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z**********e
发帖数: 22064 | 1 11、叶群为什么惶恐？
周恩来1972年8月在向回国述职的大使以及外事部门的负责人作报告时说：我们怎么也
不会想到他（林彪）会跑，因盘问他私调飞机一事，他提心吊胆，逃跑了。（陈扬勇《
重拳出击——周恩来在「九一三」事件之后》，5页）
汪东兴认为，「周总理提出要去北戴河，这一下子叶群警觉了，她慌了。周总理要是一
来，林彪南逃广州、另立中央政府的阴谋也就搞不成了。」（汪东兴《毛泽东与林彪反
革命集团的斗争》，205页）
中国大陆的官方研究者几乎都持与汪东兴类似的观点。
不过，正如笔者前面指出的那样，叶群在与周恩来通话之前就已经决定连夜走，怎么会
因为周恩来要来北戴河就慌了呢？周恩来到北戴河扑个空对叶群的夜行又有什么影响呢？
高文谦则认为：「叶群听说周恩来要来北戴河后，立刻慌了神，她给北京打电话又到处
找不到黄永胜。其实，黄永胜此时已被周以『协助处理』此事为名，留在身边，动弹不
得。这样一来，叶群感到大祸临头，认为毛泽东已经在北京动手，否则一向行事谨慎的
周恩来不会下令扣押林彪的专机，而周又在深更半夜突然提出要来北戴河『看望』林彪
，那不过是奉毛之命前来抓人的托辞而已。一种末日来临的气氛笼罩着北戴河林彪住地
。」（高文谦《晚年周恩来》）
高文谦的这个说法有意无意间落入黄、吴、李、邱参与「两谋」的窠臼，但知悉内情的
叶群怎么会认为毛泽东已经在北京动手抓了黄永胜呢？何况，结束与周恩来通话后的叶
群马上联系上了吴法宪，当时问题比黄永胜严重的吴法宪尚且无事，遑论黄永胜呢？
近年来大作频出的舒云则推测：「叶群在最后半小时干了些什么？一般说，1971年9月
12日夜，是叶群接到周恩来电话，才改变第二天早上6点走的决定，连夜出逃的。实际
上叶群接到周恩来的电话后，还『安静』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叶群在干什么？无人
回答。周恩来的警卫披露，周恩来在接到张耀祠报告后，特意回到人民大会堂的新疆厅
，叫与会的政治局委员谁也不许离开，也不许接电话。周恩来出来后布置警卫严密封锁
新疆厅，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里面有谁？有黄永胜。叶群得知周
恩来要来北戴河，又得知北京封了飞机，按常理她会想到问问黄永胜，看北京到底发生
了什么事情？可是却找不到黄永胜了！办公室没有，家里也没有，哪里也没有。黄永胜
怎么可能找不到？于是叶群认为黄永胜被抓起来了，她才临时决定连夜走，把已经服了
安眠药的林彪从床上拉起来，大叫快走，有人来抓你了。」（《林彪事件完整调查》，
525页）
但是，舒云在这里只有大胆的假设，不见小心的求证。事实上，「周恩来在接到张耀祠
报告后，特意回到人民大会堂的新疆厅」的时间已过9月13日零点，那时叶群和林彪已
经在向山海关狂奔的路上（高振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164页）；而「周恩来出来
后布置警卫严密封锁新疆厅，不许外面的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时林彪的专机
已经飞越国境线（同上，165页）。其实，周恩来将黄永胜以「协助处理」为名留在身
边是他从中南海毛泽东处回来以后的事情，此前黄永胜的行动是自由的。
芦笛对舒云及其作品有个精辟的概括：「舒云调查报告含有许多宝贵的第一手材料，缺
陷是她缺乏专业训练，常在访谈录中『夹叙夹议』，使读者分不清哪些是她的诠释和议
论，哪些是采访对象的话。文中常常突兀出现使用第一人称的直接引语，读者必须使出
推理破案的手段，从头找到尾，才能大致推断那是谁的话。她的文字表达能力又差极，
行文杂乱无章，读来宛若古人的『错简竹书』，非常费解。」（芦笛《试解林副统帅仓
惶出逃之谜》）
笔者认为，舒云的「文学」习惯使得其调查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所以在引用其结论前要
做好随时会上当受骗的准备。
总而言之，周恩来在使叶群惶恐上的贡献被方方面面的人士极度夸大了。
南朝大诗人谢灵运有过这样的比喻：「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
古及今共用一斗」，不妨借用到「九一三事件」上——不管它是闹剧、悲剧，还是荒唐
剧、糊涂剧，如果说天下对「九一三事件」的贡献共一石，那么林豆豆独占八斗，周恩
来只占一斗，李文普、肖奇明、胡萍、张宏、吴法宪、李作鹏、毛泽东……共占一斗。
顺便一说，当年最早提出在中共中央文件上表扬林豆豆贡献的人就是周恩来。（《吴法
宪回忆录》，866页）
吴法宪回忆，叶群在与周恩来通话后，马上又给他打电话调飞机，要胡萍来，不要时念
堂来，甚至要吴法宪本人来。虽然吴法宪说「调动飞机的事情，我不能决定，要请示总
理」（《吴法宪回忆录》，862-863页），但他语气恭顺，更多地还是从飞行安全出发
，所以吴法宪的委婉答复没理由让叶群惶恐。
笔者认为，真正让叶群惶恐的原因是林豆豆不见了！
1971年10月6日发出的「中发（1971］65号文件」，即《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扩大传达
林彪事件的通知》（《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说：「在林彪直接指挥下，他们决
定实行两项蓄谋已久的极其恶毒的反革命阴谋：（一）谋害毛主席。……
（二）另立中央。林彪阴谋携带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等人，逃离北
京，另立中央，勾结帝、修、反，发动反革命内战。……以上第一项阴谋，由于毛主席
的行动打乱了他们的部署，未能得逞。林彪遂于九月十二日私调飞机，准备九月十三日
晨七时起飞，实行第二项阴谋。但是，毛主席于九月十二日下午回到北京，又一次打乱
了他们的阴谋。林彪惊慌失措，加上林立衡向中央作了揭发，他感到阴谋暴露，就提前
几小时、带着妻子、儿子及少数死党仓惶逃命，狼狈投敌，自取灭亡。」
中共中央65号文件和57号文件一样，肯定了林豆豆对「九一三事件」的贡献，特别强调
了她的揭发对林彪（笔者注：实际上是叶群）「仓惶逃命」的贡献。
张耀祠回忆：「据林立衡未婚夫张清林说：『叶群连找林立衡两次，问她哪里去了。第
二次找时，叶群直接问：是否去向8341部队报告去了？叶群显得很紧张。』」（《张耀
祠回忆毛泽东》）
吕学文回忆：「叶群对林立衡始终不放心，认为她是一块『心病』。她几次到电影场察
看，当她看到首席位上只有张清林，没有林立衡时，立即过去查询，并派工作人员四处
寻找。大约夜11时左右，林立果走出96号楼，亲自到外边找林立衡。他转了个小圈以后
，匆匆赶回了96号楼，他可能发现了警卫部队的异常行动。」（吕学文《亲历林彪的出
逃的前前后后》）
吕学文说的只是他看到的情况，即「林立果走出96号楼，亲自到外边找林立衡」。
张宁回忆：「据叶群内勤说，林立果在愤激中大骂林立衡走漏消息，要甩掉立衡，叶群
带着哭腔说：『不行啊！少了立衡，怎么向首长交代？你去看看他们准备好没有，带他
们一起走。』林立果气呼呼地说：『他妈的，不走，老子拿枪毙了她！』」（张宁《自
己写自己》，作家出版社，1998年，248页）
张宁还回忆了当夜她本人在56号楼吃了安眠药后的所闻所见：「张青霖把电源总闸拉掉
，整个五十六楼陷于黑暗中。」「我正感到头脑昏沉药性发挥作用时，院中突然传来刺
耳的刹车声，这是林立果开『匪车』的特点，猛冲猛刹。接着传来林立果特有的沉重拖
拉的脚步声，从东边跑向西边来，听到外间起居室门被撞开来，沉寂了一会儿，卧室门
猛地被打开，门外透进微弱月光映出林立果高大身影，左手握门把，右手提枪，向黑暗
的屋内张望。我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鬼使神差地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心想这么晚了他
还乱闯什么？到处是警卫，自己还提把枪，神经病！我正琢磨他这副怪模样，他突然转
身快步跑出屋子，发动车子冲出院子。慌乱中，他绝想不到我独自一个睡在床上。」（
张宁《自己写自己》，248页）
对于张宁上面的这个回忆，自认为遭到张宁「恶意中伤，大泼污水」的李文普评论说那
是张宁「别有用心地，任意涂抹编造」，「林立果逃命要紧，哪有心思在56楼下车去看
望张宁？」（《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不过，李文普对张宁的评论给笔者他专挑软柿子捏的感觉，尽管林豆豆早就说过他是个
「特务」，但他为了「政治正确」未敢对林豆豆反唇相讥「你才是个特务」，而是对张
宁大加嘲讽：「据我所知，张宁作为林立果的未婚妻，虽然是林彪点了头的，但并非唯
一同林立果交往的女青年，他在外面选的『妃子』很多，到山海关逃跑前还带着两个，
林立果并非把她看得那么重，她也更没有照管过林彪的生活，完全是胡编乱造，显然是
别人有意叫她这样写的。」（《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然而，张宁不仅在1998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自己写自己》这本「政治不正确」的书中
提到9月12日深夜林立果到其住处的情节，而且在被1995年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林
彪反革命集团覆灭纪实》这本「政治正确」的书收录的《「九一三」事件前夕在林彪家
》一文中也有类似的描述：「五十七号楼的西半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梦幻般地听见
一辆汽车在院内紧急停住，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经过起居间直奔我的卧室，一个
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他是林立果。屋内一片漆黑，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毫无声息，没有
吭声。林立果匆匆推门一看，立刻又跑出卧室，随着引擎声响，汽车又飓风般地开走了
。」（张宁《「九一三」事件前夕在林彪家》，引自《林彪反革命集团覆灭纪实》，
1995年，127页）
这两种说法的一个差别是把先前错误的地点「57楼」纠正为「56楼」，另一个差别是把
「西半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改为「整个五十六楼陷于黑暗中」。
美女通常自恋，何况张宁这样的资深顶级美女呢？所以张宁秉持林立果到56楼来是想带
走她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尽管李文普嘲讽张宁的自恋情有可原，但他否认林立果9月12日深夜到过56楼的情节并
无什么依据。
事实上，林立果当晚开回96楼的小卧车按他的吩咐没有入车库（肖奇明《亲历「九一三
」》，48页），而惯于开「匪车」的他开车到56楼以及他自己的住所57楼也就是一脚油
门的事情。笔者认为林立果到56楼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探测林豆豆的行踪，当他看到的景
象不管是「整个五十六楼陷于黑暗中」还是「西半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肯定明白
了林豆豆不在楼中，而此前叶群叫林豆豆、张清林和张宁回56楼是马上收拾行李准备去
机场的（《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林立果到56楼里面进一步查看无
非就是为了坐实他的判断而已。
如果说此前令叶群担心的是狂妄自大的「老虎」东窗事发，那么此刻她和「老虎」都肯
定明白了是那个刁钻乖戾的「豆老爷」在捣鬼了。
鉴于林豆豆已经告密去了，叶群和林立果惶恐之下，误以为他们的「两谋」行径已经败
露，于是母子二人分头动作，一面叫起林彪准备北逃，一面通知周宇驰取消南下计划。
12、林彪为什么要连夜走？
林豆豆两次到北戴河8341部队领导驻地的密报都有叶群、林立果计划劫持林彪「先到广
州、再到香港」的内容，那么林彪为什么最终连夜出逃并死在蒙古呢？
林彪为什么连夜出走一直是诸多当事人和研究者争论不休的谜：到底是叶群、林立果把
林彪挟持走的呢，还是他自己同意走的呢，甚或干脆就是林彪带领叶群、林立果一起走
的呢？
林豆豆始终认为林彪出逃是由叶群、林立果挟持或劫持所致，并非林彪自愿北叛。
张宁不仅对林豆豆的看法进行了呼应，更有当夜「叶群带上林立果直奔林彪卧室，小陈
和小张见状跟进，见叶群扑向床头一把拉起进入睡眠状态的林彪」、「林立果命令小陈
和小张：『快给首长穿衣服！』」「叶群和林立果一边一个扶架住毫无声气的软绵绵的
林彪」上了汽车的具体描述。（张宁《尘劫》，香港·明报出版社，1997年，245-246
页）
不过，林彪离开96楼时，林豆豆和张宁都不在现场，而且她们的说法并没有得到当时在
场的李文普的认同。
对于李文普，林豆豆有过这样的评价：「林彪对李文普的信任超过了对叶群和林立果的
信任。」（《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
李文普本人则承认：「林彪看我老实，从不参与林家政治上的事，什么事情也不多问，
便一定要调我到他身边去，而且处处不为难我、相信我，在这一点上说我是他的『亲信
』也未尝不可。」「林彪在生活上只相信我。一般我讲出来，他都不加拒绝。」「我在
林办的主要工作是保证林彪的安全和健康。实际上在他的健康方面我操的心、做的工作
最多。林彪不相信保健医生，也不听叶群的话，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服什么药，都是
由我主管。他相信我忠厚老实靠得住，从不叫我为难。」（《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
说》）
请注意林豆豆和李文普说法的区别：前者说林彪对李文普的信任是全方位的，后者强调
的是「保证林彪的安全和健康」以及「从不参与林家政治上的事」。
关于林彪决定连夜走的经过，李文普回忆：
原已做好去广州准备的周宇驰紧急打电话报告已回到北戴河的林立果，林彪、叶群这才
决定马上就走。大约11点多钟，叶群拉我到林彪卧室门外叫我等着，她先进去和林彪说
了几句话然后叫我进去。这时，林彪早已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林彪对我说：「今晚反
正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现在就走。」我说：「等要了飞机再走。」叶群插话骗我说
：「一会儿吴法宪坐飞机来，我们就用那架飞机。」（《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也就是说，林彪在听了叶群的报告和劝说后，同意连夜走，并让李文普准备出行事宜。
京城孤魂认为，叶群很可能先进去把周恩来要来北戴河的事对林彪讲了，因此林彪非走
不可了，至于去哪里，估计林彪还是飞广州的可能性大一些。（京城孤魂《「九一三」
全景回放》，《强国军事纵横》论坛，2010年9月12日）显然，京城孤魂这里是把林彪
看作「两谋」的参与者甚至决策者了，尽管他估计林彪临行前的目的地还是广州，即南
下，而非北逃，所以此时骗李文普的不仅有叶群，更有林彪本人（笔者注：林彪告诉李
文普是去大连）。
1979年4月至1981年2月参加过「两案」审理的于南强调：
「九一三」事件的经过以及定性，随着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审判以及近几年一些史
料的披露，除某些细节外，基本是清楚的。我认为毛泽东、周恩来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是
冷静的，措施也是得当的。现在有人认为林彪出逃是被迫的，也就是说被叶群、林立果
等劫持走或被骗上飞机的。这不符合事实。（张素华、边彦军、吴晓梅《访于南：从毛
泽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引自《说不尽的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辽宁
人民出版社，1995年，http://www.people.com.cn/GB/shizheng/8198/30446/30451/2208416.html）
于南还指出：在审理「两案」时，曾就林彪究竟是否被劫持问题作过调查。结果证明被
劫持的说法站不住脚。这里关键的人物是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李跟随林彪14年，最
后和林同车去山海关机场。他在车上听到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因为林
彪原来对李说是去大连，现在听说去伊尔库茨克，是到苏联，李怕当叛徒，想到家里还
有老婆孩子，不愿跟他们一道走，就突然喊停车。司机当时是听他的口令的，车一停，
李便跳下车，车里人向他开枪，击伤左臂，李用右手掏枪还击。李文普在「九一三」后
，一直这么讲的，直到1980年审理「两案」时，从未改口。此外，林彪在北戴河96号楼
上车时，很多人看到并没有人强拉他上车。因此劫持的说法不能成立。写在党章上的「
接班人」，掌握军队实权，身经百战的元帅，在周围有大批警卫部队的安全环境中，竟
会被一个50岁左右女人，20多岁的毛孩子绑架、劫持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管林
彪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必须对出逃一事负直接的主要的责任，这是谁也开脱不了的铁的
事实。（张素华、边彦军、吴晓梅《访于南：从毛泽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张聂尔对上述于南说法的评价是「雄辩的，令人信服的」。（张聂尔《风云「九·一三
」》，310页）
张聂尔本人还推测：
从林彪最后的叛逃看，似乎可以做出两种推测：一种如上述中央文件（笔者注：指中发
（1971］65号文件）所说，林彪和林立果紧紧地站在一起。是他直接指挥林立果布置杀
毛，在得知毛离开上海后，认为杀毛机会已失去，又让林立果布置南下另立中央，与毛
对峙，但在12日深夜，突然得知毛到京的确切消息，认为毛回来后可以禁航和封闭全国
机场，使南下不可能实现。此时，惟一的选择只能是逃往苏联，像王明一样做「寓公」
，以待东山再起。另一种可能是：毛的南巡讲话使林彪感到毛同自己已完全对立，关系
无法挽回，心情沮丧，决定「坐牢」或「从容就义」。而林立果的小舰队则决定谋杀毛
。但毛及时离开上海，林立果感到杀毛机会已失去，于是飞往北戴河用各种理由说服林
彪去广州「避风」，林彪同意去广州。但这天深夜，林立果、叶群得知毛泽东回京的确
切消息后，认为在毛的眼皮底下连去广州也不可能，林立果即向林彪摊牌：原来布置了
杀毛，没成功，想去广州另立中央，现在看来也不行，毛回到北京，一切将被知情人泄
露，儿子、老婆干的事，林彪推不掉责任。那时全家将遭杀身灭族之祸，与其成为俎上
肉，不如逃。林彪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与老婆儿子去苏联。（张聂尔《
风云「九·一三」》，318-319页）
张聂尔的结论是：
无论是林彪要林立果去杀毛，还是最后林立果告诉了林彪自己要杀毛，林彪出逃的决心
都只能说明林与毛已完全对立，林至迟在出逃前已知道杀毛阴谋，这使林无法再面对毛
，连「坐牢」和「从容就义」也不可能。林面前只有一条路——跑。（张聂尔《风云「
九·一三」》，319页）
总而言之，无论是于南，还是张聂尔，都认为林彪最终选择了，起码是同意了北逃。
不过，笔者不认同于南和张聂尔的看法。笔者认为：离开96号楼前，林彪同意的去向并
不是蒙古/苏联，当时他受了叶群的蒙骗，真以为是连夜去大连。
其实，于南也承认：「叶群也可能作了准备：万一林彪不走，到时就强迫他走。也不排
除叶群说些瞎话欺骗林彪，或说些威胁、恫吓林彪的话。林彪在决定是否逃跑时，有激
烈的思想斗争，说过不想走的话，这也不难理解。」但他的结论是「林彪决定逃跑」，
其依据是「不管怎么说，最后下令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的是林彪。林彪愿听他老婆、儿
子的摆布，却不信任中央和警卫部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访于南：从毛泽东处
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但是，笔者认为于南的推理逻辑并不严密，林彪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与他不信任警卫部
队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因为林彪并没有告诉李文普不要与警卫部队联系；说林彪「不
信任中央」更是无从谈起，他本人当夜根本就没有与所谓的「中央」发生过任何联系。
事实上，如果林彪真的打算连夜潜逃，他完全可以打着「转车」的幌子出去，让李文普
不必惊动驻地的8341部队，秘密地出发。稍后林立果不让李文普、刘吉纯、宋德金与外
部（比如张宏）通话的目的就是如此。
从「林办」工作人员张云生和李文普等的回忆来看，叶群经常在各种事情上骗人，包括
骗林彪，甚至把工作人员拉进来一起骗林彪。（张云生《毛家湾纪实——林彪秘书回忆
录》，春秋出版社，1988年；《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比如说，
1969年8月下旬，林彪重上井冈山。在临别的宴会上，东道主程世清对林彪说：「上次
主席到井冈山时，去了我们南昌，这次首长来井冈山，政治意义重大，恳请首长也能光
顾，江西的党政军领导，都盼望聆听林副主席的指示」。林彪点头应允了，但他们一起
坐车到机场后，叶群却对程世清说：「这飞机太小，坐不了这么多人，您是不是先行一
步，我和首长随后就到。」程世清只好按她的指示先行飞走了。可当林彪的专机起飞后
，好长时间不见下降趋势，不仅随行人员，就连林彪也蒙在鼓里。原来，这一诡秘行动
，只有叶群一人知道。林彪迷惑不解地问叶群，「飞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南昌？」叶
群笑说：「不去了，直接回北京。」林彪有些不满，说：「你这不是拿地方官开玩笑吗
？」叶群说：「我这是为你好。你现在去干什么？让你作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谁能说清
楚！？」如此一来，在南昌机场等候的程世清只有白等了。（吕学文、王松山《随卫林
彪重上井冈山》，《文史天地》，2005年9期）
据笔者管见所及，没有工作人员提到过林彪骗他们的事情，只有林彪发现被骗而发大火
甚至威胁要枪毙骗人者的事例。（《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那么，林彪为什么同意叶群的意见，决定连夜走呢？叶群对他说的目的地是哪里呢？他
走的时候知不知道叶群、林立果是要拉他去苏联呢？而他告诉李文普的目的地是大连，
是故意骗李文普吗？
进一步来讲，笔者为什么认为当夜林彪是受了叶群的欺骗呢？
笔者的依据就是下述的于南「证词」：
就在叶群与周恩来通电话之后，周恩来下令封锁飞机不久，晚11点40分，叶群拉着警卫
秘书李文普急忙到林彪那里，叶先进去同林说了几句话后，再让李进去。林对李说：今
晚反正也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东西，等吴法宪的飞机到了就走。叶群说：我们可以先
走，到机场休息室等吴法宪。（《惊心动魄的「九·一二」之夜》，372页）
笔者认为，从叶群「我们可以先走，到机场休息室等吴法宪」这句话看出她当时在蒙骗
林彪的事实以及她迫不及待出逃的心情，因为叶群当夜确实联系了吴法宪，而吴法宪根
本就没有同意派飞机来，更别提他自己也来了。
笔者认为，从林彪当夜被叶群骗上不归路的事实看，聂荣臻关于「林彪是个昏君，真正
给他当家主事的是他老婆叶群」的说法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么，叶群当时是如何骗林彪的呢？这也是一个至今未解，也可能是永远无解的谜，因
为两个当事人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舒云推测：叶群「临时决定连夜走，把已经服了安眠药的林彪从床上拉起来，大叫快走
，有人来抓你了。」（《林彪事件完整调查》，525页）
林豆豆则把林立果扯了进来，她推测林立果「在对毛暗杀未遂后，才挟持爸爸上飞机出
走的。他告诉爸爸：北京把黄、吴、李都抓了，你最好到大连去避一避。可上了天，就
由不得爸爸了。」（李蘅《林彪女儿林豆豆打破沉默，为林彪翻案——林豆豆访谈录》
，《天安门》，1998年8月）
舒云、林豆豆的猜测无异于说林彪是因为知情且害怕被抓而出走，并把黄永胜等人拖入
了「两谋」。从舒云和林豆豆的上述言论看，她们位列「挺林四大女将」之中不是全无
道理的。
笔者推测叶群当时对林彪是这样说的：「育容，快起来吧，总理同意你现在就去大连休
养，国庆节前回北京开会。吴胖子已经坐飞机来接你了。」
因为原来林彪本人属意去大连，后来在叶群的一再劝解下，他才告诉李文普去广州也行
（《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所
以他听叶群一说还是去大连，自然很高兴。林彪一向体恤下属，听说吴法宪深更半夜赶
过来，他自然要吩咐李文普：「今晚反正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现在就走。」
12、林彪为什么要连夜走？
林豆豆两次到北戴河8341部队领导驻地的密报都有叶群、林立果计划劫持林彪「先到广
州、再到香港」的内容，那么林彪为什么最终连夜出逃并死在蒙古呢？
林彪为什么连夜出走一直是诸多当事人和研究者争论不休的谜：到底是叶群、林立果把
林彪挟持走的呢，还是他自己同意走的呢，甚或干脆就是林彪带领叶群、林立果一起走
的呢？
林豆豆始终认为林彪出逃是由叶群、林立果挟持或劫持所致，并非林彪自愿北叛。
张宁不仅对林豆豆的看法进行了呼应，更有当夜「叶群带上林立果直奔林彪卧室，小陈
和小张见状跟进，见叶群扑向床头一把拉起进入睡眠状态的林彪」、「林立果命令小陈
和小张：『快给首长穿衣服！』」「叶群和林立果一边一个扶架住毫无声气的软绵绵的
林彪」上了汽车的具体描述。（张宁《尘劫》，香港·明报出版社，1997年，245-246
页）
不过，林彪离开96楼时，林豆豆和张宁都不在现场，而且她们的说法并没有得到当时在
场的李文普的认同。
对于李文普，林豆豆有过这样的评价：「林彪对李文普的信任超过了对叶群和林立果的
信任。」（《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
李文普本人则承认：「林彪看我老实，从不参与林家政治上的事，什么事情也不多问，
便一定要调我到他身边去，而且处处不为难我、相信我，在这一点上说我是他的『亲信
』也未尝不可。」「林彪在生活上只相信我。一般我讲出来，他都不加拒绝。」「我在
林办的主要工作是保证林彪的安全和健康。实际上在他的健康方面我操的心、做的工作
最多。林彪不相信保健医生，也不听叶群的话，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服什么药，都是
由我主管。他相信我忠厚老实靠得住，从不叫我为难。」（《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
说》）
请注意林豆豆和李文普说法的区别：前者说林彪对李文普的信任是全方位的，后者强调
的是「保证林彪的安全和健康」以及「从不参与林家政治上的事」。
关于林彪决定连夜走的经过，李文普回忆：
原已做好去广州准备的周宇驰紧急打电话报告已回到北戴河的林立果，林彪、叶群这才
决定马上就走。大约11点多钟，叶群拉我到林彪卧室门外叫我等着，她先进去和林彪说
了几句话然后叫我进去。这时，林彪早已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林彪对我说：「今晚反
正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现在就走。」我说：「等要了飞机再走。」叶群插话骗我说
：「一会儿吴法宪坐飞机来，我们就用那架飞机。」（《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也就是说，林彪在听了叶群的报告和劝说后，同意连夜走，并让李文普准备出行事宜。
京城孤魂认为，叶群很可能先进去把周恩来要来北戴河的事对林彪讲了，因此林彪非走
不可了，至于去哪里，估计林彪还是飞广州的可能性大一些。（京城孤魂《「九一三」
全景回放》，《强国军事纵横》论坛，2010年9月12日）显然，京城孤魂这里是把林彪
看作「两谋」的参与者甚至决策者了，尽管他估计林彪临行前的目的地还是广州，即南
下，而非北逃，所以此时骗李文普的不仅有叶群，更有林彪本人（笔者注：林彪告诉李
文普是去大连）。
1979年4月至1981年2月参加过「两案」审理的于南强调：
「九一三」事件的经过以及定性，随着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审判以及近几年一些史
料的披露，除某些细节外，基本是清楚的。我认为毛泽东、周恩来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是
冷静的，措施也是得当的。现在有人认为林彪出逃是被迫的，也就是说被叶群、林立果
等劫持走或被骗上飞机的。这不符合事实。（张素华、边彦军、吴晓梅《访于南：从毛
泽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引自《说不尽的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辽宁
人民出版社，1995年，http://www.people.com.cn/GB/shizheng/8198/30446/30451/2208416.html）
于南还指出：在审理「两案」时，曾就林彪究竟是否被劫持问题作过调查。结果证明被
劫持的说法站不住脚。这里关键的人物是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李跟随林彪14年，最
后和林同车去山海关机场。他在车上听到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因为林
彪原来对李说是去大连，现在听说去伊尔库茨克，是到苏联，李怕当叛徒，想到家里还
有老婆孩子，不愿跟他们一道走，就突然喊停车。司机当时是听他的口令的，车一停，
李便跳下车，车里人向他开枪，击伤左臂，李用右手掏枪还击。李文普在「九一三」后
，一直这么讲的，直到1980年审理「两案」时，从未改口。此外，林彪在北戴河96号楼
上车时，很多人看到并没有人强拉他上车。因此劫持的说法不能成立。写在党章上的「
接班人」，掌握军队实权，身经百战的元帅，在周围有大批警卫部队的安全环境中，竟
会被一个50岁左右女人，20多岁的毛孩子绑架、劫持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管林
彪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必须对出逃一事负直接的主要的责任，这是谁也开脱不了的铁的
事实。（张素华、边彦军、吴晓梅《访于南：从毛泽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张聂尔对上述于南说法的评价是「雄辩的，令人信服的」。（张聂尔《风云「九·一三
」》，310页）
张聂尔本人还推测：
从林彪最后的叛逃看，似乎可以做出两种推测：一种如上述中央文件（笔者注：指中发
（1971］65号文件）所说，林彪和林立果紧紧地站在一起。是他直接指挥林立果布置杀
毛，在得知毛离开上海后，认为杀毛机会已失去，又让林立果布置南下另立中央，与毛
对峙，但在12日深夜，突然得知毛到京的确切消息，认为毛回来后可以禁航和封闭全国
机场，使南下不可能实现。此时，惟一的选择只能是逃往苏联，像王明一样做「寓公」
，以待东山再起。另一种可能是：毛的南巡讲话使林彪感到毛同自己已完全对立，关系
无法挽回，心情沮丧，决定「坐牢」或「从容就义」。而林立果的小舰队则决定谋杀毛
。但毛及时离开上海，林立果感到杀毛机会已失去，于是飞往北戴河用各种理由说服林
彪去广州「避风」，林彪同意去广州。但这天深夜，林立果、叶群得知毛泽东回京的确
切消息后，认为在毛的眼皮底下连去广州也不可能，林立果即向林彪摊牌：原来布置了
杀毛，没成功，想去广州另立中央，现在看来也不行，毛回到北京，一切将被知情人泄
露，儿子、老婆干的事，林彪推不掉责任。那时全家将遭杀身灭族之祸，与其成为俎上
肉，不如逃。林彪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与老婆儿子去苏联。（张聂尔《
风云「九·一三」》，318-319页）
张聂尔的结论是：
无论是林彪要林立果去杀毛，还是最后林立果告诉了林彪自己要杀毛，林彪出逃的决心
都只能说明林与毛已完全对立，林至迟在出逃前已知道杀毛阴谋，这使林无法再面对毛
，连「坐牢」和「从容就义」也不可能。林面前只有一条路——跑。（张聂尔《风云「
九·一三」》，319页）
总而言之，无论是于南，还是张聂尔，都认为林彪最终选择了，起码是同意了北逃。
不过，笔者不认同于南和张聂尔的看法。笔者认为：离开96号楼前，林彪同意的去向并
不是蒙古/苏联，当时他受了叶群的蒙骗，真以为是连夜去大连。
其实，于南也承认：「叶群也可能作了准备：万一林彪不走，到时就强迫他走。也不排
除叶群说些瞎话欺骗林彪，或说些威胁、恫吓林彪的话。林彪在决定是否逃跑时，有激
烈的思想斗争，说过不想走的话，这也不难理解。」但他的结论是「林彪决定逃跑」，
其依据是「不管怎么说，最后下令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的是林彪。林彪愿听他老婆、儿
子的摆布，却不信任中央和警卫部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访于南：从毛泽东处
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但是，笔者认为于南的推理逻辑并不严密，林彪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与他不信任警卫部
队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因为林彪并没有告诉李文普不要与警卫部队联系；说林彪「不
信任中央」更是无从谈起，他本人当夜根本就没有与所谓的「中央」发生过任何联系。
事实上，如果林彪真的打算连夜潜逃，他完全可以打着「转车」的幌子出去，让李文普
不必惊动驻地的8341部队，秘密地出发。稍后林立果不让李文普、刘吉纯、宋德金与外
部（比如张宏）通话的目的就是如此。
从「林办」工作人员张云生和李文普等的回忆来看，叶群经常在各种事情上骗人，包括
骗林彪，甚至把工作人员拉进来一起骗林彪。（张云生《毛家湾纪实——林彪秘书回忆
录》，春秋出版社，1988年；《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比如说，
1969年8月下旬，林彪重上井冈山。在临别的宴会上，东道主程世清对林彪说：「上次
主席到井冈山时，去了我们南昌，这次首长来井冈山，政治意义重大，恳请首长也能光
顾，江西的党政军领导，都盼望聆听林副主席的指示」。林彪点头应允了，但他们一起
坐车到机场后，叶群却对程世清说：「这飞机太小，坐不了这么多人，您是不是先行一
步，我和首长随后就到。」程世清只好按她的指示先行飞走了。可当林彪的专机起飞后
，好长时间不见下降趋势，不仅随行人员，就连林彪也蒙在鼓里。原来，这一诡秘行动
，只有叶群一人知道。林彪迷惑不解地问叶群，「飞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南昌？」叶
群笑说：「不去了，直接回北京。」林彪有些不满，说：「你这不是拿地方官开玩笑吗
？」叶群说：「我这是为你好。你现在去干什么？让你作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谁能说清
楚！？」如此一来，在南昌机场等候的程世清只有白等了。（吕学文、王松山《随卫林
彪重上井冈山》，《文史天地》，2005年9期）
据笔者管见所及，没有工作人员提到过林彪骗他们的事情，只有林彪发现被骗而发大火
甚至威胁要枪毙骗人者的事例。（《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那么，林彪为什么同意叶群的意见，决定连夜走呢？叶群对他说的目的地是哪里呢？他
走的时候知不知道叶群、林立果是要拉他去苏联呢？而他告诉李文普的目的地是大连，
是故意骗李文普吗？
进一步来讲，笔者为什么认为当夜林彪是受了叶群的欺骗呢？
笔者的依据就是下述的于南「证词」：
就在叶群与周恩来通电话之后，周恩来下令封锁飞机不久，晚11点40分，叶群拉着警卫
秘书李文普急忙到林彪那里，叶先进去同林说了几句话后，再让李进去。林对李说：今
晚反正也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东西，等吴法宪的飞机到了就走。叶群说：我们可以先
走，到机场休息室等吴法宪。（《惊心动魄的「九·一二」之夜》，372页）
笔者认为，从叶群「我们可以先走，到机场休息室等吴法宪」这句话看出她当时在蒙骗
林彪的事实以及她迫不及待出逃的心情，因为叶群当夜确实联系了吴法宪，而吴法宪根
本就没有同意派飞机来，更别提他自己也来了。
笔者认为，从林彪当夜被叶群骗上不归路的事实看，聂荣臻关于「林彪是个昏君，真正
给他当家主事的是他老婆叶群」的说法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么，叶群当时是如何骗林彪的呢？这也是一个至今未解，也可能是永远无解的谜，因
为两个当事人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舒云推测：叶群「临时决定连夜走，把已经服了安眠药的林彪从床上拉起来，大叫快走
，有人来抓你了。」（《林彪事件完整调查》，525页）
林豆豆则把林立果扯了进来，她推测林立果「在对毛暗杀未遂后，才挟持爸爸上飞机出
走的。他告诉爸爸：北京把黄、吴、李都抓了，你最好到大连去避一避。可上了天，就
由不得爸爸了。」（李蘅《林彪女儿林豆豆打破沉默，为林彪翻案——林豆豆访谈录》
，《天安门》，1998年8月）
舒云、林豆豆的猜测无异于说林彪是因为知情且害怕被抓而出走，并把黄永胜等人拖入
了「两谋」。从舒云和林豆豆的上述言论看，她们位列「挺林四大女将」之中不是全无
道理的。
笔者推测叶群当时对林彪是这样说的：「育容，快起来吧，总理同意你现在就去大连休
养，国庆节前回北京开会。吴胖子已经坐飞机来接你了。」
因为原来林彪本人属意去大连，后来在叶群的一再劝解下，他才告诉李文普去广州也行
（《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所
以他听叶群一说还是去大连，自然很高兴。林彪一向体恤下属，听说吴法宪深更半夜赶
过来，他自然要吩咐李文普：「今晚反正睡不着了，你准备一下，现在就走。」
13、林彪发话后手下做了啥？
李文普回忆：
我从林彪那里出来，叶群也跟着出来，叫我快点调车，并说：「快点吧，什么东西也别
带啦！有人要来抓首长，再不走就走不了啦！」究竟往哪里走？我越发怀疑。就到值班
室给北京打电话，找到空军主管专机工作的副参谋长胡萍。我说：「首长要马上走，什
么也不带，我觉得方向不明确，你知道去哪里吧？」胡萍在电话中很不耐烦地说：「你
不要问了，不要问了，你不要再往北京打电话了！」不容我再说，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时，林立果把我叫到叶群的办公室，给在北京的周宇驰打电话，叫我在门外看着。我
听到林立果说：「首长马上就走，你们越快越好！」他放下电话出来，催我快去调车，
我回到秘书值班室给58楼8341部队张宏副团长打电话，告诉他：「首长马上就走」。张
副团长问我：「怎么回事？」林立果又走了进来，问是谁来的电话，我说：「是张副团
长。」林立果立即伸手把电话压了。（《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宋德金回忆：
林彪的警卫李文普匆匆回到办公室，一边忙着办别的事情，一边让我立即给大连打电话
，通知做好准备。电话刚接通，站在我旁边的刘××（笔者注：指刘吉纯）拿起话机刚
要讲话，林立果进来，问是哪里电话？并立即将电话按断，说哪里也不要通知。随后，
就匆匆出去了。林立果、李文普出去后，我立即到外边告诉八三四一部队姜大队长说，
看来马上要走。姜大队长直奔58楼。（宋德金《我在林彪办公室的前前后后》，《百年
潮》，2000年9期）
刘吉纯回忆：
11点多钟，听到叶群在走廊上大喊，快走快走！我以为是去大连，就跑到秘书办公室，
让宋秘书给大连打电话。他刚拨通，把话机交给我，恰好林立果进来，问我给哪里打电
话？我说大连，他立即拉断话机。这时，八三四一部队张宏副团长打电话给李文普，询
问情况。林立果又把电话按断，并大声喊：「谁都不要打电话，也不准接电话！」接着
，他拉李文普出去，李文普立即叫司机杨振刚备车。我跑到大队部，让姜作寿赶快派人
去机场，先把飞机看住，别让起飞。他们本想派一名区队长带人去，我说不行，要让于
仁堂副大队长去。等去机场人员上车后，我回到96楼。刚到楼前，看到林彪的车已经开
了出来。（刘吉纯，丁丑《难忘的「九一三」前夜——一个警卫人员的回忆》，《历史
学家茶座》，2005年第1辑）
从李文普、宋德金、刘吉纯的回忆看，他们当时都是按林彪正常出行在做准备，结果受
到了林立果的干扰；另外，由于这三个人都与闻过林豆豆的告诫，因此也都做了额外的
动作，比如李文普给北京的胡萍打电话，宋德金、刘吉纯各自向姜作寿秘密报告。
不过，刘吉纯的回忆同笔者前面提到的肖奇明回忆相抵牾。肖奇明回忆在林豆豆第一次
告密走后：
张宏同志叫我通知区队以上干部到大队部开会。大约10分钟左右与会人员全部到齐。姜
大队长说：「今晚有情况，要做好准备。」并当场决定由副大队长于仁堂和一区队长黄
树忠带领10名战士到机场去观察动静。如果情况属实马上把飞机扣起来，不许起飞，请
示中央如何处理。（肖奇明《亲历「九一三」》，49页）
也就是说，让于仁堂副大队长带队去机场是8341部队23点左右举行的干部会议上决定的
事情，而不是应刘吉纯在23点42-44分之间的临时请求才决定的。
如果肖奇明的回忆属实，笔者认为，8341部队的动作确实慢了点，因为林豆豆第二次的
报告已经明确说了叶群、林立果要当夜走，而于仁堂的车在她第二次报告的25-30分钟
后才出发。
特别需要一提的是，李文普并非只是按叶群和林立果的吩咐仅让林彪专车的司机杨振刚
备车，而是按林彪正常出行的程序，还通知了8341部队备好林彪出行需要的所有用车。
肖奇明回忆：
值班室里只剩下张副团长和我。大约23点半钟左右（笔者注：应在23点35-39分之间）
，李文普（军委警卫处副处长，林彪的卫士）来电话说：「通知中直机关把所有大卡车
都调到55楼来，马上准备出发」。我立刻报告张副团长，并去通知部队在55楼门前集合
待命。当我返回大队值班室时，张副团长正在向上级汇报情况。于是我又给八大队（中
央警卫团八大队负责北戴河海滨住地警卫）打电话，请大队参谋李炳根立即通知中直机
关北戴河管理处，把大卡车全部调到55楼来。（肖奇明《亲历「九一三」》，49页）
据笔者管见所及，所有「九一三事件」的研究者，无论持什么立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
事实。而这个事实表明，于南的「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的林彪不信任中央和警卫部队」
的推论并不成立，因为李文普向张宏/肖奇明调车的目的就是通知警卫部队护卫林彪去
机场。
事实上，张耀祠的有关回忆证实了肖奇明的说法。张耀祠回忆：
是夜23点40分，张宏再次向我报告：「他们已经调汽车了。」我问：「你们准备好了没
有？」张宏说：「准备好了。」我说：「他们走时，你们要跟上他们，要特别注意他们
去的方向。」（《张耀祠回忆毛泽东》）
不过，许多研究人员，比如京城孤魂，把张耀祠提到的张宏报告「他们已经调汽车了」
，看作只是李文普调林彪的专车（京城孤魂《「九一三」全景回放》），而忽视了李文
普还曾通知8341部队备车的事实。
此外，根据林豆豆的回忆：
张清林在56号楼接到林彪的卫生员小张打给我的电话：「他们（指叶群、林立果和刘沛
丰）正在床上拽首长，首长马上就要被拽走了！你们快，快呀！」张清林顾不上听完电
话便跑到楼前，向道路两旁的部队喊：「快堵住，快到公路上来堵住！」然后直奔大队
部跑来。（《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
也就是说，为林彪服务的内勤张恒昌在林彪动身前还通知林豆豆快做准备，以便她能跟
着林彪一起走。换句话说，林彪并没有流露过甩下林豆豆的意思，这个和知情的叶群、
林立果母子的做法不同。
14、「中央」有可能让林豆豆、张清林跟着林彪上飞机吗？
对于张清林赶到8341部队二大队部至林彪专车出发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林豆豆回忆如下：
一进值班室，张清林便气呼呼地对张宏说：「情况万分火急！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上面的
汽车就要开跑了！部队为什么还没行动？为什么还不进行阻拦？」张宏说：「我早已派
先行车去机场了，有的部队还没调来，是不是汽车出故障了？」这时已是11点30分，我
责问张宏：「两小时以前我就对你说好了，你为什么还不调动部队，你快带部队，快上
！」张宏默不作声，一转眼又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值班室，不慌不忙地当着我
的面往北京挂电话，在电话里向对方说：「他们刚才说再过十分钟汽车就要开走了。」
接着，只见他频频点头，连声说：「是，是，是……」放下电话后，他慢条斯理地对我
说：「中央指示你们跟着上飞机，跟着走」。我气愤之极，往大队部值班室的床上一坐
，……我问张宏：「为什么叫我们跟着上飞机？」张宏说：「这是中央指示。」我质问
道：「中央是谁下的指示？我坐在这儿就是不走了，要上，你们自己上！」杨森也对张
宏说：「飞机上了天，黑乎乎的，你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张清林挥动着拳头说：「在
这么大的事儿面前，你们再也不能犹豫了。汽车马上就开动了，如果被你们放跑了，党
和人民绝不会宽恕你们！要是你们不拦住，一切严重后果由你们负责！」张宏火了，大
声说：「请你们不要在这里指挥！我们是听中央的！」我不禁哭着喊：「中央？！首长
难道不是中央负责人吗？首长的安全你们难道不管吗？你开始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求求
你们快拦住吧！副团长！……」值班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萧奇明中队长等警卫干部卷着
袖子，提着枪，急得嗷嗷叫，跳着喊：「还不下命令冲上去就来不及了！我们可冲上去
了！……下命令吧，副团长！」但张宏始终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冲上去。我对张宏说：「
你们是专门负责保卫首长安全的，如果首长被弄走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张宏一
声不吭，我反复问他：「到底是谁让我们跟着上飞机的？」他说：「中央。」我问：「
你刚才和哪位领导通的电话？」他又不回答。我进一步问：「你刚才是不是和张耀祠团
长通的电话？」他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我指着值班室的电话机，要求他立即给张耀祠
挂电话，催促他几次，他都不挂。我抓起电话筒说：「你不挂，那我就挂了！」他一听
马上接过话筒向北京挂电话，说了声：「挂通了。」就把电话筒递给了我，可是我呼喊
了几声也无回音，只听见军委总机的话务员说：「是叶主任吗？」我佯声嗯了一下，话
务员说：「总理正在开会，马上就来。」我知道这是叶群在给总理打电话……我放下话
筒，告诉张宏电话没接通，请他再向北京挂电话。他很快就与张耀祠接通了电话，并且
还告诉张耀祠我们不肯跟着上飞机。我急了，一把从张宏手里夺过话筒，简单地向张耀
祠报告了一下情况，强调说林彪是被欺骗的，不是要逃跑，现在情况万分危急，请马上
下命令让部队进行拦截。张耀祠在电话里只是：「嗯，嗯，嗯……」我不断急促地向他
呼喊：「张团长！求求你，现在就下命令，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他还是在电话那头
儿「噢、嗯、嗯」着，说他要「再请示」。就在这时，萧中队长等干部冲着张宏嘶喊起
来：「副团长！一辆黑车从上面下来了！」「现在还不叫我们冲上去？！」「还等什么
呀？！」与此同时，大队部的哨兵跑进值班室报告：「一辆红旗车已穿过56号楼至大队
部之间的公路，正从大队部门前开过去！」在张宏仍然没有下命令的情况下，萧中队长
和值班室里的其他干部带领战士冲了出去，张清林也要了一把手枪冲了出去，只剩下张
宏和一位参谋呆在室内。（《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
林豆豆这个回忆的主旨就是张宏食言，他不仅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拦林彪出行，而且在
接到「中央」指示后，还要求林豆豆、张清林跟着林彪上飞机。
那么这个向张耀祠/张宏下达命令的「中央」是谁呢？
持「林彪出逃是周恩来瞒着毛泽东布下的奸计」论的人认为，这个「中央」是周恩来；
持「在九一三事件中，毛自始至终都是最终决策者，周恩来不过是个忠实执行人而已」
论的芦笛认为这个「中央」是毛泽东。（芦笛《试解林副统帅仓惶出逃之谜》）
对「九一三事件」研究颇有心得的网友「史学」更有如下的详细分析：
好一个「我们是听中央的！」好一个「中央指示你们跟着上飞机，跟着走」。这充分说
明，张宏得到林立衡报告后，立即向中央作了报告，并且得到了中央明确的「指示」。
这个明确「指示」，有两条：第一，部队按兵不动。第二，林立衡、张清林等，登机同
行。我们分析一下，这个「中央指示」来自何方？张宏先向中央警卫团副团长张耀祠报
告，是合乎组织关系的。但是，林彪全家出逃，这样要命的紧急情况，张耀祠决不敢压
住。逐级报给汪东兴、周总理也是顺理成章的。正因为这样逐级上报，才有张宏跑进跑
出的那一幕。而且，张宏一定是要避开林立衡，才跑到其他地方去打电话。这里必须指
出的是，汪东兴全程随侍毛泽东「视察大江南北」，非常了解毛泽东一路讲话的全部内
容和心态，非常了解毛泽东12小时前，刚刚惊心动魄地摆脱林立果「尾随追杀」的全部
过程。因此，他得报后，肯定要立刻向毛泽东报告。周总理没有参加南巡。对当时党内
职务比他高的林彪，擅自作出放弃保卫的指令，是不可思议的。因此，这个「中央指示
」，毫无疑问是出自毛泽东。毛泽东在当时的心情支配下，拿出了他最惯用的，也是最
厉害的「诱敌深入」的杀手锏。如果当时毛泽东就对林彪作出「就地擒拿」的决定，如
何向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交代？！实属匹夫之勇。如果让对手做一次最后的「暴露」
，来个「欲擒故纵」，才符合毛泽东这样的「政治大家」的风范。届时，对周总理这样
的老同志，对全国人民，作出交代，也就顺理成章了。自林立衡向张宏报告情况，到张
宏接到指示，有一个来小时时间。虽然紧了点，但对于久经沙场的毛泽东来说，时间是
足够的。张宏按兵不动，就是「故纵待变」！要林立衡等一干人，统统上飞机，就是不
要惊动林彪，让他放胆起飞。以收「一网打尽，彻底剿灭」之功效。毛泽东在南巡时，
还告诫别人：我在原则问题上，是从来不让步！可见他马上要整人的狠心。所以说，毛
对林是「仁至义尽」，那实在是「欺人之谈」，而要「一网打尽」，才是历史的真实！
（《史学解读林彪疑案》（之二），中国选举与治理网，2009年5月2日，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47749）
无论是芦笛，还是史学，都认为毛泽东之所以让林豆豆跟着林彪上飞机，是他相信了林
豆豆的密报，真以为林彪一家要飞到广州，实在不行才去香港；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林
彪的北逃令毛泽东大失所望并倍受打击。
毫无疑问，芦笛和史学都采信了《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的有关部分。
那么，林豆豆的这部分材料有多可靠呢？
笔者给它挑点硬伤出来：
林豆豆说当时已是夜里11点30分，还说她两小时以前就对张宏说好了……事实上，如笔
者前面已经指出的那样，林豆豆与张宏见面的时间在当夜10点30分之后，所以时间间隔
根本不可能有两小时之多。
林豆豆说张宏转达「中央」让她和张清林「跟着上飞机，跟着走」的指示后，她气愤之
下，给北京挂电话，在她呼话期间，恰好叶群在给周恩来打电话。笔者前面已经指出，
叶群给周恩来打电话的时间是当夜11点22分。但张清林赶到二大队部的时间是当夜11点
45分以后，因为林豆豆说张清林一到大队部，张宏就说他「早已派先行车去机场了」，
而先行车出发的时间是夜里11点45分。由此可见，林豆豆的叙述是多么的不靠谱。
当然，林豆豆也留下了她和张清林当时态度的真实记载，比如「气呼呼」，「质问」，
「气愤之极」，「挥动着拳头」，「哭着喊」，难怪会招致张宏反感。
不过，林豆豆回忆中提到的当事人肖奇明、张耀祠虽然都有关于「九一三事件」的回忆
，但都没有提到「中央」要求林豆豆、张清林跟着林彪上飞机的事情。
此外，林豆豆回忆说她当时对8341部队的主要要求是阻拦林彪出行，而肖奇明回忆说林
豆豆的核心要求是把叶群和林立果抓起来。
肖奇明回忆：
林立衡对我说：「肖队长，他们（指叶群、林立果）要我回56楼准备自己的东西马上走
。你们快带人去把他们抓起来。如果在楼里不动手，到了机场就打不过他们了。林立果
对我说了，他们从上海带来60多人，武器比你们好，都是微型冲锋枪。」同时，林立衡
担心他们强迫她一起走，要求我们予以保护。在这紧张时刻，作为警卫部队，没有上级
的命令随便抓人，万一弄错了，后果不堪设想。再说，96楼有林彪的一套完备的指挥系
统，如果他们借口说我们暗害他们，问题将更加严重。因此，我请她跟我一起去大队部
值班室去找领导。这时，张副团长正在值班室，林立衡又把情况向张副团长说了一番，
其中她还是强调马上派人去把叶群、林立果抓起来。张副团长没有表态，他立即打电话
向张耀祠同志请示。耀祠在电话里答复是：「现情况不明，不能扣他们。他们走，你们
随后跟着并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到飞机场先把飞机控制起来，不能起飞。」接着林立
衡也和张耀祠同志在电话里讲了话。耀祠同志与林立衡讲完话后，又在电话里向张宏指
示，要求我们把林立衡保护起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不能出事。（肖奇明《亲历「九
一三」》，《军休之友》，2006年7期，49页）
从肖奇明的回忆看，张耀祠曾经电话指示张宏把林豆豆保护起来。
对于李文普通知张宏/肖奇明调派8341部队车辆随林彪出行之后发生的情况，张耀祠回
忆：
是夜23点40分，张宏再次向我报告：「他们已经调汽车了。」我问：「你们准备好了没
有？」张宏说：「准备好了。」我说：「他们走时，你们要跟上他们，要特别注意他们
去的方向。」这时还没有报告毛主席，中央还没有指示，我只能向张宏交待注意去的方
向。（《张耀祠回忆毛泽东》）
从张耀祠的回忆看，毛泽东当时还不知情，即「中央还没有指示」。
当时在北戴河林彪住地负责林彪警卫工作的中央警卫团二大队队长姜作寿后来回忆了汪
东兴对他说过的一段话。汪东兴对他说：你们请示怎么办？我下不了决心，周总理也下
不了决心，只能说让你们监视，了解情况，及时报告，情况复杂啊！复杂得很啊！。（
陈扬勇《重拳出击——周恩来在「九一三」事件之后》，6页）
也就是说,当时情况复杂，不仅汪东兴下不了决心，周恩来也下不了决心,只能让部队监
视、报告。
林办的工作人员也收到了类似的指示，即「林副主席要走，你们就跟上去。」（宋德金
《真实的林彪——林彪秘书最后的回忆录》，香港皇福图书公司，2010年2月版，217页
，224页）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是「阻拦林彪出行」，还是「把叶群和林立果抓起来」，在当时都
属于大逆不道的行为。
因此，无论是汪东兴，还是周恩来，让部队和工作人员「跟上去」的目的除了「监视，
了解情况，及时报告」之外，更是遵循随卫林彪出行的惯例。
那么，「中央」，也就是毛泽东，有没有指示过林豆豆、张清林跟着林彪上飞机呢？
笔者认为，从时间上看，有这个可能：由于毛泽东大约在23点45分得到了周恩来的报告
，因此他可以在23点55分之前下达这个指示。从毛泽东对付林彪的一贯做法看，也有这
个可能：1970年庐山会议的后期，毛泽东让汪东兴参加林彪召集的会议，其目的就是了
解林彪集团的最新动态（汪东兴《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51-52页）；当
天下午毛泽东在北京丰台火车站恶作剧般对李德生说：「他们在庐山搞的那个材料（笔
者注：指陈伯达搞的「天才论」语录），你问他们要，一年要三次，『你们那个宝贝为
什么不给我？』看他们怎么说。」（《李德生回忆录》，415页）毛泽东的目的是想借
此试林彪集团的应手；事实上，在毛泽东南巡期间，受过林豆豆影响的程世清就曾经对
毛泽东说过：「我怀疑林彪可能要逃跑，可能从北戴河坐水陆两用坦克往南朝鲜跑，也
可能坐飞机往香港跑。」（李意根《程世清沉浮录》，《文史精华》，2008年11期）所
以毛泽东不会轻率地相信林豆豆「轰炸中南海」、「逃到香港」之类的密报，他如果真
的指示过林豆豆跟着林彪走，那么他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假林豆豆之手获取关于林彪一
家行动的更多密报，而决非是想把林彪一家「一网打尽，彻底剿灭」。
那么，张耀祠的回忆为什么不提「中央」，也就是毛泽东让林豆豆、张清林跟着林彪上
飞机的这个指示呢？张耀祠随后只是说：「我们必须正视历史。林立衡同志是林彪的女
儿，但在那天晚上她从住地偷偷出来，向8341部队张宏副团长报告：叶群、林立果要挟
持林彪逃跑，他们要暗害毛主席，派飞机轰炸中南海，要张耀祠保卫好毛主席。当飞机
起飞后，林立衡又打了两次电话，头一次说飞机起飞了，听到了飞机的响声；第二次又
打电话问飞机截住了没有。我认为林立衡同志这种行动是正确的，她及时报告，关心毛
主席的安全，是有功的……」（《张耀祠回忆毛泽东》）
笔者认为，一个原因是根本没有这个指示；另一个原因是林彪专机的悲惨结局，如果再
提毛泽东的这个指示，就会给人很残酷的联想，况且由于林豆豆坚决地拒绝执行这个指
示，最终也没节外生枝。笔者倾向于后一个原因。
笔者还认为，如果毛泽东真有这个指示，而且林豆豆真的执行了毛泽东这个指示，那么
「九一三事件」将会是另一种结局：
假如林豆豆听了张宏转达的「中央指示」后，不在大队部继续耍横，而是乖乖地返回96
楼，那么她出门不久就会在路上碰到迎面而来的林彪专车。
假如林豆豆伸手拦车，那么叶群会让司机硬冲过去吗？尽管林豆豆怀疑过叶群不是其生
身母亲，但叶群决不会怀疑林豆豆是其亲生女儿。虽然这个时候林豆豆已经在背后对叶
群下了黑手，但叶群会忍心下令让汽车撞死林豆豆吗？毕竟林彪也坐在车上啊！
假如叶群真的命令硬冲过去，司机会执行吗？车前面毕竟是林府的「豆老爷」啊！
假如林彪专车被豆豆拦下，哪怕只有几分钟，至少会有这么几个直接的结果：林彪卫队
跟着走，于仁堂的先行车先到机场，256专机加满油，全部机组人员登机，林彪在机场
与周恩来通话……那么「九一三事件」的历史肯定会改写！
遗憾的是，或者幸运的是（对持「林彪不亡，天理难容」论的邓小平之类人来说，林彪
的暴死无疑是件幸运的大好事），由于林豆豆完全拒绝执行「中央指示」，因此她就葬
送了延长其父母和弟弟生命的一次绝好机会。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九一三事件」大戏中匪夷所思的一幕。
15、局面何时开始失控？
林彪一行离开北戴河时，尽管情况紧急，但从林立果走前告诉周宇驰北上并要其通知取
消北京「小舰队」的南下计划，可以说此时的林立果尚以为局势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
他懂得林豆豆的告密被「中央」认定是需要一个复杂过程的。
然而，林彪还没完全离开北戴河驻地，就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林彪警卫中队中队长肖
奇明朝林彪所坐的专车开枪。这使得车内的所有人都误以为毛泽东已经下令动手了，他
们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保障了，他们面临的将是死路一条！
拒绝执行「中央指示你们跟着上飞机，跟着走」命令的林豆豆回忆：
很快，我听到距离很近的地方有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后来听说是萧奇明中
队长在大队部门口的哨位上用手枪朝汽车后面开了一枪，另一枪是李文普在离58号楼大
队部门口约三十米处从红旗车上下来时枪走了火……事后我问姜副大队长：『我和你说
得好好的，你怎么没带部队拦住呀？』姜副大队长流着泪伤心地说：『副团长叫我上先
行车了，我对不起林副主席……』姜副大队长等人气愤地告诉我，他们在先行车上一直
等张副团长的命令，由于没有接到命令，他们不但没有进行阻拦，反而给红旗车让了路
……（《林立衡「九一三」后写给中央的材料》）
当事人姜作寿的说法与林豆豆的说法有两大不同：首先，他没有在先行车上；其次，他
并非没有进行阻拦。姜作寿回忆：
大约11时半左右，首长（林彪）的内勤小陈打电话给我说：「大队长，他们走了，都乘
首长那辆车，连我也不让上车……快点，快点。」听得出小陈很是紧张。我放下电话，
向张副团长（张宏）做了报告，便往楼下跑。从96楼乘车出去，必须经过58楼门前，我
想在这里把车拦住问一问：首长，你们现在要去哪里？我们警卫部队怎么跟你走？我刚
站到马路中央，就看见林彪那辆大红旗保险车拐过了弯，开着大灯直射过来，照得我连
眼都睁不开，转眼之间，车子驶过百余米的坡路逼近我的身边。我做出紧急停车的手势
，高喊：「停车！停车！快停车！……」可是，车不仅不减速，而且在加足马力，鸣着
短促的喇叭，旁若无人地直冲过来，根本没有停车的意思。若不是我快捷躲开，看那样
子，就是把我撞死了也不会停车的。瞬息之间，红旗保险车从我身边擦身而过。（陈扬
勇《重拳出击——周恩来在「九一三」事件之后》，9-10页）
姜作寿的说法得到了当事人李文普的佐证。李文普回忆：
汽车开到58楼时，姜作寿大队长站在路边扬手示意停车。叶群说：「8341部队对首长不
忠，冲！」杨振刚（笔者注：林彪专车司机）加快车速，过了58楼。（《林彪卫士长李
文普不得不说》）
此时此刻，假如是林豆豆扬手示意停车，叶群会让司机硬冲过去吗？
当事人肖奇明印证了姜作寿和李文普的说法。肖奇明回忆：
9月12日24时左右，林彪的公务员小陈电话报告：「首长（指林彪等人）走了。」我接
了电话立刻报告张副团长。从警卫人员的职责来讲，应该出面阻拦，如何处置要待中央
的命令。当我飞跑到58楼和55楼之间的马路南侧时，大队长姜作寿同志也赶到那里。此
时，只见一辆红旗牌轿车从96楼方向迎面驶来，见前面有人时，车不但没有停，反而加
足马力鸣着短促的喇叭呼啸而过。（肖奇明《亲历「九一三」》，50页）
另一个当事人吕学文，也否认了部队「没有进行阻拦」的说法，尽管这种阻拦是自发的
。吕学文回忆：
这时，不知哪里的警卫战士连声喊叫起来：「车下来了，快拦住！」当时我在第一道防
线，10多名战士又打手式又叫喊：「停车，停车！」可是，汽车不但不减速，反而不断
的按喇叭并加大油门，直接冲过了「人墙」。后来才知道，这时叶群在车内对杨振刚下
了命令，她说：「8341部队背叛了首长，要谋害首长，赶快冲过去。」中队长肖启明在
第二道防线，他在大道的东侧，见汽车冲过第一道防线，在战士们连连叫喊「停车」无
效的情况下，他横向（防止伤害首长）向司机开了枪。可这是防弹车，子弹根本打不进
去，汽车又冲过第二道防线。当汽车开出七、八米后，突然急刹车，车上的李文普跳了
下来，并向车后跑了几步……（吕学文《亲历林彪的出逃的前前后后》，《档案春秋》
，2005年10期）
一个警卫中队长居然敢朝他本该誓死保卫的首长的专车开枪，的确匪夷所思！
那么，肖奇明为什么开枪呢？肖奇明回忆：
……轿车从96楼方向迎面驶来，见前面有人时，车不但没有停，反而加足马力鸣着短促
的喇叭呼啸而过。然而这辆红旗车却在距离我们50米左右的地方突然停下，从车上下来
的是林彪的卫士李文普。当我追到离红旗牌轿车约20米左右时，林立果向我连开了两枪
，接着我又听到一声枪响，李文普倒下了。这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急闪而过：林立衡
的报告已变成了现实。我凭借着路旁的树作掩护，迅速掏出手枪。「啪啪」还击了两枪
。林彪一伙见警卫部队有人竟敢拦阻他们的专车，并追赶不舍，而且公然开枪还击，更
加惶恐万分，连车门都顾不上关，驶车仓皇逃窜……（肖奇明《亲历「九一三」》，50
页）
注意肖奇明脑中急闪而过的「林立衡的报告已变成了现实」这个念头，林豆豆对「九一
三事件」的贡献在肖奇明开枪这件事情上也充分体现了出来。
让人感觉荒诞的是，周恩来此前曾经发出过「告诉警卫部队，密切注意。有什么情况，
及时报告，不要鲁莽行动」的指示（陈扬勇《重拳出击——周恩来在「九一三」事件之
后》，6页）；此后，也就是接到林彪专机强行起飞的报告后，周恩来还直接命令空司
指挥所的调度员「向256号飞机发出呼号，希望他们飞回来，不论在北京东郊机场或西
郊机场降落，我周恩来都到机场去接。」（李德生《从庐山会议到「九一三」事件的若
干回忆》，引自《林彪反革命集团覆灭纪实》，10-11页）；甚至在林彪专机就要飞出
国境前，毛泽东也只是说「林彪还是我们党中央的副主席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
要阻拦，让他飞吧。」（汪东兴《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208页）可他肖
奇明就敢在林彪的专车强行通过但未造成任何恶果时，就不可思议地向尊贵的林彪开枪！
毫无疑问，肖奇明当时枪击的对象决非林彪本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肖奇明开枪可以
说是他的心理应激反应，而不是预谋，更不是执行「中央」的什么指示。可遭枪击的林
彪会怎么看？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虽然他是党章规定的毛泽东接班人，军队的副统帅
，但已经有人朝他开枪了，而且看起来是多次阻拦无效后的有组织的行动。鉴于林彪完
全不知道林豆豆告密的事情，更不知道肖奇明所为与林豆豆告密的关系，他只能认为
8341部队的行动是毛泽东下令这么干的！
笔者认为，肖奇明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肯定是他朝林彪开枪的事实曾经长期秘而不宣
的最重要原因。
实际上，后来，周恩来对这两枪提出批评，说是没有明确指示，怎么能开枪呢？（高振
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164页）
舒云说毛泽东对肖奇明这两枪也提出了批评：「林彪的大红旗离开北戴河别墅，疾驶过
8341部队二大队大队部，大队长姜作寿到路中央拦车，差点儿被撞。中队长萧奇明愤怒
极了，他飞快地追车，他忘了这是防弹大红旗，连开两枪。萧奇明是神枪手，他的两枪
打在司机头部位置，但因为车向前移动，这两枪的弹着点正在林彪的位置上。如果不是
防弹玻璃，林彪就被打死了。毛泽东得知非常生气，说打死了怎么办？到底是谁害谁？
打死了林彪就说不清楚了。因为没有后果，汪东兴说算啦，萧奇明没有被处理。」（舒
云《百问九一三》（一），中国选举与治理网，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63038）
鉴于舒云没有说出她的消息来源，以及她的「文学」习惯，因此笔者对她的说法半信半
疑，记录于此，聊备异闻。
关于事情发生的经过，肖奇明的说法同吕学文的说法不同。前者说车先停下，李文普跳
车，林立果先朝自己开枪，自己是还击；后者说肖奇明先开枪，然后车停下，李文普跳
车。
张耀祠对该事情经过的描述，比肖奇明的说法早问世十年。张耀祠回忆：
汽车离开96号楼后，路上被8341部队二大队一中队队长肖奇明挡了一下，没有拦住，汽
车跑出约二十多米，李文甫（普）叫停车，他从车里跳出来，与此同时连响三枪，可能
是林立果他们打的，李文甫（普）左手负伤。此时肖奇明听到枪声，还击了两枪。林彪
的汽车加大了油门，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向机场飞驰而去。（《张耀祠回忆毛泽东
》）
注意：虽然张耀祠说肖奇明还击两枪，但他没说林立果朝肖奇明开过枪。
在更早的时候，查看过「两案」审理有关卷宗的于南说：
汽车下山经过58楼时，路边有警卫部队战士拦车。叶群说：8341部队对首长不忠，冲！
司机就按喇叭加速冲过58楼。过了挡车线约100米，李文普突然喊停车，随即跳下车。
车里有人向他开枪，击伤其左臂。李也向汽车前门还击一枪。挡车的警卫部队战士见车
停了便追了过去，也对汽车打了两枪，只见车门未关好就继续向山海关机场急驶。（于
南《关于林彪事件若干历史问题的考察》，引自《林彪反革命集团覆灭纪实》，中央文
献出版社，1995年，189页）
注意：于南明确说「车里有人」向李文普开枪并击中，李文普还击一枪，而警卫部队战
士（笔者注：即肖奇明）追上去打了两枪。显然，于南的说法与肖奇明的说法对立，他
实际上是否认「车里有人」也就是林立果朝肖奇明开过枪，所以肖奇明开枪并非是「还
击」。
另外，陈扬勇和高振普都认为肖奇明开枪在先。陈扬勇说：「距姜作寿大队长不远，6
中队的中队长肖奇明带领全副武装的警卫战士也在试图阻拦，也险些被风驰电掣的红旗
车撞上。肖中队长见此情景，举枪向汽车尾部连开两枪。……这两枪打在了汽车的后挡
风玻璃上……」（陈扬勇《重拳出击——周恩来在「九一三」事件之后》，10页）实际
上，陈扬勇这里采信的是高振普2000年的回忆。（高振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上海
人民出版社，2000年，121页）高振普在六年多后重出的修改补充版回忆录中说：林彪
乘坐的「汽车冲向部队。战士们急忙闪开，险些被这夺命的汽车撞上。中队长肖奇明见
此情景，举枪向汽车尾部连开两枪，……他那两枪都打在汽车的后挡风玻璃上……。李
文普察觉情况不对，果断地跳出车外，保全了生命。」（高振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
，163-164页）
综合姜作寿、李文普、肖奇明、吕学文、张耀祠、于南、高振普和陈扬勇的说法，并考
虑其中的实质合理性与逻辑自洽性，笔者认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林彪专车强行通过后，肖奇明朝专车开枪，然后李文普让专车停下并跳车，随后林立果
朝李文普开枪，李文普则还击。
虽然就刺激林彪的神经而言，肖奇明的这两枪非常强烈，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对造成林
彪的错觉才是致命性的。
16、李文普为什么跳车？
跟随林彪十多年的「亲信」李文普的跳车无疑使林彪感到他的政治生命彻底完蛋了。
那么，李文普为什么跳车呢？
于南说：
李文普「在车上听到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因为林彪原来对李说是去大
连，现在听说去伊尔库茨克，是到苏联，李怕当叛徒，想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愿跟
他们一道走，就突然喊停车。司机当时是听他的口令的，车一停，李便跳下车，车里人
向他开枪，击伤左臂，李用右手掏枪还击。李文普在『九一三』后，一直这么讲的，直
到1980年审理『两案』时，从未改口。」（张素华、边彦军、吴晓梅《访于南：从毛泽
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汪东兴说：
「林彪问林立果和警卫秘书（笔者注：指李文普）：『去伊尔库茨克要飞多少时间？』
林立果说：『很快就到。』林彪问完后，汽车就开动了。林彪的警卫秘书坐在前座上，
后边是林彪、叶群、林立果等人。汽车驶到岗哨跟前，哨兵拦阻，叶群命令司机冲过去
，警卫秘书这时突然改变主意，叫一声『停车！』司机没有听他的，只是将车速稍微慢
了一下，警卫秘书就打开车门跳下车。汽车里有人向他开了枪。」（汪东兴《毛泽东与
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206-207页）
但高文谦说：
1987年秋，在采访纪登奎时，纪透露：九月十二日午夜，林彪在乘车驶往山海关机场的
途中，曾经命令随车的警卫秘书李文普中途停车，但被叶群、林立果所拦阻，林立果为
此开枪打伤了企图执行命令的这位警卫秘书。长期以来，中央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当事
人更是三缄其口。曾与李文普在一起办『学习班』的张宁讲：李文普最初曾向上面反映
了这一情况，但遭到专案组的训斥，随即被单独关押起来交代问题。迫于政治压力，李
后来只好改口，回避了林彪曾下令中途停车这一情况，而把它说成是在听到林彪问「到
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后，他本人要求停车，以换取保留他的党籍、军籍和不株连家人的
宽大处理。然而，这位曾跟随林彪多年、后来吃了不少苦头的警卫秘书并不想永远这样
沉默下去，湮没历史真相。他在私下里曾对来人表示：「现在不到时候，到时候我是要
讲话的。」（高文谦《晚年周恩来》）
不过，李文普本人终于在1998年12月「讲话」了：
当时已是深夜，天很黑，车开动了。叶群对林彪说：「李文普和老杨对首长的阶级感情
很深。」我和杨振刚都没有说话。车到56楼时，我突然听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
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林立果说：「不远，很快就到。」汽车开到58楼时，姜作寿
大队长站在路边扬手示意停车。叶群说：「8341部队对首长不忠，冲！」杨振刚加快车
速，过了58楼。听林彪说要去伊尔库茨克，我才知道不是去大连，是要到苏联去，当时
一听去苏联的地方，脑子里第一个反映就是叛逃，所以，在这一瞬间，我思想上产生了
激烈的斗争。跟着跑，这不是当叛徒了吗？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成了叛徒的家属了吗？
便决心下车。我本能地大喊了一声「停车！」杨振刚把车停下来，我立即开门下车。叶
群气冲冲地说：「李文普！你想干什么？」我说：「你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当叛徒我不
去！」我转身朝58楼喊了一声：「来人哪！」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车门响声和枪栓声，
林立果就向我开枪。当时距离很近，只一米左右，我侧着身，手扬着，所以子弹从前胸
擦向左臂。受伤后，我倒在路边，先后听到三辆车通过……我在监护审查期间，如实说
了我从林彪车上跳下来的原因是听到林彪讲「去伊尔库茨克有多远」，不愿跟他逃去苏
联才决心下车。（《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令人生疑的是，从实质合理性与逻辑自洽性角度看，林彪出发前才说过去大连，没过十
分钟就改口说去苏联的伊尔库茨克，林彪会那么傻吗？
更可疑的是，难道林彪不知道伊尔库茨克在哪儿？
邱会作说：「笑话！我们办公地方挂的大幅地图上明确地标志着，那里是苏军远东军事
指挥中枢，林彪经常考虑的就是那儿，交待我们防止苏军突袭，关注的就是那儿。林彪
会问李文普那个话吗？」（程光《回味「九一三」》，电子杂志《记忆》总68期，2011
年2月28日）
张云生的回忆可以作为邱会作说法的佐证。张云生说，在1969年10月的紧急战备期间，
「根据预报，苏联外交部副部长库兹涅佐夫率领的代表团从伊尔库茨克乘飞机起飞后，
定于20日中午抵达北京东郊机场。林彪平时在中午12点前开始午休，但这天他却坚持不
等苏联代表团从飞机上走下来，决不睡觉。他判断苏联人坐的飞机，很可能不是运来什
么谈判代表，而大半可能是携带原子弹的不速之客。因此，从这架飞机起飞开始，何时
经过蒙古的首都，何时进入我领空，何时经过张家口，何时飞近北京上空，何时在东郊
机场降落，何时见到苏联人从飞机上走下来，他都不厌其详的听取从北京及时传来的情
况报告。直到最后一次报告，才使他放心地去睡午觉了。」（张云生《毛家湾纪实》，
319页）
最重要的是，林彪本人以前去苏联就到过伊尔库茨克，比如1950年10月8日他与周恩来
为抗美援朝之事去同斯大林谈判时，就在伊尔库茨克歇过脚、加过油。（沈志华《斯大
林、毛泽东与朝鲜战争再议——根据俄国档案文献的最新证据》，《史学集刊》，2007
年5期；吴志菲《周恩来参与决策开国第一战内幕》，《党史文苑》，2010年9期）
在民间，除了对林彪会问「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有普遍的质疑外，还
有就是林豆豆、张宁、张清林等人散布的李文普「自伤」说广为流传。
李文普曾经对此反驳说：「我已从林彪汽车上跳下来，干嘛还要打自己一枪？中央1971
年下发的第57号文件，1972年下发的4号文件，都明确说明林彪是打伤了跟随他多年的
警卫人员逃往机场强行起飞的。我在几年监护审查期，组织上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一枪是
不是自伤。」（《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而且于南在多篇文章中提到，「李也
向汽车前门还击一枪。」（于南《关于林彪事件若干历史问题的考察》，引自《林彪反
革命集团覆灭纪实》，189页；于南《惊心动魄的「九·一二」之夜》，372页）于南能
这么说，一定是看过了林彪专车弹着点的有关档案。
有鉴于此，笔者认为，李文普的反驳有理有据。
至于后来舒云「李文普不承认自伤，但他自己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说子弹擦过前胸到左
臂。他从右车门下车，如果背向车门，应该擦后胸（笔者注：应该是「后背」）到左臂
，如果面向车门，应该擦前胸到右臂。仅此一点，就证明李文普是自伤。」的分析和结
论（舒云《林彪事件完整调查》），笔者感到十分可笑：人下车后相对汽车的方向，岂
止「背向」和「面向」这两种？难道没有「侧向」吗？如果对「侧向」用360度来衡量
，那么「背向」和「面向」只是其中人体与车体平行的两个特例：0度和180度（或者
180度和0度，看考察者把哪个作为起点）；还有面向汽车正前方和汽车正后方的两种正
交型「侧向」：270度和90度（或者90度和270度）……即使李文普是「背向」离开汽车
，但他要往车后跑，自然还得右转，如果这个时候林立果开枪，子弹怎么不可能擦过李
文普的前胸到左臂呢？其实，李文普说的很清楚：「当时距离很近，只一米左右，我侧
着身，手扬着，所以子弹从前胸擦向左臂。」（《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袁策祥在综合分析了舒云（实际上是张清林）、李文普等人的说法后，认为「李文普这
一枪不可能是林立果打的。李文普后来改口（笔者注：指从「默认自伤」到他伤）只能
是根据专案组的需要，乃应景之作。」（袁策祥《「913事件」中的李文普及其他》，
引自《百年林彪》，596-597页）
不过，据笔者管见所及，不仅官方代表人物张耀祠、汪东兴的回忆录有林立果朝李文普
开枪的内容，而且「九一三事件」几个主要受害人的回忆录有着更明确的记述。
吴法宪说，周恩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林彪已经和叶群、林立果乘车离开了北戴
河，车正在往山海关机场方向开去，临走的时候还开枪打伤了警卫人员。」（《吴法宪
回忆录》，862页）请注意这个时候，林彪一家还在奔山海关机场的路上。参加了9月13
日早晨政治局紧急会议的李作鹏和邱会作分别回忆说，当时周恩来还不知道林彪一家已
经死亡，周恩来讲，「林彪、叶群、林立果等人在住地开枪打伤了警卫人员」（《李作
鹏回忆录》，698页），「林彪的老警卫员，现在的保卫处长李文普，从北戴河到山海
关的途中被打伤了。」（《邱会作回忆录》，794页）
也就是说，在李文普受枪伤后的七小时之内，吴法宪、李作鹏和邱会作都先后从周恩来
嘴里得知李文普（警卫人员）被打伤的事实。由此可见，袁策祥想象出来的「李文普后
来改口」、「应景之作」之说，实在经不起推敲。
那么，有没有其他原因导致李文普跳车呢？
从李文普1998年12月的「讲话」看，他刻意回避了三个重要情节：第一个是吕学文所说
的战士们的自发阻拦，第二个是肖奇明的开枪，第三个是于南多次说过的李文普向汽车
的还击。
前文提到肖奇明在接到李文普「马上准备出发」的电话后，就去通知部队在55楼门前集
合待命，这可以作为吕学文所说的战士们的自发阻拦的一个佐证；肖奇明开枪更是一个
确凿无疑的事实。
那么李文普为什么只说「从96楼下来，经过56楼、57楼到58楼」，「姜作寿大队长站在
路边扬手示意停车」呢？
既然「车到56楼时」，李文普就知悉了林彪叛逃苏联的意图，为什么在汽车「加快车速
，过了58楼」他才跳车呢？只是因为他「思想上激烈的斗争」需要一定的时间吗？
笔者认为，被李文普刻意回避的肖奇明开枪这个事实才是他决定跳车的一个关键因素。
正如高振普所说的那样：「李文普察觉情况不对，果断地跳出车外，保全了生命。」（
高振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164页）
值得一提的是，高振普在《周恩来卫士回忆录》再版后记中表示：「在此书的第一版中
，我对一些事情的披露确实存在着一些顾虑，随着历史的推进和对周恩来研究的深入，
促使我对一些史实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思考。此次再版，……对第一版的很多章节进
行了修改和补充，……再版回忆录中新增加的内容，我都送交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第二
编研部主任廖心文同志审阅，并得到了她的充分肯定。（高振普《周恩来卫士回忆录》
，286页）高振普两个版本的回忆录中都没有涉及林彪在车上问「到伊尔库茨克多远」
的内容，而肖奇明开枪后，「李文普察觉情况不对，果断地跳出车外，保全了生命」这
些话则是「再版回忆录中新增加的内容」。
当然，当天林豆豆对李文普的反复提醒，出发前叶群对李文普「快点吧，什么东西也别
带啦！有人要来抓首长，再不走就走不了啦！」的催促，李文普打电话通知部队时「林
立果立即伸手把电话压了」的举动，空军主管专机工作的副参谋长胡萍对李文普所表现
出的「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你不要再往北京打电话了！」的不耐烦，都可说是李文
普决定跳车的「前因」/「潜因」，他临走之前就已经「越发怀疑」了。（《林彪卫士
长李文普不得不说》）
不过，笔者认为，单是这些因素，包括肖奇明开枪这个关键因素，还不会导致李文普弃
林彪于不顾而跳车。
宋德金回忆说，凭着他们当时对毛泽东和林彪的感情，那时他们大家深信林彪是被叶群
、林立果挟持走的，如果有条件的话，他们一定会保护林彪，而不会让叶群、林立果得
逞的。（宋德金《我在林彪办公室的前前后后》）
而李文普恰恰具备宋德金们没有的条件，李文普自己也承认「我跟随林彪多年，他信任
我，我对他还是有一定感情的」（《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那么他在紧急情
况下为什么没有采取保护林彪的行动而听任叶群、林立果的「挟持」，且自己一走了之
呢？
笔者认为，一定是林彪当时的某个言行让李文普觉得林彪原来是和叶群、林立果一伙的。
临行前，叶群「有人要来抓首长，再不走就走不了啦！」和「林立果立即伸手把电话压
了」之类的言行，肯定让李文普明白他们是在防备毛泽东，但林彪的表现很正常，所以
李文普只能跟着走。
笔者推测，8341部队多批次阻拦专车的行为一定让一直蒙在鼓里的林彪感到惊讶，而肖
奇明的开枪则让林彪大为惊骇！
毫无疑问，从9月6日起，叶群和林立果就没少在林彪面前讲毛泽东的坏话，但深知毛泽
东为人的林彪一定认为毛泽东再怎么绝情、再怎么毒辣也不会对自己下死手的。
然而，此时此刻，林彪的警卫部队竟然向林彪开枪了！全然不知林豆豆捣鬼的林彪自然
会认为这是毛泽东对自己下死手了。
笔者进一步推测，惊骇之下的林彪脱口大骂了毛泽东，而林彪的骂声让李文普以为林彪
是和叶群、林立果一伙的，于是他果断地跳车而去，并在林立果开枪时予以还击。
实事求是地说，李文普跳车意味着他确信林彪的政治生命彻底完蛋了。
那么，李文普为什么确信林彪的政治生命彻底完蛋呢？因为他发现林彪和叶群、林立果
一起，都处于毛泽东的对立面。他开枪还击也算是一种政治表态吧。
不妨设想一下，假如李文普是因为林彪问了「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
也就是林彪透露了叛逃苏联的意图后，才确信林彪的政治生命彻底完蛋了，那么他跳车
后必然会第一时间通过张宏/姜作寿向中央报告这个重要事实，反正他跳车连带还击的
举动表明他已经和林彪彻底决裂了，何况他本人还被林立果打伤了。
不过，令李文普没有想到的是，其实肖奇明的开枪并非奉命行事，纯属肖的个人行为。
在这一点上，李文普其实和林彪一样，当时都被肖奇明匪夷所思的行为搞懵了。所以在
他到大队部明白事情的究竟后，就真的不好通过张宏/姜作寿向中央报告/解释他跳车的
原因，特别是他开枪还击的动机了。
此时，在一分钟内惨遭两次重大打击的林彪会怎么办？
如果想生，最好是下车束手就擒；如果想逃，肯定是死路一条！生与死，这的确是一个
大问题。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