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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 发帖数: 1 | 1 午夜时分,大雪封城。
我草草地裹上棉衣,胡乱穿上靴子,来不及戴绒帽手套就冲出家门,顺着雪地上的脚印
全力奔跑。
钉头般的雪粒砸在脸上,不过几秒钟,面部便失去知觉。我一刻不停地扭头,寻找那个
女孩的身影。
一路奔至小区门口,在将近零下三十度的气温里,额头竟蒙上一层薄汗。未热身导致小
腿抽疼不止,我弯下腰,用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
积了雪的公路异常空旷,周遭无声,狂风中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声。顺着公路方向,我
抬头向远看,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
绛紫色与灰黑色杂糅的天幕在高远处,很压抑,靠近地平线的天空有隐约的粉光。雪花
飘到路灯光下,像镀了金粉的星,她站在路灯下方,微抬着头,一动不动。雪花轻缓地
落在她头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脚尖和手指被冻得僵麻,额头上的细汗快结起冰。我转转脚踝,向她
跑去,同时大声唤:“小渝!小渝!”
她没有回应我,依旧一动不动。我放缓脚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去她头顶和肩膀上的
雪,握住她被冻得冷硬的手。
她终于转头看我,睫毛上覆盖着细白的雪霜。
盯着我,她轻声说:“姐姐,下雪了。”
衣 柜
我的堂妹小渝,是二叔的孩子。
从婴儿时期起她就反常,不哭闹,像装了消音器。从不要人抱,也不与人对视。
具体什么原因,家人羞于启齿,我怎样婉转地问,长辈一律不耐烦地搪塞:“没什么不
一样,就安静了点。”
小渝比我小三岁,刚听说有个妹妹,我极为兴奋。真见到时,发现她一声不出,木木盯
着窗户角上万花筒状的冰花观察,丝毫不理我的逗乐。
我在饭桌前小声向父亲抱怨:“妹妹怎么傻乎乎的啊?”
父亲用力戳我脑袋:“小孩子家,给我少乱说话。”我捂着头,发现二婶犀利地瞥了我
一眼。
我们一家,爷爷奶奶是医生,二婶在三甲医院当护士。平日里小渝的小病,都长辈们处
理。他们没说小渝有什么不对劲,我总觉得她反常,却只能憋在心里。、
小渝快三岁了,还不能稳步走路,也不爱开口说话,频繁尿床。她常旁若无人地玩手指
,或盯着墙上某条细若发丝的裂痕发呆。
二叔二婶,没送小渝上幼儿园。他们和退休的奶奶住同一个小区,小渝大部分时间,由
奶奶照顾。直到小渝六岁,同龄孩子都已上小学,奶奶先坐不住了,趁二叔二婶上班,
偷偷带着小渝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花了一两天时间,二叔二婶发现小渝不见,冲去医院,说爷爷奶奶多管闲事。爷爷
生气,骂了句:“你们只会生不会养,对孩子不负一点责任。”大家撕破了脸。
家里人不喜欢二婶,背后议论她强势。二叔本来最顽劣,上学到初中便去混社会,惹麻
烦不断,工作也是爷爷奶奶拉下老脸求到的。
和二婶结婚后,二叔性格变得软弱,小家庭完全由二婶做主。两人曾欠下大笔外债,好
不容易挣到些钱,二婶不想着还债却主张买车,只因为亲戚都有车。
平日里,二婶言前语后,对爷爷奶奶也不太尊重,和家人关系疏远。小渝的事,更成了
二婶说不得的心病。她私下着急,没想到奶奶不打招呼,搞出这么大阵仗,让她难堪。
拿到检查结果的晚上,哄吵的亲人们聚在奶奶家里,个个神色凝重。小渝和我呆在小房
间里,大人关紧了房门。
我第一次和小渝独处,不知所措。小渝自顾自地爬到床上,像我不存在似的,仔细地用
手指描摹着被子上的花纹。
门外传来争吵声,我偷偷把门拉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向客厅。客厅里,二叔二婶像疯
子似的扭打在一起,大姑和父亲在他们身后拉架。
二婶脸上填满愤怒,冲二叔大骂:“现在你傻了吧!让你当初在外面勾搭女人,弄得一
身腥臊,现在自己的孩子完蛋了,你开心了吧。啊?”
二叔暴躁地吼着,狠狠地朝二婶小腿踢了一脚,她疼得大叫,长发散乱。父亲揪起二叔
领子,把他推进靠墙的沙发里,他脑袋重重碰在墙上,发出一声嗡响。
死寂中,他们各自喘息,爷爷用手撑住额头,无奈叹气。
我扭头一看,小渝仍深陷在画被子的世界里,窗外的天空像匹黑布般,密不透风。
披头散发的二婶突然冷笑几声,二叔气冲冲跳起来:“赶紧闭上臭嘴,你还有脸笑?早
就看出孩子不对劲,让你带着去看医生,你不愿意。你个自私的东西。”
“我滚你娘的!”二婶挣脱大姑的双手,抓起茶几上的杯子,要朝二叔砸去,结果被父
亲挡住。
奶奶颤巍巍地站起身,不住拍大腿,让所有人好好说话。
二婶的手停在空中,胸口剧烈起伏。她似乎意识到对面都是婆家人,不好再继续发作,
她闭眼,用力把杯子投在地上。
杯子撞击地板,发出刺耳的破裂声,传进屋里。本在床上静坐的小渝,突然尖声大叫,
双手大幅度挥舞、击打床面。
二婶听见声音,往我这边看来,正好与我四目相对。她向我这边冲,我吓坏了,忙连滚
带爬从门边逃开。
我刚缩进墙角,二婶“砰”地一脚踢开房门。她一把抓起小渝头发,对着她耳朵吼:“
你他妈叫个屁啊!”说着,拎起小渝的头朝落地衣柜的门上摔。
尖叫戛然而止,小渝跌在地板上,面朝天,嘴唇撞裂,鼻血飞溅,鲜血顺着脸颊、脖子
流下,弄脏了身上的白色纱裙。
血滴崩溅到二婶脚尖,她微张着口,低头看向女儿,哆嗦着嘴。小渝眼神涣散,二婶猛
地跪下,抬起小渝肩膀让她立住,扭紧她的两个肩头,前后晃动小渝身体,继续哭吼:
“你说话啊!哑巴了吗?刚才喊的声音那么大,你倒是给我开口讲话啊。”
小渝的脖子像断了筋似的,无力摇摆,血滴从她的唇上甩落在白色地板,开出猩红的花。
大人们终于缓过神来,把嚎哭的二婶拖出房外。而小渝,垂着脑袋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混乱中回过神来,看着小渝血迹斑斑的脸,颤抖着想帮她擦鼻血。
刚伸出手,小渝一伸脖子,迅猛地咬住我的手指,咬合力不知轻重,疼得我大哭,父亲
闻声冲进房里。
小渝一声不吭地扶着床,慢慢站直身子。她身后的柜门是推拉式的,右半边的门在刚刚
的撞击下开了半扇。她偏过头盯着昏暗的衣柜内部,忽然身体一松劲,向后倒进衣柜。
虚弱地撑起上半身后,她把双腿也收了进去。
我和父亲小心凑过去,阴暗光线里,小渝窝着身子团在衣服堆上,满脸戒备,抑制不住
发出痛苦的哼声。
二叔拨开我和父亲,从身后挤过来。看着女儿在柜子中缩成一团,他仿佛噎住,没说一
句话。
父亲带我离开,我最后看了眼二叔,见他用小臂蒙住眼睛,浑身颤抖,肩膀一耸一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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