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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44 | 1 21．女儿丢失在劳改队里
……报幕员领着一个小女孩走上了“舞台”。她面对犯人动情地说：“谁都童年时代，
谁都有美好的记忆。在坐的各位，谁不希望早日和亲人团聚？这位小朋友年仅五岁，是
一位教师的女儿。虽然她还很天真，可她幼小的心灵却向往着生活中美好的东西。你们
看了她表演的节目后会有什么感想呢？”哗哗一阵掌声。小演员扑闪着一对纯真无邪的
眼睛，随着优美的旋律有节奏地舞起来。一举一动幼稚且认真。演出完毕后，她朝台下
深深鞠了一躬。台下的犯人们眼中噙满了泪花，有的深深低下了头，有的目光一动不动
，仿佛在追忆，似乎在遐想……
这是《固原报》1986年5月30日的一片报道中的一段文字，文中的小演员就是我的女儿。
那时我的女儿还在上幼儿园。有一天，我所在的固原第三中学去固原黑城劳改农场作社
会调查。为了配合干警对犯人进行教育，我校还带去了一台文艺节目。那正是一个星期
天，我便带着女儿一块儿去了劳改农场。
在学生们演出节目的空档中，我们校长临时决定让我那擅长跳舞的女儿上台去跳一个单
人舞。于是便出现了前文中所写的那一幕。
女儿从小久经锻炼，人再多她也从不怯场，乐曲一响她就大大方方跳了起来。她所跳的
也不是什么规范的舞蹈，而是随着音乐现场发挥，边听乐曲边根据她对旋律和歌词的感
受来现编动作，所以反倒跳得很自如很舒展。
没想到女儿这编外的节目比那各性各色的讲话和训话更有震撼力，一曲舞罢，不少犯人
眼中都含着泪水，犯人们的掌声像暴风雨一般，而且长时间地响着，丝毫没有要停顿下
来的迹象。这是一种无言的要求，这要求谁都能懂得，而且谁都不好拒绝，报幕员只好
朝管教干部们投去咨询的眼光。而管教们此时都沉默着，谁也不去制止犯人。于是我们
校长便让我女儿重新走到台上再跳一曲。
乐曲又一次停下来了，但那些受到特定氛围感染的犯人们，却将自己的掌声拍得更热烈
更执着了，于是伴奏的人只好奏响了第三支乐曲……
演出结束后我们与犯人代表们座谈，我们做教师的不外乎是向他们讲一些懂法和守法的
重要性，讲一些对他们重新做人的希望；学生们向他们询问犯罪的思想根源，也询问犯
人对自己罪行的认识；犯人们不外乎是讲自己犯法的教训和悔恨，讲劳改农场干警们对
自己的感化和教育，还讲他们努力改造的决心。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女儿不在我身边了。我立即离开会场去寻找。
这个农场有一个很大的院落，大院中又有若干小院落，小院落中那一排排平房就是犯人
的监舍，我们的座谈会场就在一个小院落中。我走出门来看见没有参加座谈会的犯人们
都自由地在院子里闲谈，我问他们可曾见那个跳舞的小姑娘，有犯人说，刚才还在这里
与我们玩，这会儿不知上哪里去了。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这里毕竟是劳改队啊，是各种罪犯汇集的地方，谁也预料不到会发
生什么事情。我急忙到犯人的宿舍中去找，一间宿舍又一间宿舍地串出串进，依然不见
女儿的踪影。女儿从不乱跑的，她能上哪里去呢？我正想走出宿舍区到那空旷的大院子
里去找，这时有一个犯人对我说：“你放心吧，娃娃在这里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会儿快
开饭了，有可能是谁把她带到厨房弄吃的东西去了。”
果然，我们正说着话时，一个有点斯文模样的犯人抱着我女儿回来了，女儿的手里拿着
一块煮熟的牛肉和半个白面馒头。那犯人抱着我女儿，脸上双泪直流，我接过女儿与他
聊了起来。听了他的自我介绍，我才知道他服刑前是青铜峡某工厂的保卫干事，他也有
一个像我女儿这么大的孩子。
问及他的犯罪缘由，他说自己曾对所抓住的小偷有过刑讯做法，又正赶上“严打”运动
，便被判了三年徒刑。我问他还有多长的刑期，他给我说了一个非常具体的数字，我一
下子便眼睛发酸了。他把剩下的刑期计算得这么准确具体，可见他是在度日如年地煎熬
着，熬完了刑期好回家与妻子女儿团聚啊。
可是刑满释放后失去公职的他又该怎样生活呢？但我还是宽慰他说：“一失足成千古恨
，好在你的刑期并不长，你就好好改造吧，你的女儿和妻子在家里等着你呢？我想也许
你的原单位还会重新接纳你……”
他凄楚地摇摇头，又哽咽着连声说：“谢谢你的鼓励，谢谢你的鼓励。”
这时一个年老犯人走了过来，他是因家产问题与族人发生械斗被捕的。他的手里拿着一
个崭新的笔记本，说这是他的亲属探监时带给他的，但自己是文盲，这本子留着也派不
上什么用场，就送给我女儿长大用吧。
这是一份特殊的礼物，我没有理由拒绝，就示意女儿接了过来。
回程的路上我还给学生们讲着这个保卫干事的教训，一个人犯法会给全家人都带来不可
弥补的灾难啊。学生们都沉思着，沉思着……
事后，与我们一同参加这项活动的固原报社的一位王姓记者，将我女儿给劳改犯跳舞的
照片登在了第二天的《固原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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