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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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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两夜记：2003年我在阿尔及利亚住房部项目
陶短房
三天两夜记
这篇文章是我的亲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更改了部分地名、人名——陶短房记。
2003年元月2日。上午7点多。
ABC城的天亮得很晚，天还是灰蒙蒙的，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电话响了，是KOLEA工地打
来的。
对于那里我们一直很担心，因为这个工地停工已经很久了。由于工程组织不当造成长达
几个月的停工待料，工人们出勤率低，挣钱少，而劳务分包方面管理混乱，分配不公，
更加剧了矛盾。最要命的是，西河县方面在工人出国时一次性收取了每人一万五千元的
保证金，却在工人到达ABC国后告知不再退还（工程结束后表现好的退3000），这些借
了高利贷出国的贫困农民如何能经受这样的打击，年关将至，债主堵门，万里之外的工
地自然人心惶惶，虽然进入11月以来停工待料问题已经解决，但心乱如麻的工人们再也
无心干活，纷纷停工要挟县里来领导解决问题。
可是不知为什么，原定12月29日到达的县领导突然改期元月2日下午到，早已被工地方
面各种空头许诺弄毛的工人们认为上当受骗，纷纷涌出工棚，叫嚷着要去使馆讲理。
我们慌忙驱车赶到现场，但见大门口人头攒动，工人情绪十分激动，眼看就要冲出来。
我们急忙分头解释，告诉工人领导下午就到，然后把县和我们两个总包公司的会议纪要
张贴在墙上，见到纪要中有退还一万五和领导下午到的明确内容，工人们渐渐平静下来
，一场风波过去了。
我和几个工人聊天，他们一面诉苦，一面对纪要中关于给“遵纪守法”的工人日后退款
一说表示疑惑，我解释道，总不能在纪要中写给违法乱纪者退钱吧？他们点着头散去，
但我看得出，他们的疑惑并未解除。
工期因罢工而延误，工程亏损已成定局，而矛盾的两方是工人和县里，我们除了静待县
领导外别无他法，这个等待，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
下午4点。
工地打来电话，县领导终于到了。我们都舒了一口气。
晚上7点，总包单位ABC公司打来电话，说县领导没有和他们接触，询问我们是否见到过
他们。听领导挂下电话，不知怎地，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元月3日上午8点
和办事处主任驱车赶到工地，本来是为了别的事情，但毕竟心中不放心工人们，绕到工
棚看了看，得知县领导正召集班组长以上开会，我们不便干预，便匆匆离去。
下午2点。
接到项目部派驻工地负责人电话，班组长会议仍在进行，工人们没有去使馆，但也没有
出工。
晚上8时许。
主任接到县领导电话，解释为何不和2总包公司见面的原因是为了尽快掌握工地内部情
况，并表示将在次日一早召开职工大会。主任表示，第二天将带项目经理和我参加会议。
晚10时50分。
突然接到工地电话，工人情绪激化，声称次日一早要去使馆。挂下电话，我们立即分头
通知ABC公司和大使馆，但使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我们只能一方面责令工地方面加强
说服工作和戒备，另一方面通知几位当地司机，次日早些赶来出车。
元月4日凌晨1点
上网发信，意外碰上了西丝同志，攀谈中谈起第二天很可能去使馆，谈起自己一方面同
情工人的境遇，另一方面从责任和情理来说，又必须全力阻止他们的行为，心情十分矛
盾痛苦。
上午7点多。
司机早早就来了，我们一行3人驱车直奔工地。
行不过10分钟，项目经理的电话响了，工地里约有80名工人砸锁翻墙，直奔市内去了。
我们急忙赶到现场，发现ABC公司A总代表也刚刚赶到，并见到了县里来的四位领导：一
位退居二线的建工局副局长，一位总经理，一位公安局副局长和一位110中心主任。
我们看到工人们留下、昨晚10点提交的纸条，上面写了5点要求：立即就地退还一万五
，工资一月一结并在当地用人民币或美元结算，保底工资每月3000，每天工作超过10小
时后每小时给加班费10元人民币，5小时内答复全部要求否则后果县领导自负。
我们问起矛盾何以突然激化，县领导们语焉不详。这时使馆不断打来电话，催促我们立
即去使馆解释并阻止工人，我们只好分头驱车赶赴使馆。
9点。
到达使馆。大使召见了A总代表、办事处主任、县里副局长等，把责任全部推给企业，
并要求企业自己解决问题，使馆不负任何责任，如果不能解决，就把领导们都抓起来遣
送回国，A总代表当即表示，如果真的遣送回国，自己求之不得，但使馆若不出面解决
，此事后果大家都吃不消。
使馆院里，我们剩下的人和经商处B参赞、C一秘商谈，B参赞一如既往地打着官腔，而
已经多少了解实际情况的C一秘则通情达理得多，表示愿意和企业共同做工人的工作。
此时警察来报，第一批工人约40名已到达总统府附近下车，步行赶往使馆。B参赞急忙
回避，而C一秘则和我们一起赶到外面，准备配合警察把工人暂时引导到使馆右侧的一
条胡同中集结。
10点。
A总代表一行出来了，脸色十分阴沉；C一秘接到电话，使馆任何人员不得出面，他临走
时很为难，但这是大使的命令。
10点20分。
第一批工人终于出现在街角，其中有些生面孔，但很多是熟人。看见我们，他们有些尴
尬，我们让他们遵守当地法令，有话好好说，他们大多数人都很配合地跟我们去了胡同
，但其中有几个人目光闪烁，阴阳怪气地嘀咕着，并且不同我们照面。
我们开始询问缘故，工人们表示，县领导到来两天不召开职工大会，却在深更半夜把一
些工人找去会议室整，以致工人们忍无可忍，只好来使馆讨个公道。我们劝说他们回去
，他们表示，由于债务沉重，年关紧迫，回去实在没法活，只能留下拼一条活路。
10点40分。
陆续又有工人到达，A总代表接到使馆电话，此处交通拥挤，对面就是当地国家电视台
，为免造成更大影响，必须把工人转移到使馆西侧一个更深的胡同里。
县领导立即开始说服，但工人和他们抵触情绪极大，缺乏互相信任，根本说不通；我们
只好分头找工人个别谈心，大多数工人表示，对使馆、中原和我们都是信任的，除绝不
回去外，愿意听从我们的安排。
新胡同很深，约100多米长，尽头是一所中学，旁边是使馆宿舍区。工人们纷纷席地而
坐，和我们僵持起来。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们只有三个字：一万五。
11：20。
C一秘突然出现了，要求工人们推选三个代表留下谈判，其他尽快散去，但工人们根本
不听，只是大喊一万五，C一秘根本无法完成他的演说。
此时两辆警车开到，堵住了两端胡同口，接着，宪兵和穿便服的内政部人员都赶到了，
分散在人群四周和中间。他们个个荷枪实弹，但神色友善，似乎没有多少敌意。
11：50。
B参赞出现在宿舍区门口。工人们稍稍安静了一些。
她的演说很激昂也很全面，国际国内，国家集体个人，国家荣誉，三个代表，团结一致
奔小康，等等等等，可以说，除了工人关心的，都讲到了。讲话毕，工人继续骚乱不止。
她脸色有些难看，把我们召集进宿舍区院里商议，却也没什么结果；C一秘再次出面要
求工人推举三个代表，但仍无任何结果。
我们分头找熟识的工人谈话，他们纷纷表示，害怕秋后算帐，更害怕工地工头打击报复
，所以不敢出头；此时ABC公司的大L把我拉到一边，提出由我们指定工人代表，让工人
认可，责任由我们承担，我认为很不错，于是分别找到两家公司和使馆领导建议，他们
都赞成，但县领导反对。
于是我们只好让县领导出面讲话，结果不到5分钟，就在工人的哄笑中收场了事。此时
警察找到我——现场使馆人员外唯一说法语的人，恳求我们尽快解决此事，以免让他们
为难。我们再次提出指定代表的建议，经过一番纠葛，终于勉强推举出4个代表，随B参
赞等进入宿舍准备谈判。
此时在我们的劝说下，场外工人已多数表示愿意返回，我们松了口气，C一秘等已开始
和A总代表等开玩笑，我则和刚刚赶到的ABC公司S翻译一起找到一位警长，请他帮忙联
系两辆大客车疏散工人。
正当我们分头忙活时，工人之中却又出现反覆。由于县领导语言不当，被敏感而情绪脆
弱的工人认为有威胁之嫌，纷纷涌上，要求马上拿到一万五，局势再次变得混乱不堪。
等我们反应过来劝阻时，只能让工人重新坐下，却无法让他们履行承诺，返回工地。
我跟几个领头的工人说，如果要解决问题，让使馆帮忙，首先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如
今这样，让使馆人员为难，怎么能让他们出面帮忙协调呢？他们中有的人表示理解，并
劝说同伴回去，有些却躲在同伴后面阴阳怪气地说话，并威胁同伴不能上车。
此时院内B参赞得知外面工人尚未散去，不肯继续谈判，并让代表们回来劝说工人返回。
但代表回到工人中后立即发生分化，四名代表中有两名不但不劝说，反倒带头要求大家
不要回去，就地坐下，局势再次紧张起来。
14：15分。
僵持的局面总在考验大家的忍耐力，率先忍耐不住的是B参赞。
她再次出现，再次演讲，除了阳光是新的，其它都是老一套，结果可想而知。盛怒之下
她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C一秘歉然而笑，匆匆跟去。
工人们发出一阵欢呼。望着他们的笑脸，望着兀自摇弋的铁门，我的心一阵阵地发紧。
14：40分。
警长来询问是否让大客车回去，我们告知再等等，我的喉咙已经发干，肚子也咕咕叫个
不停，但我们都不想放弃努力，尽管此时已隐隐感到，努力也许是枉然的。
15：55分。
我的腿和嘴都已经无力了，但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工人们和我已经很熟了，他们很客气地让我回去歇歇，说责任不在我，说他们一定规矩
，不会乱来的。可怜的人们啊，你们哪里知道，我怎么能回去？你们又哪里知道，在许
多人的眼里，只要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乱来了呢？
大客车司机们和警长一起赶到，因为停留街上长达几小时，超长的大客车已经阻碍了交
通，所以我们必须决定是否马上离开。
最后一次劝说无效后，我们只好白白付了10000DA的车前，让空车开走。掏钱的时候，
领导们的脸色铁青。
16：10分。
三家单位的领导们决定撤了，只留下ABC公司的两个人值班。临行时，我嘱咐刚刚上岗
的一位警察好好照顾工人，他郑重地表示，以毛主席的名义，尽量照顾这些中国人。
16：40分。
中饭兼晚饭。主任不断地催促，赶紧吃完，好去ABC公司开会。
司机已在等候，只吃了几口饭。虽然不懂中文，他却已经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17：00。
ABC公司驻地。
A总代表早已等在那里，神色严峻；其他几位职员中年纪大的已经吃不消，精神有些恍
惚。
会议的过程和结果一样迅速而简单：一方面积极和使馆、业主、警方和国内配合、联系
，尽快妥善解决此事件，另一方面责成西河劳务方面加强工地现场管理，阻止事态进一
步扩大，并由两总包公司派出得力人员，轮流赴使馆外值班，保持对现场24小时不间断
的监控掌握。
回去的路上，司机告诉我，他要去休息了，他已忙了一夜。我请他第二天早上7点半就
到，他毫不含糊地答应了。
23：30分。
后半夜该我们值班了。我们的司机都是当地人，工作人员中能在ABC城这样的山城熟练
开车的只有主任一位，他和项目部的一位翻译匆匆赶去使馆，临行时嘱咐我尽量警觉，
密切保持和各方的联系。
24：15分。
疲惫的我登上网络，网上网下，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1月5日2：50分。
电话响了，ABC公司A总代表告诉我，使馆从现在开始，要求我们每小时和使馆联系一次；
3：50分。
从使馆处得知，大使已向国内各有关政府和部门发了外交电报，我隐隐感到一阵寒气逼
人。窗外突然下起雨来，露宿街头的民工怎么样了？
（未完待续）
6：50分
迷迷糊糊和衣睡了不一会儿，听见厨师起身做饭的声音，急忙跳起来，摸起一包平时总
也不舍得吃的方便面，冲进了厨房。
7：25分
司机已经在按门铃了，可他开的那辆车却已被主任开去了使馆，要命的是，留在使馆的
另一个翻译一大早还有别的事情，也需要车。
无奈之下，我只好请求司机去叫醒他的好朋友，另一位项目部的司机，我们一同搭乘项
目部的白色标致206去使馆，然后用206把主任一行载回办事，我们留用那辆停在使馆的
尼桑。他爽快地答应，转身离去。
和我同行的W工已经开始刷牙，另一个早起的同事好心地提醒我，作为办事处人员，我
无权调用项目部的车辆。
我当然知道这些，但，还有别的办法吗？
两个司机都到了，不能多想，出发吧。
8：02分。
到达使馆附近。
胡同里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着40多个工人，看见我，有些还举手打了个招呼。
主任看来疲惫得很，他告诉我，他和另一位翻译为了不让工人们睡觉，这一夜轮流让一
人在车里打盹，另一人和工人谈话。看得出，对于我擅自调动项目部的车辆他有些不高
兴，但我抢在ABC公司A总代表前到位又让他很得意。
A总代表带着办事员小G到了，主任寒暄几句，匆匆而去。
8：30分。
警察换岗了，我和昨天结识的那位看守了一夜的警长打招呼。他吸着A总代表送的香烟
，做出精神十足的样子，表示只要需要，再站一个白天也没问题。
问起夜里的情况，他表示工人虽然滞留，却很老实，没惹什么麻烦；他只是不理解，什
么理由，能让这些工人在风雨中，在这个连厕所都没有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夜呢？
我无言以对，我没办法让他理解。
9：00分
学校上课了，孩子们蜂拥而至，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蹲在大门两边，衣着特别的工人们。
校长咆哮着告诉我，这样的事件将会给他的学生心灵带来阴影，让我们尽快解决。
校长暴跳着走了，不过工人们告诉我，昨天夜里下雨时，也是这位校长，打开了校门让
大家进院避雨。
9：15分。
工人们开始啃面包棍了，我们也开始说服工作，照例是徒劳，他们对我们还是很客气，
但仍然表示，不见到一万五到手绝不相信西河县的人。
一些工人拿出家信给我们看，有些是刚上学的孩子写的，要吃饭，要学费，要还债，这
些贫困农民家中往往超生了两个到四个孩子，使得经济状况雪上加霜，其中一个家在山
区的工人，家里一对双胞胎女儿考了全校总分第一第二名，却无钱继续念书，眼看就要
失学，言及此，40多岁的大汉竟当众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唏嘘无言，但，他们知道吗，坐在这里，只会让事情更难办啊！
和他们说起这些，他们有的茫然，有的却心中多少有数，但他们表示，回去也是活不成
，不如在这里碰碰运气。
A总代表问这些工人，是否背后有人挑唆，他们开始均不承认，但很快有人愤愤地告诉
我们，挑头写联名信鼓动大家上使馆的是某工长的亲戚，这次他让大家来使馆，说自己
随后就到，结果大家到了一天一夜，此人却仍在工地好吃好住。不少工人表示，回去一
定找此人算帐。
见此情景，我们趁势鼓励工人们多想想更好的办法，不要在使馆区多作停留，以免让事
态更难收拾。他们虽然默不作声，但神色间已露出犹豫之色。
10：35分。
县里的领导来了，并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20多工人借口送衣物，已经从工地动身赶来
使馆。
工人们和县领导的对抗情绪仍然很大，他们要求县领导保证退还押金，保证不秋后算帐
，县领导的答复似乎不能让他们放下心来。
县里的人告诉我，昨天几乎没有工人回工棚过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里只有40多
工人在此露宿，剩下的昨晚在哪儿？
11：10分。
巷口突然出现大批拿着包袱衣物的工人，足有40多人。
不是说，只有20人出来么？
本来已筋疲力尽，情绪低落的留宿工人们见到生力军，再次振作起来，几个刚才已经沉
默的为首者又开始串连鼓动，刚才还在犹豫的工人们又开始坚决起来，靠墙而立，拒不
返回。
来的路上信心十足的W工此时已是灰心丧气，不想再多说一句；说有什么用，不说又有
什么用呢？
终于有人愿意回去了，是昨天参加谈判的一个代表。我们急忙安排尼桑车送他回工地，
此时坡上十几个工人呐喊着冲下来阻止，我们竭力阻拦，终于尼桑带着那个代表走远了。
看见有人回去，工人们开始骚动起来，有些人面露彷徨之色，但也有些为首者开始散布
谣言，说那个代表是被绑架回去的。
12：00分
学生下课了，有些孩子和我们攀谈起来，他们同样奇怪，这些中国人总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无法解释，解释了，他们会懂吗？
W工开始嚷嚷着午饭，但我们都知道，我们不能吃饭，否则，工人们饿着，我们吃着，
他们能相信我们吗？
又有些工人开始偷偷表示愿意回去了，ABC公司的两辆车、我们的尼桑和西河县工地的
一辆破车都成了运送工人的中巴。
事情会好起来吗？但愿如此。
12：20分。
我们的蓝色标致开来，车上坐着M工，来找A总代表盖章的。望着M工匆匆离去的车影，A
总代表苦笑道，看来自己要做好长期在胡同现场办公的准备了。
12：50分。
A总代表的手机响了，又是使馆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告诉我，大使正在给两公司施加压力，让公司全部接受工人条件，以换取
工人不在使馆区停留，ABC公司领导已决定接受。
白色206飞驶而至，扔下主任便开走了。
主任带来公司传真，绝不接受工人条件，A总代表唏嘘着说，事实上，两公司也没有接
受全部条件的经济和政策实力。
13：20分。
手机又响了。
在ABC国的所有建筑业中国公司联名致电使馆，坚决反对我们两公司答应工人条件，因
为如果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在阿的6000多中国劳工谁不会造反呢？而且大使听到这样
的话之后，已开始沉默思索了。
我偷眼看着那些蒙在鼓里的工人们，他们或走或站，或靠或坐，神色麻木疲惫，他们是
否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ABC公司换班了，没有翻译到场，我还得坚持下去。
W工不见了，据说搭乘白206回办公室了。
14：00分。
这次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那个自愿回去的代表回到工地被工头打了一顿，还不管饭吃，打电话到办公室，说如果
这样，还有谁敢回去？A总代表和主任都很生气，即使有错，也不能不让吃饭，何况人
家是自愿回去的！使馆也接到了电话，告诉我们，应避免激化矛盾。
15：00分。
A总代表回去了，为这边的事情，他已耽误了许多工作。
ABC公司的S翻译会开车，来回运送着愿意回去的工人。我只好在这里坚持，因为每隔15
分钟，警察、宪兵或者内政部的人就要来和我谈话，了解情况。
16：00分
10多个工人借口上厕所，陆续转移到使馆正门停留。警察急忙找到我要求劝回。
那10几个人多数是骨干和为首者，任我百般开导，就是纹丝不动，我实在急了，说道，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痛恨西河县领导说话不算数的行为，如今你们明明事先答应不
给我们和使馆添麻烦，不到正门，却出尔反尔，让我怎么相信你们的话呢？
多数工人似有所动，交头接耳一番后，被我半推半拉地领回了原地。
17：25分。
S翻译又回来了，拉上了4个工人，她告诉我，这是今天最后一趟，她已经吃不消，要回
去休息了。
ABC公司又换班了，还是没有翻译来，我还得继续。
18：05分。
我们最好的司机开着4×4尼桑越野车赶来，这是今天开往工地的最后一趟车了。
司机神色很疲惫，他刚刚跑了一天材料回来。主任让我们去喝一杯咖啡解解乏，在咖啡
店里，我们商议，一定要多拉几个工人回去，这辆车可以坐8个人。
剩下的工人已没有几个要回去的了，即使想，也由于面子或害怕而不敢，我们偷偷把车
开到下面街口，让愿意回去的工人自己溜下来搭车。
18：55分。
4X4满载工人走了，我们还要坚持。
突然发现，骨干分子走了一大半，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疲惫和饥饿让我不能深思
下去。
19：45分。
接班的翻译终于到了，可以回去吃中饭兼晚饭了。
20：30分。
晚饭。
听见领导们商量，今晚12：00前是我们当班，他们似乎打算仍然派我去，理由是我很管
用。
同事们替我抱着不平，我疲惫地不愿多说，吃完最后一口饭，我抱着包，坐在办公桌后
，静静地等待着。
21：00
主任终于发话了，晚上派别人去，让我睡觉，因为白天更需要我。W工这次自告奋勇值
夜班，反正只剩下3小时了。
总算可以睡了，我几乎立刻趴在桌上睡着了。
23：30分
醒来时已空无一人，睡的睡了，值班的还没回来。
上楼上网，还是没几个熟人。
今晚电话少了许多，突然想到，大使馆的人一天一夜没露面了。
1月6日1：40分
万籁俱寂，值班的人也早已回来安睡了。
我也睡吧，醒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6：50分
醒来吧，醒来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7：30分
匆匆啃了一根长棍便出发了。和我同行的是项目部M工。
8：15分
又抢在A总代表之前赶到。ABC公司值班的大L和小C已经疲惫不堪，警察已经很熟悉了，
笑着打招呼，告诉我，一夜无事，只是昨夜大雨不绝，学校也不肯再开门，所以工人们
吃了不少苦头。
雨还在下，屋檐下、树荫里，约30个工人瑟缩着挤作几团，对我们的到来，连眼皮也懒
得抬一下。
8：30分
A总代表和小G来换班，接着作工作，但工人们现在连听也懒得听了。
A总代表年纪大了，吃不消风雨，躲进汽车里暂避。我们也被叫进去，得知，此事在国
内已经闹大，上级部门看来要有所反应了。
8：46分
有工人敲我们的车玻璃，说有几个同伴被雨淋病了，我急忙让尼桑送他们回工地。
9：01分
C一秘打来电话，说在宿舍里看见工人所剩无几，要求我们趁热打铁，争取今天解决问
题，否则。。。。。。挂了电话正打算冒雨出去劝说，电话又响了，是工地打来的，有
几十名工人冲出工棚，并和阻拦的人员动了手，虽没大碍，但他们还是冲向了使馆方向
。这时，有工人偷偷告诉我们，其实连续两夜，都有人躲在附近两个工地里宿营，白天
再赶来静坐，而且昨天下午为首的工人制订了轮流休息、换班静坐的策略，所以回去的
工人有许多吃饱歇足后还会回来。
我们觉得既好气，又无奈。不能再往工地派车送人了，否则无异于给他们的换岗提供方
便。
9：24分
主任打来电话，业主方面也得知此事，要召见主任和A总代表，A总代表开车匆匆而去，
现场只剩下小G、M工和我3个人。
没有车了，我们拥着仅有的一把伞，在忽大忽小的雨中奔波着。工人们占据了可以避雨
的所有空间，拥着大大小小的几块塑料布。我们和他们说话，他们似乎疲惫地连头也懒
得抬了。
和两位同伴聊起自己工资、待遇等后顾之忧，唏嘘不已，其实我们何尝没有情绪？只是
我们绝不会采取工人们的行动，因为这样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啊。
自己一肚子情绪，还要做工人们的工作，唉。。。。。。雨越来越大，冻了两夜的几个
工人已经冻得流鼻涕了，这样下去。。。。。。
9：50分
西河县领导的破车匆匆开来，转了一圈又匆匆开走，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和工人们一句
话也没有说。
他们来干什么的？
雨更大了，工人们的情绪也开始浮躁起来。
10：22分
大批工人从胡同口蜂拥而至，不一会儿这里就挤了八十人左右。我们认识的那些头目都
在内，更多的是第一次出现的生面孔，我隐隐感到，这下问题更严重了。
尼桑始终没有回来，后来得知被W工途中截下动用，不知去了哪里。我们三个人，没有
车，没有电话，面对浮躁不安的80个工人，大雨纷纷，如何是好？
找到警长，他也很无奈，但表示已接到上级指示，只要不打人，不破坏财物，不堵塞大
路交通，就决不许对中国人动手。
10：50分
工人们的情绪更浮躁了，很多人告诉我们，他们的忍耐力已达到极限，工地上，西河县
方面昨晚开会，据说又声称不能退还一万五；使馆方面又连续两天不闻不问，他们感到
很绝望。
我们告诉他们，到了这一步，事态已经不是我们和他们所能控制；但他们表示，事到如
今，别无他法，哪怕坐牢也要弄个明白再说。
11：27分
工人们纷纷涌向使馆门前的大街，我们3个人根本阻拦不住。必须通知两总包公司和使
馆。
电话，电话。。。。。。终于问到一处电话亭，匆匆奔去又奔回，20多工人已赫然堵在
使馆的正门，两位同事一位正徒劳地劝说，另一位还在大雨中竭力堵住后续涌来的工人
们。
警长又来了，要我向工人们宣传法制观念，我告诉他，已经宣传了两天。他让我做最后
的努力，如果再无效，只能。。。。。。
有几个工人头头已在向对面电视台招手，必须赶快想办法。。。。。。
雨下个不止，工人们面无表情地对望着我，言语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昨天有效的那些
话语，今天也已变得苍白无力。
尼桑来了，W工坐在车上不肯下来，见到浑身透湿、冻得嘴唇发紫的我，连声喊着让我
上车躲雨。我苦笑着摇摇头，小G急得大声喊着，什么时候了，还躲雨？
11：55分
对峙依旧。
除了正门的20多人，其他工人似乎暂时还不敢过来，警察也越来越多了。
小G、M工和司机都饿得不行，我劝他们先去吃饭，W工也跟了下去。
只剩下一个人，对着一地雨水和几十工人。
我也已经急了，几乎是大声喊叫着：你们要使馆给你们公道，可从公，砸了使馆最在乎
的国家脸面；从私，危急了使馆人员的饭碗，这样做，使馆会怎样呢？
我的话看来起到一些作用，他们开始纷纷撤离使馆门口，虽然嘴里不住抱怨着，使馆的
人两天不露面。
可他们并没有走远，更没有回到胡同，而是分散于使馆门前大街两侧多家单位和私人住
宅门口不退；警车已在马路上停满了一溜，救护车、铁笼子车，都出动了，马路两侧，
出现了许多围观的行人，学校也快放学了。
小G已经第一个跑了回来，我们已经尽力了，但。。。。。。
警长又来了，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我们告诉他，现在只能拜托他直接和使馆联系了。
12：01分
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人。
使馆的人再不出来，就。。。。。。
W工回来了，A总代表和主任已经电话通报了使馆。
12：08分
C一秘的身影首先出现在人群中，工人们开始稍稍平静下来。C一秘告诉大家，B参赞马
上就到。
我们趁机告诉工人们，使馆不出面是因为4日工人们未履行承诺返回，致使谈判中断。
只要履行那天的承诺，谈判随时可以恢复。C一秘也证实了我们的说法，工人们虽然不
肯撤，神色已开始犹豫。
M工塞给我一个热狗，我没有吃，工人饿着，我吃着，说出的话还能有用么？
12：30分
B参赞一行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看得出，甚至工人们都露出一丝如
释重负的神色。
不必太费功夫，几十名工人很快重新回到了胡同里的老地方。
雨渐渐地停了。
B参赞的发言并不比上次精彩生动，效果却奇佳。也许，人人都知道，在使馆门口能得
到的，只有这些了吧？
12：50分
B参赞的演说还在继续，报社记者们却出现了。
使馆人员个个沉默寡言，其他人语言不通，警察只能把他们引到我面前。可是，除了反
复声明，这不是罢工和示威，我又能说什么呢？尽管，我怎么也算得他们曾经的同行。
13：15分
工人们的情绪渐渐平复，可因为据说昨天回工地的代表被打，所以没人敢出头。
一位工人偷偷向我推荐了两个人，但被推荐者都不肯出头；最后那个工人向我表示，尽
管自己不是头头，但为了大家、包括工人和我们能早些回去，愿意出来当代表；
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大L也说服了一个工人站出来。有了榜样，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我们的掌声中，6个代表站了出来，劝说大家回去。
看得出B参赞很疲惫也很高兴，她立即表示，只要工人离场，谈判马上开始，并要我联
系大客车疏散工人。
13：25分
警长很高兴没有动武，他告诉我，他们的头儿就住在使馆边上，从小听着东方红长大，
实在不愿意对中国人动手。谈到大客车他有些为难，因为前天我们曾经让司机白跑了一
趟。
这时工人们提出自己回去，不让我们麻烦，急于了结事态的使馆人员立即同意了，我看
出，W工有些不同意见，但没敢说。
13：35分
工人们开始散了，剩下的人在收拾地上的杂物。
我们动用了两辆车，送谈判人员去经商处谈判。ABC公司的两个职员搭上我的车去巡视
附近两个工地，他们担心有些工人会滞留在那里。
13：42分
ABC公司的职员留在工地观察，我急忙驱车赶往经商处。
经商处门前，几十个工人不知所措地站着。
这次W工是对的，的确有工人打算去那些工地，但被堵了回来，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怎样
才能回工地，因为路不熟，警察又已经散了，尽管他们现在真的想回去。
我拉上司机和M工，驱车去寻租车辆。
14：00分
只租到一辆中巴，我让司机和M工继续找，自己先回经商处。
路边，个别焦急的工人已开始扬招出租，却没有车愿意停下来载这些服装特别的外国人
。看见中巴，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主任一行已经立在门外，他们刚刚从业主处赶来。
14：05分
第一辆车开走了，载去1/3的工人。
B参赞出现了，她很焦急地询问工人为何在此停留，并宣称工人不走，谈判难以开展。
得知他们只是在等车后她的态度和蔼了许多，告诉工人们，这条路被当地政府命名为北
京大街，让大家珍惜这一荣誉，别让当地人骂成阿里巴巴（贼）。工人们欢呼着答应。
14：08分
B参赞刚刚进去，意外发生了。
一辆当地小汽车经过此处，不知为什么停下来，车里一个中年人嘟囔了一句“阿里巴巴
”。
刚刚知道阿里巴巴为何物的工人们突然情绪激昂，围住汽车要动手。我赶紧上前劝阻，
吓得脸色发白的中年人也急忙道歉，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14：22分
尼桑轻快地驶来，司机得意地挥着手，尼桑的后面，跟着两辆中巴。
工人们走了，许多人临走时还不忘对我们道声辛苦。
辛苦，的确辛苦。
我站在那里，雨后的冷风飕飕地吹过。
我的衣服已经干了，热狗却早就变成了冷狗。
我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尽管主任说，晚上还要开会。
后记：
谈判进行了，却没什么实质结果。
工人们回到了工地，再没有去使馆。但他们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最想得到的一万五；两总
包和业主方面，虽然化解了大的风波，却也仍没得到自己最想得到的复工。
使馆的官员们又恢复了以往的做派，但大家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不是我们所能掌
握和左右的了。
每一个当事方面，每一个人，都在继续做着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期待着自己希望的
最好结果。
（完） | a******g
发帖数: 13519 | 2 放屁！阿里巴巴是个快乐滴青年！噢！噢！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 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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