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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0208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ebiz 讨论区 】
发信人: TrueHanzi (真汉子), 信区: ebiz
标 题: 纪念小金猪君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at Apr 9 12:00:43 2011, 美东)
原文欣赏
一
未名空间十五年四月一日，就是二手版为二十八日在版主之家上辞职的小金猪和熊
熊两君开欢送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网上潜水，遇见站务，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小
金猪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小金猪
辞职信里还提到过先生。”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发的帖子，大概是因为往往犯了神医罢，顶贴的人一向就甚
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无聊灌水中，毅然加我入黑名单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
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
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
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ID的血，洋溢在我的周
围，使我难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
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
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
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
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
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
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二十八日也
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四十余被害的ID之中，小金猪君是二手版附。版附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
，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
”的版附，是为了神医而辞职的中国的留美学生。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熊熊先生做二手版主，招聘四个版附的时
候。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熊熊率领男女版务，强
行修改版友帖子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版附告诉我，说：这就是小金猪。其时我才能
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为势利所屈，镇压一未有根
基的新来ID，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
到偏安于ebiz版，挖坑灌水之后，他才始来看我的讲义，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
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二手恢复旧观，往日的教职员以为责任已尽，准备
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他虑及母校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
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二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站方请愿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暴民
居然出言恐吓，吓倒至数百人，而小金猪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
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
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小金猪君，更何至于无端在版主之家辞
职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辞职信。还有一具，是熊熊君的。而
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口水的伤痕。
但站方就有令，说他们是“狗官”！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
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
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小金猪君，那时是欣然改贴的。自然，版务工作而已，稍有
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但竟在投诉版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
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小钻风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其一是手枪，立
仆；同去的熊熊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击，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仆。但他还
能坐起来，一个ID在他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死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小金猪君确是辞职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辞职信为证；沉勇
而友爱的熊熊君也辞职了，有他自己的辞职信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小钻风君还
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领导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口水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
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站方封全站杀档的伟绩，版务remove负评价的武功，不幸
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
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
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
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请愿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
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
，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
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二手的版务
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二手版务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
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劾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
足为二手版务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
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小金猪君！
四月九日
发表于二零一一年四月九日《ebiz》周刊第七十四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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