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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
发帖数: 14447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ilitary 讨论区 】
发信人: Herzog (singularity),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Re: 和老虎肉谈一谈文革的权力腐败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ug 22 11:23:46 2012, 美东)
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要回复老虎肉那么长的帖子。简单的说，是因为我认为老虎肉代
表了一批人，这些人有这样的特点，虽然我认为他们或许对毛时代的几个历史片段有着
这样那样的不了解（憎恨，厌恶或者反感），但是他们是坚定的爱国者，是充满激情的
爱国者，能够严谨缜密地进行逻辑思辨，并且愿意尊重不容辩驳的事实，也就是”实事
求是“。过去这两三年，我多次看到老虎肉在军版以外的版面，以及其他论坛，像水木
，耐心细致有理有据的批驳那些黑毛反共的谣言帖子。昨天发长贴前，我偶然看到他在
水世界跟几个侮辱毛岸英在朝鲜如何违反纪律被烧死的id讲道理，我有一点点感动。平
常大家都有手头的研究或者其他工作要做，但是我放开了自己的事情，去跟老虎肉写这
个，不是为了说服他，而只是提供一种并非非黑即白互相排斥的看法，一起思考文革。
你前几天写的那些关于三年自然灾害的帖子，平实真切，观察洞彻，尤其是关于集体化
前后人们自私locus的转变，从社员普遍懒散变成了老板自由懒散，奴隶为钱苦干，很
有意思。你提的这个问题，也就是文革有没有失败？文革为什么失败？也可以表达为，
文革既然是为了人民利益，为什么却最后“被人民所抛弃”，至少没有人起来为之反抗
（暴动，起义），为什么那么轻易让走资派篡权。
这是一个所有关心政治和历史的人，尤其是左派，不能不面对的问题。貌似左派阵营对
此的看法分歧也不小，客观上加剧了中间派的徘徊和敌对派的嚣张。我的观点很明确：
文革可以说失败了，也可以说没有失败。从狭义的概念说，走资派通过政变夺权上台，
78年之后，逐步而彻底的复辟，共产党变为共和党，为人民服务变成为人民币服务，工
农从国家的主人变为奴仆，走群众路线的共产党干部变成为先富买办服务的狗腿子。这
是事实，必须面对。承认文革失败，目的是为了认清复辟先富党的实质，进而找到解决
问题的办法。
但是放在更长的时间轴里，1966-1968（或者1976）的这第一次文革，只算是毛晚年开
创的反修事业的第一次尝试性努力，是一次“演习”。毛泽东也说过，文化大革命隔七
八年就要来一次。也就是说，按照毛泽东的设想，文革从来不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战役，
而是一个绵延不断的连续函数。换而言之，文革到底是什么？是夺权？是打倒官僚走资
派？是造反？
是革命？是样板戏？是鞍钢宪法？是大字报？是民兵师？是干部不脱产？是这些具体而
又实在的表象？还是有一条主线贯穿？我倾向于后者。文革是一种理念，一个病毒。这
个理念就是平等，就是“群众创造历史“，”人民万岁”的凝缩。如果不相信平等，如
果不坚持平等，就根本失去了文革的理论基础。老百姓就是要被精英统治的，而精英又
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无非手段不好了点，拆了你的房子，也是为了建机场，你老百
姓闹什么？没素质。所以说，如果不相信平等，就必然要迷信权威，膜拜精英，纵容官
僚。那还革命什么嘛。如果不相信平等，夺什么权？你上去就比人家老干部更好？不相
信平等，你搞什么样板戏，工农兵就比人家流传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传统京剧大师更懂
艺术？搞什么大字报？你老百姓懂什么国家大事懂什么专业分析？你搞什么民兵师？不
好好工作舞刀弄枪是要造反还是武斗？干部脱什么产？干部不管理国家跟老百姓一起劳
动，那还叫什么当官的还怎么管理政府？
所以说，贯穿文革所有奇特新事物的核心，就是一个“平等”。文革这个idea又类似于
病毒，就像inception那部电影里描述的一样。是一个idea，一旦植入你的内心，就难
以根除。“平等理念”必然推理出造反有理，必然推理出革命无罪，因为这也符合牛顿
第三定律的社会学阐释：一个作用力必然有一个方向相反力量相同的反作用力。哪里有
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说，当文革这个理念病毒植入社会后，就处于两种状态：激
活态，潜伏态，二者交替存在。
这里再强调一下：文革有两种态。这就是解释文革为什么失败（或者为什么没有失败）
的关键。
什么是激活文革理念病毒的因子？就是压迫，也就是说，文革就是压迫的函数。也就是
说，当社会压迫达到一个临界值，就会激活文革病毒，就出现集体性的反抗，既可以表
现为文化反抗，也可以体现为暴力反抗。文化反抗的形式多种多样，程度高低不同。暴
力反抗是指肉体实体的参与，包括自我放逐式的自杀，杀人，武斗等等。
所以说，当你提问：文革有没有在1976年失败？我认为算是失败了。因为按照上述理论
的推论，1976年中国社会的官僚压迫非常之低，人们已经对斗争失去了参与的动力。没
有人压迫我，我反抗谁啊？有许多证据来证明我所说的1976年中国官僚压迫程度非常轻
，如果对此有质疑，也可以提出来，我另外再做补充。
那么按照同样的理论，也可以推论出，1976年之后，当为人民服务的干部被系统而且彻
底的清洗，取而代之的是老干部以及附庸在其身上的文人以及走资集团，干部不脱产的
制度也被干部待遇逐步和普通工农拉开距离的精英体制所取代，那么，不能自己养活自
己的官僚寄生阶级必然越来越多要从人民这个宿主身上榨取剩余价值，而权力的自我强
化特性意味着官僚对人民造成的的负担也日益沉重。而官僚阶层内部也日益出现分化，
最终由文革的扁平型平等社会变为一个金字塔式的畸形社会，1%对99%实现分阶层分时
段的压榨，这也就是过去这些年里我们看到的，吃完工人吃农民，吃完股民吃房奴，吃
完教育吃医疗，新的三座大山压迫完了工农，扔点减农业税安抚农民，然后再压迫所谓
的城市中产。而总体来说，社会的压迫总量是增长而不是减少，人均亦如此。
当我们赞同或者部分赞同上述对30年来的压迫的分析，就应该得出一个推论：社会的反
抗在过去三十年里应该是分阶层分时段的体现，而且呢，应该是呈现整体性的增强。是
不是这样？我认为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先来说改革初期。80年代初，邓集团是给了群
众甜头的，表现在城市长工资，农村呢，粮食在毛时代化肥水利良种的延迟效应下丰收
，这使得各个阶层都尝到了甜头，因此社会处于蒸蒸日上的状态。这也强化了社会对过
去贫穷这个假象的认同。因为在80年代初，毛时代的福利依然存在。人们实际上是在享
受着毛时代的安全保障，在不用担心住房，不用一挣钱就欠银行钱，不用为孩子上学攒
钱，不用担心成为社会底层的情况下，安然享受了多长几块十几块工资带来的横财感。
人们并体会不到短短数年或者十多年后，失去了毛时代的安全网（住房教育医疗），所
谓的改开时代的富裕只不过是一个棒棒糖。
而与此同时，走资派对群众路线干部的残酷清洗，也带来明显的社会负作用。很多文革
以及华国锋时代的好项目好政策，只是因为和四人帮或者华国锋沾边，就别走资派出于
政治动机的考量而推迟甚至取消。军工方面的Y-10只是广为人知而已，还有更多投资规
模大的多项目，816，640等等，也都纷纷下马。民生方面的一个例子就是唐山重建。当
时华国锋是要以70年代（也就是当时最新的标准）来重建唐山房屋，但是他很快就失去
了政策主导权，胡耀邦上台后对唐山重建持冷淡态度，重建资金被一砍再砍，而且一再
拖延，社会不满情绪滋生。这是当时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
但是给甜头是有成本的。80年代中期开始，国企效益就开始下坡了。厂长负责制只是让
厂长们有更多的机会中饱私囊，双规制更是肥了一批官僚和投机分子。国企效益下降，
国有经济发展迟滞，导致就业压力增长。城市待业青年成了被官僚们忽略甚至抛弃的阶
层。80年代，喇叭裤，录放机，大波浪头，玩世不恭，顽主，靡靡之音，性解放，崇洋
媚外，信仰缺失，精神病。犯罪率激增。唐山菜刀队就是那个社会背景下的产物。全国
也是如此，各种小帮派小混混层出不穷。社会很乱。加里森敢死队催生出好多甩飞刀的
小流氓。随后而来的严打，令这些社会畸形期的反抗，被定义为犯罪，遭到当权者无情
甚至是非法的镇压。”从重从快“，第一阶段就杀掉24000人。冤案层出不穷。现在想
想都不可思议。毛泽东时代对敌人是要少杀不杀，而到了改开时代，对底层工农人民的
孩子，是从重从快。邓小平的原话是“现在只杀两个起不了那么大作用了，要多杀几个
”。
当我们今天说，为什么文革之后人民没反抗？不。当然有反抗。如果我们把文革里的武
斗说成是内乱，那么文革后的社会犯罪率激增，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反抗，是没有武器
的人民对垄断了资源的官僚的反抗。这些反抗未必是理性的，未必是合法的，但是只从
个体层面找原因，而忽视了社会背景的压抑，抛弃和放逐，就无法得出全面的结论。
在80年代后期出现的事情，就是价格闯关，这也可能是邓小平一生中做过的最失败的经
济决策。他一意孤行的对抗陈云等计划派，结果是价格闯关失败带来恶性通胀。88年的
通胀率官方数据就达到18.5%。抢购风，挤兑风，席卷全国。姜昆当年有个相声就说这
个。当年的国债非常畅销，特别是长期债券，利率很高，达到20～30%（如果记得不准
确请大家纠正）。物价通胀本质就是对人民财富的剥夺，是二次征税。文革的反抗病毒
再次被激活。这次抵抗以学生运动起始，以反腐败反官倒为口号，以坦克进京告终，以
一代人的信仰真空为代价，换来了二十年以钱为纲笑贫不笑娼全民经商的鸡的屁年代。
89年之后还出了一个高级领导子女不得经商的规定，但是邓小平先生92年南巡之后，邓
产党丢掉了毛时代的经济基础，跟资本主义来了一个基情拥抱。腐败逐步走向了制度化
公开化。高干子女经常也从初期的倒买倒卖变成了批条子，到股市抢钱。前些年炒作的
92派，也都是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的最好例子。而各地政府为了引资招商，大建宾馆堂所
，大肆宣扬什么外商看到中国人随地吐痰所以招商环境不好不肯投资，什么公安扫黄骚
扰了外商，破坏了外商嫖妓的正常需求。那个年代，的确繁荣娼盛。
90年代中后期的短短三四年里，就有四千万国企工人下岗，带来三方面的社会冲击。1
）闲散劳动力蓄水池对现有劳动力的威胁。你不干有人干。2）正式工下岗，农民工合
同工上岗，后者的低工资低福利（或者无福利）导致资本利润增长，而社会福利急剧减
少甚至消失。3）大量闲散人员成为黄赌毒黑的廉价雇佣来源。当年一心为国家去三线
建设的工人非常悲惨，就是去卖啊。男的卖血女的卖肉。这个年代里，黑社会组织也逐
步成型。农村的各种三提五统苛捐杂税也令农民苦不堪言。例如江西等地还对农民自己
养了自己吃的猪征税，自古以来从未有之。各地出现了不少以退伍军人为主的群体性反
抗事件，像99年湖南宁乡的杨跃进崔罗坤，湖南桃源县的毛明达，都是这样的例子。说
白了就是农民起义。这些反抗，和80年代初的无目的的反抗相比，以经济性目标为主，
比如说抵制提留统筹款。当然也有不少群体性事件和强制一胎，以及有关。当时有一个
新发明的罪名就是冲击政府机关罪”，非法集会罪。农民自杀事件普遍，喝农药吃老鼠
药的不少，自杀人数远超文革。
和这些主动性的暴力反抗相对应的，就是国家暴力维稳的机构日渐庞大。80年代初收缴
民兵武器，裁军的同时将本来对外的军队变成了对内的武警。公检法机关也日渐庞大。
公共安全的费用在2010年超过了国防费用就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这些费用当然不是
说都是用来打人关人，但是都是用来控制社会反抗。和暴力维稳一样，文化维稳也在加
紧。网络监控，一塌糊涂等关闭，关键词过滤，都是文化控制的表现。这些的实质，都
是对人民自由权利的侵犯，是为了控制反抗。
所以说，当我们讨论文革失败还是没有失败，为什么失败，就不能不从社会压迫的角度
来理解文革的两种状态：激活态和潜伏态。就不难理解，为什么1976年文革左派下台时
老百姓并没有起义。但是83年却要严打，80年代末要靠军队来镇压；以及互联网要过滤
要有敏感词，最新的什邡环境保护运动，也是对政府官僚和资本家压迫人民的反抗。
应该说，文革本身不是一个中国特色，而是普世概念。而当下之所以文革这个历史名词
还有现实相关性，就是因为全球性的资本主义压迫正在加剧，而中国的文革式反抗也会
随着全球资本的压迫加剧而进入新的活跃期。这就是为什么2008年之后美国有占领花街
，中国有什邡占领市府。当然，目前资本主义在努力调整，但是结构性的冲突难以克服
：全球资本化带来资本的急剧集中，使得全球性的1%对99%的对抗成为可能；过去30年
全球资本主义的所谓繁荣，有赖于中国输出廉价劳动力，并且对劳工权益的赤裸裸忽视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巨大的全球化转移。从资本转移的源头看，由于欧美资本家无法
既保持利润（本国市场饱和，而工会或法律导致工资难以削减），同时还得保持福利制
度，避免社会动荡。所以，就必须将高成本高污染的生产设施转移到那些低成本的国家
。这很类似于当年我国改革开放，把国企工人下岗，换上低工资无福利的农民工，只不
过呢，国企变成了欧美企业，底特律工人变成了深圳民工。从中国而言，就是将大量农
民从土地上解放（或者驱逐）出来，赶到城市里变身为人肉电池。美其名曰“城市化”
。这大量无组织无福利的民工，就成了驱动全球资本主义的干电池。这些人由于年纪轻
轻，所以负担小。生活水平短期内可以明显提高；孩子丢在农村让老人照管，农村空心
化，土地无人耕种，农村集体化时代留下的水利水电设施老化陈旧，欠账日益增长。虽
然粮食增产，但是中国的粮食进口需求却与日俱增。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一个潜在的泡沫
有待观察。但是可以预见的是，中国的强制一胎，导致中国劳动力蓄水池干涸，人口老
化进入老龄国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这就意味着，当前的这种“全球化”不可持续。环
境破坏，资源浪费，社会养老育儿负担沉重。人民必然要反抗，人民必须要反抗，人民
一定要反抗。这就是为什么某个影帝要高喊文革会再来的原因。因为文革就是两种状态
，现在正在或者已经激活。
所以说，当你问我这个问题，文革有没有失败？我的确不能给出你一个单一的答案。因
为毛泽东主席说过，建国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第一步就用掉28年。人生如白驹过
隙，30年弹指之间。文化革命却将永恒。因为它代表人类对公平正平等的永恒追求。它
也是对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一种全新尝试。不完美，但是却有着所有新生事物的那种持
久而韧性的生命力。你杀是杀不死的的。因为毛派或者文革的滋生土壤，恰恰就是统治
阶级的压迫。压迫越残酷，反抗就越强。想消灭文革，就要公正对待人民，就要为人民
服务，文革也就自动湮灭（实际上是潜伏）；否则就会原地满血复活，打出来一个新天
地，进入一个新的周期。
有没有避免这种周而复始的反抗压迫的循环？有。那就是我前面回帖说到的：1）允许
群众说话。2）大办民兵师。3）干部不脱产。这就是文革留下的重要遗产。未来的中国
必然不会回到过去，而是会吸取历史和现实的优点，而又有创新。从毛泽东思想来说，
中国即使变修，也依然要比民国强。而新的平等社会，也必然优于毛时代。这是辩证法
的否定之否定。当我们回顾文革，不是要回到过去，二是要创造未来。这就是文革失败
（或者从未失败）带来的提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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