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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9 | 1 我长到八岁，从没有见到妈像这样惊慌失措过。老远听到她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带了哭
腔。
这真是奇怪了，我们是来表叔家参加他的婚礼的，难道她忘记了？她以前跟我讲过，不
能在别人家的喜事日子里哭哭啼啼，别人不喜欢。
我在路边的山坡上摘巴茅草花，那拂尘一样飘逸的毛刷子总能吸引我。
妈近了，她边跑边喊我小名：“丽子！丽子哎！你跑到哪里去了？丽子……”她跌跌撞
撞地往前奔，我就在她左上边的山坡上站着，她都没看见。
我差点笑出声，就这一会儿工夫没看到我，她伤心成这样？
故意不喊住她，看她能跑多远去找我。她要上河堤了，上去向左就是我们今天从家里来
的路，她是不是以为我一个人回家了？
可是她偏离了上河堤的车道，手脚并用向右沿着斜坡移动，右手好像还顺势捡起来一块
石头。
到了一个草棚子旁边，她站起身，把右手的石块举得高高的，就像马上要向谁砸下去，
再一脚踹开了棚子的门。
老远我都能看到她踹得特别重，好像把那木栅子门给踹掉了。
棚子后面转出一个人，她大约愣住了一会儿，对着棚子里面张望，然后逆向那个人转出
来的方向，围棚子转了一圈，然后往回走，走了好远，才想起来把石头扔掉。
总觉得她往回走的样子怪怪的，像如释重负，又像浑身虚脱，更像一时没醒过神来，只
是机械地迈动两条腿。
她再次经过我站的山边，我一手持一根巴茅花大叫一声：“哈！妈！我在这儿！”准备
吓她一跳。
她应声瘫坐到地上，我刚要哈哈大笑，她大哭，“你个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一听说
你往这边走了，我就追出来……”
我也慌了，妈这么不经吓。我冲下山坡拉她起来，说：“刚从家里来的时候经过这儿，
我看到巴茅花好看，就回来摘。”
“你个死丫头吓死我了！”
“有啥吓的，我又没跑远，再说大白天的，又是大路边上。对了，妈，你刚才去棚子那
边干啥？”
“没干啥。”
“我看见你举着个石头像要砸什么？”
妈狠狠地说：“我准备砸鬼，那棚子里有鬼！”
“哦。”
“你不能去棚子那里，离远些！”
“哦。”
“现在去表叔家里吃饭，你哪儿都不能去，跟着我！”
“哦。”
吃完饭回家，我们跟来的时候一样，把松木靠背椅放在时风农用车斗里，然后人坐上去
，满满一车斗人。
车快到河堤的时候，我旁边有人小声地问：“就是那个棚子？”大家都扭着脖子向右看
，妈偏着脖子看左边，“哎呀，你们看那巴茅花真好看！”
我不看巴茅花，眼睛忍不住向棚子那里瞟，到底，妈拿石头准备去砸啥？“鬼”是啥样
的？
不过到家，我也就慢慢忘记了这棚子，它离我们家远着呢，玩不到那里去。
第二天上学，隐隐约约听几个女生低声议论：“小英子被棚子里的鬼缠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她说那个人在放学路上拦住她，给她两颗糖吃，她吃了，那人说棚子里
还有好多糖，要她跟他去拿。”
“她去了？大人们都说那棚子里有鬼，她怎么敢去？”
“那个人说哪里有鬼，你们老师是不是告诉过你们，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鬼是迷信的人
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
“小英子说是的，老师总是教育我们讲科学，不要信迷信，然后她就去了。那个人摸她
，摸一下，给一颗糖，还用胡子扎她脸，扎一下两颗糖。”
“那个人还那样弄她……”说的人犹犹豫豫，声音慢慢低下去。
“那样弄是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人都不让问，也不让说，我昨晚上问我妈，她要打我嘴！”
“那，小英子知道那样弄是干什么不？”
“她也不知道，她跟小红说，小红也不知道，小红又跟小翠说，小翠回家跟她奶奶说，
小翠奶奶还没听完就去小英子家了。”
“小英子奶奶给她妈妈打电话，你们知道的，她爹妈在城里打工。小英子的妈电话里就
哭起来了，据说小英子的爸气得一直用手擂桌子，直到手都擂出血还在生气，小英子在
电话这边也吓哭了。”
放学回家，村里人也在议论河边那个棚子里有鬼。“专门祸害小姑娘，千万不能去，不
管别人怎么哄，都不能去。”家家户户的大人都跟家里的女娃儿这样说。
我还听到大人们说“派出所怎么不把那个鬼抓起来？”这就怪了，派出所咋会相信迷信
呢，去抓鬼。
“没人敢去派出所告他，还不是为了姑娘娃儿的名誉，不敢声张。”
“以前不是有一家告过，当时事儿都过去几天了，姑娘娃儿才跟家里人说，派出所来查
，没有证据。结果，告没告成，还弄得到处风言风语，姑娘娃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的，后来，慢慢地疯了。”
再去上学的时候，听说小英子转到几百里外的姨家上学了，是她爸爸回来学校里跟老师
说的。
学校里开始上生理卫生课，以前早就发过一本课本，也没老师讲，要我们自己看。现在
，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背心和裤头遮住的地方不能给别人看，更不能摸。”
“爹妈可以吗？”
“妈妈可以，爹不可以。还有，记住了，奶奶可以，爷爷不可以；阿姨可以，叔叔不可
以；姐姐可以，哥哥不可以。”
“哦，知道了，男的都不可以。”
转眼，暑假到了，有一天又听人说棚里的鬼害人了，第二天传来更惊人的消息，那个鬼
死了。
“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晚上下一夜的暴雨，早上放牛的人看到他死在河堤上。”
“说不定是遭雷劈的，早都该死了！”
“死了好，那人真是比鬼都不如！”
其实，我一直没跟妈讲，我见过那个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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