一封信里,
针对社会上普遍反对他实施“鸡血疗法”的情况大喊委屈,说:“我认为科学依据也不
能一概而论,医疗上更要辩证看问题,有作用必有反作用。中医内经说,服药不发生反
应的话,那病也不会好。很多针灸老医生说,有晕针的,效果反而更好。如果疗效很好
,反应会很大,甚至有死亡事故发生。还是推荐临床。”他进一步上纲上线,“如果有
利于大多数人的事业,即使有些人牺牲也应该做,对医药卫生事业也应该作如是观。”
康生于1966年3月7日作出批示,给予支持并很快把这封信转到上海市委,一些曾公开表
示反对的人,顿时哑言。
1966年12月,迫于康生批示的压力,卫生部下发通知,撤销1965年7月23日的《关于“
鸡血疗法”的通知》。1967年卫生部的造反派还成立了“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彻底
批判卫生部在鸡血疗法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筹备办公室”,并于12月发表《彻
底为医药科研中的新生事物——鸡血疗法翻案告全国革命人民的公开信》,为“鸡血疗
法”翻案。那本《鸡血疗法》小册子散布全国各地,至今依然存在许多人家中。
民间印象“打鸡血”记忆:一地鸡毛
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朱大可教授回忆当时“打鸡血”的盛况:“我家附近地段医院
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蛇般的队伍。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一边等待护士小
姐出手,一边交流打鸡血的经验与传闻,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此外就是
鸡的尖声惊叫。它们的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整个时代……鸡血不仅是养生的圣药,
而且给疯狂的人们注入了诡异的激素。革命的热血奔涌在身上,而革命的烈火则燃烧在
祖国的大地上。打鸡血盛行的时间,据说维持了十年之久,与文革最疯狂的时刻完全暗
合。”
也是缺医少药没办法
上海浦东有一位叫茅祥林的市民,回忆当年弄堂里的人们热衷此事的一段“插曲”:
1973年夏,在江西插队快两年的他回家探亲。到家后第一个凌晨,正想睡个懒觉的他竟
然被一阵鸡叫给惊醒了,“连我们插队的农村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许养鸡,上海人
竟敢私自养鸡?”家里的老祖母告诉他,家里养鸡是为了治病救人。当时,社会上广泛
流传着一个“秘方”:白色、无一点杂毛、叫声高亢有力、体重在4公斤以上的大公鸡
,“抽点血,包治百病”。因为在江西农村当过几天赤脚医生,隔壁邻居听说后,纷纷
跑来请他给大家打鸡血。起初他还犹豫,怎么敢把鸡的血打到人的身上?他专门到长宁
区的武夷路地段医院了解情况,看见医院注射室门外排起长龙,人人怀抱一只公鸡,“
这才敢往人屁股上扎鸡血。”
前前后后,直到探亲结束回江西之前,茅祥林先后给邻居不下200人次打了鸡血。“肯
定有一些副作用啊。但那个时候,老百姓也没办法,胆子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那时
也的确是缺医少药,被逼无奈,也应了那句老话:病急乱投医!” | k******k 发帖数: 680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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