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c*********d
发帖数: 9770 | 1 原创：北城海 讀古人書
原文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于郑子阳者曰：“子列子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
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
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佚乐，今妻子皆有饥色矣
；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辞；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者也
，以人之言而知我，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其罪我也，又将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
。且受人之养，不死其难，不义也；死其难，是死无道之人，岂义哉！”其后民果作难
，杀子阳。子列子之见微除不义远矣。且子列子内有饥寒之忧，犹不苟取，见得思义，
见利思害；况其在富贵乎？故子列子通乎性命之情，可谓能守节矣。（《新序·节士》）
注释
①子列子：列御寇，战国时郑国人，道家人物，著有《列子》一书。“列子”前加“子
”，表明这则材料乃其弟子所记，《公羊传·隐公十一年》何休注：“子沈子，后师称
子冠氏上者，著其为师也。”
②子阳：郑国君主。
③盖：语气副词，表示下面的论断是自己根据听闻作出的推断，相當於“大概”“应当
”。有道之士：指掌握了大道、道德修养很高的人。
④居：居住。
⑤无乃：相当于“恐怕”“莫非”，表示商榷或反问，语气比较委婉。好（hào）：喜
好。
⑥官：官员。遗（wèi）：赠送，送给。之：代词，指代列御寇。粟：粮食。秉：古代
容量单位。一秉合十六斛，十斗是一斛。按：“秉”本作“乘”，据《吕氏春秋·观世
》改。
⑦再拜：古代的一种礼节，连续行两次拜礼，是比较郑重和恭敬的礼节。按：因使者代
表郑君前来，所以要行再拜之礼。辞：推辞，不接受。
⑧去：离开。望：埋怨。拊（fǔ）：拍打。
⑨妻子：妻子和儿女。佚乐：闲适安乐。
⑩过：登门拜访。按：《列子·说符》作“遇”，礼遇。食：指吃的东西，粮食。
⑪岂：副词，表示反问语气，相当于“难道”“怎么”。命：命运。指人的生活
中某种无法避免的、非人力所能改变的力量。
⑫知：了解。
⑬罪：判罪。
⑭养：供养。死：为……而死。难（nàn）：灾难，殃祸。不义：不合乎道义。
⑮是：这，指代“受人之养不死其难”的做法。无道之人：不行正道、胡作非为
的人。这是列子对郑君子阳的评价。
⑯其后：那以后。指列子拒绝子阳的馈赠一事过了之后。作难（nàn）：发动叛
乱。按：《吕氏春秋·适威》：“子阳好严，有过而折弓者，恐必死，遂应猘狗而弒子
阳，极也。”高诱注：“子阳，郑君也；一曰郑相。好严猛，于罪刑无所赦。家人有折
弓者，恐诛，因国人有逐狡狗之扰而杀子阳，极于刑之故也。”《韩非子·说疑》：“
郑子阳身杀，国分为三。”
⑰微：指尚未显露的细小苗头。见微：即有预见，能够通过隐微的征兆看出事情
的性质和发展的方向。除：去除，避免。
⑱犹：尚且。苟取：苟且地获取。即没有原则地获取。得：指可以得到的事物，
如名利富贵等。
⑲况：何况。
⑳通：通晓，洞察。乎：介词，相当于“于”。情：本性，真实的情况。守节：
坚守节操。
译文
先生列子穷困潦倒，面带菜色。有位门客向郑君子阳进言道：“列御寇先生大概是一位
得道的高士。他居住在您的国家却穷困潦倒，您莫非不喜欢有道之士吗？”子阳于是让
有关的官吏给列子送去几百斛粮食。先生列子出来与君主派来的使者相见，郑重地向使
者行再拜之礼，谢绝了送来的粮食。使者离开后，先生列子进到屋里，他的妻子一脸抱
怨，拍着心口说道：“听说做得道之人的妻子儿女，都能过上闲适安乐的生活，可如今
您的妻子儿女却都面带菜色；君主派人前来看望您并且送来粮食，您又给拒绝了。这一
切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呀！”先生列子笑着对妻子说：“君主并非自己真正对我有所了
解，而是通过别人的谈论而了解了我，又凭借别人的一番话而送给我粮食；那他将来加
罪于我，同样会是凭借别人的言论。这就是我不接受君主馈赠的原因。再说，如果接受
了别人的供养，却不能在人家遇到祸难的时候为之效命，那就是不合乎道义；可要是在
人家遇到祸难时为之效命呢，那就是为不行正道的人去死，难道就合乎道义了呀？！”
后来郑国人果然发动叛乱，杀掉了子阳。先生列子具有长远的预见力并且提前使自己避
免陷于不义的困境。而且先生列子身处饥寒交迫的忧患之中，尚且能够杜绝无原则地获
取，见到可以得到的首先考虑道义，在利益面前想到可能带来的祸害，何况身处富贵的
情况下呢？所以先生列子彻底洞察了生命的本性，可以称得上能够坚守节操了。
读后感
列子所面临的道德困境，在任何时代都是客观存在的。处在君王暴虐无道、政治黑暗污
浊的社会，如果接受了君王送上的财物，那么就意味着食君王之禄；按照古人的道德准
则，“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故臣死君，士死友，其义一也。”（《史记·淮阴侯列
传》）然而，为无道之君效命，不仅违背君子所奉行的做人原则，同时也是在助纣为虐
。于是，列子选择了不合作，宁肯使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陷于穷困潦倒。
换个角度看，列子的选择似乎过分自私，为了自身的道德追求，不惜牺牲家人的生活幸
福；让妻子儿女跟着自己受冻挨饿，这自然是对家人不负责任。作为常人，就应当接受
常人的价值观，承担起家庭基本的生活保障；倘若以修道全德为人生的目标，那就应当
彻底抛弃世俗的一切羁绊，选择孤身一人的生活。
对于列子面临的这种道德困境，古人有完整的逻辑和观念加以解释：如果列子这样的有
道之士，其基本生活资料都无法得到保障，那么只能证明社会出了问题；反之，在自己
的国度内，有道之士饥寒交迫，也就可以证明君主昏庸无道。郑君子阳正是因为不想背
负恶名，所以才大方地派官员给列子奉上数百斛粮食。
列子拒绝君主的供养，首先是出于其道德准则的考虑；其次也有对政治风险的敏锐洞察
和预见。君主暴虐无道、政治黑暗污浊，这样的社会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进入仕途便
是选择了一项高危职业。列子拒绝君主的供养，等于是拒绝让自己和家人的生命被卷入
这样的政治漩涡。毕竟，在古代社会，享受荣华富贵与得到平安快乐往往是无法并存的
。列子有足够的智慧防患于未然，于是甘愿接受虽然衣食匮乏、然而可以得到平安快乐
的生活。
“不苟取，见得思义，见利思害”，这是一种道德修养，更是一种人生智慧。“思义”
是具有明确的道德底线；突破甚至彻底泯灭了底线，获得利益的机会可能暴增无数倍，
然而古人意识到，这同时也将自己置于毫无防护的凶险境地。对平民来说是如此，对权
力者来说同样如此。
歡迎轉發到朋友圈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