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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 发帖数: 25 | 1 要怎样描述这个“年”呢,编辑冰冰给她的大学闺蜜写了封信,讲述了自己的近况
——平时从不联系的微信好友一年一度发来祝福短信,她自己变得越来越俗、关心起房
子和理财产品,她妈妈因一首诗改了微信昵称,而这首让她妈妈做“重大决定”的小诗
正迅速在大江南北火了起来。你也被刷屏了吧?
珍云,
你正在从芝加哥回上海的飞机上吧,看到你发的照片了,一行人结束旅程,在落满
白雪的教堂前合影,你在照片的最左侧,脖子上戴着我送的藕粉色围巾。不知道是不是
才休完产假就出差的缘故,你看起来有点憔悴。
我总说,时间在我身上过得好慢,你们纷纷结婚,生子,买房,换房,你还在怀孕
期间读了个在职研究生,都是一眨眼的事情,而我,一年,两年,始终老样子。
几年前我换了现在的工作,每天早上拼车去望京的一栋大楼里上班;放弃了UCL的
offer,没去留心心念念的学;有些存款,但远远不够在北京买房子;恋爱在谈着,好
像也没遇到过迫切想跟我结婚的人;能说上两句体己话的朋友么,到头来越交越少。
北京是个太容易让人有漂泊感的地方,我以前的主编有一回说,他从来没去一个北
京人家里做过客,乍一听有点吃惊,想想也觉得再自然不过。于是,年轻人习惯了在这
里有一份熟能生巧的工作,谈婚论嫁扎根立户却不那么有底气。
回到老家已经四天,晚上,裹在我妈新缝的被子里,能闻到只有新布料才会发出的
那种气味,我冻得睡不着觉,双手抱腿蜷缩成一团,空调呼呼地制造着不甚明显的热风
,窗外开始有水滴匆匆砸下的声音,可是我太冷了,不愿意起来看看是不是在下雨。是
啊,差点忘记家里冬天的冷了。
小时候,我妈会拿打点滴的玻璃瓶装热水,然后塞进被窝里,瓶口是那种棕色的橡
皮塞子,费力气才能拔下来。我一直没想起来问,这些瓶子是哪儿来的,别人用没用过
,有没有细菌?反正当时用得很开心,刚灌完热水的瓶子不能碰,太烫,我把它们踢到
脚边,伸脚蹭一下,马上缩回来,再蹭一下,再蹭一下,等瓶子不热了,人也睡着了。
早上起床问起夜里的水滴声,我妈说八成是楼上人家的空调滴水,没当回事。夜雨
接连下了几天,再起床,屋里屋外遍寻我妈不得,看到通往天台的铁门开着,我赶紧爬
楼梯去看。
哪里是别人家的空调,是自家天台上的水管破个口子,我妈正拿着胶布亡羊补牢。
“打电话请人来修,过年了都不愿意接活,只能等两天。”我妈噘着嘴。这么多天了,
该流掉了多少水啊。我心疼不敢说,我妈肯定更心疼。
过年了,平时不联系的人也会发来祝福短信,我刚刚就收到一条,虽然没备注,但
我记得她的脸。和这位姑娘是在凤凰古城碰到的,我们同住青旅里的床位房,那时候她
背一个超级大的背包,解释说是因为没经验,背包买大了,东西没塞满也就罢了,不知
道的还以为她徒步好多地方,很专业的样子,说完我们都乐了。她特别幸福地告诉我们
,她已经结婚了,老公工作忙走不开,但是给她钱,让她四处旅行。
大概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大学毕业刚进奥美,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我犹
豫要不要趁着这条群发信息跟曾经的驴友聊上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先关闭了
对话框。
六年前我不喜欢羡慕别人的生活,现在却变得很——怎么说呢,很俗。就像在冰面
上跐溜,不知不觉就滑到很远的对面去了。别人朋友圈里晒照片,我会痴痴地盯着背景
里漂亮的柜子看,听到老同学聊什么IPO上市、P2P理财,我马上竖直了耳朵,手机里还
默默地下载了一个查询房价的APP,一次买房梦碎后我跟身边的朋友感慨,“你说要怎
么才能做到买不起房又安于如此呢?”
她说:“我不知道,大概有足够的学识和三观就能做到,高晓松这类的吧。”
你还在北京的时候,有一回跟你坐在马路牙子上聊天,那是夏初,两人都穿连衣裙
,外面罩件针织衫,长头发垂下来,落在膝盖上。对面卖水果的铺子准备关张,哗啦哗
啦地往下拉卷闸门,你对我说,冰冰,我们都是不快乐的人。
是啊,我总爱愁眉苦脸,尤其是对你。从大学时开始,每回遇到不开心的事儿,我
永远第一个找到你。那回去上海出差,我为感情的事苦恼,但工作忙又没法抽空找你,
后来是你放心不下,在我临走前去机场见了我一面。
你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地铁赶来,在机场跟我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又要在回去路上
独自消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如果调换一下位置,我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做到这样。
还有还有,元旦的时候我在泰国旅行,冷不丁又发了一条丧丧的微信给你,明明在
外吃喝玩乐的是我,在家辛苦带娃的是你,结果你还是在哄完宝宝后一个电话打过来,
逐一帮我分析是非与利弊。
所以,珍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陪我渡过最初的北漂岁月,谢谢你默默忍受我的
负能量,也谢谢你用你的努力为我做榜样。当你告诉我你升职了,我替你高兴,你发来
宝宝的照片给我,我觉得很新奇,别人家的小孩照片看了这么多都没感觉,唯独你的,
我会仔细去发现他笑容里你的影子。
起意给你写信,是因为眼见家庭的事,没忍住又哭了把鼻子。但写到这里,我不打
算再去絮叨自己苦兮兮的处境了,我总是喜欢放大所谓的“不幸”,正如我也一直在放
大所谓的“爱”。说得客气叫敏感,其实就是矫情,我要是学了我妈的乐观开朗就好了
——
中午的时候我妈向我正式宣布,她要改名!微信名。
“我要叫苔。”
“什么苔?”
“昨天晚上电视上放的,清朝人袁枚的诗,再不起眼的苔藓也要像牡丹一样绽放,
这就是我!我老了,但我不能甘于做个老太太。”我妈这两年的确愈发老了,下脸颊的
肉松松垮垮,像要垂下来。
“那你准备干点啥?”我问她。
“我要备战明年的诗词大会,我要跟康震老师合影。”我妈还握紧拳头,在胸前比
划了一下。我想起来以前有个运动品牌的广告,一个男人背对屏幕,攥紧两边拳头,摆
出个举重的姿势。知道她是瞎胡闹,但我觉得让她有个寄托也不错,因而答应了等书店
开门就去买唐诗宋词,有些字她不会念,得买带拼音的儿童版本。
“一个字的名字也太怪了吧?”我想了几个,也都不中意,“苔丝”,太惨了,“
小苔”,我妈的年纪又不太合适……
“不要,就一个字才酷呢。”她微信玩得很顺手了,多点了头像几下就找到了改昵
称的方法。
袁枚的诗是这样的: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好了,就说到这吧。有时候记起你在雍和宫的小屋里给我做鸡蛋三明治,真是天长
地久的感觉。新的一年里,祝我的珍云平平安安,处处都有好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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