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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 发帖数: 70028 | 1 2021年2月3日,电影人张昭去世。
58岁的张昭有过很多身份:橘品影业创始人、乐视影业CEO、光线影业创始人、上影集团的导演、纽约大学电影系学生……他是《归来》《长城》《影》《冈仁波齐》的制片人,《小时代》《熊出没》等系列IP背后,也有他的影子。
把他的身份和称呼串起来,中国电影产业化发展的30年跃然纸上。
张昭的身份变化,往往发生在中国电影走到新路口、发现新问题之际。这个理想主义者用自己的转身,一次次写出新的答案——也许是与非、成与败还未有定论,但这些探索,都为中国电影提供了解题和破局的可能性。
所以,当这位电影人倏然去世,懂得他的人震惊之余,都在悼念他为电影做出的持续探索与自救。理想未竟,理想主义者却已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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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后一个月,张昭常常听一首歌,《骄傲的少年》。
歌词他很喜欢。“新的起点,新的世界就在眼前/为了梦想疯狂一次又怎样/奔跑吧骄傲的少年/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燃烧吧骄傲的热血/胜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张昭说这首歌让他想起自己,也想起中国电影,在2020年甚至更早就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但“中国电影以及每一个电影人,都是骄傲的少年,都永不言败,永远对电影充满了热爱。”
2021年1月,张昭原本计划出席腾讯娱乐白皮书盛典,发表他在过去一年里的行业观察,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他早早写好发言稿,没想到,在活动一周前,他察觉身体不适,最终没能成行。
在那篇未能发布的发言稿里,张昭提到电影行业的暂停与重启,提到《八佰》的成功,提到《囧妈》转网带来的探索和尝试,提到了新年第一天,全国单日总票房将近6亿的成绩,也谈到他寄予期待的“Z时代”。
2020年,张昭创立橘品影业,要面向2.7亿“Z时代”用户讲述中国青少年故事。接受自媒体桃叨叨采访时,他说,“大家都说现在电影行业这么难,经济环境也不好,其实有危机才是创业的时候。我现在就是借着春风,在产业的危机当中去寻找机会。”
2020年,电影《爵迹2》改名为《冷血狂宴》,在视频平台独播。和《小时代》四部曲一样,《爵迹》系列是张昭倡导系列化电影理念下的产业模式实践。当年《爵迹1》上映,市场口碑不算理想,但第二部还是在争议中启动。如今,导演、演员和市场出现诸多变故,这部当时被当做数字化资产持续运营的电影,意外被挽救。“我们就全用数字化,把这些(修改)问题给解决了。”张昭告诉媒体。
市场对《小时代》的批评,张昭知道,但不以为意。做实验的人,早已笑纳非议。他曾解释过,“《小时代》运营模式是对的,产品化。但内容导向上有革新空间。这是国内第一次粉丝电影的尝试。”
至于他自己,“有时候,需要无我”,人要在忘我中做对的选择,“要想一下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选择了这条道路。”
他明白,“从业者容易以情怀、以个人的喜好、以艺术为名躲进舒适圈”,但做电影,“本质上是要为观众服务的。”主持光线期间,张昭曾公开批评,“不管投资人还是制作人,还是导演、创作者,心里没有观众。”
为了让团队把观众放在心里,他创造了一套颇有效果的打法——让公司撤掉办公室里贴着的几十部电影的海报。张昭对同事说:“忘掉我们做过什么电影。”白墙上,取而代之的,是全国80个城市电影院观众的照片,“他们长什么样,你要有感性认识。”
光线在全国80个城市有驻地发行团队,他们在影厅里拍摄下无数观众的脸。照片一个月换一次,上星期是盐城的观众,下一星期就是洛阳的观众。
“为什么要这样做?做电影的人,心里装的是谁?你脑子里面天天想的人是谁,这个很重要。”张昭在公开演讲中这样说。
这两年,电影市场频频飞过黑天鹅,张昭重新提起他“四张桌子”的说法:从做进口片生意为主的桌子,到传统民营五大主导的单片爆款桌子,到以万达、BAT为核心形成的平台型桌子,以及“中国自己的文化品牌运营”这第四张桌子。
在他的计划里,第四张桌子会在未来十五年诞生。在更远一点的未来,“三五十年后,一个很完整的品牌电影产业形成,可能那时我就不在了”。
2
电影圈内外,张昭拥有许多称呼:电影产业“修路人”、“开路先锋 ”、“文艺复兴式”旗手、“守夜人”、“救世主”、“大厦倾塌下的悲情英雄”……
这些感性又宏大的名词,都曾是摆在张昭面前,与电影有关又亟待解决的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张昭带着“救国梦”去海外求学。当时他28岁,决定从哲学系转入电影制作专业——这个选择,改变了他后来的人生轨迹。选择了就是一辈子,“你必须深度耕耘才能做好,人生最后的自我审美,是来自于你对这个产业的贡献。”
那是内地电影走向国际的黄金时代。从1988年到1999年,几乎每一年,中国电影都能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拿到奖项。1995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成为中国第一部获得金棕榈奖的电影。张昭在纽约一家艺术电影院看完了《霸王别姬》,观众稀稀落落。他说自己一生没留过几次眼泪,那是难忘的一遭。“一个年轻的中国电影人,看到中国电影在美国只能在五个、十个城市的艺术电影院放一放,自尊心还是挺受不了的。”
他意识到,中国电影不乏好作品,但在全球商业市场上,“从来就只是点心,连前菜都没进入过”。他因此希望,“中国电影也能有一个大产业,事关民族电影产业生存和发展。”
1996年张昭回国,加入上影集团。他拍过一部电视剧,导演了一部中美合拍电影,成绩不太理想。
这几乎也是当时许多人的困境。他想起一个朋友从美国回来,拍电影《兰陵王》,“把投资的公司拍没了;周晓文当年拍《秦颂》,把当年很出名的大洋公司也给拍没了”。张昭发现:“你把你自己要拯救一个产业的愿望放在作品里,破坏力是很大的。从我的角度来看,你一个创作者,把自己的理想、价值观,都放在一个作品里面,想靠一个作品去挽救没有产业的电影市场,那是没有可能的。”
张昭去北京出差时,看见影协电影院里放着冯小刚的《不见不散》,电影院外摆着鞋摊。这画面给他的刺激不小。他对媒体回忆:“中国的电影院里是在卖鞋呢。”他进一步得出结论:“我们是造车的,学了一身本领,但是根本没有路,你造车干什么?”
“车”没造成,张昭离开去光线修路。第一部电影便是和博纳影业合作的《伤城》。他决定向美国学习,“好莱坞最厉害的就是发行。中国电影怎么能好起来?就先从发行做起。”
《伤城》当时的对手是张艺谋的大片《满城尽带黄金甲》——背后是张昭和张伟平打擂台。“我们做了一个‘双城记’——一个是‘满城’,一个是‘伤城’嘛。从各方面来比较这两部片子,比明星,比内容。”较量的结果是,《伤城》没亏。
2006年,《伤城》在北京长虹电影院门口召开首映式。据张昭回忆,博纳影业CEO于冬当时十分高兴,感叹中国电影终于有了宣发。
打造光线的地网宣发体系,成为张昭最为业内称道的手笔之一。在这家中国最大的民营娱乐传媒集团,他用4年时间,以20余部商业电影,参与、建造着彼时中国电影行业的高速发展。
很久之后,人们从一份2011年招股书里,看到张昭在这场狂飙中获得的现实利益——他在光线传媒的持股仅为0.24%,远低于李晓萍、李德来以及王长田的妹妹。
但他并不太在意。他戏称,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扔掉财富的速度比积累财富的速度还快。”
3
张昭去世后,许多关于他的、带着温度的细节,被当事者一一讲述出来。
他戴着鸭舌帽接受采访,录有网感的口播,听年轻人听的歌,关注年轻人在意的潮流。他说自己是后浪,“(这是)人生感,与物理年龄关系不大。少年是你人生永远的底牌,碰到问题了,就回去翻翻这张底牌。”
采访过张昭的一位记者,在朋友圈怀念他有一种“很古典很老派的真诚和善良”。那篇报道一开头,就写了2017年4月,贾跃亭想拿走乐视影业最后的3亿现金流。张昭纠结了一夜,面前的烟灰缸里堆了60多个烟蒂,还是决定把钱借给贾跃亭。
邱海曾是《中国电影报》记者,他记得,多年前一次光线的发布会上,张昭向一群无名小辈逐一递上名片。他告诉《贵圈》,“我采访过不少影视圈大佬,他是唯一一个主动向我这种级别的小记者递名片的人,从未有过。”
一位曾在乐视工作的基层员工,在张昭去世后,想起他常常告诉身边的年轻人,英语不难学,要坚持每天读英文书籍,他自己就这样坚持了几十年。他还打算从零开始学做会员模式,要创业到80岁……
《人物》的报道中提到,即使在乐视影业最困难的时刻,张昭都没有放弃对电影的挚爱。熬不过去的时候,他会凌晨四五点在楼道里抽烟,那是他“寻找自己内心力量的时刻”。和同事出差,他深夜坐在酒店门口的面食摊儿,就着10块钱一碗的饸烙面,眉飞色舞地讲中国电影行业的未来,似乎困局、至暗时刻,都没能影响他的内心。
张艺谋在微博上回忆,最后一次见面时,张昭满怀激情地和他讲电影项目。他感慨,张昭是真正热爱电影的人,可惜雄心犹在,壮志未酬。
光线传媒有限公司总裁王长田提起,张昭曾希望在墓碑上刻下“电影之子”四个字。王长田说,这几个字其实早已刻在所有了解他的人的心里。
2020年11月,张昭创立橘品影业,打算向75岁创业的褚时健学习。在计划开发的一系列IP中,张昭最喜欢的是《借我春风如少年》。他打算再次回到自己的原点——要构建起电影产业,“要把我放到电影产业里去看,而不是从企业的角度看。”
2020年11月,参加在北京展览馆举办的电影创新论坛时,张昭戴着报童帽,穿得干净服帖又板正。虽然瘦削了很多,但在现场的人都说,上台演讲的时候,他的眼睛在发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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