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t**c
发帖数: 257 | 1 飞机上坐在旁边的是个日本青年，早稻田大学大四的学生，到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参加为
期半年的国际交换生项目，中文磕磕绊绊，也能交流。在美国上的中学，英文倒非常流
利。无论流利还是不流利，他都非常健谈，而且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思维。所言多是中日
文化差异，中国市场的特点，日本企业目前的局限性和在华的困境，如此等等。对于他
，一年时间内，中国的如此种种对于他是新奇的探险，诸如“面子”，“关系”、“国
企”等等不仅是外来的年轻人所不曾了解，也成了管理学院课堂上的哈佛案例。对于我
，虽然已在外面跑了几年，但每次从陌生的眼光中了解自己熟悉的事物，又总是有新奇
的发现。
飞机即将抵达东京的时候，我们谈到了国内的微博，谈到了社交网络营销。日本青年熟
悉这些名词，但在日本或者美国，twitter或其它的SNS网站更多地是用作个人交流的平
台。尤其是相比较国内的微博，twitter在信息发布和市场推广方面的作用难望项背。
之前我也未曾多想，事实如此，没有为什么。但一个多小时里与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看似
天南海北的谈话，却让我不小心将有些事情联系起来。这些现象在中国产生，其实大都
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和人们之间信任的缺失。
我们谈到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在教育资源，就业资源，良好的生活资源仍然稀缺的
状况，造成地域的不同，城乡的差距，和人们的压力。日本青年在中国同事中听到最多
话便是“压力太大了”，他的感受甚至有过于七八十年代他在日本的父辈们。但发展中
国家，稀缺的何尝只是资源，更有信息，以及伴随而来的人们之间的信任感。
在成熟的现代社会中，理想状况下，信息应当在不受任何扭曲的情况下快速低成本在人
群中传播。作为社会活动的推动力和润滑剂，一旦信息的传递受到干扰、歪曲、阻隔，
人群将无所适从，信任危机由此而产生。而其中获利的是少数，整个社会的运行都会因
此处于非正常状态。国内大行其道的微博营销，与“关系”，“面子”这些或多或少中
国特有的名词，其实都源自于社会中“信用”的稀缺，信任的缺乏。
或许少有人注意，我们对信息的渴求不亚于对物质本身。大米白面刚刚不算好东西的年
代，人们兴奋于些许外来的消息，如同窗户缝里吹进的一股风，虽然并不一定是什么清
新的空气。但沉闷了许久，还是让人倍觉新鲜。先是电影，音乐，邓丽君，杰克逊，然
后是潮水般的港产电影和歌曲，再到进口分账大片。人们认识到国家的不同，胡同口外
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精彩。记得八十年代的一本杂志《外国文艺》，现在google都查不到
了，满篇都是全世界各个国家近代当代文学作品，貌似所有犄角旮旯，所有文体无所不
包，还没什么图片。现在看来肯定无聊到死，在如今令人眼花缭乱的书摊上怕是乏人问
津，但当时而言，却颇有些销量，每年还都有合订本发行，连续大概有十年之久。可见
当时读者对于来自外面的世界的信息如何好奇。
随着更多的信息而来的，是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思维模式。不好说哪种方式哪种模式是
对是错，但现实中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如何生活，更具有参考意义。最初由无知而造就的
信任感渐渐丧失，而建立在新的信息上的新的信用体系仍未建立。政府、单位、集体，
这些白底黑字的招牌曾经是无限信用的主体，而当作为国家机关都不再成为可以完全相
信的对象的时候，事情就变得愈加复杂了。真实而快捷的信息对于人们如同空气，人们
之间的信任又如同呼吸，须臾不可离。我们倒底吃什么？去哪里看病？买哪里的房子？
对谁说真心话？与谁签合同做生意？这些除了对事物本身的把握，更需要无条件的信任
，或者至少有我们可以信任的信息源来供我们考虑。我们之前可以闭上眼睛，相信唯一
的信息源，而如今各种消息满天飞，之前的信息来源也不再可靠——或者从来没有可靠
过，只是我们不自知。
当我们逐渐意识到记者也是有立场拿工资的，印成铅字的稿件也不一定靠谱；“作家”
不一定是真正写东西的人，“出书”也可以只是署名的过程；“专家”也是可以花钱买
到的，“鉴定”也有可能只是一张纸；甚至“权威发布”，有那么一两次，竟然只是缓
兵之计……就好像被夺去了自由呼吸的权利，恐慌开始蔓延。人们总要生活，总要养孩
子吃饭穿衣看病买房，相信谁，相信什么成了大问题。而总不能人人成为食品卫生监督
员，药剂师、大夫和验房师？甚至有这么几个亲戚占全了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微薄不是魔术棒，却给了人们一根救命稻草。微博的账户貌似都是真实的个人，看得见
摸得着，信息的发布貌似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出汝之口，入我之耳，没有记者，没有新
闻发布会，没有权威解读专家建议，这些早已听来让人半信半疑的名词。更不要说微薄
和其它SNS平台上大量的熟人。所谓“关系”、“面子”，延伸到网络上，无非就是SNS
平台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更容易相信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人，在缺乏对一般公共信
息传播渠道信任的时候，更是如此。而对于商家而言，要取得买家的信任，让人掏钱，
当然是通过人们更加信任的渠道。砸多少真金白银做多少广告，人们心里都要打个大大
的折扣，而通过人们较为信任的渠道，这个折扣似乎打得更少一些。微薄、SNS营销大
行其道，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说白了，这只是信任缺失的社会中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微博初生时，冰清玉洁，无非是名人网友，打嗝放屁，如同当年的网络聊天、论坛和博
客。可一旦涉及利益，凡事都不会简单，当资本介入，微薄也会出现虚假信息，为了骗
粉，无数女童“被失踪”，多年前的白血病儿童又被拿出来炒冷饭，各色各样的招数，
用过的没用过的，又出现在新的领域里，利字当头而已。过不了多久，微博又会成为什
么样子？是否又成为我们随便看看，半信半疑的信息源？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将相
信什么？
很明显，微博营销、凡事找熟人、靠关系，这些只是现象，却绝非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个体不诚实需要付出的代价太低，个体的诚实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更高，所得就更少。
而社会为此付出的代价就越高，人们往往依靠熟人和关系网络来增加事件的可信度，就
造成社会资源和信息的流通就更不顺畅。更不要说为了防止各种名不副实，不可预料的
情况所付出的多余成本。当人们恨不得自己种菜，自己养猪，自己看病，只跟亲戚朋友
打交道，对一切公开发布的消息嗤之以鼻，只相信坊间传闻的时候，我们离原始社会也
就不远了。
我们的信任并非凭空而来，我们根据以往的经验，根据人们之间的关系来判断。所有信
息源，包括政府与媒体的公信力也并非毫无来由，因而任何人公信力的丧失也就都有可
能，没人可以幸免。即便是公权机关，一旦在一件事情上仅仅是部分地隐瞒了真相，人
们对它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再老牌的媒体，强大如CNN可以藐视公卿，一朝报道有失
偏颇，就成了歪曲事实的代名词。
而信任的获得，大半来自于信息的透明公开，随手可得。发达的国家，除了物质丰富，
更在于信息的自由传递。信息的迅速无损传播，除了发达的媒体，专业的发布机构，更
根本的，是全社会对基本诚信原则的尊重。看看电影《欲盖弥彰》（Shattered Glass
）中美国严肃媒体从业编辑记者如何重视细节，视报道真实性如生命的态度，对违反职
业道德规范的记者毫不手软，一旦发现永不录用的惩罚，就可以了解是什么让这些媒体
具有全球范围内的公信力，从而也使他们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典型的事件不仅存在于电影中。2006年哈佛大学大二女生维斯瓦纳坦（Kaavya
Viswanathan），17岁开始写作，19岁出版第一部小说，本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坛新星
，却被人揭发涉嫌抄袭。而举报的情节，也只是一些字句雷同的段落，和大体相似的情
节。维斯瓦纳坦不仅因此面临官司，出版公司更是解除了同她的所有合约，声称永不再
出版她的作品。相比之下，最近国内文坛新星的沸沸扬扬，只看几点证据，若在美国，
早已是永无翻身之日，现如今却仍是如日中天， 拥趸如潮。还有品牌代言在身。这着
实有点让人看不懂，喜欢作家大抵是因为喜欢文字，而既然文字明摆是假冒的了，作家
又如何成为作家？而且，这倒底比几年前另外一个新星作家的公案好多了。已经被法院
判定抄袭赔偿二十万，而这位新人却除了涉案新书停售，毫发无损，先如今已然变成老
手，活跃在文坛上，过得舒舒服服的。起码的，最近这位，多少还是受了一些口诛笔伐
的。
在美国的大学里面，学生开始学习图书阅览，论文写作的时候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避
免抄袭，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即便是本科生的课堂论文，图书馆的阿姨都要反复强调，
原文引用一定要加引号，内容引用一定要带引文注释，一旦遗漏，便属抄袭，后果不堪
设想。而现如今这边厢，本科生毕业论文大抵是抄字当头，大家行礼如仪，已经习以为
常。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或许当我们抱怨缺少诚信的时候，更应该问问自己，是不是我自己真的把这当回事儿了
？在原则性问题上撒谎，当是严重违背社会原则，需要处以重罚的行为之一，而不是可
以安心得利，还可以到处炫耀的话题。扪心自问，有多少人可以做到？除了法律的健全
，制度的完善，公道人心，群体意识，应当为诚信社会的建立，负有主要的责任。毕竟
推动社会进步的最大力量在于你我他，而不是什么政令规章。
我跟日本小伙子提到了最近的油条哥，他很听得兴起，咯咯笑了出来。一个卖油条的小
伙子，因为不用隔夜的油，其实只是每天多用两三斤新鲜油，打动了街坊，引得多年不
吃油条的大爷早上骑车半小时来吃根油条，还每每来晚了买不上。小伙子就此成了全国
名人，很有喜感的故事，算是信用危机时代的一点黑色幽默。或许造成人们对油条不信
任的，多是小贩们过分的节约行为，而其它很多的，造成全国儿童都吃进口奶粉的，造
成病人刀捅医生的，造成各种谣言小道消息肆虐的，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信息发布的滞
后，传播中的扭曲，人群中恐慌气氛的发酵蔓延，最终造成对公众信任感的永久性伤害
。可能只是一个不大的错误，但要弥补回来，怕要十年二十年开外了。而且物资的匮乏
，信息流通不畅，信用体系不健全，这是发展中社会的通病，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由油条哥的故事看来，谁说实在人总吃亏？谁说实话不值钱呢？如果有后悔药吃
，倒闭的买奶粉的企业怕都会重新考虑下，无非多赚个仨瓜俩枣，是否值得拿命来冒险
。诚实可能会吃眼前亏，不诚实，却往往跑不掉永无翻身之日。而更要命的是，若这个
社会中多了许多这样不诚实的人不诚实的企业不诚实的媒体和主政者，最终的结果就是
人人自危，没人可以安心过活。
诚信在人们观念中的建立，需要信息的长期透明、公开，需要良好运转的社会机制，更
需要几代人的教育和灌输。让人们意识到，诚实的名声，同健康一样，是最值得珍视的
个人财富之一，而且一旦失去就难以找回。更重要的，诚实的公民，更是现代社会最可
珍贵的财富。
起码，以后的家长们，不要再把诚实的孩子叫做“傻孩子”了，他们其实最聪明……
http://weibo.com/u/2144266005
http://blog.bashanping.com/?p=869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