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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d_CHN_Hist版 - 苏联怎样帮中共夺取东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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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松花江
东北三年,时间过得仿佛很长,沈阳的落幕,又是那末仓促,从东塔机场抢登飞机未成
,到躲进卢家,作逃亡的准备,那几天的日子,显得更长。东北从接收,到落幕,连头
带尾,一共四年,真正的时间,仅有三整年,东北的三年,变幻太大,东北之失,失得
过惨。
东北在惨痛的情形下一个城市一个城市接收,接收过后,又一个城市一个城市沦陷,而
最后一个据点沈阳,也那样的轻轻的被葬送了!
东北三年,在后代史家写来,也许用四五行小字,便可结束,然而在一个身历目睹,在
战火边缘上工作了整整三年的新闻记者,执笔为文时,却有着无限辛酸与沉痛。
我深深的记得。民国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冬,我飞抵长春时的心情,虽然那时长春
插的也是一片红旗,是在苏俄军队占领下,但心情是苍凉悲壮的,民国三十七年冬(一
九四八年)我逃离沈阳时,城内也是一片红旗,却是在林彪军队占领下,而心情则是恐
惧而衰微的。
三年虽然仅有一千多个日子,从大摇大摆的出关接收,到化装逃出塞外,飞去爬回,恍
如一场噩梦。
民国三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在沈阳失守一周年那天,我为“新闻天地”周刊为了一篇:
“哀东北”的文章。那篇文章的开头是“一九四八年秋,十月十五日,锦州城陷,范汉
杰将军被俘,是年十月二十日,郑洞国被迫投降,长春易手,十月卅日,卫立煌弃城飞
逃,沈阳不守。仅仅半月时间,东北连陷三城,逾两月,林彪驱兵入关,平津又告急…
…回头看,一九四五年秋,十一月十六日,杜聿明率军攻克山海关,翌年春,大军过锦
州,进驻沈阳。五月廿三日占领长春。数日后,驻马松花江畔。”
下午三时左右,共匪的后续部队,陆继进城,国军所使用的吉普车,马上换了红旗,车
上的驾驶兵仍是旧人,但坐在车上的人却换了主人,大批大批徒手的国军,像一群绵羊
似的,被赶入车站前剿匪总部军法处大厦内集中。
那是一个多雄壮的局面,又是一个多悲惨的局面。屈指算,一九四五年东北光复时出生
的孩子,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能逃出匪区的,只是少数,大部份东北青年,却看不见
祖国的旗帜。松花江的水,静静的流,长白山的雪,终年不溶,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
高梁,那里有几千年用不完的煤矿和铁矿,还有三千多万朴质而善良的黄帝子孙。翘首
北望,又岂仅呜咽而已!
奔向山海关逃难的长龙
从沈阳到山海关,约八百华里的行程,我和韩清涛先生,过去没有徒步走过这一条路,
我们的计划是沿着铁路线走,但一出沈阳的大南门,就看见了逃难者群,于是我们很自
然的加入了逃亡者的行列。
在逃难者群中,大部份是伤兵和由匪方发给“路条”——〝共匪的通行证〝——的国军
俘虏。一路上的行人,像一条长龙,其中包括推独轮车的,赶北方大车的,人群走得极
为散乱。那一大批逃亡的行列,每个人都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伤兵中照样穿着国军的制
服,另外的一大批人,都是逃难的公教人员。不过每个人都经过改装,和老百姓一样。
我和清涛约定,一路上装作互不相识,如果有一个人被捕,另一个人,也不必等候,以
免被匪兵对质。我们第一天,大约走了六十华里,那时候,还年轻力壮,走起路来,并
不感到怎样吃力,只是担心被匪军发现我们不是商人。我穿着露出棉花的破棉袍,系了
腰带,另外背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一条破棉被。第一晚我们住在新民县的一个乡间小店
,八九个人,睡在火坑上,韩清涛就睡在我的旁边。
半夜匪军的干部,提了马灯前来查店,我把在长春时领到的假身份证拿出给他们看,我
的名字填的是于春财,兄弟栏内是春发、春福、春生一我排行第四,合乎“发福生财”
四个俗气的名字,职业栏内写的是商。匪干问我到什么地方,我答以锦州。到锦州做什
么去?我答去看姨妈。接着问清涛,他也很土气的答是到锦州去探亲,第一晚没有什么
麻烦,但夜里被清涛推醒两次,因为我在睡梦中呓语。
说来也奇怪,在平常时候,我躺在牀上有看书的习惯。如果睡前不看书。就会闹失眠。
逃难的第一个晚上,竟然能倒头便睡,不过我很担心我的那双破鞋,因为鞋后跟中,藏
了几个银元。
磨老茧、睡山洞
第二天一早,我们背起行囊上路,路上的逃难者群,比第一天更多,走了不远,共匪开
始检查,他们仅看看行人的面孔。就发出“命令”,要逃亡者站成两排,有的被命令站
在左边的一排,有的被命令站在右边的一排、第一次韩清涛就被分配到左边的一排,我
则被分配站到右边的一排,我们不知道究竟那排要被扣留,那排被放行。
经过初步的盘查,站在右边这一排的大部份没有问题,站在左边的要被扣留。清涛在他
的行列中向我以目示意,暗示他可能被扣留了!我们这排每人被盘问三两句,个个放行
,但轮到我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匪干则说:“我看你不像是个卖粮的商人,然后他要我
伸手,检查手指上,没有老茧,于是他更唬吓着说:他认定我是个“国特”,不然就是
“情报官”,但我告诉他:我在沈阳两孔桥下卖杂粮,根本不要费力,我只看守我的摊
子,自然没有老茧。他似乎被我说服了,摆摆手放行。我眼巴巴的看了清涛一眼,不能
说一声再见。一个人,无精打采的上路。同时默默的为清涛祝福。不过从这一次检查后
,我学得乖巧了,一路上用小石头在手指上和掌心中摩擦。因为说梦话,晚间也不敢再
住小店。由于失去清涛,我真是少了依靠,只有一个人提心吊胆的随着人群走,一路上
没有卖东西的,便随着伤兵们讨饭。所谓讨饭,也就是作乞丐。
十一月的东北,已经飘雪,讨来的剩饭是冷的,喝的水也是冷的,但吃下去竟是十分香
甜,而且肠胃也能消化掉。晚间打开包袱,取出棉被,就睡在山腰里,听呼呼的风声,
但也居然能够入睡,这时真正体会到古人所说的“餐风宿露”这句话的意义。人到了仅
需要保住一条性命,而且不存什么欲望时,凡事到可处之泰然。所以在山腰中睡了一晚
,竟然毫无腰酸、背痛现象。第二天照常跑路,照常讨饭充饥。
那时候共匪干部们,正在各处搜查第九兵团的司令官廖耀湘将军,有的大乡镇的土墙上
贴着“捉拿廖耀湘”的告白,为的要项是:廖耀湘,五十多岁,花白头发,操湖南口音
,中等身材,是个胖子。那正像旧小说中描绘的“画影涂形”。
讨饭吃雪、长夜漫漫
我因为仅仅二十几岁,而且自六岁由山东蓬莱下关东后,能说一口纯正的东北话,而且
手上磨出了老茧,所以前四天到也未遭遇到较多的麻烦,于是胆子也就壮了起来,但自
己却没有把握一定能顺利过关。
随着伤兵讨饭,看见匪兵就喊声“队长”,再加上一脸风尘之色,真像是一个北方老粗
。我觉得在逃亡最初的四天中,我学了很多,但每天都要找一个背风的山腰,披被坐着
睡觉,醒来后看看天上的星辰,渴了时,就在附近抓一把雪吞下去,然而却一直没有生
病。
随着逃亡的行列,“晓行夜住”,除了怕被捕以外,心如止水,所以一路上脑子想的只
有一件事,如何应付匪干,如何至死也不暴露我是“新闻记者”这个身份外,一切都是
空洞的。从沈阳到新民,经黑山、北镇,度过大凌河,那时河水已经结冰,从冰上步行
渡过大凌河时,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回想过去两度出关,一次撤回,坐的是飞机,大凌
河在机翼下,只是一条白带。而今逃亡了,却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现在没有属于自己的政治力量来庇护,一条小生命,真像一只蚂蚁。再看大凌河竟
是那样宽,水也结得那么厚,自然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个人却是无家可归,真的体
会到“国破家亡”的这份感情,不禁悲从中来,但竟不能放声大哭一场,也不敢放声大
哭一场,那该是人生的最大痛苦。
前路迢迢,自己走了多少路程,没有计算,也不便向人问路,走呀走的,渐渐的走得两
腿发酸,再加上一路上讨饭过活,缺乏营养,渐感体力不支。不过自大凌河到锦州间,
已经有北方大车,可以乘坐,但要每人化七块银元,并且讲好,如果在路上被匪兵留难
,缴付的银元,不能退回,而且晚上车老板要住在什么地方,车上的人,也要住什么地
方,但短程行旅,一天的日程,则要一块银元,我决定做短途乘客,因为晚上我不能和
别人共同住店,怕说梦话,露出马脚。就这样我开始坐上大车。
凶狠的共匪儿童团
在逃难进入第五天的行程中,在黄昏时候抵达了一个小村庄,这次来检查的不是匪干,
而是共匪的儿童团,他们把红缨矛—像似戏剧中张飞使用的矛——一举,拦住了大车,
对每一个行人,包括伤兵,检查得十分细密,他们也许并不识字,但都要看每一个人的
路条或身份证。
这些儿童团,虽然小小年纪,却都具有共匪的一付凶狠像,据说这批小东西,都是经过
匪干训练不久,由匪干在后面撑腰,于是这批本来性善的第二代,却变成性恶的小匪干
。我看到这些孩子,心中十分难过,因为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农村的好孩子,而经过
共匪短期训练,竟然走火入魔,装模作样的要管教起大人来。
在冬天的黄昏,在太阳将落的时候,看见那群孩子,唱看共匪的“军歌”,扛着红缨矛
,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有着一种极其沉重的感觉。
渡过大凌河后,沿途看到的防空洞很多,那些防空洞,仅能容纳一个人,而且小洞就挖
在公路两旁的土崖上,共匪挖掘的防空洞,有些地方,一洞接着一洞,以防国军飞机的
低空扫射,并投掷炸弹。
第五天晚上,也就是被儿童团检查的那个晚上,我就睡在“一人防空洞”中,以后的行
程,每晚都如比,因为路的两旁,都有防空洞,所以可以寻找背风的洞中睡觉。
逃亡的第六天,没有再化钱坐车,但走累了就休息,逢到村庄就讨些剩饭吃,东北的民
风朴厚,对乞丐向来乐予施舍,所以讨饭并不是件困难的事。而且有些人对于伤兵特别
同情。除了给些高梁米饭,还加给咸菜。有些村庄,也住了匪兵,有些匪兵,并且和逃
难的人聊天,但在路上,我们没有遇到匪军的大部队。偶尔有国军的战斗机飞临上空时
,他们就进入民家。
在逃亡的第七天,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中,忽然又遇到了韩清涛,原来他被匪干拘留了
一天,经过盘查后,认为没有什么嫌疑而放行,坐了大车赶来。过了那个村庄,我们又
走在一起,两人这次相遇,不禁热泪盈眶,恍如隔世。清涛说:因为他的年龄正是四十
多岁,匪干曾怀疑他是什么“接收大员”,后来见他讲些粗话,甚至连“坦白”两字,
都装做不懂,所以拘留了一天,也就把他放了!
一只手表,过了一关
韩清涛在路上告诉我,对付共匪,就是要装得“傻里傻气”,尽量讲东北土话,至死也
不要“坦白”,我也告诉他,我一路上在手掌上磨老茧的故事,清涛也开始用石头磨他
的手指和手掌,同时我们再度重申,无论何人被捕,另一个人,要表现得毫不在乎,自
己赶路。第七天的晚上,清涛也陪我住防空洞。我们两个防空洞相距有十步远近,不过
第二天清晨,清涛告诉我说:他仍然听到我说了梦话,并且在梦中喊叫,但我本人竟然
毫无所知。
第八天我们又各化了一块银元,坐上大军,黄昏时候,别人住进小店,只有我们两个新
闻记者,继续前进。找郊外的防空洞休息,清涛并预料,前途大概“吉多凶少”,可以
一道入关了,但第九天的中午,在一个大检查哨,列队搜查时,清涛被放行,我却被留
住了!被留难的逃亡者,大约有七千多人,被拘留在一个大院落中,从中午到黄昏,没
有匪干来审询,不过晚间却吃到了一顿热的高梁米饭白菜汤,那是九天来第一次吃到新
出锅的饭,但由于心理的不安,吃饭时并不觉得香甜。入晚有匪干七八名,分别来审询
,审问的内容,仍就是既然是商人,为什么忽忽忙忙的赶着去锦州,这次我的答复是姨
妈病重,必须及时赶到锦州去探望,他问住在那一条街,我告诉他是大南门外。那一晚
大家都坐在大院落中的火坑上。大家坐着打瞌睡,但没有人互相交谈。
第十天的清晨,一个匪干拿出一支毛笔,要每个人写出自己的名字,那是他要试验被拘
留的人的教育程度,轮到我时,我用舌头先舐舐毛笔,然后歪着头,用四支手指,紧握
毛笔,姆指向上,用手写下“于春财”三字,写的歪歪扭扭,那匪干接着问我念过几年
书,我说:私塾一年,然后注意到我的手表,问我小商人怎能带手表,我说做生意人,
人人都有手表,然后他带我到一间耳房,似乎要单独审问,我想这下子真的是要被留下
了,但结果却大出意外,他问我这只手表他想买,要多少钱,我说:队长喜欢,我奉送
就是了!他说:“人民的军队,怎可拿老百姓的东西”?我说:没有关系,是我“心甘
情愿”,于是我从腕上取下手表,交给他,他就放在他的衣袋中,然后告诉我,可以走
了!我走了不久,又有十多个人,被放出来。另一些人的下落如何?似乎没有人关心,
也没有人互相探询,大家都默默的走路,每个人都在设法保护自己,而且似乎都十分警
觉。
菸斗带来的灾祸
在我逃难的第十天行程中,中午时分,又在一个共匪的检查哨被留下来,这次的被扣,
是因为检查时,匪干注意到我的菸斗,我在逃亡时,买了半斤高丽菸叶,放在卢伯母给
我做的一只菸荷包中,高丽菸叶,是东北俗称的旱菸,用旱菸袋吸食,当时我的烟瘾很
大,所以荷包中装满了旱菸叶,一路上使用菸斗吸菸。
那个匪干要扣留我的主要原因,是使用菸斗,一定是国民党的高级份子,问我在那买的
,我告诉他路上抽旱菸袋不够方便,我在沈阳做小生意时就使用菸斗,他翻了我的菸荷
包,看看抽的并非菸丝,而是旱菸:对于我的话,似乎是将信将疑。
然后我就装满了菸,当着他点着火柴,大口大口吸菸,表现得一副老粗的模样,这下子
他又开始看我的手掌,一路上摩的老茧,这回可有用了。他说。看样子到是个劳动阶级
,我再问他什么叫劳动阶级,这时那个匪干笑了:“劳动阶级,就是做苦工的”!
然后他继续讯问许多人,却没有说放我通过那个卡哨,于是我就坐在地上等。直到日落
时分,那个讯问过我的人说:你可以走了,前边就有村庄。我走了大约半里路远,怕那
支菸斗,继续给我带来灾祸,就把它抛得远远的,同时在路上检了一张共匪的废报纸,
把它放在菸荷包中,以后菸瘾发做时,就用报纸卷着菸叶猛吸。有时也分给伤兵们一支。
那天夜里,自然也和平常一样,住在防空洞中,越往西行,天气越暖和,也觉得逃出匪
区的希望越大。
果然以后的五天行程中,没有再受到留难,而且在第十一天的逃亡行列中,又遇到了清
涛,原来他也又被匪干留难过一次。自然我又将两次被拘留的情形,告诉了他,他也把
他再被留难的情形告诉了我。他说:但愿上天保佑,以后再没有被留难的情形发生。我
们能携手入关。
大车上的怒吼
在以后的行程中,我和清涛坐大车的机会越多,但却是每天化一块银元,坐短途大车,
而且我们分坐两辆不同的车。
在大车上因为我打扮得过于土气,而且有一副傻像,所以同车的人,都欺负我这个“老
粗”,一辆大车要坐上十几个人,但是车上的人,全是逃亡者,我估计几乎全是化装逃
亡的公教人员,他们坐车时,常常因为我伸了脚或者由于车身动摇,碰到别人,于是有
人打我一拳,我不还手,忍耐下去,因为怕在争吵时,暴露了身份,由于第一个打我一
拳的人,我未抵抗,也没有怒目而视,表示心里上的反抗,所以接二连三的连吃老拳,
你一拳他一拳的,这个说我坐的位置太多,那个说我一副蠢像,于是我变成了大家的出
气筒。
我终于忍耐不住了,那是在一个人又打了我一拳的时候,我开腔了,而且声音很大,我
几乎是怒吼了:我说:“大家都在逃难,那个是真正的老百姓,为什么在逃难中,还有
人欺负人,一旦拆穿了,一个人也跑不了,大家一道作俘虏,同归于尽”。这几句话,
立即产生了效果,其中一个人出来打圆场说:“老弟说得对”,于是我身边的人,每人
收缩了身子和腿,给我让出的地方,足可以躺下睡觉,但我却十分后悔。
从那以后,车上的人,对我十分客气,因为我的估计没有错误,全车的人全和我一样,
都是要被共匪追捕的人。直到后来逃到“三不管”地带——没有国军,也没有匪军的真
空地区——前所,大家表明身份时,才发现用拳打我的人,有的是县长,有的是警察分
局长,有的是中学校长,那时候,我和清涛,也都表明身份,我们是新闻记者。
那是大动乱中的一项小插曲,当然我的怒吼,可能遭来横祸,被共匪拘留,但当时年轻
气盛,而且化装得太土气,而致遭人欺负,事隔二十多年,现在回忆起来,车中怒吼的
事和一天跑了四次机场,抢登飞机未成的事,在脑里的烙印最深。
国军飞机的扫射
车子过了义县,沿途看到的共匪所挖的一人防空洞越多,几乎像似蜂巢,公路两旁的土
崖,不到五步远,就有一个防空洞,过了义县,就是锦州,是范汉杰将军司令部的所在
地。
屈指算,已经走了十二天,心里想,过了锦州,还有锦西、兴城、绥中、前卫几个大地
方,共匪的检查,可能更严,但却也有了一种希望,那是逃出匪区的可能性很大。
当我和清涛抵达锦州时,战火已经过了一个月,但城内外却依然残破不堪,共匪围攻锦
州所掘的地道,仍未填平,断壁颓垣,使人惨不忍睹,那座古城,完全给共匪的炮火毁
了,毁得面目全非。
前文说过,在俄军占领长春期间,我曾随吉林省府的接收人员搭军机自长春撤退到锦州
,然后搭车到北平,那是三十五年春间的事,所以我对这个城市,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三年后我再重临旧地,几乎认不出那就是山海关外的重镇锦州。
当时我也想到在锦州攻防战时,没有一个记者留在锦州,写一篇现地报导,所以范汉杰
将军,打的那次硬仗,在报上的新闻也不多,但从全城房屋毁了三分之二的情形看,可
以想见当时战事的惨烈,范汉杰将军和他的官兵,总算替国家、民族,尽了最大的努力
。较诸那些“不战而降”的将军,在风格上,要高得多了!
过了锦州,在女儿河附近,有两架国军飞机低空扫射,当飞机扫射时,距离我和清涛,
仅有两千米左右,我们迅速伏在地面上,因为当时我们正在步行。当飞机扫射时,清涛
低声在说:如果不死于敌人的追捕之下,而死在自己飞机的弹下,那才惨哩!不过那两
架飞机,仅扫一次,即行飞走,有一辆大车被击毁,两名逃难者受伤,我们急于赶路,
不敢多管闲事,对那两名伤者,如何处理,也就未再加理会。
前所之夜、百官现形
我们的逃难,进入第十四天行程,经过兴城、绥中,在黄昏时到了前所,再一站就是国
军驻守的山海关。
前所是共匪和国军的缓冲区,敌我双方都没有军队驻守,也没有行政机构,在前所的前
一站前卫,是共匪的防线,当时我们预料,那一定是很难过的“关口”,但出乎意料之
外,匪军竟没有查验,即全部放行。到达前所后,清涛和我手牵着手,高兴得流出眼泪
。互庆“死里逃生”。那种心境,是难以形容的,也是半个月来,最快乐的一天。
前所是一个山海关外的小镇,由于我方与匪力均无兵驻守,所以当地人称为“三不管”
地区。不过敌我双方都有便衣谍报人员在活动。市面反而较其他地方繁荣,因为那地方
可以使用三种货币,第一是银元,第二是政府的金圆券,第三是匪军的纸币,当然那些
货币,都有一个兑换率,是以纸币所能购买的东西,作为兑换率的标准。
在前所的那一晚上,我和清涛,住在一家小店中,我们买了高梁酒、猪蹄,吃了逃亡以
来,最丰盛的一次晚餐,那一晚我们也逛了前所的夜市,由于前所没有电灯,夜市中摆
着马灯,各种东西都有。
那一晚我们也睡了火坑,而且有了羊毛毡铺在坑上,入晚之后,许多逃难的人,都兴奋
得睡不着,大家相互微笑着打招呼。
那些化装逃难者,百分之百是政府的公务员以及军官,文官最高的是县长,武官中官阶
最高的是军长。
其中有人“纵酒”高歌,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长吁短叹,有人大骂共匪,但有一个共同
点是大家都得庆更生,能逃出匪区。前所之夜,像是不同阶层的人,不同等级的官,在
那里开了一个自然的晚会。
在烛影摇摇中,有人唱起“红烛将残,瓶酒已干……”抗战时期的老歌,有人高吟:“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畔、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梁。九一八、九
一八……”,我和清涛、静静的听、静静的感受,清涛忽然说:“我们路上所遭受的罪
,都是日本人带给我们的,因为没有九一八事变,就不会有西安事变,没有西安事变,
共匪老早就被消灭掉,没有共匪,中国在战后,将是个强大统一的中国……清涛祖籍河
北,他的祖先已迁东北七代,是不折不扣的东北人,他说:这些血债,总有一天,要追
回来的。
山海关外、黄昏灯火
在逃难行程的第十五天中,我们抵达山海关外,那是黄昏时候。山海关内,灯光通明,
关外则一片漆黑,关门之外,有一大批黑鸦鸦的人群,大家高呼,我们是来投奔祖国的
,我们是冒者生命危险,向关内逃亡的,但城楼上,却没有反应。城门也不开放,大家
席地而坐,我突然想起童年时看小说中:“罗成叫关”的故事。
我们一边望着城内的灯火,一旁听着远处的炮声,惟一的希望是有人出面开关,放我们
进城,进了山海关,那才是我们自己的地区,那里有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军队,那里的
一切,才真是属于我们的。当时我们并深深的体会到。惟有失去政治保障的人,才知道
自己的政府,更为可爱。惟有失去自由的人,才会感到自由的可贵。惟有失去国家庇护
的人,才知道国家的重要。
大约是晚间九点多钟,关上的城门开了,走出的是督察处的巡逻队,他告诉那些等候巡
城的人,写下自己的名字,职业,来自何处,山海关城内,有没有认识的人。那时我一
个熟人也没有,韩清涛到想起他的一个朋友高澜波,现职是十一行政区督察专员,可能
在山海关内。
十点钟,清涛带进去的纸条,发生了效用,城门开了,十一行政区的督察专员高澜波亲
自出迎,高专员一手拉着清涛,一手拉着我,缓步入关,关门又关上了,那一晚仿佛就
允准我们两人入关。
进了山海关后,我们立即乘了专员公署的车子到了高澜波办公的地力,高先生要勤务兵
替我们打水洗脸,并要我们更衣,是两套棉军装。然后他陪我们一道吃绿豆稀饭,细问
路上情形,原来他和清涛是十几年的老友,在胜利之后并和清涛同乘一架飞机,自重庆
返沪。那一晚我们才算真正的重获自由,下榻在专员公署的宿舍中。清涛躺下不久,就
鼾声大作。
榆关一夜、今昔不同
十一月二十日清晨我们一觉醒来,高澜波先生,己在外面的房中等候,陪我们吃了早餐
,然后拿了两张招商局的船票送给我们,他并且说:在离乱的岁月中,在军旅中,他末
能善尽地主之谊,山海关能守多久,他也不知道,那两张船票,是他送给我们的。我们
除了感激得流出眼泪以外,连声谢谢,也没有说,现在清涛己身陷匪区,他是在自北平
再度逃亡时,逃到山东德州,又被匪干截回去,不知道高澜波先生是否已来到台湾?廿
多年来,我一直感念高先生的情谊,到处打听,总是没有他的消息。
高澜波专员在廿日早餐后,又陪我们看了一下城防,山海关驻满了军队,秩序也十分良
好,在我们看城防时,我想到第一次自关外撤回北平时,我陪吉林省教育厅长胡体干先
生,住在杜聿明将军的招待所内,第二天一早,看到了阳光照进房内,紫藤花刚刚发芽
,那是多么闲适的意境,第二次在山海关内过夜,却是一个刁斗森严的晚上。抚今追昔
,徒增无限感慨。
二十日上午十点多钟,高澜波先生亲自送我们到秦皇岛,登上海宇轮,不久船开了我们
驶向塘沽。船在大海中,航行得很稳,当天我们就抵达塘沽,换乘火车,转赴天津。在
黄昏时分,抵达天津车站时,清涛的夫人,已经在车站上等侯我们,原来高澜波在送我
们上船之后,发了一封电报给韩清涛夫人,在兵荒马乱中,难得他想得那样周到。
天津车站,兵车辚辚
在天津车站上,我们看到大批军队在调动,兵车辚辚,天津似乎已进入战争状态中。因
为整个车站,都堆满了军用物资,货运火车上装运的大炮,都穿着炮衣,车站上有着武
装的宪兵在巡逻。十足是一副战时景象。那时我又发奇想,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再度随
军出关,收复锦州。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二十四年,虽然这二十四年,生活得很宁静,但我却永远忘
不了那段忧患的岁月,甘四年前我只有二十七岁,现在已经五十出头,当年情景,仿佛
就在昨天。北望中原,遥想当年山海关的灯火黄昏,天津的大铁桥,还有我逃亡时的伙
伴韩清涛先生,他今年如果仍然健在的话,也已七十岁了!
人过中年,常常会回忆起往事,包括甜蜜的日子和苦难的日子,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五
十岁左右的一代,一直生活在炮火的边缘中,在炮火中成长,在离乱中奔驰,我们所遭
遇的是中国历史上最艰巨的时代,也是最促人奋发的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
时代。
近年来,每当更深人静,仰望天空的星辰时,我常常低吟放翁的诗篇:“白日放歌须纵
酒,青春结伴好还乡”,虽然我个人的青春,在岛上的宁静岁月中消逝,但愿在最近的
几年中,能再度随大军北伐中原,立马山海关外,以雪二十四年前,仓惶夜奔,微服逃
难的耻辱。
让我在眼未花,耳未聋之前,再看看松花江的流水;大凌河的坚冰塞外的雪爬犁,还有
一望无际的高梁田,六月三伏天的青纱帐。让我的脚印,重踏一遍当年讨饭逃亡所经过
的地方,寻回我的青春,以及逝去的那些日子。(全文完)
李海天,读者推荐
w****9
发帖数: 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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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不错,虽观点偏颇,还是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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