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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83 | 1 11、另一座围城
事隔两个多月之后，我终于又找到了新的工作。我好运的通过了那家报社的考试，做起
了记者，机动部，跑社会新闻。薪水不高，三千块的底薪，再加发稿的稿费。一般情况
下，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五六千。不过，我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底薪得打八折。
报社底层记者都比较年轻，大多数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年纪大的也不过二十六七。过
了这个年纪的人基本上不是升职了，就是转去做了编辑。总的来说，我二十九岁的年纪
在这群人里面已是相当的高龄了。
这个认知冲淡了我找到新工作的喜悦。我一直随性而为，没有任何职业规划，既使跳槽
，也是从一个单位的中底层跳到另一个单位的深底层，没有任何长进可言。我不知道我
的年纪还允许我这样跳几次。
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在这家报社里，我就是一个新人。以前出版社里的积累基本上已经
作废了。出版社和报社一样，都是半事业单位性质，很讲究按资排辈。大家都是按着时
间排的，到了一定时间就得排到一定级别，否则的话，就是别人不说什么，你自己也待
不下去的。
我在出版社工作了两年，也已经开始带新人和实习生，被人“彭老师”长“彭老师”短
的叫过。但这些，因为我的辞职而全部白废。在这里，我见谁都得叫“老师”，哪怕对
方是一个年纪比我小一截的丫头。
理论上，这个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对我来说比较麻烦，我从小就是嘴巴不甜的那种人，
还有些自以为是，不是我真正认可的人，我说不出刻意好听的话来。
就这样，我开始我的新工作。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年纪跟我一样大的男人，他本科毕业
之后就在这家报社混，在这家底层人员流动性特别大的报社里，他早早的爬到中层，也
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样的对比，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郁。
不管怎么说，朋友们还是为我找到新工作而高兴。特别是吴夕，为了庆祝我成为“无冕
之王”，还特别找来王井明跟我们一块庆祝，挂羊头卖狗肉的意图昭然若揭。
我终于还是告诉彭老太我换工作了的事，也好让她更新一下我的相亲简历。对于这个问
题她倒是没有唠叨我太多，出版社和报社，编辑和记者，对于她来说，都是差不多的东
西。她只问了我一句薪水涨了没有，便还是照例关心起我的人生大事来。
但是，我真的没有心情听她那千篇一律的恨嫁女儿经。我还在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工作
本身对我来说不成问题。我自认还算一个合格的文字工作者，写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再说，普通新闻稿这种东西也真的不需要你有多高深的文化水平，写过几篇我就找出了
规律。
第一段无非不是寻个吸人眼球的点概括下事情，一两句话说清楚何时何地发生了何事。
在具体的描述一下事情后，就是甲方怎么说，乙方怎么说，官方怎么表态。这些元素一
摆，记者的事情就算干完了。至于稿子发不发、发多大是由编辑来决定的，也轮不到记
者操心了。我刚开始的时候，采访方面要弱一些，套人话这点不太会，但是小新闻也没
有太多需要操作的，终究也算混得过去。
最让我头疼的还是人际关系。新闻中心下面有很多个部门，其它部门都有对口的点可跑
，基本上等于说什么新闻是谁的势力范围已经划定，所以大家还能相安无事。但是机动
部是跑突发的，每天热线电话都会进来许多线索，由主任经过挑选后分给各个记者。这
是线索的官方渠道的来源。
但对于一个业绩良好的记者来说，这些是远不够的。最好你有自己的“线人”。混得年
头长的记者，消防、公安、急救中心都埋了自己的“线”。因为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
人们最先联系的一定是这种部门，记者如果打通了这些线，也就能最先得到消息了。
这样的情形，导致记者们都在抢线索，竞争十分激烈。北京城里每天发生的事情，除去
那些不和谐的、不新鲜的和不值一提的，能上报的事件，说少不少，说多其实也不多。
同一件事情，你的线人联系你了，他的线人也联系他了，但注定只有一个人的新闻能上
，这样，竞争就来了。
基本上，在这个部门里，大家同事几年，关系相当冷淡不说，有些还明显有敌意。我只
是一个新人，在分粥的竞争里并没有多大份量，情况按理来说要好一些，但既使如此，
我也还是觉得痛苦不堪。
我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稍稍熟一点的，只有分配下来带我的一个同事。他叫赵成，是
组里年纪偏大一些的，研究生毕业之后来社里，已有四五年了，当年竞争主任的时候败
下阵来，还在一线跑着。
赵成是长沙人，说起来还是我老乡。他听说我以前在大学出版社做编辑后，多次评论我
不该辞掉。
“做热线记者有什么好呢？每天都奔波的要死，”他说，“你以后就有体会了。”
但是，比起奔波，还有很多事情要更让我难受。我苦笑了一下，问：“那你呢？也做了
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在做？”
“习惯了吧。”他道，“我是男的，不怕奔波，你们女孩子不一样，形容老。”
我又笑起来了，在这里短短一段时间，我已经觉得老了很多，暂时还不是外表，而是内
心。
“不过，我在机动部也待不了多久了。”他说。
“你要去哪？
“我想去当娱记去。”赵成道，“文娱中心要轻松很多，有红包拿，收入会比新闻中心
高一档。”
“那升职呢？”我问，“升职有没有希望？主任也才二十九岁就升上去了。”
“升职是没什么希望了，位子都已经满了。那些中层大部分人创业不行，守成还是不成
问题的。他们还那么年轻，不可能腾出位子来的。”赵成道，“除非上头又把社长换了
，那才又有可能来一次大清洗。”
我笑了一下：“好复杂。”
“复杂也跟我们没有关系。”赵成笑道，“不管上层怎么斗，他们最多牵扯到中层。我
们这些底层的编辑记者是不会动的，他们还要干活的人呢。”
“你有没有想过去做编辑。”我问道。很多年数做长了的记者，最终都转去做编辑了。
“做编辑也没什么意思。”他道，“就是不像记者一样奔波。白天是我们记者采写，晚
上是他们编辑编发了。每天都要上晚班，也没什么意思。”
“看来什么工作都一样啊。”我笑道，“没有什么工作是理想的工作。”
“显然，不管哪个行业，任何底层的工作，都不是什么好工作。”赵成笑道，“但是你
们女孩子还有另一条路啊。”
“嫁个有钱人是吧？”我笑问。
他也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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