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 发帖数: 6504 | 1 摘要:早几年,张添声在广东乡下的叔父,曾捎话给程小凤,说让她在香港做一场法事
,为张添声「招魂」,招回乡下的祠堂去。她听了,这样回广东叔父,「我不会带我老
公返去的,他生前跟着我,死了都是跟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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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夏天起,香港涌现30多年未见的移民潮,至今未见停歇。据香港统计处数据
指,2021年中同比去年,香港淨迁移人口数字为89,200人。香港大学长期研究人口问题
的教授叶兆辉对媒体表示,由于移民需要时间准备,预计今年底至明年才达移民潮高峰
。芸芸迁徙人潮中,老妈妈程小凤这一家,承载了香港战后6、70年来的奋斗、希望和
心碎。面对两年多的政治动荡,他们一同经历大时代,一同思索个人和家庭的未来,最
终在逾80高龄之际,老妈妈决定,道别香港。然而,离开也不是唯一的答案,大家族中
,还有人选择留下。从自由骤然迈入威权,香港的每个个体、每个家庭都必须寻索自己
的答案。
又是一个周五晚上,大家庭聚会的日子。老妈妈一个人操持了八菜一汤,老火汤青
红萝卜煲猪骨、清蒸海鱼、手撕鸡、蚂蚁上树、煎蛋角⋯⋯最后一数筷子,
8双,齐了。
「好凋零,好凋零了,」一直随妈妈住的二女儿念叨着。六女儿接话,「爸妈都是
从大陆来的,在香港亲戚不多,但我们大家庭就很close,什么都聊,不会说政治就不
能碰,社会事件也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老妈妈生了6个女儿,眼下8个孙子、1个曾
孙,大家庭四代同堂。从前每周五的晚上,几乎都是20人一起吃饭,大人围大桌,小孩
另设一桌,约14坪的老房子挤得人声鼎沸。
2019年改变了一切。回想起一起经历的反修例运动点滴,不少家庭成员都先深吸一
口气。现在,大家很少细说两年前了,在他们心中,创伤仍在,而改变的希望几乎彻底
破灭。去年秋天,二女儿、三女儿和六女儿都萌生离港的念头,随着BNO护照的「5+1」
政策移民英国。还是在这张聚会的大圆桌上,大家问老人家意见:妳想走还是不走?
83岁的老妈妈腰板挺得直直,一头银丝梳得齐顺。「你们想我给什么答案呢?」她
鬼马地故弄玄虚。女儿们心里挣扎,既想和丈夫、孩子一起走,又不舍得年迈的母亲,
长年照顾妈妈的二女儿更是辗转。老人家干脆一句,「好啦,我也一起走!」大家激动
得鼓起掌来。
老妈妈程小凤,生于中国广东的农村,3岁丧母,8岁丧父,13岁开始一人在香港打
拼。她说,自己和丈夫年轻时捱得辛苦,看着贫瘠艰困的香港一步步发展成「世界的中
心」,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她每日盯着新闻,每晚戴着耳机听刘细良、萧若元等
时事网台,看着媒体倒闭,人们被捕,组织解散,教育界「日日都在变」,就想起了家
乡1950年代的样子。
「我觉得2021年,共产党正式解放香港。逐步逐步在走了,就好像我们当年在乡下
的时候,」程小凤说着,「最初我是看着共产党入城的,最初真的很好,他们很守规矩
的,但1951年(边境)一封锁,就不同了,那一招叫关门打狗。」
一、流落香港,白手起家
程小凤落地香港,纯粹是动荡时局下的一个偶然。
她和数个哥哥姊姊原本生活在广东农村,父母已病逝,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1951
年春节,听说香港有一座好玩的虎豹别墅,是富商胡文虎建造的主题公园,姊姊说带程
小凤去看世面。
两人才刚刚到香港4天,报纸新闻就来了──边境封锁,香港的人不能回去,大陆
的人不能出来。
深港边境此前维持着自由状态。两地人常常通过罗湖桥、深圳河的浅窄处往来,关
口的概念非常模糊。1949年10月,共产党一路南下击败国民党,伦敦起初高度紧张,但
行军打到深圳河就停了。随后两年,尽管根据中英协议,两地人不能自由来往,但两地
农民都不怎么理会,边防人员也很松懈。直到1951年2月15日,广东省政府正式发令,
深港边境即日「封锁河口」,越过防线者就是「叛国投敌」。
一夜流落香港,姊姊着急回乡,程小凤却很淡定。对于急遽变化的政权、边界和意
识形态,她还没什么见识,但她思忖,回家也是捱苦啊,不如留在香港打工。
她开始在香港岛做家佣,从10港元一个月,慢慢做到90港元一个月,在洋人家打工
时学会了几句英文,又认识了跟师傅打工的小伙子张添声。张添声同样来自广东农村,
13岁时,做村长的爸爸病逝了,在封锁之前,他一个人到香港做学徒。
「中意他正直、忠直咯。大家都是很穷的,打份工,所以结婚了之后,大家挨得很
辛苦,」程小凤回忆着,虽然艰苦,但香港机会多,多劳多得,命运似乎能自主把握。
在店铺,张添声每天从早上9点忙到晚上10点。得知他生了大女儿后,老板马上给
他加工资,每月加60港元,他高兴地跟老婆说,「我们女儿是铺头养的。」后来,有朋
友看到这个小伙子如此勤奋,说不如 投入本金给你开店。
1965年,夫妇俩在港岛沿街租了一个前铺后居,做起小生意了。
60年代,家与城一同茁壮
在深圳河的另一头,生活完全是另一副模样。边境封锁后几年,终于开放了探亲,
程小凤多次回乡看家人,大家跟她说,家对面的小学,「老师很惨,被批斗、戴帽子」
。行计划经济、搞大跃进运动后,中国大陆在1959~1961年爆发了大饥荒,伴随着「三
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政治运动,百姓不堪重负,一批批冒着生命危险,从深圳
河游水偷渡,有的不幸死在解放军枪下,有的最终爬上了香港河岸。
「后来那班搏命游水下来的人,更加犀利,他们在大陆已经磨到半死的⋯
8943;」程小凤说。对香港而言,大批难民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扎实勤奋的劳动力,从上
海逃来的民营企业家又带来资金、技术,大家在自由贸易和市场竞争中各谋生机。
二女儿美雅恰好出生在1960年代中,从当时开始,香港的人口、GDP均快速增长,
一跃实现经济腾飞。「他们总是说我脚头好,从我出生开始,家运就一直好,」美雅笑
着说,小店铺的生意从零售扩展到行货,女儿逐个出生,下课了就去店铺帮忙,四、五
年级就开始跟车搬运。
很长一段时间,一家八口一起挤住在店铺后方的屋子里。直到1980年代中,有人介
绍说,在铺头附近有一幢唐楼,当中有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卖27万港元。夫妇俩咬咬
牙,拿出几乎全部积蓄,50岁的程小凤,终于买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眼见回归:「共产党你都信?他们不会变的」
大国夹缝中的香港,当时对自身前途暗涌不安。中英谈判已经结束,敲定了这个自
由港回归中共政权的命运,但一国两制的安排释放了一些希望,雏形刚起的民主派积极
争取民主制度的落实,中产人家则纷纷考虑移民或转移资产。
程小凤记得,那几年,新闻、电视剧都在诉说大家的恐惧,但移民,对她来说太遥
远。大女儿才刚刚出嫁,二女儿大专毕业,但最小的孩子才只有几岁,拼搏和搵食还是
这个大家庭的核心。
尽管对于回归,美雅记得,爸爸是担心的。1997年6月30日深夜,载着解放军的军
车在滂沱大雨中从深圳驶进香港,爸爸看着电视直播,「一直骂」。
美雅说,自己当时非常不解。小时候,她曾经跟爸爸回乡下,把干锅巴、冰糖、布
匹背回去,小孩们穿得像个粽子,衣服一层又一层,到了乡下就脱下来送给乡亲。她觉
得自己对大陆有一种「怜悯」,「觉得香港可能可以contribute他们,让大陆更进步,
可能经济方面更好,政治上也可以开明一些。」
「50年不变,中国也会变得更好,变得像香港一样,不好吗?」她这么问。她记得
爸爸抛下一句:「共产党你都信?他们不会变的,妳真系傻女!」
二、扭转余生的2019年
无论如何,回归后的十多年里,对于程小凤这样的殷实人家,表面风平浪静。
美雅曾经去外国读书,1990年代初回到香港,「当时一地都是工,招聘广告上个个
都直接标明工资的。」她进了企业做管理,职业发展顺利。美雅和妈妈住一起,妹妹们
一个个出嫁,周末就带妹夫、小孩回来玩,大伙儿一起吃饭、打球、逛街。
大家庭也曾经遭遇变故。家道安稳之后,长年劳累的张添声病逝了。多年之后,五
女儿不幸病逝,留下年幼的一儿一女。像年轻时独自谋生一样,程小凤沉着地挺过挫折
。她承担起照顾病逝女儿的小孩的责任,外婆家也渐渐成了家族大本营。由于靠近港岛
的港铁站,交通便利,平日大人有事,就过来放下孩子给母亲照看,孙子们长大了,补
习后也自己去外婆家玩。
在熟悉的港岛小区,生活终于织成了一张安稳的网。大家从来没料到,香港将硝烟
四起,母亲家附近也爆发激烈冲突。2019年,这个家族大本营又有了另一层意义。
一大家子里,有运动的各种路线
六女儿泳欣记忆很深,当时每到周五,心情就紧张起来,留意周末有什么活动,晚
上的聚会也成了新闻时事、社运路线的讨论大会。「周末放下小孩在婆婆屋企,就出去
,」几个姊妹中,长姊立场相对保守,另外几个姊妹、妹夫都亲近民主派、支持运动,
大家去游行、集会、义载,「做和理非可以做的事」。
一次义载回来,已是深夜,泳欣的两个小孩都在外婆家睡着了,她这时才想起明天
是9月1日,孩子开学日。「以前开学日会非常紧张,那时真的完全忘了,」夫妇两人连
忙漏夜回家把书包、校服一一运到外婆家。
游行之后,大家又在外婆家一起看直播。在离家不远的港岛主干道,警察用催泪弹
、防暴枪击退示威者,人们节节后退,一路逃到他们家楼下。「楼下好多人啊!」在窗
边留意形势的老妈妈大喊,女儿们早已跑下楼。美雅说,大家都想帮忙疏散,「这一带
容易迷路,我们最熟悉这里,不想看到年轻人被捕。」
家中孙辈们也有直接走上前线的,大人们感觉矛盾又担忧。泳欣说,大家都支持民
主运动,但讨论起具体手法,也会争吵,「觉得还是有责任对他们说,原则一定是不要
伤害人,不要破坏东西。」
一直留在家中看直播的程小凤,最担心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会遭遇什么危险,在她
认知中,香港警察彻底变了。自十几岁来港之后,她对香港警察印象还不错,「以前的
差人,在你家门口行过都不能入你屋企的,要有搜查令⋯⋯现在不是的,钟
意拉就拉,打就打,以前差人打人是要拉入差馆、套住你的头先打,现在不是的,差人
拖到那些人面都烂了,跪在他们身上,睇到好伤心、好辛苦。」
看直播的时候,她常常哭,想到自己的孙儿,想到许多年轻的示威者,她觉得香港
「好凄凉」。
踟蹰在离与留之间
将近两年后,泳欣回想起运动的街头,眼眶红了。「很多声音都还经常在脑中的,
街头(示威者拿着铁栏杆)敲地的当当声,831那晚地铁站的广播声,」她至今不敢看
关于那场运动的任何纪录片。尽管已经决定和家人一起移民,但每次一说到要离开,就
忍不住哭。
「最不舍得很多年轻人⋯⋯我知道有人会骂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8943;⋯但我真的好希望无论走的还是不走的人,都好。」作为全职妈妈,泳欣一
向关心香港时事,和姊姊美雅一样,她一度对未来充满希望。2014年,雨伞运动爆发,
人们投入史无前例的和平占领运动,以争取普选,泳欣去金钟现场送物资。「即使后来
结束了,但还是觉得有希望的,那时候觉得,原来香港年青一代都几好嘢!(原来香港
年轻一代都挺厉害的!)」即便到了2020年年初,街头运动停歇,她也没有走的念头。
希望开始冷却,是2020年6月30日深夜香港《国安法》出台之后,敏感的丈夫很快
开设了外国户口,不过,泳欣还是常常和丈夫辩论。
「香港还是有法治、有程序的,在位的人,多少还是有底线的,」泳欣这么说,但
丈夫总觉得,「有些东西是会慢慢荒废的。」后来,看着愈来愈多人被捕,壹传媒集团
被搜查、还没审判资金就被冻结、《苹果日报》轰然关闭,她不再这么说了。
如果抓着抓着抓到我
自回归震荡期后久久未见的移民潮,在香港爆发了。伴随着英国、澳洲、加拿大等
西方国家对香港开启不同计划的快速签证、定居或入籍方案,示威者、民主派政治人物
和大量普通家庭纷纷离港。对于不少年轻家庭而言,孩子教育是首当其冲的移民原因。
在COVID-19疫情之中,泳欣天天陪着读小学的孩子Zoom上课,去年9月新学期开始
后,她很快留意到儿子所在的政府小学的课程转变。「老师在课堂上经常用《中央电视
台》的片段,看警方公布的影片,我觉得教育应该全方位,围绕『德智体群美』,但现
在校内活动,例如作文比赛,全部围绕《国安法》、《宪法》,」后来恢复面授,小孩
放假回来常常说,今天又没有午休时间了,「要听林郑月娥讲话」。
不过,泳欣觉得,小孩只是一个因素,最终决定离开,关键的是,「自己的心不安
定、顶不顺了」。自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看着前民主党议员许智峯离港后银行账户遭
冻结、立法会民主派初选47人统统被香港《国安法》起诉后,她和丈夫决定,「快点走
」。
「现在这样抓人,会不会抓着抓着,就抓到我,虽然自己好似只是普通人,但最后
会不会变成前面的那一层?」她说,留在这里,心里总是不安稳,此刻,土生土长的香
港不知怎么反而好像变成了「自己的一个困境」。
三、「大家可以一起走吗?」
面对离留抉择,亲密的大家庭有太多的考虑和牵绊。与泳欣想法相近,美雅和三妹
一家都想要离开香港。
五妹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是快要升大学的哥哥和中学的妹妹。听说家人考虑移民,
妹妹主动问,能否带她去英国读书。「哥哥原本说他不想走,我明白,很多年轻人都有
这样的想法,要守在香港,」美雅说,她不勉强。过了一段日子,哥哥说,他也想一起
走。
五妹夫是不舍得的。「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不打算走,或许在香港教会
还有事情想做。」进退如何选择?大家最终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两个少年自己跟爸爸表
达意愿,大家一一分析可行性,五妹夫点头同意了。
每日看着形势变化,程小凤「叫后生的快走」,但她自己,还是不走了。美雅很矛
盾,自己留在香港,心情每日都很糟糕,但自己也移民的话,谁陪伴妈妈?长姊有自己
的大家庭,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另一个妹妹,虽然还没决定,但也在考虑离开。
「我走行得通吗?妈妈也走行得通吗?大家可以一起走吗?」她每天都思来想去。
移民潮下,每个世代的不同苦恼
移民潮急遽翻腾,许多香港家庭都经受着与美雅相似的苦恼。和她年纪相仿的朋友
,有的老公想走、老婆不想走,有的自己想走、但担心父母无人照料。有新闻已报导,
一些老人因为子女移民而情绪不稳,寻求社福机构援助,还有机构顺应移民潮,推出「
代照顾」服务,例如陪老人看医生并定期回报给外国子女。
抉择之前,女儿们想先好好了解老人的心思,大家派出和妈妈最聊得来的六妹去打
听。
去年秋天,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泳欣约妈妈去走走。从家出发,去了湾仔海滨。
程小凤觉得,香港变了真多呀,从前年轻时,自己站着的地方还没有填海呢,那时的大
海更宽广,年轻的张添声很喜欢到海边看大轮船,「现在的港口窄到好似一条河。」
母女俩走走歇歇,一路散步到西环泳棚,泳欣说,女儿们担心自己移民了,没有人
照顾她,而且平日和她最聊得来的女儿、她亲手带大的几个孙子都要走了,大家终日彼
此牵挂。
「我怕拖累你们,」程小凤缓缓说出。
「原来妈妈是这样想的,」泳欣当时才真正理解。她告诉妈妈,其实自己很想有机
会照顾她,「妳看,我们以后也会变老的,照顾妳的时候,我们就学会了以后怎么照顾
自己啊。」两人走走聊聊,到家时已经天黑了,她不想勉强妈妈,「妳慢慢消化下,看
看之后有什么想法。」
考虑了两星期,程小凤就拿定主意,跟女儿们一起走。「我在香港的话,我又挂住
后生,后生又挂住我,大家都不好,」程小凤思忖,倘若和二女儿留在香港,其他经常
聚会的亲人都移民了,两个人对久了也生烦,愈活愈孤躁。
她又想到了未来数年,自己腿脚或许不如现在麻利了。「你撑不到,都是困在家里
的,你过去那边,困在那边,前面都有一片草地给你看一下啦,」她心里这样分析,「
想到这一层,我什么都不惊。」
四、「他生前跟着我,死后也是跟着我的」
家人们都知道,程小凤一旦拿定主意,就绝不朝三暮四的。
一大家子都要走,美雅拿出了做项目管理的本领,开了一个Excel表格列清所有事
项:帮五妹的两个孩子找英国学校、安排签证和飞机,研究如何开外国户口,香港的钱
如何转移到英国,如何清理所有资产。
「清了所有家当,全部都带过去,不留钱在这里了,」美雅淡淡说着。回想自己当
年和爸爸的对话,她觉得自己想法当时太简单,「好啊,50年不变,就让他们追,没想
到他们反而拉回我们下来。」经历了这两年的动荡,她生出了一种带着伤痛的绝望,「
真的没有留下的余地了⋯⋯不会有很强烈的希望可以『煲底见』。」
2019年反修例运动炙热之时,支持者有一个煲底之约,煲底指的是香港立法会综合
大楼的地下示威区,待运动要求达成的那一天,众人一起脱下口罩,相拥而见。想着这
些,美雅心底生出一种内疚。「我们最初说要contribute这个运动,让这里变好,(这
和离开)是矛盾的,这也是我自己的矛盾。」但她又感觉,生活在香港,在恐惧和忧虑
下,生活方式会变成「觉得有问题也不能说出来」,这和自己做人坦诚、有话直说的原
则是矛盾的,最终,将是每日活得抑郁。
程小凤思想更干脆些。83岁了,她了解自己的身体,不忌讳谈生死。「我经常说,
去到英国,我未站稳就可能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禁忌的,随时都是可以走的人了,」
程小凤说,「后来想想,过去了住一个月都好,都叫作踏出去了,思想自由一些!」
她已经做了身体检查,打了复必泰疫苗,做好了跨洋过海的准备。
自2021年夏天开始,大饭桌上的筷子就愈来愈少。三女儿一家四口最先离港,目前
已经在伦敦安顿好。五妹的两个孩子和泳欣的其中一个孩子,数周之前也先行背着书包
离港了。最近,泳欣、美雅和老妈妈则忙着收拾行李,到了伦敦之后,他们计划住在一
起。
9月末的周五晚上,八菜一汤下肚之后,程小凤最先离桌,她坐到沙发上,戴起耳
机,在大电视上收看刘细良的YouTube《城寨》。有时候,她会边听边评述,早前香港
立法会民主派议员爆发总辞争议,刘细良最初不支持总辞,「妈妈听了大声骂,不辞做
咩,无骨气!」
随着再度迁徙离散,认同的变与不变
从大陆来港数十年,一度安稳扎根,眼下大家族又要再次分离和迁徙了,问起以后
,会否有身分的迷失,如何看待自己是哪里人?泳欣和美雅不约而同,「很矛盾。」
美雅:我都会说我是中国人,但感觉不是很实在。
泳欣:当然是香港人啦,但会不会说我不是中国人呢,我不会。
美雅:血统上都是中国人。
泳欣:不过就算没有运动,我们去旅行的时候也会说自己是香港人。
美雅:对,总要加一句“we are from Hong Kong”,不过如果人家问Are you
Chinese?那我真的答不出No。
「以后怎么样,还看在英国是否能落地生根,即使你不想说自己是中国人,但当地
人是否一定觉得你是英国人呢,不一定,」泳欣分析着,自己这代人,大约会一直处于
矛盾的灰色地带,但孙辈们可能就分明了,「一定说自己是香港人。」
程小凤摘下耳机,说,「我觉得自己是香港人咯。大陆没有我份的啦,自从共产党
洗脑之后,我们大家两边人的思想,完全不同了。就算我们小的时候,是兄弟姊妹,我
出来香港了,他们仍然在大陆,等我们返去的时候,大家的思想都不同了。」
她计划着,这次移民英国,她要把丈夫的骨灰也一起带过去。「如果是合适的,我
在那边走的话,就把骨灰烧了,葬在一起,」她这么想象着,突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褪
色的红色小钱包,里头有复诊医生的名片、八达通、两张她和孙儿的合照——现在他们
都在英国了,还有她和先生的证件照,「你看,我带着他的照片,我走到哪,他就跟到
哪。」
早几年,张添声在广东乡下的叔父,曾捎话给程小凤,说让她在香港做一场法事,
为张添声「招魂」,招回乡下的祠堂去。她听了,这样回广东叔父,「我不会带我老公
返去的,他生前跟着我,死了都是跟着我的。」
※本报导为《报导者》与自由亚洲电台(RFA)中文部共同制作。为尊重受访者意
愿,文中程小凤、张添声、美雅、泳欣均为化名。 |
Z**********g 发帖数: 14173 | 2 跟他妈傅聪赛的,跑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死在产党手里;
内女的就是:跑了一辈子,到80多岁还得接着跑; |
z*****2 发帖数: 39 | 3 老太太83岁,竟然如此神志清明,了不起。
香港普通人都很了不起 |
W*****B 发帖数: 4796 | |
W*****B 发帖数: 4796 | 5 关键是没找到白帅哥大鸡巴杂交
【在 Z**********g 的大作中提到】 : 跟他妈傅聪赛的,跑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死在产党手里; : 内女的就是:跑了一辈子,到80多岁还得接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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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 发帖数: 6504 | 6 为啥要干活。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在港岛地铁站旁有个地铺有个唐楼。就像弯曲贫困,在
港岛那里路边开报摊坐着卖报纸的可能都是亿万富翁。
【在 W*****B 的大作中提到】 : 好奇这些人去英国后会做什么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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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 发帖数: 1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