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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頗以為李莊案與薄之倒臺存在莫大關聯，是以寫成此文，雖證據不充公，但聊作一
種思考吧。
一 付洋
隨著薄氏的覆滅，重新來回故持續了三年的律政大戲李莊案會有許多新的發現。
首先要注意的是，李莊是誰？此人是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而康達的另一
合夥人，即主任，是付洋，彭真之子，貨真價實的權勢人物。
此人，1979年—1987年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從事立法工作，
曾任該委員會經濟法室副主任。1988年創辦康達律師事務所。現擔任中國工商銀行總行
、交通銀行總行、中國醫藥工業總公司、香港會德豐集團、香港中策集團、新華通訊社
、人民日報社、國家旅遊局等多家大型企事業單位的法律顧問。可以說，人脈極廣，路
頭很熟，勢力頗大。
所以，李莊一貫張狂高調，強悍淩厲，其形象與多數律師截然不同，并不完全是個性使
然。而康達的其他律師在業界名聲也不佳，他們常常吹牛皮：我們能夠寫司法解釋的，
我們能夠把全國人大拿下來。所以，李莊案的背後其實有著兩派人馬的爭鬥。
如果說，王麗娟事件是薄倒臺的直接原因的話，驚動高層的李莊案則是其顯露敗象的誘
因。
二 密捕
話說，重慶的唱紅打黑自然是一場撈取資本的政治秀，一場文革復辟的鬧劇。然而，就
重慶的社會治安而言，打黑也許是必要的，但是，正如人們所知道的那樣，只有司法隊
伍黑才會有有恃無恐的黑惡勢力，此為病灶所在。但在威權體制下，是不會從這個方向
來考慮問題的。所以，類似運動幾乎總是在稍加清理自己隊伍的幌子下，把矛頭對準社
會上的肥羊，從而逾越法治的藩籬，造成擴大化，也即“黑打”，“嚴打”，結果，越
打越黑，這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常識。
也就會有，將不符合官方意志的團體活動定性為黑惡勢力，而進行嚴打。最近的例子是
，大名鼎鼎的廣東省烏坎事件。2012年底，官方為對付集體屢次上訪，而派警察封鎖了
烏坎村，其張掛的標語便是“堅決嚴打黑惡勢力，維護陸豐和諧穩定”。妙哉！
龔剛模案，乃是重慶打黑的第一大案，影響至關重要。槍打出頭鳥，無論是薄還是王麗
鵑都要把這一仗打響，以期在重慶打開局面。就在這時，李莊出現了。他剛好处在第一
案中的第一被告人的第一辩护人地位。嗚呼！李莊不幸，剛模有幸！
薄氏當然不是泛泛之輩，手眼通天，他一定是得到了最高層某種程度上的贊成。所以，
在這一回合里，氣焰的確不可一視，占盡上風。因此，我們看到許多省份都有文件規定
律師們“重庆的案子要经过请示、研究”才能接。因此，我們看到，2009年12月10日，
康達所領導接受了有關部門的招呼，決定整個康達退出重慶涉黑社會案件的刑辯，一律
不接案，接的也要退出來。李莊被從重慶召回北京。然而，兩天后，2009年12月12日，
李莊被重慶派來的便衣警察秘密拘捕——直接繞過了北京公安。罪名是涉嫌誘導、唆使
龔剛模編造證言、引誘證人作偽證，而指控者竟是他為之辯護的當事人龔剛模，一時輿
論譁然，謂為天下奇聞。
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得饒人處且饒人。康達已經退出，重慶卻不依不饒。這一下
，重慶已經在得罪人了。此時薄氏已經被各路政敵盯上，大戲開場。
三 定罪
2009年12月25日，為李莊擔任辯護律師的陳有西從杭州飛到北京，與彭真之子康達事務
所主任付洋共進午餐，痛快交談。付面授了陳何等機宜，外人自然不得知曉。但陳律師
，信心滿滿卻是事實。
李莊之所以會得到子虛烏有的罪名，當時許多明眼人就已經看出，這是重慶貫徹打黑路
線而必下的一步棋。因為，李莊的辯護思路是，指責警方刑訊逼供，龔剛模屈打成招，
罪名不能成立。如果，在法庭上龔剛模按照李莊所教授的方法，進行自我辯護的話，重
慶的整個打黑行為違規操作就要曝光。那麼，重慶的“依法嚴打”行動，將會尚未出生
就中途流產。所以，此役薄、王勢在必爭，誰為“黑勢力”辯護誰就是“黑律師”。一
旦明了此種政治背景和運動方向，以下的細節演化大致便可推測了。
作為時代的觀眾，我們又一次觀賞了由公權肆虐所造成的種種笑料。逼當事人指控為自
己辯護的律師，栽贓李莊嫖娼，渲染李莊賄買警察、漫天要價，是地地道道的黑律師，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開庭時的戲劇性，尤其令人慨嘆。臺上是一夥偽證人對李莊的指責。龔之兄龔剛華曾在
咖啡廳抱著李的腿下跪，痛哭流涕，求李救其弟性命，此時卻不再承認曾與李在咖啡廳
見過面，但其在作證時，自始至終都不敢看李，眼睛始終盯著審判長、公訴人。更不必
說證人們的證言相互矛盾，口頭證言與書面證言矛盾——漏洞比比皆是。而坐在旁聽席
上的是些什麽人呢？“三級法院院長都在聽，政法委副書記都在下面，重慶市公安局副
局長都在下面，那麼多便衣警察坐在下面，檢察院檢察長也在下面，審判長壓力很大，
所以他不斷地擦汗。”
正值年關，寒冬臘月，而審判長卻汗涔涔下，可以想見，他擔負了多大的政治責任！—
—這不是庭審，而是法庭在配合公權力演戲。甚至可以說是一出唱紅的彙報演出，容不
得半點差錯。不過，表演依然拙劣，也許這就是薄氏可以接受的水準吧。
兩年后，2012年3月6日，兩會期間，薄氏被記者問及李莊案時說：“程序非常合理，完
全符合法律程序，李莊這個案件六個證人當庭出證，回答律師的提問百多次。如果在這
種情況下都覺得程序不合理，那什麼叫做合理呢？還要做到什麼程度呢？我們在這個問
題上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庭審也非常文明，大家都看到了，公開、公正，一審、二審，
都非常清楚。”
事實是，十六個小時審下來沒有出現一張紙片的偽證，沒有一份證據能夠證明李莊犯了
偽證罪。但最終，2010年1月8日，李莊被一審宣判，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2年6個月
。李莊不服，提出上訴。然而，令人頗感蹊蹺的是，2010年2月3日，李莊案件二審開庭
，李莊以藏頭詩“被逼认罪缓刑、出来坚决申诉”的方式當庭“認罪”。結果，被改判
1年6個月。作風強悍的李莊為什麽要這樣做？直到今日，李的這一行為仍是個謎，而李
本人已經于2011年6月11日刑滿出獄，本人三緘其口，不予解釋。倒是事后，陳有西公
佈過一些材料，表明重慶官方與李莊有交易。
此時，這個案件已經舉國矚目，驚動高層。業務精熟，行內知名的陳有西得到許多支持
。最高法院刑庭的某法官，代人向陈有西律师问好，并稱这个案子，他仔细研究了辩护
词和判决书，如果他是审判长，当庭释放李莊。
后續情節是，龔剛模終於保住了一條命，此案開創了黑老大不死，老二、老三、老四…
…死刑的先例。李莊服刑的第二看守所，軟硬件都是全國一流，是全國的樣板，看守所
生活上對李極關照，用幹警的話說：創造了該所有史以來的最人性化記錄。從這二個結
果也可判斷，其判決的合理性合法性說服力給人們留下許多想像的空間。這其實是在暗
示，所有人都要“顧大局，講政治”，要配合官方演戲。只要配合了，便會得到優待。
否則……
如果說，唱紅，讓人分外噁心的話，那麼，打黑，讓公民們失去自由失去生命，如何求
得理解和配合？中國難道仍然是賤民社會么？仍然是“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
成”的吃人社會么？
事情至此，薄、王暫時松了一口氣，事情基本上如他們的意志部署著。絆腳石被挪開了
，第一戰獲勝。打黑，這個題目可以深入開展了。
可是，作為加害一方的理虧和心虛卻昭然若揭，並且作為一個問題留了下來。李莊案的
庭審被高層要求全程錄相錄音，也為整個案件日後的真相大白留下伏筆。
四 反擊
2012年2月2日，王麗娟脫警，不再擔任公安局長。2月6日，王驅車至成都美領館滯留一
天。其後，王被國安部帶回北京接受調查。
2012年2月7日，李莊的助手馬曉軍在其新浪博客上上傳了兩份行政起訴狀。馬曉軍稱，
其於2010年1月9日至2010年2月11日因李莊辯護人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一案被監視居
住。在監視居住期間，兩被告（指重慶公安局和江北分局）違反關於監視居住的相關法
律規定，強迫馬曉軍居住在重慶市江北區建北三村一住宅內，限制其人身自由，強迫馬
曉軍簽訂房屋租賃合同，強迫其出具不同意為李莊案出庭作證的證明，強迫其書寫申請
重慶警方保護的申請書，強迫其外出逛街、吃飯、看電影（被告工作人員同時攝像以試
圖表明馬曉軍當時是“自由”的）。
至此，李莊案進展到反擊階段。
這不由得讓人思考，當李莊入獄服刑之時，康達的人在做些什麽呢？2011年6月11日，
李莊刑滿出獄，到2012年2月2日期間，李莊又在做些什麽呢？
以我的推測，他們極有可能在緊鑼密鼓地搜集材料，侍機反擊。並且，目標正是薄、王
，而下手之處不選在重慶，而是選在了二人曾經服務過的遼寧。
五 尾聲
也許可以被譏笑為事後諸葛亮。但，我輩既然不是聖賢，無法預測事態發展，卻又偏想
看清楚一些事情，自然就樂於事後揣摸分析。
不管如何，我要說，薄之倒臺究在于仕途太順，自我膨脹，忘乎所以。其實，在現有的
話語和權力框架下，如果薄只唱紅，會贏得許多虛榮，或者，只低調打黑，也會獲得支
持，這兩條政治表演途徑都是體制允許而可被視為業績的，是可以讓他在政壇上繼續前
進的。但他既唱紅又打黑，高調行事，不可一世，濫用公權，蔑棄法律，招忌生疑，處
處樹敵。事態便逐漸向著不利于他的方向發展。政壇對手們等待的是徹底擊敗他的契機。
如果僅僅是李莊案并不足以撬動薄的地位，但這一案件影響如此之大，將唱紅打黑的重
慶政府，將薄的操作手段公佈于世人，這個殺傷力是極大的。又何況，李莊的背後有著
廣闊的與高層聯繫的通道。李莊案發，意味著許多雙眼睛開始警惕地注視著重慶的一舉
一動。獵物已經走入獵人的伏擊圈里。
薄氏終至與王麗娟鬧翻，逼反王麗娟，此事令人費解。如果這是正常演化的話，則薄氏
太不明智，太過急躁甚至可以說是幼稚，缺乏深沉之謀。因此，非常懷疑薄是走入了一
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尤其令人驚奇的是，王麗娟事發之后，消息傳來，薄在昆明還有閑
情逐野鷗，這絕不是處變不驚，而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大勢已去。薄氏此種作為，不免給
人以草包之感。而這尤其堅定了本人薄氏入套的觀感。
時代畢竟不同了。作為一個地方首腦，便以為可以一手遮天，頭腦發暈，為所欲為，那
麼，中圈套，蹈覆轍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李莊一案具體而微，僅通過此案，薄氏文革餘孽之罪名也是可以坐實的。而這正好給一
直憋屈的溫相一個做題目的機會，把他對薄在常委中的代理人、同情者全部指責為文革
餘孽。而且，溫在2012年兩會期間談及政改時，尺度驚人，如“我知道，人们不仅看我
说什么，我的理想和信念，更看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实现什么样的目标。我可以对大
家讲，为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奋
斗一天。”結合其指斥薄之言語，不免令人對薄事件產生更多遐想。即，胡溫是會對此
事見好就收呢？還是會抓題目作文章，乘勝追擊，直搗巢穴，與阻礙改革者攤牌呢？
一句話，薄王事件還會牽出哪條大魚？
六 感言
其實，在薄氏身上表現出來的仍是中國歷史話題中的老問題，昭示出來的也是老訓誡，
戒：盈、盛、滿，宜：藏、愚、虛。
然而，究竟說來，這種舊格局下的權力殺戮，誰勝誰敗，又有何不同？無非是再為演義
說部增添一段故事，無非是可以滿足市井看客的獵奇心理罷了。如同溫相，我輩真誠地
希望，國家能夠開啟政改，走上法治的軌道，擁有公權力的人得到約束，而不是肆行無
忌，並且強迫我輩觀看其拙劣的表演。
附帶而言，本人對李莊頗懷敬重。中國需要更多的李莊。他有職業道德和職業良心，有
激情，有一種偏執的性格，且正好背後也有人。正是這種人，能夠推動歷史的改變。
附：李莊案大事記
2009
2009年6月
重慶涉黑的某團夥主犯龔剛模家屬來北京，找到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李莊，請
求其為龔剛模進行辯護。李莊成為龔剛模的辯護人。
2009年11月22日
李莊代表康達律師事務所與龔剛模妻子簽訂委托協議，當日李莊攜助手飛重慶。
2009年12月10日
龔剛模檢舉李莊，稱李莊“教唆”了他編造“被刑訊逼供”的虛假口供。
2009年12月11日
李莊被其所在的事務所緊急召回北京，並於當天向上級司法機關及重慶法院方面通
報，終止為龔剛模進行辯護。
2009年12月12日
重慶警方從北京將李莊押回重慶。
2009年12月13日
李莊被刑事拘留。同天，《中國青年報》、中央電視臺等多家新聞媒體開始大篇幅
披露李莊案情，並公布李莊所謂的短信“錢多、人傻、夠黑、速來”。
2009年12月14日
李莊被批准逮捕，其所涉嫌的罪名是“辯護人偽造證據、妨害作證罪”。
2009年12月17日
該案件被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2009年12月18日
該案件被重慶市江北區檢察院起訴到重慶市江北區人民法院。
2009年12月20日
著名刑事辯護律師高子程、陳有西接受李莊家屬委托，為李莊進行辯護。
2009年12月28日
高子程提出為龔剛模進行傷痕鑒定，以確定其是否有外傷。
2009年12月29日
法醫鑒定出爐，經鑒定龔剛模手部有傷痕。
2009年12月30日
在長達16個小時的庭審後，李莊案件一審休庭。
2010
2010年1月8日
李莊被一審宣判有期徒刑2年6個月。李莊不服，提出上訴，堅稱自己無罪。
2010年2月3日
李莊案件二審開庭，李莊當庭“認罪”。
2010年2月9日
李莊終審被改判有期徒刑1年6個月，宣判時，李莊怒吼：“認罪”是假。
2011
2011年4月2日
曆時14個月以後，李莊即將刑滿釋放時，重慶市江北區檢察院再次向江北區法院對
李莊提起公訴，指控李莊在上海涉嫌辯護人妨害作證罪，李莊面臨新的指控，被稱為李
莊案“第二季”。
2011年4月19日
李莊“漏罪”案在重慶江北法院開庭審理。
2011年4月22日
李莊漏罪案以撤訴而中止，又以不起訴終結。
2011年4月24日
李莊被送往南川監獄。
2011年6月11日
李莊出獄並返回北京家中。
2012
2012年2月2日，著名“打黑英雄”、重慶市副市長王立軍，被重慶官方宣布卸任公
安局局長職務，不再分管警方事務。
2012年2月7日上午，李莊昔日助手馬曉軍和妻子韓會娟起訴重慶警方，指控對方在
調查李莊案過程中涉嫌非法限制其人身自由。經核實，重慶江北區法院已收到相關訴訟
材料和委托手續，但尚未就是否立案表態。
2012年2月9日，外交部發言人表示，王立軍於2月6日進入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滯
留一天後離開，“有關部門正在對此進行調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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