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FDU版 - 转一篇文章(作者为复旦校友)
相关主题
灌水一篇为周小平辩护 (转载)
全国推广百种吃法 朝鲜掀起土豆革命(奇文一篇,呵呵)[转载] 西藏行 20
一个实习大学生记者眼中的真实深圳!(zz)波波夫狙击战(四)
昨天去了趟复旦高分子系波波夫狙击战(五)
杨绛写杨必 (转载)2000的毕业光盘
见了陆谷孙老师,转一篇他写余秋雨的博文 (转载)不要妄自菲薄Re: 在mit和harvard的fudaners
早逝的商学院的夏一红citi cc被盗用,问几个问题
卢新华: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转载)附中的食堂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独山话题: 日寇话题: 贵州话题: 母亲话题: 父亲
进入FDU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w******a
发帖数: 244
1
日寇侵华给我留下的伤痕
1944年7月底我出生在贵州省独山市。抗日战争已进入艰苦的最后一年。日寇为了打通
从中国中部去东南亚的通道,发动了惨烈的湘桂之战。沿途周边的中国企事业单位和老
百姓只得撤退和逃难。在我降临人世的头几个月里,在逃难途中,我先后遭受了三次劫
难。
第一次劫难降临在我出生的第一个月。当时我父亲在中央电工厂桂林分厂工作,母亲怀
着我正临近分娩。眼看日寇已打到湖南衡阳,厂部决定要我父亲先行出发,负责把600
吨重要设备和器材先转移去贵州独山,然后再设法运到贵阳。并承诺照顾好我母亲,等
她平安分娩后即送往独山。厂医先给我母亲吃催产药,希望分娩后再动身。可我就是没
有动静。日寇逼近,母亲只得吃了安胎药同大家一起上路,以防在途中临盆。一到独山
就再吃催产药。我出世以后,母亲以为能在独山稍事休养。岂料有一股日军向贵州方向
袭来。母亲用薄布包裹着我,跟着大家,日夜兼程撤离独山。一个多星期只顾得上喂奶
,没法及时换尿布,也根本没有条件给婴儿洗澡。8月初贵州的大热天里,一个才出生
的婴儿怎么受得了如此煎熬?我发着高烧,不断啼哭。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母亲
解开裹着我的布包,发现我浑身沾满大小便,几乎全身的皮肤在发炎,不少地方溃烂化
脓。在淡盐水中一洗,十个手指甲和十个脚指甲已全部烂掉,脱落。后来在厂医的努力
下总算保住了小命,但身上留下多处伤疤,右小腿外侧的伤疤尤其大。指甲慢慢生长,
但左右手各有一个指甲始终没有长出来,一直到现在。熟悉我的同学大多知道我有两个
手指甲残缺,但不一定知道这段来历。我懂事以后多次问我的父母,为什么我的手指和
别人的不一样。母亲谈起此事总是万分的难过。父亲安慰我说“等你长大以后可以去医
院开刀医好的”。我长大以后才明白,日寇留在我身体上和心灵上的伤痕是永远无法去
除的。
第二次劫难发生在1944年深秋,当时我三个多月大。上次入侵的日寇没有在独山久留,
父亲要继续把中央电工厂的器材从独山往贵阳方向转移。而厂里的家属分乘西南运输处
提供的多辆大卡车从独山开往贵阳。父亲还没有忙完,准备带着我的两个哥哥最后离开
独山。贵州独山附近的盘山公路相当险要,一路逃难的百姓极多,有些人塞钱给司机,
就拖儿带女跳上车来,车辆严重超载。我母亲抱着我,带着我四岁的大姐坐在其中的一
辆卡车上。想不到就是这辆车,在开出独山30多公里的盘山路上,转弯时连车带人翻下
山去。我母亲受了重伤,额头和下巴伤口很大,鲜血直流。我大姐两腿受伤不能站立,
而我不知去向。厂里闻声派人急速赶来救援。父亲的好友胡岳先生问我母亲“还有个婴
儿呢?”,我母亲说“翻车时脱手,找不到了”。这时天色已晚,翻车现场遍地的死伤
者和撒落的行李,要找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确实不容易。我母亲已不存希望,而胡伯伯
坚持要找。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空手回去对不起老范”。他问:“孩子穿什么
样的衣服?”我母亲答:“是红布“蜡烛包””。胡伯伯借助手电筒艰难地在一堆死人
下面发现了一个红布角,拖出来一看真是个婴儿,已经没有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抱
回去再说。等救援车把我们接回到独山时,经一路颠簸,孩子倒有气了,不然也就没有
我了。想想这么多人一起滚下山时,我大概是夹在了中间,没有被砸死。
过了两三天,我父亲带着全家和厂里的部分要员一起乘车撤离独山,厂长坚持最后走。
我们的车从下午出发,天黑到达都匀,准备在都匀住夜。刚吃完晚饭,突然有消息说,
一股日本骑兵向都匀而来。我父亲立刻决定,马上离开都匀去贵阳。晚上九点多开出,
天亮时到达黄平,一打听消息,得知都匀一片火海,已被日寇烧毁。我们落脚的旅店也
被大火吞没,要是留在那里过夜,我们大家就遇难了。由于公路被日寇炸断,厂长只得
弃车步行,很晚才到得贵阳。
我的第三次劫难是在几个月以后。因为我母亲生我之后,非但没有好好调养,反而倍受
逃难之苦,还受了重伤,所以身体虚弱,得了重病,发烧不退,当然就没有了奶水。在
战乱时期大人的粮食都很紧缺,更没有条件熬米汤喂孩子。我父亲一时也没有了办法。
我饿得大哭,母亲急得直哭。正在这个十分艰难的时刻,胡伯伯千方百计弄来了几听救
命奶粉,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胡伯伯是我的两次救命恩人。解放后他去了沈阳工作,
住在铁西区。我没有机会在他去世前去拜谢他,很是内疚。
中国内地的人喜欢把长江下游江浙一带的人叫做“下江人”。我的父母亲都是下江人,
当时为什么要去内地受这么多的罪?抗日战争前我父亲在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读书。
抗战爆发后,他参加转移飞机去云南的工作。还历时一个多月带队测量从重庆到贵阳
531公里的公路路况,为运送飞机探路。所以我的大哥大姐都在昆明出生。后来父亲被
资源委员会属下的中央电工厂聘用,去了广西湖南贵州等地。于是我的二哥生在湖南,
我生在贵州。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大都是祖父取的。姓名中的第二个字表示出生地,比
如“滇”是云南,“昆”是昆明,“湘”是湖南,“琴”是常熟。第三个字表示排行第
几,比如“元”是老大,“鼎”是老三。那么我的名字为什么没有按照这个惯例呢?原
来,我在贵州独山出生后,父亲立刻发电报给祖父,祖父给我起了名字(我猜想,第二
个字大概与贵州有关,第三个字则是老四的意思),他也回了电报。但是由于我出生几
天后日寇突袭独山,我们逃离,父亲没有收到祖父的回电。后来的几个月里又忙于转移
,总无定处,没法和祖父联系。然而孩子总得有个名字吧。老百姓饱受多年战乱之苦,
最大的愿望就是打败日寇,天下太平。所以父亲就给我取名为“望平”。我们这样一个
普通的中国人家,从父母的经历,到孩子的出生地,以及各人所取的名字都与祖国那段
苦难的历史有关。
我本来不打算把这个经历写出来的。我们家以及我个人的劫难与整个中华民族在日寇侵
华期间遭受的灾难相比,是不值得一提的。
那我现在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了呢?是出于两个冲动:其一是,今年夏天在加拿大,我
参加了一个本地华人中青年为主的聚会。会中不免谈起日寇当年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有
个移民来加拿大不久的华人青年不以为然地说:“这些事都来源于国内的仇恨教育”。
我听了很久不能平静,日寇的暴行是我们这几辈人所亲身经历的,血迹斑斑的事实是日
寇侵华的铁证!根本不是所谓的“仇恨教育”编出来的。我母亲曾告诉我们,在8年抗
战期间,她亲眼看到过无数日寇暴行留下的惨烈景象。最使她难过的是:一名逃难的年
轻妇女盘坐在路边给孩子喂奶,日寇炸弹的弹片削去了她的头,她竟然没有倒下,还紧
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那孩子还在拼命地吸奶。匆匆逃难经过的人们,看了无不失声痛
哭,但自己命在旦夕,无法去救那个孩子…… 日寇的罪孽真是罄竹难书。有部分中国
年轻人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忘却这段血的历史。所以我要写出来,控诉日寇的暴行,让后
人永不忘记。
第二个冲动,是我的妹妹看了根据巴金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寒夜”。它的历史
背景就是湘桂之战,里面有独山和都匀失守的事。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1944
年深秋中央电工厂的撤退车队中,有一辆在贵州独山附近翻车”的事。我妹妹看到这里
,当时就惊呼:“这不就是我妈妈带了大姐和望平哥哥乘的那辆车吗?”。她最近告诉
了我,我再去找“寒夜”,却已下网看不到了。“寒夜”把这件事写得这么确切、具体
,我猜想,当年向巴金老先生提供写作素材的人,大概也目睹了这次翻车事件。
日本侵华的罪行是永远抹不掉的,中国人只有团结一致才能避免历史重演。
2012年12月写于加拿大
E******n
发帖数: 6647
2
给娃喂奶中。。。
看到一些细节真是觉得难过。。。

600

【在 w******a 的大作中提到】
: 日寇侵华给我留下的伤痕
: 1944年7月底我出生在贵州省独山市。抗日战争已进入艰苦的最后一年。日寇为了打通
: 从中国中部去东南亚的通道,发动了惨烈的湘桂之战。沿途周边的中国企事业单位和老
: 百姓只得撤退和逃难。在我降临人世的头几个月里,在逃难途中,我先后遭受了三次劫
: 难。
: 第一次劫难降临在我出生的第一个月。当时我父亲在中央电工厂桂林分厂工作,母亲怀
: 着我正临近分娩。眼看日寇已打到湖南衡阳,厂部决定要我父亲先行出发,负责把600
: 吨重要设备和器材先转移去贵州独山,然后再设法运到贵阳。并承诺照顾好我母亲,等
: 她平安分娩后即送往独山。厂医先给我母亲吃催产药,希望分娩后再动身。可我就是没
: 有动静。日寇逼近,母亲只得吃了安胎药同大家一起上路,以防在途中临盆。一到独山

wh
发帖数: 141625
3
大难不死,有福之人。写得好,致敬。

600

【在 w******a 的大作中提到】
: 日寇侵华给我留下的伤痕
: 1944年7月底我出生在贵州省独山市。抗日战争已进入艰苦的最后一年。日寇为了打通
: 从中国中部去东南亚的通道,发动了惨烈的湘桂之战。沿途周边的中国企事业单位和老
: 百姓只得撤退和逃难。在我降临人世的头几个月里,在逃难途中,我先后遭受了三次劫
: 难。
: 第一次劫难降临在我出生的第一个月。当时我父亲在中央电工厂桂林分厂工作,母亲怀
: 着我正临近分娩。眼看日寇已打到湖南衡阳,厂部决定要我父亲先行出发,负责把600
: 吨重要设备和器材先转移去贵州独山,然后再设法运到贵阳。并承诺照顾好我母亲,等
: 她平安分娩后即送往独山。厂医先给我母亲吃催产药,希望分娩后再动身。可我就是没
: 有动静。日寇逼近,母亲只得吃了安胎药同大家一起上路,以防在途中临盆。一到独山

1 (共1页)
进入FDU版参与讨论
相关主题
附中的食堂杨绛写杨必 (转载)
80年代的复旦校园(6)见了陆谷孙老师,转一篇他写余秋雨的博文 (转载)
[合集] 80年代的复旦校园(6)早逝的商学院的夏一红
记复旦的一个美女卢新华: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转载)
灌水一篇为周小平辩护 (转载)
全国推广百种吃法 朝鲜掀起土豆革命(奇文一篇,呵呵)[转载] 西藏行 20
一个实习大学生记者眼中的真实深圳!(zz)波波夫狙击战(四)
昨天去了趟复旦高分子系波波夫狙击战(五)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独山话题: 日寇话题: 贵州话题: 母亲话题: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