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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
发帖数: 17566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Family 讨论区 】
发信人: jgz65 (jgz), 信区: Family
标 题: 陪父亲走完最后的日子（5）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Oct 20 14:14:26 2013, 美东)
最后的时刻
星期四一大早，弟弟和我就起来了。母亲也跟往常一样起床了。母亲并不知道晚上发生
的一切，所以看到弟弟回来了感到有点意外。
我尽量平静地告诉母亲父亲的情况，并且让母亲要有心理准备。母亲很坚强，她目睹了
大部分的过程，显然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母亲当场表示
，一切听从我们的安排。
县城的朋友建议所有的事情都在县城办。可是我们认为父亲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家，周围
都是几十年相处的邻居朋友，完全不回老家情理上说不过去。我大体上梳理了一下自己
的思路，觉得我们的原则应该是：尽量照顾到老家的习俗，照顾到母亲的感受，让母亲
满意，尽可能减少乡下对我们办事的议论。
由于母亲和我们弟兄对乡下的习俗都不甚了解，所以我们决定回老家，跟父亲多年的老
朋友商量。
在医院稍作停留，留下姐姐姐夫，我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回到老家。回家之前，我就跟
父亲的朋友（我们都叫他叔叔）打了电话，叔叔很热情，一定要我们去他家吃中饭。
到家后，我们先收拾了一下家里，并且把头天晚上做法事后摆在外面的仙水采集起来，
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之后就去到叔叔家。
叔叔知道我们时间紧张，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中饭了。见到叔叔和阿姨，母亲突然就情
绪崩溃了。自从父亲生病以来还没看见母亲这么痛哭过。我和弟弟也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阿姨抱着母亲，极力安慰，待稍许平息，打来热水让我们洗脸。
我们边吃边商量如何办理后事。叔叔是个很开明的人，他也知道我们不能也没有时间完
全按照家乡的习俗办事。因此叔叔就问我们想怎么办。
我讲第一要让父亲庄严体面地回家，让乡亲看到的是干干净净，衣着整齐的父亲。所以
我不会按照家乡的风俗把父亲拉回家，在家里离开。而是会在县城等父亲走后，将父亲
装扮整齐之后再回家。其次，在家所有的仪式都压缩到一天完成，而不是三天。在这一
天当中，凡是家乡风俗中需要做的事包括各种迷信活动，我们一样不落，可多用一些和
尚和吹手，有些活动可同时进行。需要孝子行的大礼，我们不打折扣，照风俗进行。第
三宴请宾客，用菜以及烟酒均按当地最高标准办理。
叔叔觉得我们的安排是不错的。我们委托叔叔全权负责那一天的活动方方面面的事，包
括找承办饭菜的，搭建临时帐篷的，采购烟酒杂物，管理帐房收支等等。另外家乡风俗
中要办的各种法事活动，请另一个懂行的叔叔负责。
一切商量妥当，叔叔出门去到一个和尚家取来两份东西，上面写着一些不大看得懂的文
字，是一种标准的文件格式，最后空白落款处填上了父亲的名字。叔叔交待我一定要在
父亲走之前让父亲的手拿着笔，在父亲的名字下面画一个十字。等以后由姐姐烧给父亲
。好像相当于到另一个世界报到用的帖子。
别过叔叔一家，我们又去找了另一个叔叔，拜托他负责法事方面的事。我告诉他我大体
的安排，告诉他父亲走后会立即通知他，然后也会带县城负责后事的人回来一趟，协调
县城那边和老家这边的交接的细节。
回到县医院，父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旁边的呼吸机有节奏地帮助父亲吁吸。医生护士
时不时地进来检查各种指标。仪表盘上显示的各种生命体征还算正常。但是父亲的眼睛
已经对光照没有反应了，瞳孔也开始放大。医生说病人基本上已经脑死亡了。
父亲的手肿得很大，有些发青。可能是输液不能顺利进入体内，都集中留在手上。我拿
出笔和带回来的两份帖子，抓着父亲的手，让他握着笔分别在两份帖子上各画了一个十
字。父亲的手冰冷，基本上感觉不到体温。
看着其他指标，包括父亲的呼吸还有自主呼吸，我们还是抱一点希望，继续维持。同时
加紧后事的准备工作。
我立即请朋友叫来县殡仪馆的负责人，跟他商议后事的安排。负责人姓金，我后来一直
叫他金师傅。在这个金钱社会，赚钱的生意充满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包括死亡。由于是
有朋友介绍，金师傅上来就表示完全尊重我们的意见，每个环节都由我们说了算，他不
会想办法从我们身上赚钱。我告诉他我的决定，整个事情前后要分在两个地方做。整个
流程是，人一走，我立即通知金师傅，由金师傅带人在半小时之内赶到医院将父亲运到
县殡仪馆，在那里给父亲清洗穿衣化妆，然后在告别室停放两天，接收县城的亲朋好友
的吊唁，第三天一早送回老家，在老家举行仪式，然后火化下葬。我同时请他帮我找个
做大理石墓的人。最后我约金师傅带上做墓的师傅明天一早跟我回老家，一方面同老家
的碰头，确定两边的交接细节，另一方面确定墓地地点，大小和方位。
晚上，我们和母亲一起商量需要持别送信（由人专门上门报送亲人去世消息并邀请他们
于某个时间前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员名单。这个名单很讲究，该送的没送会被人骂的
。名单列出之后，再确定由什么人负责给那些人送信。大部分人都委托堂哥去送。另外
姐夫负责把父亲的照片准备好。
星期五天刚亮，我带着两位师傅回老家。一路上我提醒他们注意到我家的路线，各个拐
弯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标。还提醒他们到我家后不要随便发言，因为我老家的风俗与
县城附近有些不一样。如果他们觉得我老家的人什么地方做得非常不妥，就直接私下跟
我说，由我来出面让他们更正。金师傅还问了我们兄弟的生辰，然后告诉我，你父亲走
的吉时是辰时，即下午三点到五点。
到家后叫上堂哥一起到祖坟去看地形。我家祖坟离我家大约四五百米，在一片农田中间
，地里长的是大豆，是属于别人家的。我们大体上确定了一下位置和尺寸，然后和土地
的承包人商量了一下，表示愿意赔偿所有的农作物损失。我们初步达成赔偿协议。
回到家中又找来负责老家仪式的叔叔，一起商量交接仪式的流程。由于所有在老家的活
动都要压缩在一天完成，所以需要很早将父亲送回家。最后商定早上六点到家，并且提
前十多分钟用护送的吹手开始吹奏，通知家里的人准备放炮迎接。
一切商量妥当，我们就回到县城。我同时约定中饭后去订制大理石墓。
赶到医院，母亲和姐姐弟弟都在。医生告诉我父亲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血压也很低，
高压已经低到五六十了，而且是在加了升压药之后的结果。总之现在的维持措施已经没
有任何意义了，医生让我们决定何时撤除维持措施。我表示需要跟家人商量。
午饭时间，我们都回到姐姐家。姐夫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们回来。吃先饭，姐夫拿出做
好的父亲的照片。照片洗得很好，相框也配得不错。父亲慈详的笑容是那样的自然，舒
心。
我又跟母亲说了父亲的情况和医生的建议，告诉她父亲实际上已经走了，现在完全靠外
力在维持他的呼吸和一点血压。母亲表示理解，然后让我们做决定。
差不多快一点钟，我带母亲和弟弟一起去订制大理石墓。选好了石材和石墓的式样尺寸
。然后该确定要刻的字。师傅给我们看了一些标准格式，都是以子女的名义立的，上写
父亲和母亲的名字，活着的人用红色的字。我征求母亲的意见，我看母亲有点犹豫，好
像是觉得她还活着就写着XXX(母亲名）之墓，心理上有点不舒服。所以我就决定以母亲
的名义携子女一起敬立。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所有的人都回到医院。护工一直看护着父亲，而且还把她儿子也
叫来帮忙。几个在县城的亲戚也来了。父亲还是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血压已经很低
了，体温也很低，有时都量不到。显然父亲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因此也就感受不到病
痛的折磨，也就是这一点上，我心中感到一丝安慰。
医生过来询问我们的决定，让我们决定了就去办公室签字。我在楼道里来回踱步，脑子
有点乱。我对自己说要镇静要冷静，后面很多事情要由我这个长子去主持，自己不能乱
了手脚。我深吸一口气，立即按先后顺序把需要通知的人写在左手手掌上。
下午三点整，我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走进医生办公室，平静地告诉他们我可以签字了。
签下这个字，就要跟父亲永别了。我虽有万般的不舍，也终有一别。我一狠心就在撤除
抢救措施的文件上签下我的名字。
回到病房，我怕母亲和姐姐过度悲伤，将眼泪掉在父亲身上（家乡的习俗是亲人的眼泪
掉到逝去的亲人身上，亲人会走得非常不安），于是我把母亲和姐姐都推到病房外面，
由亲戚看着。
三点十分，医生护士来了。我和弟弟守护着父亲，看着医生撤掉各种管子。外面传来母
亲和姐姐嚎啕大哭的声音，很不舍，很凄惨。哭声撞击着我，我依旧压抑住自己，保持
平静，注视着父的脸庞。血压一点点下降，血氧一点点下降，心跳亦一点下降。父亲依
然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的动静。弟弟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在父亲身边痛哭起来。我赶紧
又把弟弟架出病房。我回到父亲身边，看着血压一点点变成零，血氧一点点变成零，最
后心跳也变成了零。三点二十分，父亲的心永远停止了跳动，他平凡而伟大的生命就定
格在这一刻。医生也在这一刻宣布了父亲生命的结束。 | c*****d
发帖数: 7143 | 2 RIP
【在 w****r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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