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k*****e 发帖数: 22013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WaterWorld 讨论区 】
发信人: kuyu (furnace king), 信区: WaterWorld
标 题: 韩寒:来,带你在长安街上调个头 (转载)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pr 11 08:09:18 2012, 美东)
发信人: kuyu (furnace king),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韩寒:来,带你在长安街上调个头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pr 11 07:25:30 2012, 美东)
十年前,我在北京租了一个夏利开,人虽不面,无奈车慢,所以很知趣的开在机场
高速慢行道上。车里坐着朋友,我俩当时都是愤青,正激烈批判着腐败和权贵,突然后
面一辆奥迪贴近晃灯,并用警报呼哧了一下。我一看旁边车道是空的,也没让,继续自
顾自开着。没过十秒,那台奥迪突然满血,全身能闪的地方都闪了起来,随即,我被后
车用扩音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坐在边上的朋友抢了一把方向盘,说,咱让让吧。奥迪
很快从我边上超了过去,骂声一直缭绕了好几百米。我对朋友说,妈的,这帮孙子走路
像王八,必须横着走到底,开车像火车,必须一条道开到黑。朋友说,算了,你看人家
的牌照,京AG6X打头,这个很厉害,一般来说是给XXX的,还有那些京A8开头的,以后
你得看着点,都是给XXX的。作为一个只知道沪A牌照100位以内惹不起的上海司机,我
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朋友对着远去只会开直线的奥迪牌火车,恶狠狠撂下一句,操,以
后宽裕了,还是得买黑色奥迪。
后来朋友真买了黑色奥迪,却一直没有上牌。我说,这不挂牌照没问题么,朋友
说,没事,我有这个。他指了指前窗下的一块铁皮,上面写了两个字,警备。随着时间
的推移,他又增添了“京安”“人民大会堂XXX”“政协XXX”,一直码到了副驾驶,堵
车的时候都能用来打牌比大小了。我非常担心随着牌子的越来越多会挡住他的视线。好
在朋友喜欢激烈驾驶,每次一劈弯,那些牌子就因为惯性,全摞成一堆了。于是朋友就
得停车重新洗牌。我问他,这在路上开管用么?朋友说,太管用了,你看我,没牌照,
但装了警灯警报,有这么多证,更加神秘,警察绝对不敢拦,哪知道你什么来路的。来
,我给你违规掉个头看看。
当时我们正开在长安街上。长安街很难调头。记得我初到北京时,有次开车错过
了一个路口,一直调头不能,突然看见一个大门,门口还算宽敞,定睛一看,新华门,
以为是新华书店系统的,想好歹和自己的职业沾点边,就直接往里扎,打算在门口揉几
把,假装自己是出门左拐。。。。。。在差点被击毙之后,我对长安街产生了深深的恐
惧。我对朋友说,算了,别试验了。
朋友不语,遇见一个红灯,他爆闪一开,直接顶到交警跟前。交警假装没看见,
转身给了我们一个屁股。我说,他真不管你诶。朋友嘴角一撇,道,丫不上路,按照常
规情况,丫应该把直行的车流给我拦断了,方便我掉头。
过往的车没有一台避让我们。朋友拉了一声警笛,交警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准确
的说是看了那些牌子一眼,无奈拦停了对向的来车。朋友从容的掉了个头。我承认,对
于刚刚二十上下的我,在那一刹,特权为我带来了虚荣和愉悦,纵然这特权还是山寨的
。有那么十秒钟我异常膨胀,觉得自己都快从车窗里溢出来了。但很快我发现,那些停
在对面车道里等候的车辆看我们的眼神中并无景仰,甚至充满愤慨。我不由自主往下缩
了缩。
朋友不屑道,没事,别理那帮傻X,你看那捷达了没,你看丫挂的那个警备牌,
我一看颜色就知道是假的,四元桥汽配城买的。我这块可是那XXX的关系。但说是警备
牌以后不能用了,统一只能挂京安了。那我——前面那傻X怎么开那么慢,来,你呼几
句,拿着这个,按边上说话就行,不用多说,十个字,前面车靠边,前面车靠边,丫就
乖乖闪了。。。。。。
到今天,我已经不能描述当年坐在这台奥迪里复杂的心情了。午夜的平安大道,
我们坐在路边吃羊蝎子。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依然有车拉着莫名的警报呼啸而过。朋友
说,丫那个分贝数不对,也是四元桥汽配城买的。
是的,面对特权,我们厌恶,但享用到一点假特权,心中又有窃喜,面对吃特供
的人,我们批判,但自己用到了那些特供,又会得意。很多人恨特权,因为特权没有在
自己手中。我有朋友觉得如果他掌权,必然从善如流。其实未必这样。我相信没有人会
不沉迷其中,除非他的特权大到无需彰显,只用表演一些低调的姿态。朋友的人生也有
起落,现在他早就不开那台奥迪,换成了一台很普通的七人座家用车。说起从前,他摇
头笑道,太虚妄了,以前老骂那帮家伙,自己居然也在模仿他们。但他又会觉得,黑色
新款的奥迪A8很不错。
人总是很矛盾,纵然我以后再不好意思坐进各种真真假假的特权车里耀武扬威,
但每次要误机时,我心中最阴暗的部分也会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有急事要办,而要
去的地方一天只有一个航班,我明显赶不上了,恰好我又有特权,我会让这架飞机连同
几百个乘客等我半个小时么?抛去一切伪善,我觉得答案八成是——我会的,而且会让
机长把责任推卸到航空管制上。
没有人能控制自己不会凌驾在他人和法律之上,哪怕他再好再温厚。体制赋予特
殊个体的特权是无法靠自我修行来美化和消解的。就算你知道,那些没有特权的人正在
对你唾骂和鄙视,不存丝毫的敬意,你也无法停止享用这些。就像苏联的特供制度再受
平民的诟病,面对经济衰败,民怨沸腾,有可能同归于尽,那些身在其中的人也不愿意
放弃它。没人愿意主动把各种车证扔在风中。答案不会在风中飘。
苏联的特供体系一度幻想能够延伸到工人,以为这样可以巩固政权。但是它没等
到那一天。就算那天来临,苏联依然不会有好下场。当特权想惠及到越多人时,只是特
权阶级感到威胁以后的自保罢了。承诺他人将能得到什么,最终他人什么都得不到,只
有限制那些承诺者自己的权力,他人才能得到他本该得到的一切。
写这些没什么意义,纯粹是想起以前在北京的日子,又看到眼前新闻,乱涂几笔
。我们所见的社会进步或者退步,常常只是特权与特权之间的争斗结果。人有善恶,权
无美丑,所以去向何方,全凭运气。多少个权倾一方的人说倒就倒。这次倒一个,也许
国家向前走了,那万一下次倒错一个呢。如果一个地方充满着的不被限制的权力,那么
谁都不会安全,包括掌权者自己。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