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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tective版 - 专访:1978年《红旗》杂志“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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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雅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总结30年来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反思中国未来的发
展道路,成为近期思想界和民众热议的话题之一。中国大陆独立学者陈小雅早有研究中
国“解冻史”“改革史”的计划,为此搜集了大量资料并访问了许多当事人。她的父亲
方克也是她的采访对象之一。方克“文革”后复出,从1978年4月到中共中央机关刊物
《红旗》杂志,以主管哲、史、科教的副总编辑的身份,亲身经历那段岁月,对高层领
导人在真理标准讨论中的复杂互动过程有直接的观察。陈小雅用回答我提问的方式,介
绍了父亲亲身经历的这一段风波和相关历史背景。
—————————————
高伐林(以下简称“高”):最近,中共第四代领导重提“思想解放”的口号,把它与
政治民主、国家富强、和谐共处一道,作为新时期的奋斗纲领。2008年恰好是《实践是
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发表30周年,由它而引发的一场声势空前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开启了中国历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你一直关注这方面的研究,
能不能与读者交流一下心得?
陈小雅(以下简称“陈”):肇始于1978年的中国第一次思想解放运动,它的第一回合
,实际上是由“真理标准”讨论、西单“民主墙”运动和“理论工作务虚会”这几件相
对独立、又前后有机相连的大事组成的。过去,我一直比较关注其主流,对于构成这次
思想解放运动之整体的侧翼,则满足于表面的认识,2005年以后,我有了一点新发现。
一个来访电话,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
1979年1月18日至4月3日,由胡耀邦亲自主持,中共中央召集宣传理论战线各单位主要
负责人召开的这次务虚会,是以我父亲执笔的一篇关于“真理标准”讨论的文章为直接
导火索的。十年以后出版的《党的文献》记载,邓小平1978年10月与胡乔木有一段谈话:
“……开理论务虚会,是叶帅(即叶剑英元帅,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
,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五届全国人大委员长)看到《红旗》那篇文章(按:指《重温〈
实践论〉》)提出来的。要发表那样的文章,索性扯开来,开个理论务虚会。”
1978年10月14日,邓小平同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韦国清谈话时也谈到:“叶帅提议召开
理论务虚会,索性摆开来谈,免得背后讲,这样好。”
《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则刊载了胡耀邦在这次会议的“引言”中的一段话
,说:
叶剑英看到此文后“建议中央召开一次理论务虚会,大家把不同意见摆出来,在充分民
主讨论的基础上,统一认识,把问题解决一下。”
高:从这几段引文看,这篇《重温〈实践论〉》似乎引发了很大争议,以至于中央要开
这么大一个会议来讨论。
陈:直到最近的过去,我都以为,这大概是一篇理论上陈腐,政治上颇为反动的文章。
因为谁都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是一个极其浅显的哲学问题,这场大讨
论的历史功用,在于打破“个人迷信”对于面临新时代、新任务的人们的思想束缚,而
这场讨论的“关键词”是邓小平的那句话:“如果按照‘两个凡是’,我也不能出来工
作。”这就无形中给人造成一种印象:有人阻止他的复出,不同意“实践标准”就是反
对邓小平出来工作。不久前,一篇文章仍在说,这篇文章是“从理论观点上以‘两个凡
是’批判‘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我对此一直深信不疑,认为是“陈年铁
案”。
高:那么,后来有什么变化吗?
陈:直到2005年,邓小平百年诞辰电视剧组的一位女工作人员给我们家打电话,我父亲
的回答,改变了我原先的一些印象。
高:电话谈了什么事情?
陈:来电说,1978年谭震林投给《红旗》杂志一篇文章,《井冈山斗争的实践与毛泽东
思想的发展》,《红旗》不发,事情告到邓小平那里,邓作了一个重要批示。她们想拍
摄这个批示,但没能调出档案来。别人告诉他们,我父亲见过这个批件,并且也是他在
杂志社内进行的传达。她想请我父亲回忆一下,当时送审的纸张是什么格式的?有多大
?她们好照猫画虎,在镜头上比划一下。
高:你父亲是怎么回答的呢?
陈:他耳朵已经聋了,而且行动不便,见到我写的转述就生气了:“怎么是我们不发呢
?谭震林的文章是我提出约请他写的嘛。”至于送审和批复的纸张,他记不清楚是什么
模样了。
之后,他拿出了《中共中央党刊史稿》下册2,翻到有关段落说,“所有的事实都在这
里面”。把书给我以后,他又拿起正在看的报纸,回到他“亘古的沉默”中。
当我看完该书的有关陈述后,多少有些吃惊。这和外界的传言,以及我多年的印象是不
一致的。
围绕“真理标准”讨论,《红旗》内部的斗争
高: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陈: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自1978年5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下简称“实
践标准”)发表以来,《红旗》杂志3的编辑们也跃跃欲试,想参加到讨论中去。哲史
组就向总编辑熊复请示过两次。但当时主管宣传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东兴却叫《红旗》
“按兵不动”。他多次指令熊复“不准介入”,要求他把它作为宣传工作的一条纪律来
遵守。自6月份以后,汪东兴每期都要亲自审稿,凡是文中涉及这个话题的文字,一概
删除。还命令熊复“不要轻举妄动,自作主张”;鼓励“《红旗》要一花独放”。熊复
并没有将上述汪东兴的指示传达给任何人,包括副总编的方克、卢振川在内。(见1979
年2月5日熊复在全社大会上的检查,第6页)
对于身为党刊的《红旗》杂志的冷漠态度,外界意见极大。有人说,“实践标准”在全
国各地都转发了,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台湾,另一个就是《红旗》。言下之意,《红
旗》已经成为汪洋大海中最后的“反动堡垒”了。海外也有人猜测,这是高层权斗的征
兆。害得邓小平不得不向来访的美国专栏作家诺瓦克作解释。过去,人们把在《红旗》
刊文视为荣耀,而这时,编辑们连约稿都有些困难了。杂志订数骤降二百万份。5所以
,杂志社内部怨声载道,但没有人具体想出“突围”的办法。
我父亲大约是1978年7月到《红旗》工作的(调令可能要晚于他实际到达的时间),任
主管哲、史、科教的副总编辑。据他自己回忆,他很快便想出了两条主意:一是自己动
手写一篇文章,打着学习毛的《实践论》的旗号,参加到讨论中去,这样既可以免除“
砍旗”和“非毛化”的指责,也可以摆脱政治上的被动,突破僵局;二是借纪念毛诞的
机会,请当时任人大副委员长的谭震林撰文。这就是上述电话来访所说那件事情的来历。
历史证明,这两件事都引起了非同凡响的结果。
高:后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呢?
陈:经熊复和编委同意,两件事分别于当年7月底和8月中旬展开。向谭震林约稿,是8
月17日《红旗》杂志编辑部负责人陆德生布置文艺组负责人雷声宏、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借调到杂志社的张炯、陈素琰三人一同前往的。他们向谭震林谈了要求后,谭欣然同意
。并说,要我写,我就要谈井冈山斗争的实践,对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的作用,证
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还说,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关注真理标准讨论,
《红旗》已经很被动了,他愿意给《红旗》一把梯子“下台”。随后,三位编辑按照谭
震林的意思,走访了井冈山根据地,以张炯为主,写出了初稿。谭看后,略作了增补。
但谭的稿子,在熊复那里没有通过。他要求删去与“真理标准”相关的内容。三位编辑
谁也不愿意转达这个意思,大概是出于“解铃还需系铃人”的考虑,他们死活拉上了我
父亲,一同前往谭府。
不出所料,“谭老板”果然火了。但怒火并没有扰乱他的思维,他说了一段掷地有声的
话:
“我已经想了两个多月,才想出两句话:凡是实践证明是正确的,就要敢于坚持;凡是
实践检验是错误的,就要敢于纠正。我就是拿这两个‘凡是’和他们的那两个‘凡是’
相对抗。”
“当前正在展开的真理标准的讨论,是关系到全党的大事,要旗帜鲜明,决不能含含糊
糊。”
父亲于是当场向谭老板托出第二套方案:矛盾上交,请主管宣传的汪东兴定夺。
《红旗》的报告送上去了,大树已倒的汪东兴不敢得罪谭震林,文革“二月逆流”谭老
板“大闹怀仁堂”的故事尽人皆知。加之,当时党内已经出现“讨汪”呼声,而且来势
甚猛。所以,汪阅后即批转:“请华、叶、邓、李阅示。”
几个人的批示颇有意思:华在自己的姓上画了个圈。叶当时远在广州。李开始批示说:
“文章确长,没有时间看,(群众)反映对《红旗》意见不小。”邓则动真格的,批了
那段著名的文字:
“我看这篇文章好,至少没有错误。改了一点,如《红旗》不愿登,可转《人民日报》
登。为什么《红旗》不卷入?应该卷入,可以发表不同观点的文章。看来不卷入本身,
可能就是卷入。”
得知邓的批示后,李又作了重新批示:“我看了这篇文章,谭震林同志讲的是历史事实
。应当登。不登《红旗》太被动了,《红旗》已经被动了。”
邓的批示下达《红旗》的时间,是11月23日。这样,经过三个月的来回拉锯终于有了结
果:谭震林的文章,在《红旗》1978年12月号刊出了。
此事直接引发了《红旗》社内的“批熊”浪潮。大字报又重新出现在图书馆的西墙上。
有一位副总编还领衔签名“倒熊”……
这中间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插曲,谭老板发火时,讲了一些类似“《人民》上天,《红旗
》落地”之类的话,加上邓小平的批示,这可把《人民日报》的人给乐坏了!《人民日
报》当时在胡绩伟、王若水的主持下,思想解放,是真理标准讨论的中坚力量。他们还
试图通过关系,向《红旗》的编辑运动这篇稿子,说是要落实领导的指示啊。但自我解
放了的《红旗》编辑,又变得很矜持了,说“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约不来这样有分
量的文章”。
谭震林文章的执笔人是谁?
高:真理标准讨论在全国展开后,华国锋、汪东兴的政治生涯的终点已经倒计时了。在
12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华为“两个凡是”作了检讨。如果《红旗》不闹事,只
要等几个月,是不是自然也会被解放?
陈:被别人解放和自己解放自己当然就不一样了。何况全境的解放都是由局部的突破组
成的。与这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的,是《中国青年报》复刊号事件(指汪东兴扣发1978年
11月21日《中国青年报》发表的评论员文章《伟大的四五运动》),那也是局部战斗的
一个案例。
高:网上有一些“回忆”文章,说此文是谭震林本人执笔的,还有“夏日炎炎”、“奋
笔疾书”之类的描述。据你所知,到底是谁执笔的?
陈:这事我问过我父亲,他也认为是谭震林自己写的,他说谭“不是那种人”,指他不
会让别人代笔,署自己的名字。但是,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雷声宏先生在《〈红旗〉
发表谭震林文章的前前后后》一文中所说的是实情。理由有三:
第一,我父亲当时在专注写《重温〈实践论〉》这篇长文,对约稿以后的具体情况就没
有过问了,所以他对于这个具体情节,可能并不知情。
第二,谭震林当年已经七十六岁,五年后就去世了。
第三,如果这篇文章是谭执笔,那么,它肯定应是谭一生最重要的文字,但出版的《谭
震林传》中,写到这一段时,没有详写这么大一篇文章是怎么出来的,而是只谈了谭的
指导思想,还引用了两段文字。我认为,那两段精彩文字的确是谭震林所写,而且是画
龙点睛之笔。这足以证明谭是此文灵魂的赋予者。但是,在这本传记的附录部分,没有
收入这篇重要文章。
总之,这篇文章的原稿肯定已经存档,雷先生不会没考虑这一点。
高:还有一个问题,你父亲当初提议向谭震林约稿时,就估计到谭震林会那样写吗?约
稿时是怎么谈的?
陈:《谭震林传》第381页写道:“此文原是应《红旗》杂志社之约,为纪念毛泽东诞
辰85周年,批判‘两个凡是’而写的。”我父亲则说,他“熟悉谭震林这个人,估计他
会这么写”。
我父亲1942年奉抗大总校的派遣,前往淮南军区帮助新四军办抗大。当时的军区司令员
罗炳辉就是八分校的校长,政委谭震林经常应邀给学员做报告。直到1945年,他们一直
在一起工作。文革后期,我也曾听母亲说过,1959年我父亲被打成“以周小舟为首的右
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成员,但遭批判的言论中,有不少这位谭老板的语录。可见我父
亲尽管后来到地方工作,但仍带着军队的渊源。文革前他上交的一把袖珍小手枪,就是
聂凤智送给他的。
我相信父亲不会撒谎,但我也不能保证,1971年遭受头颅粉碎性骨折的他,这么多年过
去,记忆不会发生误差。所以,我曾经向雷声宏和远在安徽的陆德生两位前辈求证此事
。雷声宏记得,约稿时没有谈反对“两个凡是”的问题,讲的就是写一篇纪念性的回忆
文章。陆先生经历过较多曲折,一下子回忆不起当年的情况。
我也想过,如果是约批判“两个凡是”的文章,为什么不是哲史组的人出面,而请文艺
组的人出面?但文艺组的事情,为什么要拉我父亲去“擦屁股”呢?他并不主管文艺。
总之,这件事情仍然可以留待后人去考证。但我们多年从事编辑工作的人应该知道,一
个编辑向什么人约稿,肯定是有思想的。对他的政治态度应该是了解的。更何况谭震林
这样有名的“大炮筒子”,绝无沽名钓誉之好,谁想利用他,那简直是找死!
《重温〈实践论〉》六易其稿,胎死腹中
高: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局面,如果你父亲只是想借谭震林之手,唱一唱缅怀毛的陈年
伟绩的老调,那么,由他执笔的“重温”,思想必然不会太解放;如果他有意请谭震林
帮助《红旗》突围,“重温”就不应是一篇坚持“两个凡是”的文章。也就是说,它可
以从旁佐证向谭约稿的动机。那么,事情就回到这里:“重温”到底是一篇怎样的文章
?你看到过原稿没有?
陈:我第一次看到为“重温”说话的文章,是郑仲兵先生的《胡耀邦出任中宣部长记略
》(载张黎群、张定、严如平、李公天主编《怀念耀邦》第四集,亚太国际出版有限公
司,2001年10月香港第一次印刷),其中说到:这篇文章的初稿是强调“实践标准”的
,后被删改成与实践标准唱反调的文章。不久前,有朋友把网上的有关文章寄给我,我
把其中涉及到我父亲的文字拿给他看。开始,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或者心情郁闷。出乎
意料的是,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格格地笑。我好奇地凑过去问,你看到哪里了,有什么
好笑的?又不料,他把文章统统塞给了我,只是长长地感叹了一句:“你这都是哪里来
的嘛?”
这一次,他终于打破“亘古的沉默”,提起他的拐棍,开始指挥我:“找原稿,只有原
稿能说明问题”。
可是我们把所有的柜子、资料袋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陈:最后“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发现暖气罩上垫药盒子的一摞颜色发黄的大纸似曾相
识,便指点我看。我一看,果然就是该文的初稿(41页)、三稿(送中央常委送审稿,
40页)、六稿(定稿,22页)。其中放置在面上的第三稿损坏最严重,稍一碰,便纸屑
纷飞……不过,好在唯独这个第三稿有两份。
因为有老郑文章中的那句话先入为主,我率先拿起初稿来看,而父亲则迫不及待地拿起
了第六稿。看初稿,第一眼就很说明问题:该稿落款是9月11日,说明从7月下旬开始准
备到初稿出炉,花费时间不到两个月。二万三千字的文章用手写,效率应该算高的。可
见参加讨论之心切。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原标题竟然是《实践标准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
的基础》。这哪里是用“两个凡是”反对“实践标准”的文章?
再看第一段对“真理标准”讨论的评价:“这次讨论不仅有利于……而且关系到……具
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接下来,文章直接批评了“两个凡是”现象,其中说到“动不动就抓住某个‘本本’上
的片言只语,去反对许多重大是非问题的澄清。”例如抓住老毛“八级工资制……和旧
社会差不多”一句话,反对按劳分配讨论;抓住“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半句话,抵
制批判四人帮的“党内有一个资产阶级”,等等。
在讲到对社会主义建设问题还存在很大盲目性时,文章说:“对待这些情况和新问题,
我们是躺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文献上面,去向老祖宗寻求现成的答案呢?
还是站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立场上,通过实践,独立分析情况,找出答案
呢?而在我们自己求得答案后,我们又以什么作为检验答案的标准呢?是搜寻革命导师
们的片言只语……还是以千百万人民的革命实践作为检验的尺度呢?”答案是不言自明
的。
该文第二段专门论述“必须坚持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中一个重要内容
,是论述实践检验的过程不是一次完成的。这虽然看起来与当时的讨论有些不同,但却
是能经受历史和认识规律检验的。因为在局限的历史环境和实践条件下暂时证明是“真
理”的东西,在今后的实践中有可能被证伪。第三段“彻底批判林彪‘四人帮’搞乱真
理标准的罪行”,批判了五种错误标准:以圣人之是非为是非,以本本之是非为是非,
以权力之是非为是非,以吾心之是非为是非,以阶级之是非为是非。阐述的是客观真理
超圣人、超本本、超权力、超吾心、超阶级的属性。
第四部分,也是该文最冗长的部分,论述理论的“指导”作用和实践的“检验”作用是
两码事。它清楚地写道:“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否可以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
呢?回答是否定的。”“一切思想,包括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在内,都要接受
实践的检验。”同时,它也说明强调实践检验,却不能忽视理论作为“认识工具”的作
用。中共的革命实践,不就是马克思主义传播的结果吗?而且这个实践曾经取得很大的
胜利,但后来的实践却证明,它未必就是永恒真理。所以,文章不仅赞同“实践”的检
验作用,还强调了“时间”的考验作用。包括实践,也要经受时间的考验。这看上去有
些令人不舒服,但历史证明是正确的,学理上也是正确的。
当然,今天看来,此文也有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方,那就是为了证明实践的检验作用,它
大量地引用了马恩列斯毛语录,这即是父亲知识结构和论述能力的局限性,也是那个时
代中共党的理论工作者普遍的政治局限性。
这篇文章,是准备以“《红旗》杂志编辑部”的名义发表的,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也
是集体劳动和思考的成果。刚才我们曾问,为什么约谭震林的稿子,不是哲史组出面?
哲史组这时干什么去了呢?他们全力以赴准备这篇理论文章去了。据哲史组的负责人牛
欣芳回忆,此文的着手,是从7月29日开始的。在整个8月份,有关同志都在协助搜集资
料和提供思想。期间,他们还到中国社科院的哲学所和中央党校座谈,请提“宝贵意见
”。可见开始的气氛是很融洽的。至于我父亲的观点,牛欣芳先生的回忆提供了两点证
言,一是8月7日他们第一次座谈时,我父亲曾表示:“报刊上已经发表过的实践是检验
真理的标准的文章我完全同意”。二是汪东兴对初稿提出意见后,我父亲曾表示:“不
直接讲实践标准这样的文章我不写,那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牛先生还证明,此文改到第三稿,才改名《重温〈实践论〉》。
高:汪东兴对文章提出了什么意见?
陈:汪最早是不同意写“重温”的(见1979年1月6日熊复在全社大会上的讲话,第14页
),后来看到已经写了,他又提出两条:(1)不要专讲真理标准,主要讲《实践论》
,顺便讲真理标准;(2)对真理标准讨论的意义估价太高了。
这明显是在刁难。但时任中宣部长的张平化的意见就提得很好,说《红旗》不要摆出“
做总结”的样子。这就点出了这篇文章为什么会被熊复同意写的复杂内幕。
高:真的很复杂吗?
陈:在一个高层意见并不一致的党,写一篇代表党刊的言论,最终结局肯定不取决于理
论的对错和文章的好坏,而是取决于政治较量的结果。在后来检讨时,熊复一会儿说,
这篇文章是他布置写的,甚至说他本来自己想写,后来我父亲来了,就让我父亲写了。
一会儿又说:“在一篇文章里写几句这样的内容(指“实践标准”)我可以负责,而写
一篇全文论述这样内容的文章我不敢负责。”既然他连责都不敢负,怎么会写呢?不过
,我也相信他曾经真的想过要写一篇文章,这与我父亲想写并不矛盾。问题是二人写作
的动机是否一致?我父亲的动机很简单,就是觉得“被动”了,想“参加进去”,心情
和大多数编辑一样。为寻求帮助,他当年10月还找过耀邦。耀邦给他支的招儿,也是变
着法儿的参加(见1979年2月5日熊复在全社大会上的检查,第3页)。
高:熊复的动机有谁能知道呢?
陈:事实上,在邓小平批示传达后,《红旗》原定的整风运动转变为批熊斗争,人们揭
发出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内容。限于篇幅,我只能简单地归纳几条:(1)对邓抱有深刻
成见。直到1978年,他还说出“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这样的话。(2)对胡耀邦主持的
中组部来的文章,坚决抵制。(3)对平反“四五运动”不积极。(4)除忠实执行汪东
兴的指示外,他还说过,目前的讨论是“放”,说“中央在观察动向”(见1979年2月5
日熊复检查,第7页)。而且,他说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动的感觉。这些言行,难免被人
怀疑有“秋后算账”之心。后来,他确曾检讨说,自己真有“摆出一种架势,来总结这
场讨论”的意思。(同上,第11页)。
如果总编辑是这样一种思想和心态,这篇文章的难产就是必然的了。事后,熊复的检讨
也写得很清楚,“重温”后半部分遭到务虚会参加者严厉批判的两大内容:批判怀疑论
、不可知论和“海外奇谈”,都是他授意并提供的材料。(见1979年1月6日熊复在全社
大会上讲话,第18页)
高:你父亲是如何处理与总编辑的矛盾的呢?
陈:上面谈到,他曾以“不干”对抗汪东兴的指示;但他显然不得不按照熊复的要求写
;为了能与自己的上级抗衡,他试图寻求社外力量的支持,并希望高层领导介入仲裁。
试想,如果事情不闹到社会上去,在杂志社内部,谁有优势呢?如果事情不闹那么大,
中央会召开务虚会吗?再试想,如果我父亲不赞成“实践标准”,他干嘛要把事情搞大
?当然,《红旗》内部的人也会往外捅,但印发“征求意见稿”,向哲学所、党校、《
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毛着办发送,却是组织行为。
正是因为社会的压力,到第六稿的时候,熊复加进去的那些内容就都删掉了,41页的文
章只剩下22页。所以,我父亲对唯一一个为他说好话的老郑也不满意:“明明是越改越
好了嘛,怎么说后来被改成和实践标准唱反调的文章了呢?”他急于从第六稿中寻找证
据,这也是一个很滑稽的情节。
高:那么,这篇文章后来发了吗?
陈:没有。汪东兴最后拍板,不发。
高:但是,我听说后来在务虚会上,你父亲遭到“民主派”猛烈的攻击……
陈:完全有可能。他们并不了解其中的艰辛。我唯一觉得滑稽的是,那时的父亲,好比
一个从囚牢中挣扎着自我解放出来的人,刚刚走到光天化日之下,却被解放大军一鼓踏
平了!
当然,我父亲肯定也有得罪人的地方,譬如,把别人说成“说三道四的批评家”,就不
是一种平等讨论的态度。我认为他并不是一个思想很解放的人,但也没有保守到愚蠢的
地步。而且,他事后也确实遭到了熊复的打击报复。原本要分给我们家的房子突然分给
别人了。我们家20多年一直住在临时住宅里,直至我瘫痪八年的母亲感染一种肠道球菌
而病危为止。
所以我说,我将用自己的前半生来偿还父母所欠社会历史的债务,用后半生来呵护他们
的残年。
高:对这整个事件,你有什么感想?
陈:第一是深刻感觉到政治家把握历史转折的能力。在整个事件中,你可以看到,最活
跃的人物,实际上是邓小平,他一直密切注视整个事态的发展,哪怕对他最不擅长的理
论领域,从批“两个凡是”,到理论务虚会前两个月就开始给许多人打招呼、通气,到
批示谭文,他没有浪费历史提供给他的任何一个机会,招招都在进攻。
第二是感到胡耀邦这个人的仁厚。在他的总书记生涯中,熊复一直安坐其位。最终,这
张“熊皮”还是在他下台后,被一只“羊”(指赵紫阳——高按)剥掉的。这使我想起
吴稼祥的一个评价,说邓小平是耳根子软,心硬;赵紫阳是嘴软,手硬。
第三,郑仲兵先生对务虚会有个总结,其中第三条谈到:
“会上比较集中地研讨了真理标准问题,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从理论上没有展开。
特别是结合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理论阐述很不充分。而过多地去纠缠诸如‘凡是派’的
‘幕后活动’、‘政治目的’、‘政治态度’等等问题。虽然大家的愿望不失高尚,而
且还凝铸着对邓小平、陈云以及胡乔木等人的真诚情感……但也多少带有传统的遗风遗
俗。”
这似乎也是邓、胡的看法。1月22日邓小平对务虚会提出:“真理标准问题还有多少谈
的,可以谈得快些”;胡耀邦则反复要求会议“不强迫什么人做检讨,不开成批判会”
。对于会上出现的给人扣帽子的做法,他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对于这些问题的反思,当然只能由当事人自己作出。
今天,我想说的是,无论是谁,凡是为中国的思想解放贡献过胆识、勇气、智慧、心血
或生命的人,无论职位高低、名声大小、先知还是后觉,都可以没有人生的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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