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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版 - 许家屯回忆录曝六四前后鲜为人知高层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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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屯回忆录曝六四前后鲜为人知高层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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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小 2016-06-29 05:17:21
多维历史
《许家屯香港回忆录》写道:五月十九日夜晚,李鹏声嘶力竭地在北京党政军干部会议
上宣布:学运是“动乱”,要反击动乱,杨尚昆宣称已调动军队进京。赵紫阳没有出席
这次会议。我感到赵紫阳可能给撵下台了,局势将会急转直下了。
原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图源:优酷视频截图)
一九八九年一月,方励之致函邓小平,要求大赦、释放因西单民主墙被捕的魏京生。二
三月中,国内一些著名的文化界人士,以及一批第一流的自然科学家,分别联名写公开
信,给中共中央、国务院及中央的主要负责人,表示支持方励之的建议,提出一系列民
主要求:改革政治体制、释放政治犯、取消以思想定罪等等。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共产党员,还有一些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在国内外引起强
烈反响。海外不少著名的知识界、科学界人士纷纷呼应,发起签名支持运动,中国的政
治气候大有山雨欲来风啸满楼之势。我在香港也强烈地感觉到,一场政治风波即将来临。
我要新华分社的宣传部门收集,并整理香港和国际社会的反应,开始采取每天通过新华
社(小分社)的传真,向中央、国务院提供外界的信息,供他们参考,以期在处理这一
事件时,能注意外面的反应。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胡耀邦去世,北京大学生开始走上街头,到四月廿二日,胡耀
邦追悼会那天,数万学生聚集在天安门广场,并派了三名代表在人民大会堂前跪下,要
求中央负责人接见,可是中央没有一个人去见他们。我和新华分社几个副社长在香港电
视上看到这一情况,大家都认为这样处理不当,赵紫阳和李鹏为什么不可以出面见见学
生?自己不见,可以派个秘书去见;全然不顾影响,让学生跪几个钟点,实在无法理解
。学生是出自爱国,出自对中国共产党改革开放政策的支持,有什么可怕,共产党的领
导人为什么怕见群众,怕见学生呢?对于中央负责人这种脱离群众的做法,我们很不以
为然。
北京学生从游行请愿,发展到天安门静坐,从要求中央领导人接见,到要求和中央领导
人对话,都没有得到北京领导人及时适当的处理,形势发展日趋严重,外界反应强烈不
满。我忧心如焚,专门将香港记者在北京摄录,在香港播放的北京学运情况的录像,以
及香港传播界的反应,专人送给赵紫阳及中央办公厅,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早日妥善
处理。赵紫阳看了之后,对去人的表示,比他在北京当地了解的情况要多,要求陆续给
他送去。
四月廿三日,赵紫阳离开北京去北朝鲜平壤访问。第二天,李鹏就召集和主持政治局会
议,会上由北京市委书记李锡铭、市长陈希同向中央政治局汇报北京学运的情况,他们
扩大情况,甚至歪曲、谎报事实,使会议得出结论:学生运动是“有组织,有计划,以
反党反社会主义为纲的严重政治斗争”。会后,李鹏向杨尚昆表示要向邓小平汇报。四
月廿五日,邓小平见了杨尚昆、李鹏等人,邓听取汇报后,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和政治局
会议对学生运动的定性。
李鹏在邓小平表态后,连夜就通知北京市党政机关传达邓小平的讲话和政治局会议的决
定,并发电报通知各省市党委。他并要求胡启立组织《人民日报》撰写社论,第二天,
即四月廿六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题为《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公开声称
学生运动“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是一次动乱,其实质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中国共产党的
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同一天,北京和上海分别召开党员干部万人大会,号召全
体党员投入这场严重的政治斗争。
我得到消息后,感到很不对头。当时分析,确实有少数外国势力、反共势力介入学运,
甚至有的在后面对学运起了一定的操纵作用,但是学生运动是爱国的。把整个运动定性
为“动乱”,是把问题看严重了,对广大学生和市民来讲,是打击了一大片,这不符合
实际情况,也是极不策略的。
社论发表后,激起广大干部、群众强烈反弹。四月廿七日,北京市高校学生近十万人上
街游行,虽然北京市委已通过各组织,严令凡在行动上支持动乱者,轻则开除,调离工
作,重则逮捕法办,但学生游行时,仍然受到北京市广大市民、干部群众的热烈响应和
支持。“四二六”以前,学生运动矛头主要是对着李鹏的,社论发表后,情况就变了,
开始把矛头直接对着邓小平。一些接近邓家的高干子弟中传出,“邓小平被李鹏出卖了
”。学生运动的“升级”,迫使袁木、陈希同等不得不出面与学生代表“对话”,他们
坚持学生运动是“动乱”的僵硬态度,不仅未能使学运丝毫趋向缓和,反似火上加油。
五月十三日,数百名学生开始绝食请愿,第二天,绝食学生就数以千计,天安门、北京
市、全国都沸腾了,哗然了,不时传出有学生不支晕倒送医院的消息,绝食的学生还在
增加,甚至有的开始绝水,这种严峻的形势,才逼使李鹏出面,与绝食学生代表对话。
在电视实况转播中,李鹏摆出大首长的架式,居上凌下,看不到一点共产党做群众工作
的影子。尤其是李鹏一方面对学生代表讲:“无论是政府,还是党中央,从来没有说过
同学是在搞动乱。”一方面又拒不接受绝食学生的请愿要求,不愿意与学生代表进行实
质性对话,不肯承认学生是爱国行动。李鹏还表示,他会在适当时候说自己看法,实际
是宣布不会改变《人民日报》社论对运动的“定性”。对绝食学生代表继续进行威胁,
态度恶劣,令人实难忍受。我与新华分社内一些同仁看后,反感异常,认为共产党相信
依靠群众的传统,给李鹏全部丢光了。他不出来对话还罢,出来对话后,形势肯定将进
一步恶化。
仅隔一天,五月十九日夜晚,李鹏声嘶力竭地在北京党政军干部会议上宣布:学运是“
动乱”,要反击动乱,杨尚昆宣称已调动军队进京。赵紫阳没有出席这次会议。我感到
赵紫阳可能给撵下台了,局势将会急转直下了。
第二天宣布了李鹏签发的戒严令,激发了北京、香港声势更大的反抗活动,形势更加严
重。北京百万人上街游行示威,要求撤销戒严令,“李鹏下台”的口号响彻北京,连中
央、国务院许多部门都有人打着横幅参加了游行,声势空前。
香港市民这一时期一改过去对政治漠不关心的积习,发起爱国运动,绝大多数从爱国、
爱港,支持改革、要求国家进步、共产党进步出发,参加面之广,左、中、右各方都卷
入,从大资本家以至普通市民如“的士”司机、小贩都有。有几位中年大资本家亲口告
诉我,他们参加了百万人大游行,走了一段路程。李嘉诚在记者访问时,公开表态支持
学生爱国运动。有些大商场举行了“义卖”,将收入或利润捐出,支持天安门学生爱国
活动。满街的小商小贩,也纷纷自动举行同样的“义卖”活动。那一段时候,香港的爱
国洪流,席卷绝大多数香港人及香港每个角落,史所空前。
新华分社和中资机构绝大多数工作员工,也无例外地,自动卷进这一洪流,成为运动中
异常突出的一部分,在香港新华分社和中资机构历史上,也是空前的。
早在天安门学运开始后不久,新华分社内、中资机构内,即开始有人参加社会上支持北
京爱国学运的活动;在新华分社内,还出现签名支持爱国学运的活动。
郑华是负责党务和组织工作的,他提议应予制止。工委讨论时,我讲:“不要叫制止,
叫劝阻,假如劝阻不成,那就随他去,不要强迫!”“部长、副部长以上的领导干部,
无论如何要说服他们不要参加社会活动,不要去签名。”
实际上,当时几乎所有的部长、副部长都已签了名,听到工委的决定后,大部分退出了
签名,还有少数几个人坚持不退,郑华问我怎么办?我表示,不退就算了,不要强迫。
这时,新华分社一些干部,不仅去参加游行,而且把香港新华分社的旗帜打出去了,徐
海宁还在跑马场群众大会上发表演讲。对这些,我也嘱咐,不要责备他们。我们还决定
,左派群众团体、左派工会可以去参加游行,可以打出旗号,领导人也可以公开出面参
加游行或其他活动,我认为,在香港当前这样规模的群众爱国热潮中,如果群众团体领
导人不参加,就会严重脱离群众,群众团体就可能瓦解,不瓦解也会大大削弱力量。主
动参与,方能保持和群众的联系。后来,发展到游行中有人喊出打倒邓、李、杨的口号
,我们决定左派群众团体不要喊这种口号,我们指出,这是过激行动。
对香港左派报纸《文汇报》、《大公报》等,我们也采取同样的方针,对他们的报导,
没有加以限制,让他们客观地报导北京学运的情况,以及香港支持学运的消息。对报纸
本身的言论,也没有进行限制,只要求他们少发一些。
李鹏下令北京市戒严后,五月廿日,副社长张浚生告诉我,《文汇报》社同仁准备以社
论开天窗的方式来反应,拟在两个词内择一使用,一个是“痛心疾首”,另一个是“夫
复何言”。报社同仁讨论后,多数人主张用“夫复何言”,张浚生考虑用“痛心疾首”
,征求我的意见。我知道不可能阻挡,虽然这种处理方式,可能后果很严重,我还是点
点头,表示同意,说:“你去处理吧。”明确地示意我赞成他的意见。
第二天,“痛心疾首”四个大字在《文汇报》头版社论栏出现,引起很大震动,北京很
恼火,李鹏要港澳办追查这件事,我要他们答复北京:香港不同于内地,我们会妥善处
理的。顶了回去。后来这件事发展成一次不小的风波,我将在后文再叙述。
从我个人情绪讲,看到香港市民群众这样热情地支持学生爱国运动,看到香港空前规模
的游行、集会、募捐义卖活动,心情十分复杂。五月廿日以后,香港受台风侵袭,挂八
号风球,狂风暴雨中,香港各界人士仍在新华分社门口,通宵达旦地彻夜静坐,请愿唱
歌。我在十二层楼上的卧室,看着下面风雨交加,歌声、口号不断,心中百感交集。共
产党是靠群众运动起家的,以前,为了人民群众利益,领导他们反对国民党统治;现在
,反过来了,群众向共产党示威、提要求,共产党不仅不能满足他们,还要镇压他们。
面对这个我无能为力的场景,我无法入眠,看着楼下群众在风雨交加下,不顾一切席地
而坐,听着他们悲愤的歌声和呼喊,我眼泪止不住地直流。
一九八九年四月卅日,赵紫阳从平壤访问回国,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要我去北京。我立
即动身,并把香港传媒界反映这次北京学潮的许多材料、录像带,带去北京给赵紫阳。
五月三日,赵紫阳在中南海住宅内,与我谈了近两个小时。他一开始就问我对这次学生
运动的看法。我讲:“这是爱国的运动,是支持共产党改革的运动;有些人是期望改革
能更进一步发展,有些人是担心改革会停止,甚至倒退。”
我告诉赵紫阳,我五月二日到北京后,接触了一些人,了解北京的情况,支持学生运动
的人很广泛,包括广大的党政机关干部。社会上最积极支持学生的人有两种,一是个体
户,一是企业经过改革后的主管人员,这些人在改革中获得利益,担心政策改变,走回
头路。
我讲:“这次学生运动,可以看出有水平,口号相当策略,提拥护共产党,拥护邓小平
,一方面表达出多数人确是如此之想,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有人在帮他们出主意,我估计
可能是大学和研究机构的一些年轻教师、研究人员,不排除某些外国势力,以及香港某
些反共势力的介入、参与,但运动的主导是好的。”
我表示,《人民日报》四月廿六日社论,称学生运动为“动乱”,激化了矛盾,我认为
这是极为不智的。我听说北京市的广大干部和市民都很震惊,多数人表示不同意社论的
看法,骂邓小平;也有人讲,邓小平上了李鹏、陈希同、李锡铭的当。据说李锡铭、陈
希同在中央政治局讨论时报告说,学生要暴动。陈希同甚至讲,给他五万军队,可以马
上镇压下去。看来邓小平听信了他们。
我提出:“还是应该疏导、分化,不能镇压,应该争取学生的绝大多数,把极少数反共
、搞破坏的人孤立起来。”
我还提出:“我们(中国共产党)不能再犯错误了。文化大革命,把毛泽东搞垮了,出
现了‘三信’危机。这几年靠了小平同志。现在不能把小平同志又搞垮了。”
赵紫阳听后,表示:“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他特别强调:“我们一定要维护小平同
志的威信。我愿意出面承担责任。我们要向小平同志说明真相,改变对运动的定性。”
赵紫阳说:“事实上,《人民日报》‘四二六’社论我也有责任,我在平壤,中央将社
论草稿发给了我,征求我意见,我表示同意了的。我不要常委负责,我愿意公开由个人
承担。”
他又说:“学生们要求廉政,反对贪污,惩治‘官倒’,反对特权,这些都是我们党提
出的,现在学生和群众支持,是好事嘛。我们要通过对话,对于群众提的要求,接受合
理的部分。我准备向常委建议,采取一些具体措施,来制止、杜绝这些弊端。”
赵紫阳讲了一些他的具体考虑,如反特权,首先要从中央做起,从中央常委做起,先取
消给中央常委的“特供”(指给予中央副总理以上干部廉价食品和生活用品的制度),
岁数大的老人,可以考虑缓一步。改革常委外出的专机、专列(专用火车)、警卫制度
,几位老人可以保留,新的常委要考虑轻车简从。
对高干子弟搞特权的做法,赵讲:“我准备写一封信,向中央表示,先调查我的子女,
如有问题,就接受国法处理;如有涉及我本人,一样。”他还表示,要建议召开人大常
委会来讨论、制定反贪污、反官倒、反特权的措施。
我们还讨论了其他一些问题,如:关于物价上涨和通货膨胀的问题,我建议,长远来说
,要考虑金融改革,目前是否可以先提高银行利息,提倡储蓄,多吸收社会游资。
我们还议论到“学自联”和“工自联”的问题,即在传统的工会、学生团体之外,现在
有了学生、工人的自发组织,应如何看待?赵紫阳表示,我们不要怕这些自发组织,可
以让他们活动,参加选举。只要我们的群众组织能代表群众利益,不要担心有人竞争。
赵讲,现在主要的问题,一是争取小平同志能同意改变对学生运动的定性,二是要征求
常委们的意见,改变决议。赵紫阳说:“请你帮助一下,你和尚昆比较谈得来,请你把
我们今天谈的意见,特别是把外界的反应和你的看法告诉他,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同
意,再请他去小平同志那里,争取小平同志改变对运动的定性。”
赵紫阳表示,他准备自己找李鹏谈。他估计在常委里面,乔石、胡启立会同意,主要问
题在李鹏、姚依林。
我义不容辞,接受了赵紫阳的委托。
回到寓所,我即刻和杨尚昆约定。第二天,我们在杨尚昆家里见了面,我把与赵紫阳谈
话的主要内容和想法,向杨尚昆讲了,杨尚昆很爽快地表示完全同意。杨还告诉我,他
刚从人民大会堂回来,听到了赵紫阳对亚银年会代表团团长和亚银高级官员的讲话,认
为讲得很好。也碰到乔石,乔也很赞许。赵紫阳这个讲话中,针对“四二六”社论中“
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是一次动乱”的说法,表示:“中国不会出现大的动乱”,认
为学生游行的基本要求,“正是我们党和政府的主张”。他还表示,要通过与各阶层的
对话,来解决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
后来,我知道,赵紫阳的讲话在中央常委会上讨论过,是中共中央常委政治秘书,也是
赵的秘书鲍彤起草的。常委讨论时,姚依林曾提出把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内容加进去
,赵解释了一下,表示在这样的气候下,暂不强调。常委们也都同意了。
杨尚昆对我讲:“我去同老爷子(指邓小平)讲,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可以
听进去,也可能听不进。你告诉紫阳,让他先这样做,假如有责任,我是第一个。”我
告诉杨尚昆:“外面传说,这次不是赵倒,就是李下台。”杨尚昆斩钉截铁地讲:“一
个也不下,赵、李都不下。”
与杨尚昆谈话后,我打电话告诉赵紫阳,他又约我当面细谈了我同杨尚昆谈话的情况。
赵紫阳告诉我,他也找李鹏谈过了。但是他没有讲效果如何。
当时,赵紫阳在“五四”纪念会,以及对亚银官员的讲话,党内反应很好,学生、社会
的反应也很好,以致我和赵紫阳对当时的形势估计都过于乐观。赵当时对我讲:“看来
,这次学生运动还可能推动改革。”这样,我就放心地回香港了。回港后,在工委会内
部传达了关于处理学生运动的基本方针(没有涉及中常委的有关情况),并讨论了香港
、澳门的有关方针政策,专门向中央做了正式的文字报告,以配合赵紫阳在北京的工作
,报告内容共有四点,基本上体现了在北京与赵紫阳的谈话内容。
五月十三日,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学生们开始绝食了,连续几天,加上国内外媒体的连
续报导、渲染,学生绝食的形势越来越紧张,有的学生甚至宣布开始绝水。
我专门打电话给赵紫阳、杨尚昆,建议处理学生绝食活动,不能再拖延了,是否准备几
百辆大客车,腾出医院,动员医生、护士和一部分工作人员,都穿上白大褂,在拂晓时
,几个人扶一个或抬一个,把绝食学生强制送往医院,再封锁天安门广场,进行对话活
动。我担心如果有学生因绝食而死亡,矛盾就会进一步激化。他们两人在电话中都讲这
是好主意。但后来我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看到行动。大概他们那时也无能为力了。
五月十五日,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戈巴契夫)访华,十六日上午,邓小平会见戈氏
时讲:“今晚你还要同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见面,这将标志着中苏两党关系实现正常
化。”但到了晚上,赵紫阳却对戈氏讲:“你今天上午同邓小平同志的高级会晤,是你
中国之行的高潮,我想这样说,你同他实行了高级会晤,就意味着我们两党关系的恢复
,我们两党关系实现了正常化,所以,我们两党实现正常化不是现在,而是上午。”接
着赵紫阳又讲:“十三届一中全会有一个正式决定,就是遇到最重要的问题,仍需要邓
小平掌舵。”
我在电视上看到这条消息,就对几位副社长讲,这个话讲糟了,他讲这个话也许是好意
,但这个时候讲这个话,邓小平要起误解的。
果然,北京传来消息,中央常委开会,邓小平不同意改变对学生运动的定性,赵紫阳辞
职了。但十九日凌晨,赵紫阳仍去广场看望绝食学生。后来知道,十八日晚上政治局开
会,一直开到凌晨,否定了赵紫阳处理学运的意见,赵在会后即去广场看望学生,含着
泪讲,希望学生停止绝食,爱惜身体,并讲他去晚了,对不起同学们。
我在香港知道赵紫阳去天安门广场看望学生的消息后,因为新华社大楼门前也有日夜静
坐、绝食的香港学生,我就决定也去看望他们。
在现场,有记者问我对学生运动的看法,我讲,我完全同意赵紫阳总书记的看法。
当天晚上(五月十九日),李鹏板着面孔宣布北京市戒严。
五月廿二日,中央来电报,要我立即去北京。我估计是关于中央改组的事,即于廿三日
到北京。在机场接我的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神色迥异于往常,很紧张。他告诉我,北京市
公安警察已不能执行任务,市面上由工人、学生、居民沿途设卡,查询行人车辆,遇到
政府、军队车辆,随时有被扣留的可能。因此,现在党、政、军、机关用车,车牌一律
都换用一般市用车牌。我们从飞机场去住处,为免麻烦,须绕道而行。这位副主任还告
诉我,中央已将上海市委书记江泽民调来,来时为免麻烦,下飞机后伪装称是医生。我
问他,中央调江泽民来干什么?他回答说,“不清楚”,只听说已接管胡启立主管的宣
传工作。我因赵紫阳没有参加十九日的党政军干部会议,心里已有准备,也就不再询问
了。但我没有想到,江泽民会任总书记。
廿五日,杨尚昆在中南海毛泽东的游泳池一间休息房里见我。当时,他们把北京市的情
况估计得很严重,许多负责人都搬了家。杨尚昆、李鹏搬进了中南海,他们比邻而居,
一个住毛泽东的游泳池,一个住池旁毛泽东逝世时的住宅。在我等待他们召见时,我已
经知道,此行是属于中央“打招呼”性质,全国不少省、市负责人大多已来过北京,我
属于最后几个人,至于打的什么“招呼”,不用讲,也已猜出八九分了。
杨尚昆没有和我讲到五月四日两人谈过的话题。一见面,就解释:“常委决定,因为我
和你及几个人熟悉(杨尚昆没有讲是哪几个),要我出面谈话。”又说:“经常委决定
,赵紫阳已停职。小平同志讲,已经没有路可退了,才采取戒严,动用解放军平息动乱
。希望你理解,支持中央的决定。”
我当时十分难受,一时讲不出话来。半晌才讲:“动用解放军,千万不要流血啊!”杨
尚昆当即表示:“不会的,不会的。”并说:“几位老帅,徐帅聂帅,也是这样意见。
他们也向中央提了这样的意见。”又重复了一句:“不会的。”我便问:“谁当总书记
?”杨尚昆回答:“还没有决定。”随即又补充说:“中央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我立
即郑重地向杨尚昆说:“不能让李鹏当啊!”杨也肯定地回答:“不会的。”
在这样的问答过程中,我激动地流泪了。
杨尚昆又问了一些香港支援北京学运,以及驻港中方机构的情况,会见约二十分钟后,
他说还有事要处理,要我去见李鹏:“你去和他谈谈香港经济方面的情况。”我想,是
不是我刚才提过对李鹏的意见,他让我去见李鹏,缓和我和李鹏的关系?
我辞别杨尚昆即去见李鹏。李的秘书说李去国务院开会,要我坐一会,他通知李鹏马上
回来。我在会客室方坐下,李鹏的老婆朱琳出现,和我打招呼,说:“你们在香港辛苦
了。”摆出一副大首长架式,我反感地苦笑以答。坐下后,朱琳立即夸耀起她的丈夫:
“我家老李,坚持正气,不怕人家反对,这阵子很不容易啊!”又说:“学生闹得那么
凶,赵紫阳还去打他的高尔夫……。”唠唠叨叨,不可一世的乞丐。我百感交集,和她
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以对,她只好没趣而退。
李鹏一出现,还未坐下,便责问:“《文汇》、《大公》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发生
这样的事?”我直接回答:“这是受天安门影响。”没有再作解答。他大概也有所感觉
,当时也不好对我怎么样,转而以缓和语气询问香港情况,我便叙述了香港市民激烈支
援天安门学生运动的情况。李鹏听后,要我与港英政府交涉,让港英政府出面,对运动
进行限制。他又提出,要查明《文汇报》、《大公报》事件,严肃处理。我当即向李鹏
表示,“香港情况同内地不一样,处理方法也要有所不同。”又顶回去了。李鹏听后,
怏怏不快,再也没有表示意见。我没有再按照杨尚昆的要求,向他谈香港的经济情况,
我只是再一次向他提了关于海南洋浦特区的开发问题。前文已述,我这是受海南省委书
记许士杰之托,再一次希望说服李鹏能尽快批准海南省委的报告,李鹏也重复了他按项
目批土地的一套,推托过去。这是我和李鹏最后一次单独谈话,话不投机,不足半小时
,我就告辞了。
在北京宣布学生运动为动乱以后,姬鹏飞两次让秘书打电话给我,向我“建议”(他大
概知道我对运动的倾向),处理香港有关学运的事务按李鹏决定的三条指示:一、北京
的学生运动是一次动乱;二、对机关干部和工人要进行正面教育,不参加支持学生的街
头活动,一发现情况,就要严格说服和制止;三、要坚持工作,坚持生产。
我们港澳工委讨论后决定:李鹏三条照传达,但是,如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自己的看
法,但还要按照三条执行。事实上,这是对这三条有保留的做法。与杨尚昆谈话后,我
回到香港,在工委会上传达了杨尚昆的讲话,并在机关重申了李鹏的三条意见。但大家
并未因此对北京学生运动和香港群众运动,改变看法。
六月三日晚上十一点多钟,《文汇报》副社长陈伯坚打电话告诉我:“北京开枪了!”
因为他家就住在北京木樨地,那里是北京首先开枪的地点。
从六月三日晚上起,三、四、五,连续三天三夜,我没有睡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困了就躺在沙发上。这些时日来,我面前放了两台电视机、一台收音机。电视每半小时
播一次北京情况,电台每十五分钟播一次北京新闻,实际上是连续二十四小时在播送北
京的情况,以及香港和外界的反应。没有言语能够叙述我当时心情的矛盾和激愤。我想
,共产党变了,北京那些所谓的共产党人变了,他们怎么能够站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去
呢?我下决心要退休了,不干了。我想,我在香港还有一个善后的问题,不能因我走,
使香港一些机关干部受连累;另外,我想做些安排,以便退休前后,尽可能为香港的一
国两制做些实际的和研究的工作。我相信,某些共产党员不行了,并不等于共产党就垮
了,将来共产主义还是会实现的。
中共中央宣布撤销赵紫阳的职务,由江泽民继任总书记之后,我立即请人带给赵紫阳两
句话,一句是“公道自在人心”,第二句是“保持身体健康”。带信的人回覆我,赵听
后讲了两个字:“谢谢!”我想,历史上坚持真理的人,往往要受些委屈;但是,是非
曲直,历史终会还予他们公道,人民不会忘记他们,真理是不会被泯灭的。
“六四”,中国共产党向人民开枪,群众流血了,香港人也因此空前失望了。
香港各界从九七“大限”心态出发,看到“六四”,联想到九七后,自己也可能有类似
遭遇,因而益发空前激烈地投入运动,“今日北京,明日香港”的口号,明确地道出了
香港人的九七心态,引起市民共鸣。“黑色”大静坐,“黑色”声讨会,从各种大大小
小的集会、游行,以至上百万人的大集会、大游行,牵动了全香港,打破了港人历来对
政治的冷漠,几近疯狂地参加运动。过去,《国际歌》、《国歌》为共产党、大陆人所
唱的歌,现在香港人都唱了,一曲《血染的风采》,竟成了香港当时众人唱的流行歌曲
。这种借歌发挥的心态,真使人啼笑皆非。
受这个运动影响的人数,实际还远超过参加游行集会的人数,涵括全香港左、中、右各
方面的人士。
新华分社、左派团体内部的当地员工,几乎都参加了活动。我们的基本群众:爱国学生
、工人、共产党员,包括一些老共产党员,相当多数都参加了这一活动。右派势力也举
着台湾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公开参加游行。从大资产阶级到劳动群众,政治上各种
倾向的人士,甚至少数外籍人士,都参加了活动,在香港社会上形成一种现象:谁不参
加这个活动,谁就受孤立、受歧视。
实际上,香港这一活动具有两面性。一面是广大群众表达了空前对中国爱护的热情,希
望国家进一步改革、进步,支持学生要求民主、改革的爱国运动。另一方面则表现了对
中国共产党政策的不满、不信任和反对,以及不满共产党镇压学生,反改革、反进步的
做法。
当然,不排除一些对中国共产党采敌视态度,企望社会主义中国垮台的势力从中起影响
的一面。但应该讲,这不是主要的。
因为各种势力、各界人士都参加了运动,形成一个爱国的、反对北京当局错误政策的统
一战线,人心起了大变化,使得我们在香港多年争取人心的工作,亦即爱国爱港的统一
战线工作,受到毁灭性打击,使我们处在一种空前孤立的地位。
“六四”北京开枪后,香港市民一直处在激愤之中,不少市民以罢工、罢课、罢市,来
哀悼北京死难同胞。股市下跌一千点,市值损失二千亿港币;地产物业的市值至少也下
降二千亿港币。也就是说,仅是股市和地产,已损失了近四千亿港币。
市民在政治上的义愤无处发泄,就涌向中国银行挤兑,三天之内提走一百七十亿港币,
来势异常猛烈。在六十、七十年代,香港大学一批青年学生,拥护毛泽东思想,热爱社
会主义中国,被成为国粹派。现在,这批青年多已成为香港社会的精英,有的在外国银
行香港分行任总裁、经理,有的任职一些大公司的主管。六四之后,他们中一些人聚会
,多数人愤慨地主张,乘挤兑中国银行之机,把中国银行搞垮。这说明什么呢?一度他
们是香港最爱国、最热爱中国共产党的青年,竟然发生了这样激烈的变化!
当然,挤兑风潮对香港金融有破坏作用,受损害的,最终还是香港市民。工委经过讨论
,由中国银行向港英政府和汇丰银行紧急交涉。他们同意支持,由香港政府发表声明,
汇丰也准备调集一些资金支援。当然,中国银行主要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调度,
大陆总行也调来资金支援,尽快平息了挤兑风潮。
六四后,香港移民又起高潮,外国领事馆外大排长龙申请移民,不少内地的外派干部拿
到香港身分的,也打算移民,公开在领事馆外排队等候。中国驻外使馆人员外逃的消息
,也不时传来。
香港的公司企业,迁册风潮又起。连一向表示不移民、不迁册的李嘉诚,也改口声称,
是否迁册,由董事会决定。
六四之前,新华分社门庭若市,就是请愿游行期间,接触面也很广。“开枪”之后,一
下子冷清下来。很多一向同中国关系较好的人士,都开始疏远;连平时和中方关系密切
的人士,也不见面了,他们也要同北京方面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一些商人纷纷停止与
国内的生意,甚至把办事机构从内地撤回。
六四后,一些香港支持北京学运的团体,在新华分社大楼的对面设灵堂,祭悼六四死难
者。行人经过,都参加吊唁致敬。郑华很紧张地告诉我,黄文放带头搞了横幅,准备率
领社内一些干部和工作人员去灵堂祭灵。黄文放是对台工作部部长,前次部长们的签名
,也是他带领的。郑华告诉我,他们对黄文放做工作,劝阻无效,郑华要我出面再做黄
文放的工作,他去劝阻群众,我答应了。我把工委的意见告诉了黄文放,希望他不要带
领,自己也不要参加祭悼活动。黄文放不置一词,转身依然率领香港本地员工,打着横
幅,走出新华社大门,在对面灵堂前做了祭悼活动。郑华的劝阻工作,只在少数内地来
港的员工身上产生效果,他们没有参加祭悼。
四个月来,新华分社大楼,以及对街体育馆的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字报和漫画。
“六四”一个多月后,我们征得港英政府同意,准备由新华分社员工自己动手洗刷干净
。由于贴大字报所用的是胶水,洗不掉,行政处就请中资机构下属的清洁公司帮助清洗
,当然也是要给钱的。但是,“左派”机构的清洁公司知道清洗的是新华分社大楼墙壁
上的大字报,坚决不肯接受。
围棋国手聂卫平要去东南亚参加围棋比赛,途径香港,与他同行的还有浙江省的桥牌队
。我邀请他们在新华分社赤柱招待所聚餐,约他们下午四点钟就到,因为我也喜欢下围
棋,想借机向聂卫平讨教。
聂卫平和其他人下午四点多就到了,桥牌队的队长须在九龙办一点事,会晚一点来。我
们一面谈话,一面等他,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他才到。问他为什么这么迟?他讲,在九
龙叫“的士”(出租汽车),的士司机听到要去的地址是赤柱香港新华分社招待所,立
即掉车而去,不肯载他,连叫四辆的士都如此。
后来,他只好请一个过路人帮他叫车,只讲地址,不讲是新华分社的地方,这才拦到一
辆车载他回来。我和聂卫平听后都十分震动,没想到,连的士司机这样的基本群众,对
我们都持这种态度。
六四后,为争取港人恢复和中方的交往,了解北京新领导班子的态度,我积极征求港方
中上层一些肯接近我们的人士,鼓励他们访问北京。包玉刚、李嘉诚同意去北京,但只
见邓小平。我同意为他们安排,包、李也先后见到邓小平。他们回来后都和我聚会,谈
了会见情况。包玉刚谈及邓小平对英国政府持强硬对强硬的态度;李嘉诚则语焉不详地
表达了他的忧虑:“如邓先生所言做下去,非港人之福。”我懂得他指的“邓先生所言
”,是和包玉刚讲的同一内容。
其他先后有几批人也同意去北京,但条件是只见江泽民,不见李鹏。我也答应,做了安
排。他们见到了江泽民。也有人同意见江也见李,但要求见李不公开,不发新闻。我同
样接受,做了安排。只有罗德丞没有拒绝,他见了李鹏,做了公开报导。
大多数去北京访问的,不管见了谁,回港和我谈及感想,都异口同声说“北京领导人不
了解香港情况”,表示很失望。有人甚至说,“他们(指会见的领导人)把香港当敌人
看待。”我不便细问,也就很难对这些人做解释。
后来李后给我打电话说,江泽民不愿意再单独见什么人了,理由是如果他们不愿见李鹏
,他一个人不方便单独接见。这样,约好的几批人士,便迟迟不能成行,又不便将江泽
民的理由坦直回覆给他们,只好借辞拖过去。我深感香港人心变化之大,而北京又不能
也不想理解,今后香港工作实在难做了。
六四风波中,香港新华分社与各中资机构的不少员工,参与、支援天安门学生爱国活动
。六四后,工委讨论决定,不管是参加签名、游行、募捐等支援活动,“一律不咎既往
”,自己接受教训,不要求做口头或书面检查,并将决定报告中共中央。姬鹏飞很快通
知我们,表示同意工委意见。四中全会期间,我向新任总书记江泽民又汇报了这个意见
,得到他的同意,我们便向各单位做了传递,稳定了内部不安的情绪。
可是,七月间,我去北京参加姬鹏飞主持的港澳工作会议,会议上又要求工委及所属单
位对六四期间港澳出现的“问题”,作出“反思”。所谓“反思”,就是“检讨错误”
的同义词。当时,北京从市到中央,从个人到机关党委,都纷纷在做“反思”,实际上
在搞“人人过关”,大搞“秋后算账”。姬鹏飞已经通知我们,同意工委“一律不咎既
往”的意见,江泽民也同意了,现在又要“反思”,出尔反尔,我沉默以对,不表示态
度。周南见状,出面打圆场说:“反思一下有什么要紧,我们外交部党组也做了反思。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
回港后,在工委会上传达后,我表态说:“整个六四事件期间,我不止一次说过,工委
在处理上如有什么过失,将来追究责任,你们(指其他工委委员)可以都推到我身上。
实际上,也都是我做的决定。我们对下已经宣布对六四期间发生的问题,既往不咎,现
在中央又要我们‘反思’,我考虑,我们没有犯什么错,但不‘反思’又不行,请大家
考虑怎么处理。如果要‘反思’,也只由工委‘反思’,下面是否不传达,也不要求他
们‘反思’。工委的‘反思’,如果犯了什么错误,责任还是在我,不要大家负责。”
会议上发言的很少,最后结论是:“写一个反思吧!”把“写”的难题,交给了副社长
兼秘书长佘孟孝。
我考虑了几天,和佘孟孝商量,如何“写”“反思”。佘也有个初稿。共同的意见是,
我们没有什么错误要检讨,但作为教训入手,可以“写”几点“认识”。对北京学生爱
国运动,以及港澳的支援运动,如何提法?最主要的是对关于“动乱”、“暴乱”的定
性,在“反思”中如何提,斟酌再三,采用了“北京风波”的提法。
这样,“反思”在工委通过了,报送给中央。十月,五中全会期间,姬鹏飞谈到工委的
“反思”报告,竟说:“你们的‘反思’报告,写得很好!”我真不信自己的耳朵是不
是听错了。
七、八月间,港澳办一位干部私下告诉我,江泽民在工委的“反思”报告上做了“批示
”,大意是,“看来,许家屯是‘右倾’,工作上应该调动一下。”中央办公厅将这个
“批示”送港澳办秘书处,还没有来得及送给秘书长李后,中央办公厅又派人取回去了
。什么原因,取回去的人没有解说。我相信这位干部送给我的信息。因为不久前,也是
他告诉我另一件事:江泽民用了两天时间,听了李后、鲁平的汇报。汇报的情况他不清
楚。从这位干部说话的神情看,对我不是一个好的讯息。
四中全会,江泽民正式登上总书记宝座后,曾主动找我谈了一次话,两人谈得较融洽。
他当时还同意工委的意见,六四期间,参加支援活动的港澳中方机构人员,不管情况如
何,一律不咎既往。他是党的总书记,实际上他代表中央批准了工委的决策。
从他听到李后、鲁平汇报后,他的态度有了改变。数次我去北京,我让秘书和他的秘书
联系,要向他汇报港澳情况,他的秘书是他从上海带到北京的,以往对我态度很友善,
每次接到我秘书的电话,有事随即解决;可是现在语气变了,老打“官腔”,先是说江
泽民日程排得很满,有空再通知我,随后便无音讯了。一次还罢,两次,三次都如此。
使我不仅感觉一旦官做大了,人就变了,还预感江泽民对我的看法,也有变化了。
这位干部送的信息,证实了我的感觉,江泽民已给我“右倾”帽戴,准备“秋后算账”
了。
后来五中全会时,我主动找中央组织部部长宋平,要求中央批准我退休,即缘起于此。
六四风波“稳定”后,上至中央,下至市委、各机关、部队、学校、团体,从单位领导
人以至个人,都纷纷进行检查、“反思”,大规模地进行“秋后算账”。中共虽然批准
了工委在港澳实行“一律不咎既往”,实际上又不断施加压力,进行“算账”。不同的
是,北京是全面“算账”,香港只是个别清点。
港澳办在六月底,专门通知工委,要我去北京开会,讨论六四期间,关于港澳报刊报导
问题。我和张浚生商量,汇报时,突出当时香港的社会情况,虽然两报的报导有过分之
处,但我们已经宣布一律不咎既往了,今后要“转变”过来,还是不能急,要逐步来,
着重点还是要大家接受教训。
我和张浚生一同参加会议,姬鹏飞主持,港澳办、外交部还是那几位与会。中央对外宣
传组负责人朱穆之、中宣部副部长曾建徽,专门参加了会议。
一开始,曾建徽便责问:“《文汇》、《大公》怎么搞的?”与李鹏廿五日和见面时的
责问口气几乎一样。朱穆之随即附和,指明要工委汇报《文汇》、《大公》的问题。
张浚生按准备好的提纲做了汇报。曾建徽不断插话,指责:“共产党自己的报纸,骂自
己共产党,实在不可思议!”我估计他们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等待他们提出“指
示”。
张浚生汇报到工委的处理原则,转变要逐步来,不能急,要容许两报员工有接受转变、
接受教训的过程,急则可能生变;并且也要让社会有个接受的过程。这是,我观察到曾
建徽不断摇头。
我还是做了补充。一开始,我用的仍是对李鹏讲的观点:不能用内地的标准来要求这两
份报纸,更不能用内地六四后的处理办法,来处理这两份报纸。六四期间,两份报纸的
做法,也是不得已,当时香港社会上与报社内部,群众激动的程度,报社领导已很难控
制。连我们工委也是如此。报社为了不被内外部群众冲垮,为了保留阵地,才做了权宜
处理。我们应设想当时报社领导人的处境。我强调,处理《文汇》、《大公》,特别是
《文汇报》,不能急,更不能用内地的办法。(当时,内地各新闻机构正在大搞“秋后
算账”、“人人过关”活动,还把大批参加支持学生爱国活动的记者、编辑,调职、撤
换以至逮捕。)既然已将中央批准“一律不咎既往”的政策宣布了,就只能在原基础上
,加强教育,逐步转变,,让他们有个接受教训的过程。
朱穆之、曾建徽经我这么说后,他们相互看看,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与会的其他人看
来也插不上嘴,姬鹏飞也没有表态。因为他们都没有公开表示异议,我也就认为他们同
意了。
朱穆之还是开了腔,他问:“在香港办一份《人民日报》样的党报,怎么样?”曾建徽
进一步问:“《大公》或《文汇》,改一份为党报,怎么样?”于是,姬鹏飞也加入了
讨论。
我很不以为然。在香港办《人民日报》式的党报,不可能办得成功,《人民日报》海外
版便是例证。鉴于当时气氛,不便反对,只好敷衍说:“我们回去研究研究。”他们也
同意了,算是结束了会议。
回港后,工委讨论时,请两报党员社长、副社长杨奇、陈伯坚列席,传达后,大家都感
到压力沉重,但还是坚持处理两报既要“转变”,又不能急,也不要施压的原则。“转
变”则采用逐步“淡化”的做法,使内外都能有一个可接纳的过程。要两报党内外工作
一齐做。工委决议指定由张浚生出面告知《文汇报》社长李子诵,有关北京和工委的意
见,请他谅解,支持。
说服的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这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文汇报》副社长陈伯坚过于
心急,往往语不择言,矛盾缓和不下来。他本人情绪也不正常,时常和张浚生起冲突。
有一次,他竟然对人说,准备随时被调回北京,开除党籍,坐牢。我为此特地找陈伯坚
谈话,我说:“你在运动中的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岁数已这么大,早该退休了。看破
一点,了不起受点处分。这也许是我们这类人最后一次的考验,不要太紧张,还是把当
前的工作做好。”我和他也是老朋友了,新华总社要他退休时,是我留下他到《文汇报
》工作的。我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犯了一样的毛病。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共进
退好了。”不料一语成谶,我来美后,他也被解职调回内地。不久,我从报上看到他去
世的消息,怅然许久。
陈伯坚和报社一些同仁,同社长李子诵的关系,搞得很紧张。李子诵和一些同仁对“转
变”,思想不通;陈伯坚又要求过急,报纸每天要和读者见面,特别是北京有人瞪着眼
,盯着看这张“共产党自己骂自己”的报纸,看你如何“转变”。变成几乎每天都有陈
伯坚和人冲突的消息。最后,爆发“文汇之友”事件,引起更大矛盾。
张浚生在工委碰头会(每天的例会)上表示,有人报告说,李子诵某人和刘宾雁、陆铿
、金尧如等一齐吃饭,商谈组织“文汇之友”,要《文汇报》“独立”,拉出左派阵营
。什么北京不清楚,估计可能是台湾或某国,以台湾的可能性大。他还说,“文汇之友
”已公开发表了声明,要《文汇报》“揭竿而起”,成为“笔杆子和枪杆子的桥头堡”
,情况显得很严重。讨论结果,一是要陈伯坚出面召开社务会议,争取李子诵参加,如
果情况属实,要公开声明澄清。二是要报北京备案,以防真的“独立”了,不好交代。
陈伯坚立刻会报社开会,拟了“声明”,李子诵对“声明”有不同意见,陈伯坚便召开
社委紧急扩大会,通过了“声明”。李子诵不肯参加会议,以陈伯坚越权,非法召开社
委紧急扩大会议为由,发出书面通告,解聘陈伯坚的副社长职位(陈伯坚的副社长职位
,是社长李子诵发的聘书)。
那天已经下午十点多钟,张浚生要求召开工委紧急会议,汇报《文汇报》所发生的事件
,认为李子诵断然解雇陈伯坚,证明“文汇之友”的情况是准确的,如不相应采取措施
,《文汇报》就有被“拉出去”的可能。
讨论中,有人提出改组《文汇报》董事会、社委会,开除李子诵的一切职务。其他有关
人员,也相应处理。但《文汇报》是统一战线性质的报纸,这种做法也不合香港法律程
序。一时之间,考虑不出更妥善办法,又担心不立即处理,第二天李子诵有进一步改变
《文汇报》的行动,出现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同意立即果断处理,但不赞同开除李一切职务。李子诵是我们党的老朋友,“文汇之
友”活动他不是主动者,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解除他社长的职务,已无法解决问题
,但要留有余地。我主张《文汇报》董事长职务不动,一切待遇(政治的、经济的)不
变,得到大家同意。
我们又继续讨论了几个问题,包括用什么方式宣布解除李子诵的社长职务?有人提议:
采“停止留用”的提法,较为缓和,大家同意。
其次是《文汇报》的股权如何转移给新华社指定代理人的问题。由于香港《文汇报》约
有三分之一的股权仍由上海《文汇报》所有,须与上海市委联系,请他们支持转移过来
。还有一部分由原总编辑金尧如名义拥有的,金尧如已离职,也要转移过来,以确保新
华分社所拥有的股权。
金尧如参加了“文汇之友”的活动,有人主张撤销金尧如在董事会内的董事职位。我不
主张牵连,而且必须召开董事会才能取消董事,新华分社不可能出面做这种事,因此处
理金尧如的意见,未获通过。
有人提议报北京批准。我考虑时已夜深,又不能再拖,并且一旦上报北京,他们还可能
说工委“手软”,应该要更严重的处理。我于是说,等不及了,我们报告备案就可以了。
最后,会议决定张浚生当晚代表新华社去文汇报社宣布决定。明天上午,我去李子诵家
,做李本人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我怀着内疚,到李子诵家去做“工作”。我能和这位爱国、正直的老人说
什么呢?我当时只能请他谅解,请他保重身体,建议他外出休息,如去内地,我愿意代
为安排一切。我真诚地表示:“李老,你仍是共产党的朋友。”(当时,我还是中国共
产党在香港的代表。)
我对李子诵很抱愧。特别是,当后来知道,“文汇之友”活动真相,不是那回事时,更
感不安。现在乘此篇幅,谨向李老道歉!
七月上旬,姬鹏飞专门召集、主持了一次讨论香港“六四”以后形势的会议,主要讨论
了关于“港支联”的问题。
香港支联会,以香港激进民主派为骨干,以司徒华、李柱铭为首,他们抓住了香港各界
市民支援天安门爱国学生运动的机遇,建立了“支联会”,取得了空前的发展。这是一
个以中右为主,综合左、中、右的统战型的组织,其领导权掌握在激进民主派手中,当
时几乎网罗了香港各方追求民主自治的团体,也包括不少原来对政治比较冷漠的中间性
社团,甚至还有部分左派组织。他们在六四事件中,对北京采取了异常激烈的斗争策略
,呼唤要“打倒邓、李、杨”、“打倒法西斯”,声明不承认“李鹏政权”的合法性,
誓不与“李鹏政权”交往。
会议上,北京认为这是一个企图颠覆中国政府的组织,是西方某些国家和本地反共势力
结合起来,企图将香港变成反共基地的工具,要求英国予以“取缔”。姬鹏飞同意李后
的观点,“对英国政府纵容港支联的做法,我们要进行交涉,要求英国政府撤销对港支
联的注册,取缔港支联。”
工委的看法有些不同,会上我们分析,据我们情报部门了解,支联会确有少数人利用这
个组织进行反对中国政府、中国共产党的活动,这些少数人当中,有外国、外方势力的
代表,想把香港变成公开或半公开的反共颠覆基地,广大群众出于义愤,参加活动,跟
着喊了些过激的口号,我们应该采取分化、争取的政策--争取大多数,孤立打击极少数
。我们同意采取由英国人出面,用香港法律手段,取缔“港支联”。英国法律是禁止颠
覆英皇的。在香港公开号召颠覆中国政府,打倒中国政府的口号,我们可以向英国政府
进行交涉,但估计英国接受的可能性不大,主要还是要依靠我们自己今后的工作。
有人要把香港变成反共颠覆基地,我们认为历来就如此,现在只是一些人想利用这次运
动,把过去的秘密状态,转为公开,或半公开化。情报部门已经初步了解,内地参加民
主运动的一些人外逃,靠港支联帮助他们,不但出钱,还有专人在进行。有些外逃的人
,先住在这位“专人”的家中,然后取得外国签证,离开香港。这样一些少数人,是重
点打击对象。
会议中没有对工委的分析再进行讨论,结论是要向英国政府交涉,“取缔港支联”,并
经过其他方面的工作,逐步削弱以至取消这个组织,取消这个被某些势力利用,以香港
为基地,意图颠覆中国政府的工具。
会议还对恢复基本法起草活动,听了李后的发言。李后根据香港在“六四”中的表现,
提出在基本法草案里,须增加防止颠覆政府活动,以及紧急时期实施戒严等内涵的意见
。与会者没有异议,也通过了。
会后,外交部和香港新华分社,分别向英外交部和港英政府,提出取缔港支联的交涉。
我们还在香港进行了舆论上的“攻势”。英国政府则以港支联注册,不违反香港法律为
理由,拒绝了中国的要求。此外,我们说服了一些参加港支联的左派和中间派社团,退
出港支联。有些中间派社团,由于他们自己的原因,也退出了港支联,这对港支联而言
,只是“削弱”了一点。
七月廿一日,《人民日报》发表署名为艾中的文章,题为《一国两制,不容破坏》。我
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事,感到很突然。查问后知道文章是港澳办起草的。香港社会对这篇
评论反应强烈。我感到文章有两处不妥,一是公开了少数人企图把香港变成公开或半公
开反共基地的内部分析,而且文章的措词,引导人们认为:在香港凡参加支持学生爱国
运动的人,都想把香港变成反共基地,打击了一大片,广泛树敌,这不仅不合乎事实,
而且极不策略。
第二,几乎是公开点了李柱铭、司徒华的名字。我感到这样公开视二人为“敌”,非但
不能孤立他们两人,且会提高他们的政治知名度,增加他们的政治资本;还造成以后无
法接触这两个人,无法进行工作的局面。这两个人的立场,我们是早就知道的,做为今
后政治斗争的对手,我们应该既有斗争的一面,也有合作的一面。“六四”以后,他们
对中国形势估计错误,采用了过激的策略,当前,和他们斗争成为主要的一面,现在这
样公开点名,实际上是不留余地了,也是过激,不策略的做法。
我考虑先设法澄清第一个问题,须向香港社会做些解释的工作,设法冲淡一些《人民日
报》文章所引起的激烈反应,把多数和极少数分开,澄清“反共基地”与多数人是绝不
相干的。我立即组织人写了一篇文章,重点阐述这一观点。写完后送北京,希望仍然在
《人民日报》发表,结果李后传话来,只同意在《了望》杂志上发表。当然,这篇文章
的基本立场是维持《人民日报》那篇文章的,所以效果并不大。
“六四”后,我与司徒华、李柱铭私下有过直接、间接接触,当时目的是为了留有以后
恢复合作的余地。但北京是不知道的。他们不会赞同,并且事前可能会组织,事后可能
“记账”,如不立即批评的话。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对港支联“取缔”、“取消”的策略方针是错误的,是达不到目
的的。这个错误策略,不仅“九七”之前无法达到,“九七”后也少有可能。如果届时
采强硬措施“取缔”,不仅中国共产党、中国政府要进一步付出政治上的代价,也会使
特区政府处于极为困难的地位,损害港人对特区政府的信心。明智的做法是“容忍”,
争取大多数,逐步改变他们对中国的态度,随着大陆本身的不断改革开放,时间日益接
近“九七”,香港和内地关系的日渐密切,实现这一方针、策略是完全可能的。
这一错误方针、策略的制定,我是参与并同意的,我有责任。
(惠风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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