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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 发帖数: 70028 | 1 听闻前夫父亲病重的消息,1月23日,孙梅带着女儿从广东回到荆州让爷孙团聚。赶上湖北封城后,她不得不退掉了2月4日的返程车票。
24岁的孙梅并不想复婚。因前夫制造出夫妻要和好的假象,遂与前夫吵了起来,她打了前夫一耳光,前夫还以推搡、打头。两人闹到报警,警察开了禁止家暴的告诫书,但争吵仍没停歇。
三天后,孙梅决定离开。她向荆州“万家无暴”负责人万飞电话求助,对方建议她去找酒店先住下来。
2月4日下着暴雨,孙梅在街头徘徊到半夜十二点多,才找到一家民居住了进去。疫情当前无人掉以轻心。四天后,房主以涨价为由赶走了孙梅。万飞通过妇联找到防疫指挥部,在被征用的宾馆为她开了一间房间,一天100元,但她要等到湖北交通限制解除才能离开。
孙梅并非孤例。“2月份我们收到的家暴案件里,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新冠疫情。如前妻前夫因为疫情被关在一起,或者要不要出门。”万飞说。
据万飞统计,2月份收到的家暴报警是去年同期的2~3倍。自1月23日封城至3月6日,监利、潜江两县公安局收到家暴报警300余起。而家暴报警的基数原本就不小。根据全国妇联的信访统计数据,2018年妇联系统收到家暴投诉39371件,平均每7.4秒就有一起家庭暴力发生。
更令万飞担心,疫情会让“人身保护令”失效。在湖北,法院开庭变成线上审理,“人身保护令”无法以纸面形式交给受害人,对那些处在危险境地的受害者,可能因此遭受更多侵害。
逃不出的家门
这个冬天,对与武汉有任何联系的女性来说,如遇到家暴后,逃离、求助、报警都是难度极高的事情。
因持有武汉身份证,一月初就离开武汉的文昕,在遭遇丈夫家暴后无处可躲。去就近的城市,不放行;在武汉的弟弟远程报警,警方上门询问了两句就离开了;弟弟又帮忙找了个民宿,说明原委后,对方一听到有武汉接触史,直接拒绝。
极端的恐惧感几乎将文昕吞没,报警后她担心会招致丈夫更猛烈的报复。弟弟后来描述姐姐报警时的反应,“迟钝,茫然,麻木,不敢动弹,完全无法高声呼救,根本没有自己提出诉求的能力。”
除了行为暴力外,丈夫还对文昕她进行长期的语言贬低和冷暴力,心情不好就会进行殴打,事后声称,“都是因为你犯了错我才打你。”
类似在防疫期间出现发生的争执和暴力,2月间万飞见过很多,大多数是因为过年凑在一起的前夫妻、男女朋友,在突如其来的漫长封闭中发生矛盾。
两年前,江春与丈夫协议离婚。住在同一座城市的两端,偶尔会因孩子见面。那段十多年的婚姻中,家暴如影随形,最严重的一次打得她“脑子嗡嗡响”。
春节前,前夫下跪哀求江春回家团圆,又拿出年三十、初一出嫁女性不能呆在娘家的当地风俗说服她。江春答应了,等年后回邻县的娘家。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这场短暂的见面延长了三个礼拜,家里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2月11日早上,因为女儿把饭掉在桌上,前夫打了女儿一下,江春大声指责他对待孩子太粗暴,话说得难听,前夫冲上来打她。
江春挨了一耳光,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家。江春花了两三个小时收拾好行李,带着两个孩子要回五十公里外的娘家。因疫情防控,路上设卡,也没有车。
邻县的弟弟妹妹打算接应她,分别开了村镇两级的通行证,走出自己的县容易,但想要进入江春所在的县难于登天。警察也不肯为离家出走这种“个人情况”开动警车送她。所以,江春要自己先走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县界,与弟弟妹妹会合。
江春母子三人拖着行李,走了四五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吃午饭的地方。一路只有一辆车经过,母子三人拼命招手也没有停下。她甚至不敢打电话求助,怕把电用光。
他们只好求助前夫。在挂掉了儿子无数个电话之后,前夫在江春妹夫的居间协商,“看在孩子的面上”,骑三轮车追上了江春,并将三人送出县界。
目前,文昕也已离开了丈夫家。虽处于一个安全的独立环境里,状态迟迟未能恢复,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她不愿再提及。
伤情鉴定后,做一次核酸检测
在远离武汉1000多公里外的深圳,正处在亲密关系中的范德彪也遭遇到家暴。
2月19日凌晨,男友史某先是掌掴,然后掐住她的脖子,“像垃圾袋一样提起不断地撞击墙壁,后脑勺仿佛与身体分离”。“我想过报警,但是我不敢报警”,事后范德彪回忆,当时被恐惧与威胁包围,除了哀求男友别打,别无他法。
早上七点钟,趁男友睡着,范德彪逃回四五公里外自己的住处。当天的急诊病历上,检查结果显示范德彪“左眼眶青紫淤血,肿胀,压痛”。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史某要出去和朋友喝酒,范德彪考虑到疫情严重,劝阻男友不要出门。随后,史某在家中喝酒,酒后便对范德彪进行殴打。
此时,距离他们正式交往还不到20天。四个月前,他们在共同好友的介绍下认识,并在除夕当天确立恋爱关系。如果没有疫情,她应该不会去史某家。但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到同居的地步。
范德彪也很困惑,她了解到的暴力事件都发生在交往比较久的情侣之间,而且她和史某之间也没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小她四岁的男友一直给她的很好的印象。
回到家后,范德彪发现头特别疼,根本无法入睡。在朋友的建议下,她返回史某住处附近的南头派出所报警。
接待她的是一名调解员。对方让她写了一份自述材料,看完问道,“就这么小的事,至于吗?”范德彪明确表示,不接受调解,依法办事。对方又接着说,“你这么做会让人家留案底。”史某在某知名互联网工作,在调解员看来,“他工作这么好,你这样会毁了人家。”
愤怒又无助的她,去了自己住处附近的派出所。民警表示,不在辖区内发生的案件管不了,建议她尽快去医院急诊,拿到病历做伤情鉴定。之后,她去了香港大学深圳医院看了急诊。当晚,范德彪在朋友联系的律师帮助下,写了一份家暴控告书,准备递交给警官。
2月20日,她带着打印好的控告书和病历,再次来到南头派出所。警官给了她一份委托南山医院法医科做伤情鉴定的委托书。
因去过香港大学深圳医院,社区担心其是否感染,电话联系她去医院开个没有生病的证明。等再次来到医院,却在分诊台测出体温38度。为了谨慎,她先去查了血,然后又做了新冠病毒检测。
那一刻,除了担心身体外,更让范德彪忧心的是,“如果隔离了我的案子怎么办?”所幸,检查结果表明她只是有些着凉,这让她松了口气。
“守望相助”
2月23日,南山医院法医科开具的伤情鉴定的结果显示,轻微伤。范德彪第三次来到南头派出所,随后史某被传唤。调解不成后,警方对两人分别做了笔录。
笔录过程中,范德彪一直被质问“你为什么上他家?”、“你们吵架了你怎么还不走?”、“他不让你走你就不走啊?”。
也就在同一天,范德彪得知史某此前打过其他的女孩。范德彪觉得要让史某有一个教训。在与律师商量之后,2月26日,她将自己的经历发到微博上。
范德彪说,宇芽的发声让她在面对家暴时勇敢了许多。去年11月,微博美妆博主宇芽在网上自曝长期被前男友沱沱家暴,沱沱后被行政拘留20日。
微博发声后,范德彪收到了很多跟家暴相关的私信,不光是有男友打女友,还有父亲打母亲。
她记得,有个13岁女孩私信自己,说爸爸打了妈妈,自己和妹妹在想要不要报警。还有个女生,刚从国外回来必须要居家隔离,男友对她有家暴行为,她很无助。范德彪建议她尽快离开那个家,以免再次受到伤害。
为方便这些家暴受害者及关心家暴问题的人交流信息,她在还建了微博群,取名“女孩别怕,守望相助”。目前群里有77人。她想把这些记录下来,如有受伤的人加入,她能给到一些帮助,“我觉得能改变一点是一点。”
2月27日,警方对史某作出行政拘留5日、处200元罚款的处罚。史某不服,提出行政复议,拘留暂缓执行。按规定,行政复议机关会在5天内决定是否受理。如果受理的话,60天内会给出一个答复。
五天后,南头派出所联系范德彪,说要给她寄行政复议回函。截至3月7日,范德彪仍未收到回函。她不知道复议结果。
孙梅也在等待离开。目前,她已在酒店住了近30天。离家出走时,身上只有两百多块钱,住宿费主要由万飞所在“万家无暴”申请资助来垫付。
万飞表示,疫情至今的一两个月,大部分家暴案件很难看到“结果”。
3月2日西安17个婚姻登记处恢复正常登记。西安雁塔区离婚登记处称,离婚登记出现了小高峰,已经排到了3月18日。
但在万飞看来,离婚并不意味着矛盾解决。“万家无暴”最长的项目持续了近四年,受害人仍然没有完全离开最初的施暴人。
(除万飞外,文中其他受访对象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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