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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 发帖数: 48486 | 1 我所知道的张五常教授以经济学家闻名全球,却不知道他原先也是乒乓球的高手,而且
居然是中国第一位世界冠军容国团的“启蒙教练”。这里转发他的两篇不同时间写的回
忆曾是图书室管理员的乒乓球世界冠军容国团的文字,因为其中有着太多令人感叹嘘唏
的内容。
我知道世界冠军容国团,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位图书室的管理员,因为无聊而钻研乒
乓球发球技术,竟然因此而改变乒乓球世界的大格局。
我大约是一九五一年认识容国团的,比他年长两岁多。那时喜欢逃学,读书不成
,但街头巷尾的孩子玩意很有两手。树叉射雀鸟、弹玻璃珠子、放风筝、钓鱼、掷毫等
皆有过人之处。下象棋不俗,虽然在西湾河一带比不过徐道光,但其它的棋手总可以安
心地下赌注。
是的,我也喜欢乒乓球。但当年没有方便的球桌与场地,要收钱的付不起。湾仔书院的
走廊有球桌一张,小息时抢着去打的同学甚众。打的是四分波,被淘汰又要排队轮候了
。到哪里去打乒乓球是头痛的问题。
当时在西湾河的太古船坞的工人俱乐部有四张乒乓球桌,正规的,场地算是上选。
但俱乐部只限于太古的员工享用。我和朋友们偷进去打。不速之客不受欢迎,场地的管
理员不开灯,而到了晚上,太古员工进场,我们就要让位了。但在下午四时偷进去,到
六时窗外还有光,日渐黄昏,球室很暗,看不清楚,我们还是打下去,到灯亮要让位而
止。
是一个快要让位的暗淡黄昏,邻桌有一个个子不高的孩子,踮着脚尖拍球,其声甚
响。我好奇地去看那孩子的球拍,与我所用的没有分别,但球声怎会这样响呢?这孩子
不懂得怎样打,是初学,但拍球的响声显然与时间有关:触球的一剎那球拍的速度最快
。
我教这孩子怎样打,一教即明,给他上了几课我就知道自己没有乒乓球的天分。他
起板那样自然,那样舒畅,真教我羡慕。不到两个月,我不能胜他。
不敢再教了。过了两年,报章的体育版几次读到筲箕湾出了一个东区小霸王,名容
国团,乒乓球如何了得云云,很想去找他赌一手。跟着在巴士上,途经大坑道之际,我
依稀地认得站着的是两年前我教过的徒弟,但长高了那么多,不敢肯定。我还是问:「
你是我两年前的徒弟吗?」他高傲地回应:「是的,但我现在是东区小霸王。」「你是
容国团!」
我与阿团成为好朋友是一九五三年开始的。五四年我被逐出校园,不用逃学了。阿
团是筲箕湾慈幼学校的学生,不知成绩怎样,但也不用上课。从五四到五七这三年间,
好些时日夕与共,大家有空就闯荡街头。他不多说话。他少说,我也少说,只是在街头
找对手,赚点小食。
阿团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有三项绝技所向无敌,差不多逢赌必胜。乒乓球是一项
,打康乐棋是一项,踢毽子也是一项。毽子有一种踢法,叫骑龙。那是把毽子抛高,落
下时人跳起,左足跨过毽子,右足的鞋底把毽子踢上去。要踢得很高、很直,才有机会
连贯地踢第二次。能连贯地这样踢两三次的很少,但阿团可以连贯地踢十多次。
上述的三项绝技是阿团的天才的小部分。他的大天才不是动手动脚的玩意,而是耳
朵。是的,阿团是个音乐天才。他可以听一次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只听一次,就全首
背出来。那时我的家较为富有,比我大一岁多的哥哥是古典音乐迷,弹得一手好钢琴。
哥哥常要我邀请阿团到家中,用当年的黑胶唱片播一首古典乐曲给阿团听,跟着叫阿团
背出来,然后大叫:「莫扎特!莫扎特!」哥哥读书好,阿团和我读不成书,这样的相
聚倒也愉快。
和阿团闯荡街头,找对手赚小食,是有默契的。好比赌象棋,五角钱一局,永远是
阿团先下。我要看清楚对方的实力才决定要不要自己出马,赌不赌,赌多大。形势不对
就忙顾左右而言他,走了。在荷李活道的孔圣会是赌乒乓球最繁盛的地方。与阿团初到
贵境,当然是由我先上阵。不敌,称我为师傅的阿团出马,先用正规球拍,执直板,胜
了数局,对方不赌,转执横板,跟着答应只守不攻,跟着以书作板,跟着用地上的痰盂
……
阿团和我闯荡街头搵食的困难,是过不多时愿意下注的都认得我们。掷毫与弹玻璃
珠子之类,对手见到我俩大驾光临,或不赌,或要让太多,我们认为赌不过。筲箕湾、
西湾河一带算是我们的地头,过了不久不言赌了,但街坊邻里老是招呼一下,有喝的,
有吃的。后来阿团和我的闯荡,到湾仔,到西环,最后到九龙城去。
一九五五年的夏天,我开始学人家搞艺术摄影,及在父亲的店铺帮忙一下。阿团则
在修顿球场隔邻的一所工会找到一份图书馆工作。大家较少见面了,但闯荡街头之举久
不久还有的。奇怪,我们从来不赌什么牌九之类,一般赌钱的赌永远不染指。我们只赌
技艺,可能是因为有满足感吧。胜多败少,但从来没有赚过小食之外的钱。
阿团写得一手好楷书,在二百平方英尺的图书室工作是称职的。我到过那里多次,
没有见过一个书客。书室之外一个比较大的房间,竟然放着一张乒乓球桌。被困球室,
没有对手,阿团独自在那里研究发球。今天的高手发球如怪蛇出洞,是源于当年那工会
的斗室的。
我的乒乓球技相差太远,但懂得想。后来阿团想出持直板的四个基础打法——发球
、接发球、左推、右扫——是大家想了好一段日子而决定下来的。当时我告诉他,乒乓
球发展下去要论体力,所以迟早横板胜直板。他是同意的,但当时直板当道,日本的荻
村伊智朗所向无敌。
一九五七年的春天,荻村到香港来,与当时是香港冠军的容国团在伊利沙伯场馆战
三局,阿团胜二比一。因为在工会工作算是左派,赢了大名鼎鼎的荻村后,更衣室内只
有阿团和我两个人。没有记者,太不成话了。
还是我先开口说话:「胜了荻村,怎样想?」「不要忘记第三局十九平时,他发球
出界。我胜得侥幸。」「有没有想过世界冠军?」「谈何容易?与荻村打三次我或可胜
一次,但匈牙利的西多很麻烦。」一九五九年,在匈牙利,阿团在男子单打的决赛中,
轻易地以三比一胜了西多而拿得世界冠军。
是我和其它一些朋友鼓励阿团回到国内的。不这样他没有机会参加世界赛。可不是
吗?作为一九五七的香港冠军,但跟着选出东南亚乒乓球赛的香港代表,阿团竟被遗忘
。五七年底他进入大陆。
是香港的反左政治赶他回国;是文革的反右政治杀了他。政治多么可怕! | j***w 发帖数: 5379 | | s*********k 发帖数: 414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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