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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34 | 1 明末思想家、政论家就相当于现在的公知、意见领袖吧。他们言论的出格程度，远
超过今人的想象。他们敢公然论证帝王都是贼，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呢。
“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杀一人而取其匹布斗粟，犹谓之贼；杀天下之
人而尽其布粟之富，而反不谓之贼乎？”“周秦以后，君将豪杰，皆鼓刀之屠人。”
盖自秦以来，屠杀二千余年，不可究止。嗟乎！何帝王盗贼之毒至于如此其极哉！”—
—唐甄《潜书》
唐甄为明末清初书生，中过举人，做过近10个月知县，然后做了商人。但做了几年
商人最后还是赔了本，他就收摊了，跑去江南，依靠讲学卖文维持生活。
唐甄认为天下的乱源就是君无道。社会上之所以有“小人”、“女子寺人”、“奸
雄盗贼”那些黑恶势力，罪魁祸首就是帝王那样的恶贼，并遭致万民的怨恨。“君之无
道也多矣，民之不乐其生也久矣”
与唐甄同时代还有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他们被并称为明末清初“四大著名启
蒙思想家”，都是牛人。
王夫之在明末中举，在湖北列第五名，因明亡失去了中进士的机会。明亡后，他积
极参加抗清活动，义军失败后则坚持不仕满清，专心做书生，把自己进阶为杰出思想家。
王夫之著述很多，著名的言论为“性者，生也，日生而日成之也。”意即人的个性
和各种 习性都是在后天养成的，人性是可以主观养成的。他主要思想有反对禁欲主义
、气一元论、均天下等，其中均天下论认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天
下。这就与西方“人人生而平等”理念有些接近了。
黄宗羲就是那个在年轻时为报父仇（父亲黄尊素被魏忠贤迫害致死），带着锥子到
公堂猛刺阉党许显纯、崔应元，逼其招供的那一位。黄宗羲也是先抗清，后坚决不仕满
清，后以著书讲学终老，并培养了一批有才学的弟子。
黄宗羲提出一个著名的“黄宗羲定律”，发现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
重一次。最后贫苦农民不堪重负，社会矛盾激化到极点，天下就乱了。他是古代书生中
罕见推崇工商的学人，认为“工商皆本”，说“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
工固圣王之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他认为学校中也要析讲时事时政
，要明是非之理，也要对政府行为有所监督。故学校应广开言路，成为舆论场所。他提
出君主公仆论，说“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意
思就是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也就是说，
产生君主，是要君主负担起抑私利、兴公利的责任。换句话说，如果君主不干好事干坏
事，那要你何用？他指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与唐甄的观念相若。相应的，
他指出“天下为主，君为客”，也即“民贵君轻”的另一种表述。他所说的天，就是民
。怎么解决问题呢？那就用“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有点从宪政入手解决传统
帝王家天下的那种理念了。
顾炎武是一位屡考不中的落榜生。27岁时决定罢考，钻研农田、水利、矿产、交通
等，写成《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成博物学家了。明亡后，他积极参加抗清
活动，后来也坚决不仕满清。顾炎武是一位动手能力强、行动力强的书生，善于经营。
他爱四处为家，每到一处都买地置产，雇人经营，故一辈子过得很富足。两个外甥向他
借钱数千两白银，他从未要他们归还。
顾炎武思想最重要的地方是经世致用、明道救世，认为书生最重要的工作是探索“
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他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后世有人篡改了
他的原意。他指出“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意思是国家之事的兴亡，保护国家不致被倾覆，是帝王将相文武大臣的职责，与普
通百姓无关；而天下大事的兴盛、灭亡，每一个老百姓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这种亡国
与亡天下的区别，是必须界定清楚的。一般的统治阶层的争权夺利，改朝换代，老百姓
完全有权不管，但如果有人来摧毁我们的文化根基、生活方式，禁锢我们的思想，剥夺
我们的自由，对我们种族的生命权构成成威胁，那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站出反击之。他
反对帝王专权，认为“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
矣”。这有点民主思想了。又倡导私权的合法性，称“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
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以不能免矣”，那么，“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
为王政也”。就是说尊重各人的私权，那合起来，就有了天下的公道了。这多少有些人
权的影子吧。
“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各有自己的众多学生，在当时社会，形成一股思想解放的
小阳春。但是，由于仅限于学界，他们的理念并不能直达朝庭，那就只能是学议或乡议
。他们能够把这些思想讲出来，也由于明末清初特殊的环境。天下大乱，统治阶层忙着
打仗，平叛，一时间顾不上对书生们严管严控。
明末清初，也是中国一个充满各种可能性的重要历史关口。如果明朝有机会延续，
他们或可以引导中国作重大的历史转型。他们的思想相近，合起来有可能成为社会思想
大解放的洪流。
但是，历史没有给他们机会，罪恶的黑暗世纪逐渐来临了。自爱新觉罗·玄烨（康
熙）逐步巩固权力开始，历史上最可耻的文字狱时代来临了。此后，约140年时间，文
字狱彻底阻断了思想探索与传承。“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的弟子们面对随时随地的杀
身之祸，只好一个个选择放弃。到了爱新觉罗·弘历（乾隆）晚年时，中华大地在满清
的屠刀下，再无思想可言。到那时，几乎每个书生都变成满清王朝的精神奴隶。他们变
得头脑愚钝，思想僵化，反把程朱理学最糟粕的东西，结合法家愚民思想，当成经典。
满清就是中华历史进程中的历史大倒退。历史大倒退的本质，正是思想大倒退。
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唐甄这“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都受王阳明心学影响
很大，可以说是心学的真正传人。他们与王阳明一样，对程朱理学采取否定的态度，都
不认同“存天理、灭人欲”的荒唐说教。但满清的文字狱，将他们连同王阳明的知行合
一学说的思想光辉，给一同摁灭了。因此，虽然“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处在明末清初
的历史时期，本质属于明而不属于清。
到了1840年，英国的洋枪洋炮杀过来了。满清的种种怪相也就出来了。林则徐也被
称为政治家、思想家和诗人，他进士出身，是清廷算是比较有点脑子的书生官员。可是
，他却认为英夷都是吃肉食，必须要中国的茶叶和大黄调和，否则会涨死；看见英国士
兵打绑带，他就以为西方人膝盖不打弯，倒下就起不来；杨芳认为秽物可以抵抗英军，
他认为是好主意。后来，他总算清醒了一些，主动组织翻译班子译介西洋人的言论、出
版物，是满清公开承认夷有长技的第一人，后转化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观点。又将
自己组织编撰的《四洲志》亲手交给魏源，让魏源写成著名的《海国图志》。但是，林
则徐这一观点却遭到满朝几乎所有书生官员的猛烈攻击，认为他是长他人志气，灭我天
朝上国威风。而英夷的洋枪洋炮，不过奇淫异巧，不足效法。在鸦片战争战败铁的事实
面前，书生集团可以如此瞒盰、愚昧，正与明末清初“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形成绝世
的对比。此后一直到清亡，一次次战败后割地赔款，再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
到所谓清末新政，实际在整体上，满清的书生集团也没有真正醒悟过来。
思想被禁锢、阉割了，要重新恢复生机就相当困难。这也使得王夫之、黄宗羲、顾
炎武、唐甄这“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因没有传承与发扬光大而失去真正的历史推动意
义。他们只是存在于历史的一个片断中，成为久远的、一度被遗忘的历史记忆。未能对
中国文明进步产生什么实质性影响。不过，他们曾经的存在证明，儒道佛思想体系，是
有可能孕育伟大思想与灵魂的。现在有些人把中国的文明悲剧一味推给儒家与传统文化
，也是对这“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和王阳明先生的一种漠视吧。
附注：在“四大著名启蒙思想家”之前的中后期，明朝还有一个杰出思想家叫做李
贽，他是王阳明心学的更忠实的传人。他26岁中举。30岁至45岁为官，先后做过县教谕
、国子监博士、礼部司务、员外郎、郎中、知府。他喜欢著文、讲学。讲学时，听众男
女老幼都有，总是为之发狂地欢呼。在今天，他就是演讲大师、越级演说家了。
李贽一生对男尊女卑、重农抑商、假道学、社会腐败、贪官污吏大加抨击，还认为
“天之立君，本以为民”，倡导个人私权，认为“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
乃见”，指出“穿衣吃饭，即人伦物理”。国家治理，他倾向于道家，认为“至道无为
、至治无声、至教无言”。他主张个性解放和思想自由，认为人人平等，“致一之理，
庶人非下，侯王非高，在庶人可言贵，在侯王可言贱”。他反对个人崇拜，反对继续神
化孔子，他说，“夫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给于孔子而后足也，若必取待足
于孔子，则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又强调“虽孔夫子亦庸众人类也”。意
思指孔子也是寻常人而已。有人将李贽看作古代批孔第一人，但准确地说，他批的是对
孔子的神化。真正的批孔第一人在春秋战国时代，那时，道家、法家、墨家等，都看孔
儒不顺眼，孔儒也看他们不顺眼，道家、法家、墨家等同样也互相不买账，因为他们认
为只有自己的主张才是对的。那叫做百家争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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