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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 发帖数: 10589 | 1 http://www.aisixiang.com/data/22966.html
●冯兰瑞
世之政治人物,其实与常人一般,总是活动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之中。个人经历的历
史事件,自以为机密、自以为不妨操纵的事,必然多少会有人参与,会有人知晓。因此
之故,往事想要修改涂抹,不免捉襟露肘。“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寻常一句民
间俗话,道中了古今多少人物的心事。有鉴于此,明智者撰写或口述历史就会留意,不
敢胡编乱造,不敢脱离、更不敢违背而是一定要严格尊重历史,处处符合事实。否则总
会有知情者、相关人员或细心的读者提出质疑,捅破窗户纸,岂不尴尬?尊重历史,无
非常识。然而,如今却有权威自居者回忆往事而任意编造,吹嘘抬高自己,贬低攻击别
人。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或参与的事件无人知情,或则知情者慑于权威、碍于情面或其他
考虑,不便或不敢说。可笑的是,该权威还特别突出强调自己的回忆真实可靠,以求欺
世盗名。
这番议论实有所指。所指非别,即《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1975—1987)》(
以下简称“自述”)的作者。这位曾经的党内高官、“理论权威”的这部大作,正是歪
曲历史的典型力作。作者大言不惭,宣称“自述”要“还历史的本来面目”,为“撰写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国共产党的这段历史,留下一份可信的史料。”(“自述”前言)
读之令人哑然。
“自述”长篇大论,内容丰富,与此相应,则问题层出不穷;要清理,有如恩格斯
写《反杜林论》啃一个很大的酸果,费时费力。本文仅就其中略举数端,理清部分历史
事实,请“自述”作者回答,并就教于读者。人间是非,天下公断。
一问邓力群:
我是“跟你一起”到国务院政研室工作的吗?
“自述”开篇第一章谈“整顿中的国务院政治研究室”(简称政研室),邓力群写
道:“……很快国务院政治研究室就成立了,这个摊子就散了。这批人中间跟我一起到
政研室的是冯兰瑞。”
这于我算得小小一条“新闻”。
我是中央组织部分配到国务院政治研究室去的。1975年7月下旬的一天,于光远通
知我说:“你的工作分配到国务院政治研究室。明天你就到中南海上班。”并告诉我政
研室在武成殿附近,要从中南海北门进去。我没有正式工作已八九年,一旦分配工作且
是研究单位,很是兴奋。
那么,我到政研室又是谁提名的呢?我原来想当然地以为是老朋友于光远。上班几
天后,我向于光远问起此事:“是谁提出的?”于光远答:“是胡乔木。”他告诉我,
我到政研室是胡乔木提名,组织部分配的。此事与邓力群没有关系。“自述”作者下笔
时应该是清楚的。
有一桩往事与此相关。2000年,我写《在国务院政治研究室的日子》一文,发表于
《百年潮》第三期。文中谈到《论总纲》的写作,认为此文是集体写的,批评《邓力群
文集》将它作为其个人作品,放在该文集第一篇,不加任何说明,这种做法就不大好。
听说邓力群看到后很不高兴,他还责怪当时《百年潮》社长郑惠不替他说话。
本来到什么单位工作,跟谁一起去,都是无所谓的事。我在胡乔木家编书并没有见
到邓力群。那他何以在“自述”中要这样写?无非是说你冯兰瑞到中南海国务院政研室
,还是“跟我”去的。你不感谢我邓力群,反而批评我,岂不“忘恩负义”?事实是,
我去政研室与他无关。退一步说,即令是“跟他一起去的”又怎么样?其中难道有何恩
惠可言?这自然是小事,但从中也就可以看出“自述”作者的心机。
关于《论总纲》一文的写作问题,留待下文。这里要说说上面引文中提到的“这个
摊子”。它是指1975年春胡乔木约请帮他编语录的五六个人,摊子就设在胡乔木家,我
曾应邀前去参加编《马恩列论生产关系》语录。之前,我接到邓力群一个电话:“冯兰
瑞同志,胡乔木请你去帮他编书”。尽管在延安时我已因听说一桩丑闻而久闻邓力群大
名,与他并未相识。要说此后有点关系,那就是1975年初接到的这个电话,可能是胡乔
木委托他传话。总不能因此就认为我到政研室工作是跟他邓力群一起去的吧?
我与胡乔木认识则在很久以前。1940年我到延安中央青委工作,胡那时任青委宣传
部部长,不久即调去当毛泽东的秘书。1975年我又帮他编了半年多书,可以说是熟人了
。他提名我到政研室是很自然的。
二问邓力群:
是谁,在“文革”后期向邓小平提出大学从高中招生的主张?
邓力群说,是他。“自述”第三章第4节“邓小平谈科学、教育”中称:“我向小
平同志说,为了应急,应付青黄不接,打算在65-67年高中毕业的学生中采取自愿报名
、严格考试、硬性抽调的办法,吸收进大学,培养一批人才。”
是这样么?
请看事实。
十年“文革”,毛泽东说“知识越多越反动”,书读得越多人越蠢。知识遭到贬低
,读书号称无用,教育制度受到严重的破坏。各地区各学校以及全国媒体大肆宣扬“白
卷英雄”张铁生,连篇累牍赞美黄帅日记。在当时这种氛围下,学校大搞教育革命,高
初中毕业生(共约一千七百多万,时称“知识青年”,简称“知青”)必须上山下乡劳
动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1975年,文革结束前夕,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全面领导各项工作,彻底进行整顿
。邓小平指派胡耀邦、李昌、王光伟三人到中国科学院担任领导小组负责人;其中李昌
除分管中科院日常工作外,还分管中国科技大学,而科大当时正在准备招生。1975年7-
8月间,李昌就向邓小平提出了科技大学恢复招生的生源问题,他说:“我们打算直接
从65-67两年的高中毕业生中录取,采取自愿报名、严格考试、半工半读的办法。”邓
小平赞成说,“这个办法好。”
李昌自五十年代以来长期从事高等教育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重视人才培养。
如今作为中科院领导,分管中国科大,从培养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人才以应国家经济发展
的长远需要出发,不能不考虑入学新生的知识质量,这件事他责无旁贷。他看到高中学
生下乡劳动固然可以受到锻炼,接触社会,但几年不上学,势必丢荒在中学打下的学业
基础。所以,他提出恢复高考、直接从高中毕业生中招生的主张也就势有必至。在当时
形势下提出这样的主张,是大胆的,也是非常必要的、迫切的。
据邓力群的“自述”,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生却是“我”的“打算”。那么,这
个主张究竟是谁向邓小平提出的?是邓力群还是李昌?
事实俱在。这一建议由李昌向邓小平提出,有关情况当年中科院的吴明瑜(国家科
委前副主任)、明廷华(国家专利局前副局长)等不少同志都知道。知情人现均健在,
认真的读者可以调研查证。
证据之一,《十年“文革”资料选编》之三,收录了《邓小平听取胡耀邦汇报科学
院〈汇报提纲〉时的插话》。这个材料有这样一段话:“耀邦同志汇报完后,接着李昌
同志汇报了几点:一是请中央调些干部,一是想在怀柔办一个科技学校,招高中生,半
工半读,加强自然科学基础和外语的学习;一是办进修班,把各行专业在科研上表现特
别突出的调来培养,一是办一个宣传自然辩证法的刊物。”这个《十年“文革”资料选
编》是80年代为起草历史决议,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的,内部印发,印量很小,但是
邓力群应该有。实际上,当年参加过这次汇报的好几位亲历者都有记录,而李昌汇报的
几点,几个记录稿几乎一字不差。
证据之二,当年“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中科院运动办公室编了一个《
胡耀邦、李昌同志部分言论摘录》(1976年2月)的批判材料,第七部分“关于教育革
命问题”,摘的一段言论是:“胡耀邦、李昌同志准备建一所科学技术专科学校,要从
各地直接选拔高中毕业生中数、理、化学得好的所谓尖子入学。……李昌同志还要科大
也直接从高中毕业生中招生,并要科大办理科中学,培养尖子。”批判材料的编辑者当
然是把这些作为“右倾翻案”的反面材料,却反映了历史的真实。
证据之三,是胡乔木1976年2月23日在政研室全体会议上揭批邓小平的长篇发言。
1975-76年“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主张和同意大学直接从高中招生曾经列为李昌
和邓小平一条共同的罪状。胡乔木在他上述揭批的第四个问题中称:“他(邓小平,下
同)说李昌主张科技大学直接从高中招生,实行半工半读,他赞成。他说半工半读是毛
主席主张的,不会有问题。”往事难忘。胡乔木在室全体会上揭批邓小平,连带李昌,
言犹在耳。曾几何时,实践一旦证明这个主张的正确和超前性,它就变成为“我”(邓
力群)提出的了!胡乔木的揭发发言,当年在政研室印发,文件俱在,白纸黑字;我已
经把它作为附录收进拙作《别有人间行路难》中(时代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5年,第
49页)。读者有兴趣,不妨查阅。
邓力群“自述”本身也经不起推敲:“'我’打算在65-67年高中毕业的学生中采取
自愿报名的办法,吸收进大学,培养一批人才。”请问,这是谁的“打算”?是邓力群
吗?1975年他并不是任何高校的负责人而仅仅是政研室的七个负责人之一,政研室当年
七月五日才成立,并没有办什么学校,邓小平也没有叫他管学校,他怎么会有这种打算?
历史不容也无法篡改。邓力群如此“自述”,无非邀功抬高自己,标榜自己正确。
这样做诚然徒劳。却不免搅乱历史事件,混淆视听,给后人的研究平添困难。
三问邓力群:
凭什么说马列所成了“反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
“自述”第五章“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中,说到社科院新建了十几个所时,写道:
“这时候(1979年—笔者注)还建立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研究所。胡乔木原来
设想要把这个所办成社科院的第一所,后来一段时间内却被苏绍智等几个人搞成了反对
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
马列所竟然“被苏绍智等几个人搞成了反对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此种说法不仅
是胡耀邦平反冤假错案后新增政治冤案,也真算得上头条新闻!虽然,邓力群无中生有
,却使笔者得以弄清一桩重要历史公案:制造1983年马列所危机的罪魁祸首原来就在这
里,“自述”的作者正是其中一人(此事不排除胡乔木参与,他说过:马列所这些人怎
么能研究马克思主义)!
马列所危机,指社科院曾打算撤销马列所。(1983年《马列所的危机》笔者曾有专
文记载,参见《别有人间行路难》第204-224页)
按照邓力群等人的逻辑,既然马列所已成了“反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当然应当
撤销。但是当时邓力群、社科院领导都没有说明何以要撤销马列所。如果不是所整党领
导小组硬顶住,马列所糊里糊涂地撤销了,还不知道祸从何来。
当初,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被定为我国的指导思想,共产党为了掌握意识形
态以及开展社会科学研究的需要,胡乔木等就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正副院长后不久,扩大
社科院,新成立了十几个研究所,包括马列所在内。
1980年3月,我来到马列所担任副所长兼党委书记。之前,已听说胡乔木要把马列
所办成社会科学院的首席(第一)研究所;由副院长于光远兼任马列所所长。胡乔木指
示“马列所需要的研究人员,可以从院内调,也可以从全国调,需要谁就调谁。”果然
,调了《人民日报》社理论部的苏绍智来当副所长,以后又陆续从全国调进了一些研究
人员,可谓“兵强将勇”。
但成立不过五年,马列所就遭遇被撤销的危机。1983年10月16日我出访联邦德国归
来,听到社科院内外传说马列所这个首席研究所要撤销,所内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奇
怪的是,马列所领导却得不到确实的信息。这时整党已经开始,院里派来三个人的联络
组帮助马列所整党。我先是问过联络组,后来又在一个会上当面问过马洪(时任院长)
:社科院是要撤销马列所吗?为什么要撤销马列所?组长说不清楚,马洪说院党组议论
过,却说不清撤销的原因。
实际是,社科院领导确曾议过撤销马列所的问题,已经研究撤销后人员的去处,打
算让他们分别到经济研究所、哲学研究所和中央编译局,而且已经征求过此三单位的意
见。马列所所长苏绍智(这时于光远已不兼任所长)、党委书记彭克宏曾接到该三个单
位领导的电话,均表示欢迎这些同志去他们那里。
了解这些情况之后,我认为第一,社科院领导的做法是违背整党决定的。按照党的
十二届二中全会作出的整党决定,整党主要是“清除精神污染”,组织处理放在运动后
期。而社科院在运动初期整党刚刚开始、马列所有没有“污染”的问题尚未查清以前,
就要对它作出组织处理,是完全错误的。
第二,我很怀疑:撤销社科学院马列所是谁的主意?
我认为不会是马洪或梅益(党组书记)的主意。
他们不具备这个权威,也没有这个胆量。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竟敢撤销胡乔
木如此重视的社科院第一研究所的马列所?为什么要撤销马列所?对此我一直不明白。
当年有些想法,但未能作出判断。时值前兼所长于光远出国访问,无处可以得到确实信
息。
不料二十三年后,邓力群不打自招。
“自述”使我恍然大悟。正是这位前副院长邓(可能还有前院长胡)认为马列所被
苏绍智等几个人搞成了“反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出了这个主意。真正是闻所未闻!
邓力群和胡乔木轻轻地使出一招“杀手锏”,可把我们害苦了!
想当年,我同马列所的党政负责人(即整党领导小组五人),为了马列所的生存而
苦恼焦虑、而奔走呼吁。彭克宏还陪同我去拜见薄一波请求支持,并曾两次上书邓小平
、胡耀邦(第二次还有胡乔木)。我们一面领导整党学习;一面分析研究形势,想办法
,写报告;还要为稳定同志们的情绪而做大量的思想工作。
我还特别致函胡乔木请求他过问此事,让社科院不要撤销马列所。为了快速和可靠
,我亲自将信送到胡的府上。这时我相信胡乔木是起决定作用的人,但还不敢断定撤销
马列所就是他的主张。现在看到“自述”中的这段话之后,可以作出判断了:撤销马列
所是胡邓二位的主张,此两人正是制造马列所危机的罪魁祸首。
我还要问,既然马列所被苏绍智等人搞成了反毛泽东思想的第一所,那就是违反了
四项基本原则。这么严重的问题何以邓力群当时不向社科院或马列所提出批评,堂而皇
之地将它撤销?社科院为什么含含糊糊不说出撤销的理由?邓力群攻击苏绍智等“几个
人”,那就不仅仅指副所长苏绍智一人而是攻击了一连串的人:兼职所长于光远、副所
长、党委书记冯兰瑞、兼职副所长王惠德和廖盖隆等人。他这话当时不说,至少是不敢
向我们透露,这又是为什么?除了自己心虚,乱扣大帽子站不住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
释吗?
四问邓力群:
1977年5月24日,邓小平到底会见了谁?
需要特别强调指出:邓小平第二次复出之前,于5月12日约见了中科院的方毅和李
昌(“文革”结束后,中央调整了中科院的领导班子,胡耀邦已另有重任。中科院院长
兼党组书记仍是郭沫若;方毅任副院长兼党组笫一副书记;李昌任副院长兼党组副书记
)。5月24日则会见了国务院政治研究室的于光远和邓力群两人。历史如此,事实如此
,改无可改。
1977年5月初,政研室岌岌可危。党中央副主席和国务院已决定撤销这个单位,几
位负责人已是束手无策。我碰巧知道了邓小平约方毅和李昌去谈话的事,就考虑政研室
的负责人是否也去见见邓小平,也许能保全政研室。于是我就向政研室负责人之一的于
光远建议,并代为打听到邓小平秘书王瑞林的电话,告诉了于光远。
5月24日,邓小平会见于光远和邓力群。当时有王震在座,而胡乔木没有去,只是
托于、邓转达了他对邓小平的愧疚之情,邓小平表示对胡谅解。邓小平同他们亲切谈话
,于光远当场作了记录,以后将记录提供给文献编委会,摘编入《邓小平文选》。以上
情况,笔者已有专文《邓小平关于政研室的一次谈话》较详叙述(载《炎黄春秋》2004
年第11期,并收入拙作《别有人间行路难》一书第84-90页)。事实十分清楚,此处不
赘。
意外的是,事过二十多年间,却有邓力群控制下的某些人前后几次胡搅蛮缠,张冠
李戴,弄乱了套。其中首先是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1983年出版《邓小平文选(一九
七五—一九八二年)》(亦即后来的第二卷),书中收进了1977年5月24日邓小平会见
国务院政研室两位负责人于光远和邓力群时的两段谈话记录。此两文的题目是《“两个
凡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两篇文章都是1977年5月24日
邓小平和于光远、邓力群谈话记录的摘要。两文首页注脚都说:“这是邓小平同志同中
央两位同志谈话的一部分。”这两个注脚引起了我和老伴李昌的不解和怀疑。据我们所
知,1977年5月24日去邓小平处谈话的两位(政研室的于光远和邓力群)都不能称为“
中央同志”。那么,这两位“中央同志”是谁呢?
其次,1998年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出版《邓小平思想年谱(一九七五至一九九
七)》,其中1977年5月24日条目将邓小平会见的两位“中央同志”拔高为“中央两位
负责人”。小平同志那天会见的同志的地位改得愈来愈高了,愈发令人疑惑:究竟邓小
平那天会见的是哪两位“中央负责人”呢?
第三是2004年,同一个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于8月份出版的《邓小平年谱(1975—
1997)》记载,1977年5月24日邓小平会见的两位“中央同志”非别,乃是王震和邓力
群,尽管1977年时这两位都还不是中央负责同志(这一点笔者已另文指出)。疑团解开
了,《年谱》所述却又转而掩盖了另一真相,正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琵琶盖住了谁呢?原来,他们想要遮盖的就是当年与邓力群同时去见邓小平的于
光远!那么,《邓小平年谱》的编辑们怎么会将于光远从邓小平当时会见的三位(于光
远、邓力群、王震)中排除,只留下两位了呢?这又是一个谜。
最有意思的是,邓力群通过“自述”自己揭示了这个谜底,也说明编者何以敢于如
此篡改邓小平同志政治活动的事实——因为有当年的“理论权威”、著名的邓力群担任
幕后指挥,充当强硬后台!我曾听说,中央文献研究室曾就此事访问过于光远。于老对
他们说明了情况,提出了异议,而文献室人员又去访问邓力群,结果还是遵从了邓力群
的意见。
事隔29年后,邓力群对此次会见又是如何“自述”的呢?他写道:“邓小平在听了
王震(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的反映后,采取了三个动作。”其中第一、二两个动作与
本文无关,不谈。“三是让王老和我(邓力群—笔者注)去看他”(见“自述”第三章
“国务院政治研究室解散前后”中“邓小平的三个动作”)。原来如此!这里不是政研
室的负责人于光远、邓力群为了政研室存亡问题请见邓小平,反而是邓小平要王震和邓
力群去看他,跟他们说:“你们(指政研室)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有用的人,总还
是要用就是了。”这又是一个奇闻。与邓小平的一次会面如此一改再改。真是越改越乱。
“自述”于此再一次改变了以前的说法,明确声称邓小平当时会见的是王震和邓力
群,大概他们也已明白了邓、王二位当时还不能称“中央负责同志”。这样编年谱是露
马脚的。但是,为了进一步证明会见时没有于光远、进一步抹掉于光远当时在座的痕迹
,“自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摘自于光远当场的记录、收进《邓小平文选》第二卷
的两篇短文说成系邓力群“回来后整理出来的”,并进而自我吹嘘说,此二文“实际上
为‘真理标准’的讨论垫了个底。”
顺便还提个疑问,邓力群在“自述”中说他“相信邓(小平)还会出来,等他出来
后,有我们这么个单位能帮他工作”。按这个说法,邓力群是应该坚守在政研室的。还
在邓小平谈话的两个多月前,我们已经听到传达,邓力群调国务院财贸小组,我还保存
着听传达的记录;邓小平谈话后没多久,邓力群就去国务院财贸小组任副组长(组长姚
依林),而且据他自己说,是他自己答应姚依林调去的。这就令人不解了,邓小平谈话
尚余音绕梁,邓力群自己却调走了,他那“等他(邓小平)出来,有我们这么个单位能
帮他(邓小平)工作”的“信心”从何谈起呢?
历史无从修订,事实难以掩盖。这是无法抹掉的常识,也是做人的起码品德。信笔
涂抹,自取其辱。从这个角度来说,邓力群的“自述”,效果无非如此。
五问邓力群:
《论总纲》(即《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的起草者究竟是谁?
邓力群把此文收入《邓力群文集》(1998年12月,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列为第
一篇,不加任何说明,意思是说,《论总纲》是他邓力群的个人作品。
是这样的么?
《论总钢》是政研室成立后集体撰写的第一篇文章;撰写此文,是胡乔木提出、经
邓小平同意布置给政研室的任务。
邓小平第一次复出后,大力整顿各项工作。为了扭转“四人帮”“阶级斗争为纲”
、不利于国民经济发展和改善人民生活的局面,他概括毛泽东近年的讲话,提出以毛泽
东的三项指示(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以安定团结为好,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为纲。
三项指示统一起来就是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
胡乔木非常赞成这一指导思想,积极组织撰写文章加以论述。他把这篇文章的写作
任务布置给邓力群,由邓力群负责找了几个人一起来写。据我所知,参加过写作的人员
有:胡绩伟、余宗彦、苏沛、滕文生、龚育之、吴冷西等。由此可见,这篇文章是集体
写作的成果。不能说是某一个人的作品,当然也不是邓力群的作品,《邓力群文集》不
应收入这篇文章。
何以为证?首先请看“自述”的说法。
第一章,1976年2月邓力群给华国锋的信中说:“我和四个帮我写文章的同志,商
定了一个写文章的架子。五个人分成两个组,进行流水作业。”仅仅隔了一页,“自述
”又是另一个说法:“实际是,开头商定文章的框架后,他们四人先分头各写一段”。
究竟此文是五个人分两组轮流作业还是四个人分头各写一段,姑置不论。但无论写作过
程如何,分工又如何,除邓力群而外还有几个人参加了写作则是清清楚楚的。
其次,“自述”接着说:“现在有人说胡绩伟是《论总纲》的主要执笔人。不符合
事实。”“有人”显然指我。我确实说过(在国内报刊上是第一次指出)《论总纲》是
胡绩伟主持下写作的(我不是说胡“主要执笔”),而这正是符合事实的提法。
我为什么这样提?这需要一点说明:《论总纲》一文曾经数易其稿。有第一稿,第
二稿,被胡乔木否定之后还写了笫三稿。由于“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开始,三
稿都没有发表。
第一稿是由胡绩伟主持、余宗彦等几人参加起草的。10月上旬写出后上交胡乔木,
胡认为此稿批判“四人帮”的笔锋过于尖锐,篇幅也过长,不能用。胡乔木在约胡绩伟
和龚育之谈话时曾评论说:文章不应当用批判和论战的语调来写,要正面论述,从理论
原则上讲清道理。还特别对胡绩伟说:“你在报社工作了那么多年,这样长(一万多字
)的文章报纸能登吗?写一篇两三千字的社论就行了”(据胡绩伟提供的材料第5页)。
胡乔木对第一稿文章太长的这一批评,是重要的旁证:“你在报社工作了那么多年
”。这句话当然只能是针对长期在《人民日报》工作并曾担任副总编辑的胡绩伟,绝不
可能用来指邓力群——邓力群根本没有在报社工作多年的经历。胡乔木的这句话清楚地
表明:这份长达一万多字、不能在报纸上刊登,内容又嫌过于尖锐的文稿,不是邓力群
写的。它只能是胡绩伟主持下集体写作的。难道胡乔木的话还不足为据,还需要论证吗?
胡绩伟主持写作的头一稿未能通过,这才有第二稿。第二稿倒是邓力群主持下写成
的,但10月中旬拿出的第二稿胡乔木认为仍然不能用。因为虽然去掉了第一稿中的尖锐
言词,却改进不大,反而把题目改成了《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奋斗》。胡乔木一看就
很不满意,说题目就不行,“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让人看了,好象我们无产阶级专政
不巩固似的。
这时,胡乔木可能觉得再让邓力群主持此事难以完成,就把写这篇文章的事交给胡
绩伟、龚育之。但是因为当时已经准备让胡绩伟和龚育之去参加西四院(在中南海内)
毛选五卷的编辑工作,所以只要他们拟了一个提纲,没有写成稿。于是,胡乔木又让吴
冷西另起炉灶。(以上材料来源于当年国务院政研室负责人之一于光远1990年代写的回
忆:《论总纲》)
邓小平二次复出,二次打倒;这段时间“四人帮”“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其
中大批特批的“三棵大毒草”之一便是《论总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起初听说
,所批判的是第二稿。近两年根据胡绩伟和于光远的回忆,才有资料证明,被批判的不
是第二稿而是第一稿,亦即胡绩伟主持写的《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这一稿批
判“四人帮”,笔锋特别尖锐,胡乔木看了很不满意。“四人帮”却恰恰因此认为它更
具“可批判性”,拿它做文章。
综合以上种种,不妨稍作归纳:第一,即令是像“自述”所述,邓力群确实主持了
第二稿的写作。但据“自述”所言,此稿写作过程中共有其他四人参与讨论框架,分头
写出初稿,以后又参加讨论。请问:这四位参与者付出的劳动、提供的思想资源都不算
数了吗?那些主持和参加写第一稿者的劳动也不算数了吗?就算第二稿主持修改和定稿
的是你;将题目《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奋斗》改成第一稿的《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
总纲》的也是你,就能说明这篇文章是你邓力群一个人写的、是你个人的文章吗?
第二,如果说集体写作和独自写作、主持定稿和全文自始至终全部出自个人之手大
有区别,则《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奋斗》与《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就尤其难
以混淆。胡乔木交给政治研究室写的文章,前后两稿,两稿都不为胡乔木所取,“四人
帮”却偏偏看中了《论全党全国各项工作的总纲》,把它列入“三颗大毒草”大肆批判
,《论总纲》于是尤其在中国现代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特别是邓小平再次复出,看到“四人帮”拿来批判的《论总纲》时(此文从未正式
发表),特别加以赞扬说“是香花”,邓力群就将集体的智慧和功劳据为己有。一方面
把此文列为他本人文集的头一篇,一方面又在“自述”中宣称“有人说胡绩伟是《论总
纲》的主要执笔人,不符合事实”,互为补充。这样看来,他不仅要把他组织撰写的文
章据为己有,就连别人主持撰写的文章也要据为己有,岂不令人哑然?
我在2000年发表于《百年潮》第三期的《在国务院政治研究室的日子》一文中,对
邓力群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没有上推下卸,承担了写作的责任予以肯定
,同时也揭露、批评他将《论总纲》当成自己个人的作品收进《邓力群文集》,放在第
一篇,“这种作法就不大好”。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批评是过于客气了。
(定稿2006年4月30日)
来源:冯兰瑞博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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