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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6 | 1 最近，有新闻报道称，各大酒店在推出年夜饭服务的同时，纷纷提出了很多附加的规定
，比如：某酒店的年夜饭共两轮，其中第一轮必须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吃完；某酒店要求
消费者必须在晚上9：30之前吃完年夜饭，否则每半小时加收100元超时费……
网友们对这些规定的看法见仁见智，有认为这是商业行为无可厚非的，有批评其为强迫
性消费并有违风俗的，也有相关部门表示这类经营行为有可能违法违规……在沸沸扬扬
的评论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让人想起来就觉得筋疲力尽的事：过年真是累啊，不但身
体累，心也累得很。
这不由得令人怀念起过年不那么累的日子。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亲戚朋友借这个机会
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平日在电视里伴着面孔的新闻主播换上大红的唐装面带笑容播报新
闻；去商场里把自己平日舍不得买的东西一口气都买回来；给活泼可爱的小外甥小侄女
包个压岁钱；心无旁骛地关上手机好好陪伴家人……这一幅幅温馨的画面本应是过年的
应有之意，如今却似乎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
如今的过年，更像是一套精密而冰冷的程序。该见谁，以什么顺序见，该说什么话，以
什么语气说，给什么类型（或级别）的人的小孩多少数目的压岁钱，该收哪些人给自己
的小孩准备的压岁钱，甚至在微信群里抢谁发的红包以及谁发的红包绝对不要抢，似乎
都有无形的规定。就连吃年夜饭这一“过年”仪式中最温暖最随意的部分，如今也成了
规定动作，吃什么、在哪儿吃、几点到几点之间必须吃完等等，都被预先安排好，不能
逾矩，否则就要“罚款”。
当然，这样的过年法自然也算不得错。改革开放四十年了，中国如今不仅是人情社会，
也是商业社会，而且是带有裸奔色彩的商业社会，什么是都要讲求个效率。既然不得不
在这个时候社交，何不干脆社交得有些价值？很多人都在这样想，包括我自己。
也正因如此，最近几年春节我都找借口躲在国外，采取了逃避主义的策略。过年行为的
日趋机械化和功利化，其实折射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在社会加速转型的过程中，传统节
日的重要性的日趋衰微；二是人与人的关系在商业逻辑的侵蚀下正在日趋异化。
首先看第一个问题。社会转型与传统节日的衰落的伴随发生，几乎出现在所有发达经济
体的发展过程中。原因很简单：现代社会崇尚逻辑、经验、利益和契约，这与传统节日
所推崇的那种浓郁的情感氛围是格格不入的。即使在10年前，各个年龄和社会阶层的人
都还在“过年必须回家”这个问题上有着广泛的共识；但如今，这种文化责任的强制力
显然已经弱化了很多。
例如，我的父母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末，既不算是保守也不算是开放，但他们如今也更
重视我“平均每年回家待多少天”这个一般性的量化指标，而不再纠结是不是一定要“
在过年的那几天待在家里”这个情感期待。个体意识的变迁汇集起来，就构成了大的观
念的转折。
这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前面新闻中提到的酒店对“神圣”的年夜饭的处理方式如
此粗暴，却仍能得到很多网友赞同：既然年夜饭是一个必须要履行的程序，那么以简单
高效的方式将它做完，有何不可呢？在欧美基督教社区，曾经作为典型的宗教节日和家
庭节日的圣诞节也早已完成了世俗化的转型，以至于不断有人批评它变成了“礼物交换
节”。这个过程自然会令一些传统的捍卫者难过，但它毋庸置疑是社会进步的一个小的
断片。
相比之下，第二个问题才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虑的。现代社会以法治和程序替代了情感的
纽带去维系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就不可避免为商业的逻辑侵蚀人际关系开辟
了空间。几乎所有的传统节日都不同程度地伴随着货币化的现象。
在西方圣诞节，是交换礼物；在中国春节，则是给压岁钱。于是我们看到，即使这两个
节日的所有宗教的或民俗的本意都已丧失殆尽，这两个跟钱有关的“仪式”都只会强化
而不会削弱。
新闻中年夜饭酒家的选择是非常冷静而清晰的：既然必须要在大年夜开门迎客，就一定
要把这一过程产生的经济效益最大化。这没有错，但不管怎么去辩解，此举都的确是不
近人情的。至于那些选择去外面吃年夜饭的家庭，或多或少也都有如下的考虑：在这样
的时候，解放自己的双手，用花钱购买服务的方式，完成“和家人团聚”的必要程序。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一种货币化。
平衡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无外就是要平衡利益和人情的关系。不讲利益的人情忽视边界
、侵犯隐私，带来难以化解的代际冲突；而不讲人情的利益精于计算、冷酷无情，从而
造成同情心和悲悯感的丧失。任何社会都不应该将某一倾向发挥到极端；而任何一种强
大而自洽的文化和任何一个稳健而开明的群体，也都应当有能力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点
，让一切社会交往行为（包括节庆期间的社交行为）有理、有利、有情。
所以说，对于“像编程一样过年”这件事不能做出非黑即白的评判，而要将其视为社会
发展变迁过程中的一种正常现象，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去理解、适应及调整的状态。
过年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但累并不必然意味着不快乐。毫无保留地呼吁拥抱传统或
移风易俗都是没有意义的，现代社会给人带来的最大的精神福利应当是“舒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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