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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沈从文与张兆和的甜酒和苦酒 苦酒篇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Apr 30 21:58:52 2012, 美东)
沈从文与张兆和的甜酒和苦酒 苦酒篇
我这一辈子，根本就不应该写小说。写小说，对我来说，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沈
从文
一
1933年沈从文与张兆和结婚后不久，他就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湖南。他在回家的途中写下
了著名的《湘行散记》。张兆和并没有随同沈从文南下。后来的沈从文好几次写信催张
兆和南下，都遭到了张兆和的拒绝。
沈从文婚外恋的对象是诗人高韵秀，笔名高青子。当时，高青子在熊希龄家当家庭教师
。有一次沈从文去拜访熊希龄，熊希龄不在，高青子出面接待，初次见面双方都留下了
好印象。
沈从文与高青子的关系在家庭中掀起了波澜。张兆和当时刚生了长子龙朱，正在医院里
，这一消息给她以很大打击。她一气之下回到了娘家。1997年访问张兆和先生时，她对
此事仍耿耿于怀。
沈从文也很痛苦，他跑到梁家向林徽因倾诉，请她帮忙整理一下自己“横溢的情感”。
后来，林徽因竟然提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建议，让他去找金岳霖谈谈，“他真是能了解
同时又极客观极懂得人性，虽然他自己并不一定会提起他的历史”（！！）
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沈从文在同年8月，离开北平，南下武汉、长沙，1938年4
月，经贵阳到达昆明。张兆和产后不久，没有与沈从文同行。沈从文认为，张兆和有多
次离开北京去与他相会的机会，但总是“迁延游移”，故意错过。他怀疑张兆和已经不
爱他，不愿意与他一起生活，故设法避开他。他甚至告诉张兆和：她“永远是一个自由
人；如果她在北京有别的相好，或者甚至离开自己，他都不会责怪她；他这样做的理由
是：既然爱她，就不应该让她受委屈。
到昆明后，沈从文和高青子的交往更加密切。1938年11月，张兆和才携二子辗转与沈从
文在昆明团聚。
沈从文和高青子的关系没有一直维持下去。与长久的婚姻比起来，这短暂的婚外恋要脆
弱的多。高青子也选择了退出沈从文的生活，这时间大约在1942年。
小说《主妇》（1946）是沈从文为纪念结婚十三年而作。这篇小说中，沈从文对给妻子
造成的伤害表示了极大的歉意，是写给妻子的忏悔书。
二
刘文典在西南联大中文系当教授时，对讲授白话文写作的作家教师沈从文甚有偏见。当
他获悉联大当局要提升沈为教授时，说：“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每月）四
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朱自清该拿四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四毛钱！他要是教授，
那我是什么？”
西南联大时，有一次日本空袭跑警报，沈从文碰巧从刘文典身边擦肩而过。刘面露不悦
之色，说：“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可是该死的，你
干吗跑啊？”
其实这也可算是喜剧。
三
到了1946年以后，张兆和和沈从文之间的感情，又发生了危机。这个时候，也是沈从文
出现了政治危机的时候。沈从文曾经撰文挑起过京派与海派之争。他批判的海派之中，
就包括了代表当时文化主流的左翼文化分子。
1948年3月郭沫若发表了《斥反动文艺》，将沈从文定为“桃红色”的“反动作家”。
文中斥道：“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之后，北大学生
也贴出了声讨沈从文的大字报。
在1949年北平解放以前，沈从文和张兆和的政治见解，发生了明显的分歧。他与自己的
妻子和儿子分居，只有到每天晚上，他才能回家去吃饭，走之前，还要带着第二天的早
饭和中饭。沈从文在政治上孤立无援，在家庭上又遭到了自己结发妻子和儿子的拒绝。
这种状态，对原本就很脆弱的沈从文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折磨。
及至1949年元月，沈的内心发出这样的呻吟：“我应当休息了，神经已发展到一个我能
适应的最高点上。我不毁也会疯去。”“给我不太痛苦的休息，不用醒，就好了，我说
的全无人明白，没有一个朋友肯明白，敢明白我并不疯。”
1949年是极为苦痛的一章。当年3月，沈从文两度自杀。第一次长子沈龙朱看到他将手
伸到电线插头上，慌乱中沈龙朱拔掉电源将父亲蹬开。第二次他用刀片割开手腕动脉及
颈上血管，并喝了些煤油；及至有人破窗而入，已是鲜血四溅。被医生救活的沈从文以
为医院是牢房，大喊着要逃走。后来沈从文一度“住在一个精神病院疗养。”他在精神
崩溃的时候，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
“北平城是和平解放的……我却在自己作成的思想战争中病倒下来了。”两年后沈从文
公开检讨说。
即使在家人朋友间，他亦陷入孤独。“当时，我们觉得他落后，拖后腿，一家人乱糟糟
的。”40多年后夫人张兆和回忆说。而张兆和当时正在努力“跟上时代”。次子沈虎雏
的回忆中，“（当时）我们觉得他的苦闷没道理，整个社会都在欢天喜地迎接一个翻天
覆地的变化，而且你生什么病不好，你得个神经病，神经病就是思想问题”。
“外有窘迫，内多矛盾，”沈从文“神经在过分疲乏中，终于逐渐失去常度。”因而产
生了自杀的念头，虽幸免于死，可作为一名作家，沈从文“死”了。
四
1949年底，沈从文的精神状态已然舒解，他的妻子张兆和和儿子们依旧帮助他“进步”
。父子间当时留下这样一段对话：
“……我那么一面工作，一面学习，正是为人民服务！”
“既然为人民服务，就应该快快乐乐去做！”
“照我个人说来，快乐也要学习的。我在努力学习。……”
不知道沈先生在其后的岁月中是否学会了快乐。
沈从文“躲”进历史博物馆里鉴定、收藏文物去了。他还常去午门楼上展览会自愿当解
说员。
他是这样评价他的一生，他认为他这一辈子，根本就不应该写小说，写小说，对他来说
，原本就是一个错误。
五
沈从文是萧乾的恩师，两人关系密切，然而解放后却互相揭发而彼此交恶。
在受到郭沫若批判后，同沈从文关系密切的萧乾，为了自保，在挣扎一番后，开始在各
大报刊频频发表揭发沈从文的文章，那时的沈从文，正落在深渊里。
1957年初夏，萧乾被划为右派。在反右文联的批斗会上，沈从文发言，揭发萧乾“早在
30年代就同美帝国主义勾结上了”。
1972年，萧乾去看沈从文，想通过关系，给沈从文一家解决住房上的困难，后来没办成
。 萧乾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张兆和。沈从文得知此事后，当即给萧乾写了一封措辞严厉
的信，指责他多管闲事。有一天在路上，两人偶然相遇，沈从文劈头就是一句：房子的
事你少管，我的政治前途你负得了责吗？你知不知道我正在申请入党？萧乾哑然。
沈从文到死也不是党员。
六
文革时，沈从文在北京东堂子胡同51号的家总共被抄了8次。
1972年，张兆和分得小羊宜宾胡同3号东厢房两间，夫妻二人分居两处，年已古稀的沈
从文只好以“东家食而西家宿”的方式两头奔走，在小羊宜宾胡同3号就餐，在东堂子
胡同51号就寝。
写大字报揭发沈从文最多的居然是沈曾经帮助过的画家范曾，他在大字报上一下子写出
沈的几百条罪状，说沈从文“头上长脓包，烂透了。写黄色小说，开黄色舞会”。沈从
文在大字报上面写下了八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十分痛苦，巨大震动。”......那
时，范曾画了一个屈原像。沈从文看后，善意地指出一些服饰上的错误。范曾指着沈从
文说，“你那套过时了，收起你那套。我这是中央批准的，你靠边吧。”......沈从文
从此再也不提范曾这个名字。
去五七干校劳动前，沈从文挨批挨斗之余的工作是每天在天安门历史博物馆扫厕所。他
说他每天在天安门历史博物馆扫女厕所，“这是造反派领导、革命小将对我的信任，虽
然我政治上不可靠，但道德上绝对可靠……”
1985年沈从文在家里接受采访，除了杂志社的记者外，还有一个临时跟着来的外文版的
专稿编辑的女孩子。当记者问起“文革”的事，老人讲“说起来，在‘文革’里我最大
的功劳是扫厕所，特别是女厕所，我打扫得可干净了”，显然这个女孩子挺感动的，突
然就走过去拥着老人的肩膀说了句：“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但更没想到的
是沈从文的反应，他没有一点预兆地抱着这位女记者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就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泪满脸地大哭。这下子所
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位女记者自然更是弄了个手足无措。
七
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审委员马悦然于高行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后，在《明报月刊》中
表示，1987、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最后候选名单之中，沈从文两度入选了，而且马悦然
认为沈从文是1988年中最有机会获得文学奖的候选人。1988年，马悦然曾向中华人民共
和国驻瑞典大使馆文化处询问沈从文是否仍然在世，得到的回答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个人。”其实，沈从文刚刚离世数月。
八
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
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
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他不
是完人，却是个稀有的善良的人。
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
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从文家书》张兆和跋 |
s***n
发帖数: 812 | 2 看到两个感叹号笑了。。。不久前读金岳霖一部学术合集小书，感觉确实是客观又深味
人情的人。。。
ps，你贴的三张照片，，，呃，我有收集沈从文、张兆和夫妇的照片，觉得比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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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E******u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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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文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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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著名的《湘行散记》。张兆和并没有随同沈从文南下。后来的沈从文好几次写信催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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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
发帖数: 16354 | 3 求分享张兆和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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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s***n 的大作中提到】
: 看到两个感叹号笑了。。。不久前读金岳霖一部学术合集小书，感觉确实是客观又深味
: 人情的人。。。
: ps，你贴的三张照片，，，呃，我有收集沈从文、张兆和夫妇的照片，觉得比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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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
发帖数: 3920 | 4 同求！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求分享张兆和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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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
发帖数: 812 | 5 google都好找到的常见图。。只是我比较偏好点啊，呵呵
这里是其中一张
两篇都是你搜集的？搜上图发现这个“甜酒、苦酒”提法。
anyway，看到很多不知道的8g，引发我对沈从文的巨大兴趣啊，多谢//bow :D
每次读“赐也，汝来何迟也！”都潸然泪下，这些8g又教我想起。
“我行过很多桥，很多路，。。。，却只在最好的时间遇到一个正当年华的人。”
说者无心，听在我耳中，不免唏嘘旅人本人出行的时机--自慰他的最好年华总算没有完
全虚掷吧。
如今华夏一片凋零也好，沈从文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回来了；辟若长吉，不如归去：“
天上差乐不苦也！”
【在 E******u 的大作中提到】
: 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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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
发帖数: 812 | 6 哈，要不要清楚一点？
【在 E******u 的大作中提到】
: 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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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
发帖数: 812 | 7 还有这个，都是常见网图，哈哈
两位站的好开，呵呵。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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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f
发帖数: 25759 | 8 沈老一生，每读到总不免唏嘘。不过就那一代文人而言，堪称典型，并不
独特。自巴金曹禺茅盾丁玲以降，早“死”者可以写满一部现代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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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
发帖数: 3920 | 9 谢谢哈，这照片不错
【在 s***n 的大作中提到】
: 还有这个，都是常见网图，哈哈
: 两位站的好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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