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
发帖数: 3522 | 1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是为题记。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
b*****e
发帖数: 3522 | 2 【随手写下】时间纷飞
转过街角。
那辆车很快从眼前窜过去了。我没看见它的影子。每年这个时候风总是很大，不象
三月。在天空还没有放晴之前，连飞翔的鸟儿都很少。抬头看看连绵望不到尽头的乌云
，在北美的平原上它们总是无边无际，成片的房屋似乎都在谦恭地低下头来。
忽然想起你在树下跳房子。那好像也是个三月，但是应该有阳光吧。我记不太清楚
了。总是有很多事情在我面前慢慢模糊，但与此同时另外一些却越发清晰，比如桃树上
那个象眼睛一样的结瘤。你低头专心看格子，蹦蹦跳跳着过去。
我远远地看着你。你没有发现。太阳射过来，晃了我的眼睛。
拐弯的时候自己老是不愿减速，心忽悠一下。似乎看见有一阵风吹来，心上的尘土
乍然升腾。关掉CD，打开窗户，潮湿沁凉的空气就充盈了整个车厢。远处的红绿灯不断
变幻，转眼就到了近前。你幽黑的眼眸也这样转眼就隐没不见。那些画在地上的格子历
历在目。它们在树影里慢慢变成化石。
我不相信那棵树会枯萎。
哦，对了，我买了花盆放在窗台上，里面有一株小小的植物，我叫不出名字。我想
，它一辈子也不会开花。这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很好。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都会
把门口的垫子摆好。仿佛随时会有人来 |
b*****e
发帖数: 3522 | 3 【随手写下】拂去灰尘
这里的夜晚总是很安静，尤其是周末。
德克萨斯的秋天，竟然是如此炎热，不断有飞机的轰鸣从遥远的地方掠过，仿佛提醒我
世间每个时刻都有人相距越来越远，也都有人相距越来越近。
离别和聚首，本来就是世界引诱我们的迷幻。
你引我来到这儿后，就消失不见。我静静坐了一会儿，便离去。然后在某个冷清的时候
再来，再走。记得小时候居住的村落，我常在那棵古老的樟树下乘凉休息，然后又跑远
玩耍，将它遗忘。
它总是静默。
我总觉得，这棵老樟树，它看我和看灰尘没什么两样。你们随风而来，随风而逝，并不
和我有关，它大概会在心里这么说。
先哲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上天凭个人喜好主宰着冥冥众生，而是说在它
眼里，任何生命都是一样的，如同平等的灰尘：你们自生自灭吧，毕竟理解和牵挂是奢
侈的，而孤独才是本质和理所当然的。
王忱说：“王大自是三月柳，惹人相思。”其实，相思的不过是他而已，和柳树又有什
么关系呢。当我们在爱着，在思念，在愤恨，在惆怅的时候，总以为别人可以感觉到，
这是很可笑的。对于别人，我们都不过是灰尘而已。
六祖慧能还在做弘忍的舂米工时，就写下了那个著名的偈子：“菩提本无树，明 |
A*********u
发帖数: 8976 | 4 可以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是为题记。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
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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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5 【随手写下】沉默语言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竟然凉得很快。
下班的路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发抖，车窗都关上了，但是仍然感觉那阵寒意澈入
骨髓。太阳躲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所有的光线都显得阴沉和晦暗不明。
记忆中，自己总是不停地和你说话。也许，深藏于内心的恐惧让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想
像——它甚至比你真正的离开更轻易能摧毁我。在那些交错的梦魇里，我象个疯子一样
大声谈笑，不停咽唾沫，嗓音嘶哑，口干舌燥。
实际上，我们很少说话。我们总是隐藏在这个辽阔时空的两边，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却不肯惊醒对方。若是想念了，我便翻开你的照片，看你英气勃勃的样子，然后微笑，
承认自己的衰老，以及你的年轻。
曾经做过一个梦，始终没有告诉你。在梦里，你的头颅冻在天花板上，周围全是冰霜。
短发很顺服地贴在耳际。我仰起头，就可以和你的目光交接。你没有笑容。我得承认，
即便在那个时候，你的脸庞依然是美丽的。那些白色的霜弥漫成氤氲的雾气，将沉默的
你罩在里面，仿佛有记忆以来，你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是你说了。你对我说“滚蛋”。只有这两个字，然后是永远的沉默。我想你并不愿意
再见到我，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在 |
b*****e
发帖数: 3522 | 6 【随手写下】寂静潜行
出门的时候，天快要下雨。
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能展示大平原的壮观了。一望无际的乌云平铺开来，低低地悬浮
于稀疏的灌木丛和仙人掌上空，缓缓翻滚，越是接近地平线的地方越是墨色浓重。而在
它和荒原交界的边缘，竟然透射出一线明亮。我忽然想起刀锋的光芒。
打开车门，一阵猛烈的风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知道，这是它遥远的脚步。长长而柔
软的荒草随着风飞舞却又瞬间寂然，于是一阵亮色的光芒从它们的脊背上逐渐远去，如
同海兽美丽的皮毛。
我知道，巨大的声响即将来临，世界将为之撼动变色，而我的内心沉静如水。
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阳光。那个午后柔和的阳光。我走出初二（一）班，穿过空无一人
的走廊，从另一扇门口经过。瞥眼中，你站在黑板面前，努力在黑板上写些什么，然后
又擦去。在你身后，是老师和其他同学挑剔的目光。想来你是感觉到了压力，我留意到
你咬着嘴唇，仰着脸，齐耳的黑发乖巧地靠在面颊上。阳光从你侧边的窗户投射进来。
你长长的睫毛，翘翘的鼻尖，瘦瘦的手臂，还有因为仰身而羞怯挺立着的小小胸口，都
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粉笔的细尘在阳光中隐隐浮动。你没有注意到我瞬间的呆立。
自己终究是走过去了 |
b*****e
发帖数: 3522 | 7 【随手写下】岩石等待
我总是在无人时等待。
每次来到这个地方，清晨的氤氲都还没有散去。我慢慢与自己透明的灵魂重合，面容便
如胶质一般逐渐浮现清晰。我知道你不在，不过没有关系。等你来时，我已经离去，留
下透明的灵魂沉默等候。你穿过它，如同穿过一阵风，我飘散又缓缓聚拢。
而你，无从知晓。
等待，不过是等候和期待而已。它应该是温柔的，如《诗经·邶风》的句子：“静女其
姝，俟我于城隅。”大概就是说你安静而美好的样子罢。在脑海中吟咏出来，便仿佛清
澈溪水中的鹅卵石，温润如玉，你将它盈盈在握，便有一份柔暖的安心。
可是，若是没有期待的等候呢？沉吟间，忽然想起了大洋那边，遥远海中的莲花。
我曾经细细观察过那些巨大礁石。和山涧中的圆润石头不同，它的边缘锋利表面粗砺。
从海中挺拔而起，如同尖锐的黑色花瓣，指向天空。亘古以来，它们就一直凝望着空寂
的大海，我想，它们应该不会厌倦这样的等待，因为它们无所期盼。潮水漫上来，粗糙
的表面就发出潮湿柔和的光泽，细小的生命充斥于隐秘深邃的裂缝中。这个时候，我确
信它是鲜活的。而当潮水退去，它又恢复坚硬和干燥，只有白花花的盐渍提醒我温柔曾
经存在的痕迹。
每次我爬上巨 |
b*****e
发帖数: 3522 | 8 【随手写下】微凉喜悦
电话里你说，天气凉了。我转身出门，那阵凉意就穿透我的身体。
我每天开车经过那片树林，感觉不到它们有什么变化，直到有一天赫然发现浓密的树冠
渐渐变成金黄。而在此之前，它们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等待，似乎一切总也看不到头。你
象那些树木一样倔强，在电话那头，也总是沉默，宁愿把所有的恐惧疑虑都放在心里，
也不会问我结局到底会如何。你知道我没有答案。
唔，你沉默了很久，忽然微笑着说，“我们这样是多么的奇特：今天我说给你听的话，
你在我的昨天就收到了，而你说给我听的话，则是在第二天才到达我这里。”是的，我
的白昼正是你的黑夜，我们是来自两个不同时空原本不该相遇的人。
说完那些话，你轻轻地笑了笑，进入我的耳膜却无比清晰。忽然想到亚里桑那州大沙漠
里屹立着的成千座接受外星文明信号的抛物天线。地面上，它们排列成阵，一望无际。
而从宇宙中望下去，它们又是如此微小，却努力张开自己，希冀能够接纳到来自太空的
最微弱的信号。而那声轻轻的呼唤穿越浩瀚而寒冷的星际，最终化成指针下一次隐秘的
颤动时，它们是否能意识到彼此都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和渴望？
将手伸出车窗，忽然有一滴雨水坠入手中，沁凉沁凉的。 |
b*****e
发帖数: 3522 | 9 【随手写下】坚强屈服
这个傍晚，有很好的霞光。
我穿过这一片旷野的时候，就猛然发现那些呈玫瑰色的灿烂云霞布满天际。它排山倒海
涌来，笼罩了我的视野。我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边，静静地坐在高速公路的边缘，面对
着它。
灰色的光芒边缘，已经离地平线很远，玫瑰色的光彩越来越向地平线那个中心点集中，
起先是黯淡的，接下去是柔和，但在慢慢地清晰起来，到接近落日的地方就非常耀眼，
使我的目光无法长久凝视。最后，那个亮点将所有的阴影和层次都抹去，只剩一种纯粹
的色彩。这种色彩在我的瞳孔上弥漫开来，最终连色彩都没有了，只有那种无所不在的
感觉。
你的身影从光芒之中奔腾而来，如同金色的御辇。我终于明白，你和夺取我视线的绚丽
一样无处不在，我毕竟无法逃避。在如天空诸神居住之地一样富饶的这个灵魂国度里，
你是万王之王。而我不过是一个赤贫而漂泊的浪子，处心积虑逃避你遍布光芒的视线所
及，固执地保守自己自由的黑暗和清寂，手中紧紧握住最后一个硬币。身处群山背阴的
黑暗，仰望灿烂的星空，我是如此相信自己的坚强将无可战胜，但当你金色的御辇升起
，我却深深知道光芒之下，自己高大的身影会迅速缩小，而至最终的无可遁形。
雷鸣的 |
b*****e
发帖数: 3522 | 10 【随手写下】时光沉积
早晨被轰隆的雷声所唤醒。
雨点稀落，远处却是蔼蔼的浓云，闪电不时冲破这种压抑，在广漠的德克萨斯平原上瞬
间迸发出夺目的光芒，然后是众神战车雄浑的脚步从我头顶滚滚掠过。
我飞驰在千钧之力量的边缘，而内心平静安然。眼前的视野可以达致无穷尽的极限之处
，天地在喧嚣之中悄然，仿佛早已知晓冥冥中的安排，只有那些在风中惊惧颤栗着的灌
木丛，如此摇摆不定，我知道很快它们将被万王之王的力量所挥手抹去。
亿万年前，我所奔驰而过的这片干燥荒原，恐怕是碧色大海边上洁白细致的沙滩，海浪
轻柔，棕榈静默，活泼的生命在其间快乐行走。而我所永远无法了解却甘心臣服的意志
，在弹指之间，便将它全然抹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自时光以来，那些温柔只是
时间从镜子中反射的幻象，从不曾真正存在过。
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想法懦弱和荒谬：我所看到的只是这个荒芜冷漠平原的表面
，而它所经历的亘古终老，悲欢离合，早已深埋在地底，无人知晓。
是的，我不能反驳你。还记得我从大峡谷拍摄回来的照片么？那些山峰尖锐凌厉，卓然
不群，每一条棱角都在阳光之下投射出鲜明的阴影。但在汹涌的科罗拉多河切下锋利的
伤口以前，那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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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1 【随手写下】温暖吞噬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行走于阿拉斯加清凉的夏季微雨之中，转过葱郁的群山，EXIT
冰川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那是一条白色而微微透射出蓝光的河流，凝固着，从群山之
巅缓缓向下，直到在山脚变成了真正的潺潺流水。
电话里你的声音仍然和十六年前一样率真和温暖，仿佛自中学以来，你就没有变过。我
们都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而不去提那个冬季如何的暗流汹涌，以及接下来几年延续的
书信。你似乎再也想不起曾经在酒醉后痛哭失声，我也好像忘记了是为谁第一次抽烟又
第一次戒烟。
我站在这个雄伟奇绝的冰锋正面，在细雨中和你从容说话——这是年龄所唯一教给我的
伪装。在我面前，EXIT冰川发出阵阵威严的寒气，包围着我，巨大的冰块棱角锋利而坚
强，就连从各种诡异神秘的冰洞和裂缝之中露出的它内心深处的蓝色光芒，也仿佛和从
前一样强大威严。
在千万年以前的冰河世纪，它是诸神的甲阵，外表雪白，内心幽蓝，从众天居住的高山
之巅缓缓推进，不由分说，甚至将巨大坚硬的火山岩碾成齑粉，灰飞烟灭。虽然从不言
语，但它的自负和刚愎随着如针一般锐利的寒气迸射入世间的每个角落。它表面平坦，
深层却是凝固的坚硬蓝色。
我忽然回 |
b*****e
发帖数: 3522 | 12 【随手写下】彼岸烟火
人群渐渐聚拢。在半个小时的行走中，我居然也不知不觉汇进了这个喜气洋洋的队伍。
有时候，热闹是一种必须。快乐亦然。
当然，这样的喜庆有它的理由——今天是美国的独立日。在达拉斯最大的露天乐园里，
各种各样喧闹的声音竞相开放，仿佛无形的提线，将所有的人变成傀儡——高兴成为一
种义务。
我穿行在暗流汹涌的人潮之中，面带笑容，无所适从。
夜色慢慢垂下，游乐场内和摇滚舞台上的灯光更加灿烂，巨大的音乐混杂着人群的声音
轰鸣而来，又象潮水一样悄然退去。
一刹那，竟然是一片死寂。
很难想像这样的寂静来自如此拥挤的人群。我淹没在数不清的身影之后，如同亿万沙粒
中的一颗。
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潜伏的波浪咆哮而来，而深蓝色的天空之上，突然是璀璨的烟火。
众人集体发出狂热的欢呼。我偏一偏头，无数因为兴高采烈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容光焕
发的面庞就占据了我的视野，烟花的光芒在那些眼睛和面容之上熠熠生辉。
这个印象至今深刻。
在我看来，这些人群和瞬间绚烂的烟花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在一刹那的忘我之中得到
了释放。天知道我多么也想如此：抛离所有的记忆，忘却一切细节，把自己变成提线上
的木偶，交给任何一个 |
b*****e
发帖数: 3522 | 13 【随手写下】走过廊桥
我造访廊桥的时候，是圣诞节前后。
从MILWAUKEE出发，我们一路穿行在皑皑积雪中，高速公路象一条黑色的带子，铺在一
片银白色上向前延伸。天空很晴朗，那些积雪闪闪发光。
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廊桥。我没想到它这么不起眼。只是一座普通的木桥罢了，有斜
斜的矮屋顶，静静地躺在公路旁边，被一片厚厚的积雪包围。它曾经是来往的要道，今
天只是一个残存的纪念，来往的汽车从它身旁的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不看它一眼。而
它似乎也只是沉默地甘于被遗忘，那些木头，一百多年来，渐渐褪色、腐朽、毁坏，只
有桥口一块不起眼的铜牌记忆着它曾经因年轻美丽而辉煌的历史。
我站在它前面，不禁诧异，难道这就是因为浪漫爱情而闻名的地方吗？没有一点闪光之
处，而它自己似乎也不愿固守曾经的绚烂，而选择了默默老去。
这很象那个给它带来声名的小说所描写的女主角。
一个内心丰富而外表沉静的女子。她并不缺乏细腻而浪漫的情怀，一次偶然的邂逅，一
个漫不经心的男子就会让她动心，而随之而来的感情风暴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怀春少女
的热烈。只是她的光芒是内敛而圆润的，只有同样细腻而不动声色的人才能体察到才能
欣赏得起。
于是我 |
b*****e
发帖数: 3522 | 14 【随手写下】纯白刀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架波音747珍宝——世界最大的客机上，所有男岸际枪乇盏
媒艚舻牧恕?
整个机舱里是晕暗圆润的人工照明光线，我坐在四百多人之间，昏昏欲睡，面前的
投影屏幕上的剧情已经引不起我任何的兴趣，想到要在这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待上十几个
钟头，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跨越熟睡的人群，走到机舱中部的应急口，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一阵刺眼的光线瞬间夺走了我的全部视觉，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地转过
头，发现这条微小的缝隙中透过的强光已经让机舱里面明亮了很多。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纯粹没有明暗对比和阴影衬托的视野，外面是一片纯白
。这种白色不是那种柔和而安静的白，而是极端锋利夺目的白色。这样的锐利甚至使广
袤的天际都被穿透了。
我开始意识到这架飞机正飞越着一片没有阴影、山川、树林、河流的地区。甚至连
云彩也不愿在此停留。俯瞰下去，是全然的一片白茫茫，只有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光线之
后，凭借隐约可见的少许浅浅得无法发觉的灰色你才能分辨起伏连绵的冰山。从北冰洋
上空看下去，我无法看见湛蓝柔媚的海水，有的，只是坚决的冰雪。我转头看了看机舱
内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我们的飞行高 |
b*****e
发帖数: 3522 | 15 【随手写下】危险决绝
夏夜的屋内，总是十分炎热，我停下手中的翻检，起身打开窗户，让一丝凉爽从纱窗外
渗透进来。
屋顶的灯很亮，我的影子在摊得满地都是的书信中清晰浓重。音箱里飘出达明一派那首
不大为人熟悉的歌《那个下午在旧居烧信》。你娟秀的字迹在那些信笺上深深浅浅，让
我恍惚。
一阵轻微的扑簌声将我惊醒，那是一只硕大的飞蛾，在纱窗外面上下飞舞，很有耐心地
尝试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靠近灯火的秘密通道。
它甚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丑陋了，透过灯光我依稀能看见细细的粉尘从它拼命震动的
双翅上飞扬起来。在它灰色黯淡的身躯下，那颗简单的心恐怕不会认为吸引它的是致命
的诱惑，而阻拦它的则是为它好。
我们总是这样，在茫然不晓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投入每个未知的境遇，全然不理会潜在的
危险，对试图的劝阻非但不感激，反而心存怨恨。“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其中的危险？
”记得当年无论多么的苦口婆心都不能让你回头，你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
此问道。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到了今天依然历历在目。
我明白你的意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不是飞蛾，怎么知道它一定是被灯火所欺
骗？我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揣测和评判你， |
b*****e
发帖数: 3522 | 16 【随手写下】旧日歌声
秋末回国，和十五年没见的同学把酒言欢。微醺之际，他忽然轻轻问：“去不去看她？”
我一怔。十五年了，当时那个让我心醉的女生在高考后的第一个暑假便斩断所有的联系
，不肯再原谅我。正是因为她的长发和声音，我才会发了疯似的一遍一遍听孟庭苇的歌
，直到磁带变声。很想问，她是否和当年一样长发迎空，双眸似水，但我终于没有问，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人总是这样，越是接近所盼望的越是紧张得不能自持。友人将车开上大街，絮絮叨叨说
如何受我委托却遍寻不果，如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巧遇，如何淡然招呼，如何互通
地址，而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记不下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掌心出汗。
眼前依然是她十五年前的样子，风中她轻轻将拂上面庞的发丝从容拨开，拢到耳后。她
注视着我一言不发，眼神清澈如泉。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的时候，会小心地用手虚拢我
的腰，轻轻唱着孟庭苇的歌，声音纯净。那个时候我以为这条路是永远骑不完的，正如
内心的快乐永远不会完结一样。
我们穿过残旧的水泥大门，穿过一幢幢职工宿舍楼，终于在楼前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车
子中间找到了一个车位。他很小心地倒进去，整个车便藏在后面楼群的阴影之中。他指
着 |
b*****e
发帖数: 3522 | 17 【随手写下】有关往事
我站在这个久违了的小镇之中，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以前。
绕着大操场走了一圈，我才能站定下来，给你拨了个电话，微笑着问：“猜猜我在哪儿
。”在遥远太平洋对岸的你，自然无法想像出万里之外的中国内陆，江西北部偏僻山区
的一个小小的县城之中，一个空无一人的学校操场上，我正在贪婪地呼吸着少年时代的
空气。
这个操场今天已经成为中学的一部分了，而我当年，每天下课都是跟着伙伴们冲出校门
，来到这里，互相打闹。我的班级已经青砖斑驳，成了宿舍，而当年我仰望高大桂花树
的地方，已经拔地而起一座陌生的钢筋水泥高楼。于是这个秋天，我再也闻不到馥郁的
香气。
这个小镇已经面目全非，而我却不停地走遍它，不放过任何一丝和我生命契合的痕迹。
青石铺就的古老街巷仍然在，但两侧的木制房屋已经变成了砖楼，没有天井，没有嘎吱
做响的楼梯，也没有猪圈。宽阔的河堤还在，但旁边的菜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繁
忙的柏油公路。我走在坝上，当年可以供我灵巧奔跑的河坝在中年发福的我看来是如此
窄小，每一步我都得小心翼翼。
我慢慢走到老槐树横展过来的树枝下，站定。
洗衣的妇人和二十年前一样，用古老的木槌，在河边砰砰地捣衣 |
h***o
发帖数: 377 | 18 写得太好了。我只恨自己感同身受，却写不出这样美丽的文字。眼泪在我的心里像岩石上的山泉一样沁出来。 |
j*****b
发帖数: 1271 | 19 版大，好久不见了！
【在 A*********u 的大作中提到】
: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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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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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0 【随手写下】容颜盛开
走进这座密林中的小镇，我没有惊动任何人。
霏霏的细雨里，远处的麦金利雪山早已隐没不见，伴随我的，只有湿润的空气，泥泞的
小路，还有黛色的针叶林。
突然眼前一花，无数绚烂的颜色闯进我的视野，它们在这座安静的小城中四处盛开，每
个角落都是——从原木小屋的檐际垂下，从窗台的花槽中伸出，甚至在白桦树下和房屋
拐角的泥土中绽放出来。所有的颜色都纯粹而浓郁——紫、黄、红、白、绿，竟然还有
宝蓝色。在这地球极北清澈透明的空气中，它们亮丽得夺目以至于在我的眼中形成了斑
斓的光斑。
有那么一刻，我是惊呆了的。我不知道在这个以积雪和冰川著称的地方，在白雪皑皑之
外，竟然会有如此鲜艳的花朵。问过当地人，才知道从九月的第一场雪开始，这个世界
就会被白茫茫所主宰，一直到第二年的五月。
恍然大悟。那些活泼而渴望着的生命，它们拼尽力量，将自己的一切浓缩进这九十天之
中，璀璨和热烈是它们唯一能够采取的表达方式。
我想这样的生命是直接凶猛和冒冒失失的，但也是最真切和自然的。它们没有时间从容
，没有时间瞻前顾后，或者精心修饰，它们有的，只是活泼的本心。
这多象遥远年代的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便急匆匆登上 |
|
|
b*****e
发帖数: 3522 | 21 【随手写下】灰烬记忆
这个下午，刚刚下过雨，凉爽舒适。我打开窗，坐在桌前，随手抽了一本书来看。
扉页上是密密麻麻的题记，上面的字迹小而整齐，是你的，下面的字迹大而潦草，是我
的。忽然想起，这本书还是我们一起逛香港旺角那些躲在高层住宅上的狭窄书店时，好
不容易淘出来的呢。当时看到这本丰子恺的小册子，如获至宝，而现在，它夹杂在一堆
花花绿绿的书中间，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你在题记里说“眼睛不在”。我立刻想起了那条永远拥挤的商业街，二楼快餐店的落地
窗户，我们坐在窗边，一边喝饮料一边等雨停，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各种不同颜色
不同花纹的散漂浮着，如同一座座岛屿。所有自己觉得不可能记得的细节一瞬间又历历
在目毫厘不爽。
事情总是这样，经历的时候充满水汽和弹性，一切都妙不可言，而变成记忆以后，就逐
渐失去水分，浓缩枯干，最后成为一堆粉末，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而我们此刻，正追
逐着下一次的经历，无暇想起这堆颜色黯淡的灰烬。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农村，看道人做
法事，把符烧成灰，混在水里让病人服下，符的功用就显现出来。我们的心似乎也是这
样，只有当它偶尔停驻，无意中将一点灰末倒入水杯里饮下，那些当年的光泽才 |
b*****e
发帖数: 3522 | 22 【随手写下】幻海浮生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去看望你的路上，平坦至世界终极的旷野，笔直延伸的公路。我四周
空无一人，这辆银灰色的车隐没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而我内心明白自己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始终不能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梦境，似乎所有的景象都晦暗不明而来历却毫厘不
爽。这多象你对我说过的话，它们每个字都模糊湮去而历历在目。我只记得雪亮的前灯
将高速公路的分道线照得耀眼，那些光线强烈得甚至向上升腾，有着乳白色的花瓣和烟
雾一般的边缘。猛然间它们幻化成你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之后，脚步下朵朵盛开的莲花。
你的面容隐约从雾气之花中显现出来，对我微笑，哭泣，或者干脆面无表情。它们同时
纷至沓来杂乱无章，但我记得它们每一个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前因后果。此刻，我突然仿
佛面对一个极度丰盛的大海，因为喜悦而欲哭无泪。
在你再不可追寻到之前，我不曾预料到自己有过如此充盈的记忆。
深夜里，我在大海之上漂浮前行。疾驰的风穿越我空洞透明的身体，在万神之主宰的手
中，我的身躯忽而如烟雾般消散，一无所有，忽而如水汽凝聚，一切无缺。
偶尔，会有水珠从记忆深海之中跃起，在我面前倏然而过。我知道这个大海深不可测的
浓墨色彩正是来 |
B****n
发帖数: 6452 | 23 re
最好把文章题目写在抬头里。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幻海浮生
: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去看望你的路上，平坦至世界终极的旷野，笔直延伸的公路。我四周
: 空无一人，这辆银灰色的车隐没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 而我内心明白自己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 始终不能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梦境，似乎所有的景象都晦暗不明而来历却毫厘不
: 爽。这多象你对我说过的话，它们每个字都模糊湮去而历历在目。我只记得雪亮的前灯
: 将高速公路的分道线照得耀眼，那些光线强烈得甚至向上升腾，有着乳白色的花瓣和烟
: 雾一般的边缘。猛然间它们幻化成你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之后，脚步下朵朵盛开的莲花。
: 你的面容隐约从雾气之花中显现出来，对我微笑，哭泣，或者干脆面无表情。它们同时
: 纷至沓来杂乱无章，但我记得它们每一个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前因后果。此刻，我突然仿
|
b*****e
发帖数: 3522 | 24 sure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re
: 最好把文章题目写在抬头里。
|
b*****e
发帖数: 3522 | 25 年华毁弃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十五年后会重新走在这座校园里。
正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空湛蓝而高远，落叶在微风中轻轻漂浮，在透明的阳光下，它
们泛出清澈而明亮的黄色，脉络历历可见。掉落在脚边的时候，它们发出轻微的扑簌声
，仿佛一声声叹息。
以前记忆中的空地上，早就竖起簇新的高楼，而当年我每天进出的教学楼，爬山虎已经
攀登到了顶层，肥厚的叶子由绿转红，铺满红色的砖墙——十五年前，它们才刚刚企及
一楼的窗口啊。
你象往常一样挽着我的胳膊在校园里漫步，我经历了十五年才回来，满头的黑发已经变
成鬓角上的星霜，而你依然是当年的样子：白衣，短发，黑眼睛。我们一起走过热闹的
体育场，熙熙攘攘的食堂，在公告栏前驻足，随意浏览着字迹奔放而稚嫩的海报，或者
，听听从大喇叭里传出的校广播台的歌曲——当年，我挑选的歌是赵传的《我很丑可是
我很温柔》还有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今天则播放着周杰伦的《三节棍》。当
然，也有一个仍然存在的名字：黄舒骏。当时我整整播放了一周的《恋爱症候群》，而
现在传来是他熟悉的声音，不过歌曲已经换成了《改变1995》。
是的，总是有什么在改变着，繁华越来越多，记忆却越来越少。十五年 |
b*****e
发帖数: 3522 | 26 简单记念
早晨，阳光穿越白色的木质百叶窗，将我唤醒。
似乎是长久阴霾之后的第一个晴朗清晨，整个房间也显得明亮而柔和。
我的房间总是宽大而寂寥。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一张床，一盏灯和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电视和所有的书都在外面。黑色的收音机在这间浅色的房间里分外显眼，每天早晨，它
总会在我醒来之后，才按照预设的时间，忠实地响起声音。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轻轻走过柔软的白色地毯，阳光透过百叶窗所形成的一道道细长
的光线映在我的身体上，一丝温暖便散发出来。
无意中瞥见收音机上那显示时钟的绿色荧光数字。它在早晨的光芒中依然清晰。
那是一个熟悉的时间。
这时，清脆的鸟鸣声从远处依稀传来，然后倏尔不见。
它和你一样，婉转清丽，却会在我无法预料的时刻突然就消失，隐没在这个星球上。我
并没有抬头往窗外寻找，而是继续专心喝我热气腾腾而浓烈的咖啡——这样的浓烈是在
苦涩之后不可抑制地弥漫芳香和甘甜。
你的到来也是如此猝不及防。象那声嘹亮的鸟鸣撞进我耳膜一样，干脆利落就穿越了我
的视野，也穿越了我的心脏。我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你正和一道军训的女伴们愉快地聊
天，穿着很土气的军装，可夕阳的光芒照在你的脸上，金色得耀眼 |
b*****e
发帖数: 3522 | 27 【随手写下】不合时宜
在我最近这次离开深圳不久，我在那儿的朋友就开始热烈谈论刚刚莅临的那个著名的先
锋话剧《恋爱的犀牛》。我一个朋友，名字和天空晴朗有关，她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一个
关于坚持和妥协的故事，而在我看来，那不过是生活中又一次的不合时宜，正如她篡改
的那句台词：“你是我冰冷的手套，温暖的啤酒。”
我们的生命中充满了不间断的不合时宜，所有盼望的，都不会“得心应手”，而是在心
灰意冷之后突然降临。那个时候，往往手中的玫瑰花束早就被自己揪得稀烂，只剩下尖
锐的刺，而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也鬼使神差地忘了个精光——因为自己以为不再需要。
当我从华盛顿DC富丽堂皇的国会山图书馆走出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我们判断了一会
儿这是一场暴雨的前奏呢还是它的余波将息，一个不合时宜的选择使得我们赶上了瓢泼
大雨，而我一贯敏锐无比的方向感突然不合时宜地出了错误，在暴雨中和你不合时宜地
勃然争吵，然后彼此迷路，半个小时后才找到停车的地方。而等我们在初冬夜晚的寒冷
中瑟瑟发抖地坐进车厢时，雨忽然停了。
这让我想起图拉，它要不是视力不好，完全可以成为非洲草原上的雄鹰，而不是笨拙的
黑犀牛。也让我想到马路，要不是视 |
b*****e
发帖数: 3522 | 28 悄然关切
这儿的雨总是不期而遇，我到达亚特兰大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而一天密密实实的会议
之后，我走出办公室，竟然是寒风凛冽，夹杂着细小的雪籽。
那年再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和久别重逢的同学们聚会，看我哆哆嗦嗦
紧紧裹着单薄的外衣进来，大家都笑，说我把寒风冷雨给带到这个以酷热著称的地方来
了。那个晚上，我们大声谈笑，象年轻人一样吵闹着敬酒，喧哗不休。
没有人说到你。
其实我知道会这样的，就连围着通讯录七嘴八舌说着谁的地址更改，谁的名字遗漏的时
候，我们都不动声色地回避提及你的存在。他们不说起，我自然也不会问。
可是那段阳光灿烂的时光如何又能绕得过去呢？你扎着马尾蹦蹦跳跳的样子，睁大眼睛
全神贯注打羽毛球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细长如一道弯月，下意识用手心半捂着合不拢的
嘴，我如何能够忘记。
几瓶敬下来，大家都酒酣耳热，你的好友，一个一喝酒就脸红但酒量特别大的女子，终
于忍不住说起那个暑假在你那儿的聚会。“你是喝醉了的，你也醉了……”她面颊绯红
，将桌上已经发福的男人们一个一个数过来，胖胖的手指头犀利坚决得很。最后她看着
我，似笑非笑：“你还记得是谁送你回去的么？”
我怎么会忘记呢， |
b*****e
发帖数: 3522 | 29 结绳记事
红灯亮起，我在路口刹住车，挂在前面的那个中国结就轻微地晃动。早晨的阳光穿过它
，照在我的脸上。深冬的季节，是一种清凉。
这个中国结还是你送我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木牌，只写着两个字：“平安”。再平实
不过的字眼，再简单不过的祝福。木牌在红色绸绳编织得交错复杂的中国结下面，每次
停车它都会晃着，慢慢旋转。
你送它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而我也只当它是一个给予异域游子的礼物，提醒我
不要忘记了故乡，不要忘记了你。
看着朝阳穿过中国结的缝隙，不禁好奇，要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它编得如此密实熨帖却
又婉转千折？你说它起源上古洪荒时期，那时没有文字，没有纸笔，若有事情，便在长
长的绳子上打一个结，事情小些，打的结就小，事情大些，就打个大一些的结。悠悠岁
月过去，那些悲欢离合变化成了一串陆陆续续的绳结。
我不知道后人捧起这串沉默的绳子，是否会想起隐藏在绳结里面，绵绵不断的思念，撕
心裂肺的痛哭，或者开怀的笑声？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当时泪流满面将这个绳结
打起的人，也在心里打上了一个结，纵然绳索磨损松脱，她的内心也恐怕亘古不灭了。
难怪前人长叹着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轻轻抚摩这 |
x********u
发帖数: 411 | 30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无奈的 ... ...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结绳记事
: 红灯亮起，我在路口刹住车，挂在前面的那个中国结就轻微地晃动。早晨的阳光穿过它
: ，照在我的脸上。深冬的季节，是一种清凉。
: 这个中国结还是你送我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木牌，只写着两个字：“平安”。再平实
: 不过的字眼，再简单不过的祝福。木牌在红色绸绳编织得交错复杂的中国结下面，每次
: 停车它都会晃着，慢慢旋转。
: 你送它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而我也只当它是一个给予异域游子的礼物，提醒我
: 不要忘记了故乡，不要忘记了你。
: 看着朝阳穿过中国结的缝隙，不禁好奇，要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它编得如此密实熨帖却
: 又婉转千折？你说它起源上古洪荒时期，那时没有文字，没有纸笔，若有事情，便在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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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31 斑斓荒芜
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麦克阿瑟大街。它在城市之中蜿蜒前行
，在平坦的德克萨斯荒原上制造出丘陵的感觉，两边绿草如茵。而夜晚降临的时候，则
到处是华灯璀璨，河水也因此波光粼粼。
河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叫做COOL RIVER，翻译成中文，叫“凉河”不如叫“酷河”
更确切些。来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的年轻精英，他们来此享受的不是美食，而是无上昂
贵和精致的品味。
曾经去过一次，坐不到片刻，便有衣着端庄的姣好女子前来搭话。若你是女孩，则一定
有得体亲切的男子来邀舞——这里和我去过的许多大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充满着
渴望的人群。他们都是善良而聪明的，但也是迷茫和寂寞的。
外面是清冷的寒夜。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里面的笑语喧哗，衣香鬓影都变得寂静无声。
而四周便是荒芜的旷野，只有那些灯火顽强地坚持着渺小的热闹。
这让我想起刚刚离去的几个熟悉的城市：深圳，北京，上海。现在回首，赫然发现自己
在那次回国中一直处在旅途上，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璀璨走到另一个璀
璨。这样的不停歇在自己的内心中是有一些自得，而又有一些寥落的。去过这些城市的
许多酒吧，和COOL RIV |
b*****e
发帖数: 3522 | 32 [随手写下]透明瞬间
新年就要来了。几日寒冷的阴霾过去，德克萨斯的天空又是阳光灿烂。早晨开车去上班
，户外的空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让人难以置信这么刺眼的阳光竟然没有丝毫温度。
旷野里的草已然变得金黄，在阳光下如同长长的鬃鬣，随风摆动。在它们之上是蔚蓝的
天空。这两种纯净的色彩摆在一起，没有边际地蔓延开，忽然就让我满心欢喜，甚至想
马上指给你看说给你听。
当然，相隔万里的你并不知晓这些，我也迟疑了一下，终于默默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是啊，能说什么呢，和你描述一下这个简单却让我觉得宏大而温暖的景色？斟酌了很久
，发现自己只能用“美丽惊人”这样苍白的词语来形容。而内心那种福至心灵般通透的
触动却是怎样也说不出了。向来对自己的语言能力颇为自负，这样的时候，也许我可以
毫不费力洋洋洒洒说上几百句，从金色荒草尖上的一滴水珠到整个广袤的平原，然后再
回到某个意味深长的细节。可所有这些说出来的话都不是我想说的。我知道自己要说的
话一句都没说。
看着这些字，我发觉它们都是绕着一个中心转圈，没有一句不相关，而又没有一句直接
穿过我的内心。它们围绕着我内心那个隐秘的思想，仿佛围墙上爬满的青藤，生机盎然
却有不 |
b*****e
发帖数: 3522 | 33 柔媚无名
以前居住的那个城市夏天极为酷热。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坐在
露天的排挡里喝冰凉的生啤来消暑。那个南方的城市夜晚总是热闹非凡，成群的妙龄女
子穿着夏日的性感，从我们面前施施然走过，我们的目光也随之游移不定。
很自然，大家便会说起女孩子身上最好看是哪儿。有人说脸蛋，有人说胸脯，这时一双
高跟鞋嗒嗒走过，短裙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边缘在路灯下圆润白皙如玉，顿时所有的
人都放下杯子异口同声：“腿！”。
这个好笑的场景，历历在目，对面老兄嘴上的啤酒沫子现在都清晰可见。我当时没有做
声，因为脑子里想着的，是你的手。幸亏我是背对人行道，否则可能也会记得那双美腿
，而忘记了你的手的样子。
它们总是蜷缩在我的手中，悄然无息，只有在为我弹钢琴的时候，它们才会上下翻飞，
如同蝴蝶。那个时候我总是会惊诧于它们的灵巧。记得你停下我会拿过你的双手，仔细
端详，无法相信它们会发出如此动听的音乐。你被看得尴尬地笑了，于是假装认真地问
我每个手指有什么好处？我努力严肃地回答：大拇指是最有力的，中指最长，食指最灵
巧，小拇指则可以用来梳头发。
还有一个呢？你好奇地问。我沉默了许久，说，剩下的是最 |
b*****e
发帖数: 3522 | 34 漂浮忧伤
中午时分，用过午餐，我走出这幢庞大的楼宇，让整个上午忙碌过来的身体透透气。四
周是得克萨斯广袤的平原。在两天的寒冷之后，今天有明媚的阳光，和狂野的风。把车
开到远离工业区的荒漠，就可以看见早春疯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摆，颜色嫩绿。在它们之
上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点云都没有。
我把车停下，四周是波涛一般起伏的野草，毫无其他人烟的迹象。突如其来的一阵忧伤
潮水一般袭来，瞬间吞没了自己。很难说这样的伤感从何而来，它仿佛在心底蛰伏了一
个又一个的季节，当你最不经意的时候，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
我想起三年前自己星夜乘坐灰狗巴士孤身旅行。整个车厢的人都沉睡着，我忽然醒来，
外面是黑黢黢的天空和山野，月亮大而且圆，清晰地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那个时候也是
一阵没来由的忧伤，心好像水渍过的宣纸，字迹慢慢渗开，没有清晰的痕迹。
我想，也许这样的伤感总是潜伏得很深，在我们日常的一点一滴中找不到它的任何痕迹
。我们穿行在许多个热闹的都市里，挤挤攘攘，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人群甚至要小心地
侧过自己的身体。到处是耀眼的灯光和喧闹的声响，我们的视觉和听觉被它们毫不留情
地吸引诱惑和占据。唯一能够疏离这个沸腾的红尘的 |
b*****e
发帖数: 3522 | 35 [随手写下]丢失春天
周末，在人山人海的MALL里购物，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和朋友去吃晚饭。言谈甚欢酒酣耳
热之际，自然地伸手去拿钱包付帐，不料却发现裤兜里空空如也。心中暗自叫苦，却不
欲对人言，于是低声吩咐你买单。
开车回来的路上，依然心慌意乱，不仅是心疼钱财上的损失，更是担心钱夹里的各种证
件和信用卡。没有驾照，我现在开车就是无证驾驶，少了那张蓝纸片，我就不能证明自
己是合法居留。至于信用卡，天知道哪个人正用我的名义消费？你倒是不着急，有条不
紊地打着手机，挂失登记，没有埋怨我半句。一切办完了，反过来还安慰我说不要着急。
最初的失措过去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丢失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怎么象丧家之犬一
样惶惶不可终日？难道没有这些东西，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么？在都市里生存久了，我们
已经开始习惯用各种各样小小的卡片证明自己的存在，甚至于依赖它们。于是在这个阳
光明媚的钢筋森林里，我不过是一串长长的号码和字母而已。
在这个城市之中，我们总是在担心丢失。丢失财物，丢失工作，丢失机会，却很少担心
丢失爱情，还有，丢失自己。似乎那些看得见的，能够捏在手中的，或众人谈论艳羡的
物事才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 |
b*****e
发帖数: 3522 | 36 [随手写下]流浪手信
这个曼妙的春天，我去参观达拉斯植物园的一个花卉展，据说规模是全美国最大的。
在花团锦簇色彩斑斓之中漫步，几乎要迷失了自己，好不容易逃脱这样绚烂的包围，来
到一面绿草如茵的山坡，一个小型的乡村乐队正演唱着悠扬而清澈的歌曲。
我在石头砌成的简易看台上坐下，听了一会儿，他们的乐器很简单：几把吉他，一面鼓
，一只口琴而已，干净透明的拨弦和琴声幽幽散开，如同不远处静静白石湖面上的水纹
。他们在唱着，德克萨斯的火车，请带我去流浪。
每个人都想逃离自己，逃离当下，前往一个未知名的地方，因为总觉得那儿才有自己向
往的自由。我轻轻笑了笑，忽然看见两个老太太慢慢走来，似乎也是逛累了，想在此歇
息。
但她们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出一个小玩具熊，让它先坐在看台上，给它拍了照片，自
己才坐下。这个富有孩子气又充满想像力的举动，实在让我无法相信出自一个面容疲惫
的老人之手，于是好奇询问。
原来它是一只了不起的小熊，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它已经游历过美国许多地方，第一个
拥有它的人来自科罗拉多，他把它寄给远方的朋友，以及它在科罗拉多的生活照片，然
后大家依次记录下这个名叫DANNY的小熊在自己那里的 |
b*****e
发帖数: 3522 | 37 [随手写下]踮起脚尖
在宽大的超市中，我心不在焉地推着购物车，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努力去够摆放在上层的
复活节兔子。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全神贯注，伸长手臂，并没想到寻求别人的帮助。我
把车推过去，想要帮他，他却尽最后的力量踮起脚尖，用胖胖的手指将它够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满脸是汗，表情却如此快乐。
我记得上次这么做的时候，是去努力拿一本书架上的书，那时我比他大一点儿。
打那以后，自己似乎忘记了这个姿势，当自己心爱的难以企及，我学会了寻找帮助，或
者利用手段，比如，一个善良的人，或者，一个沉默的梯子。如果身边没有任何趁手的
工具，比如现在我置身的这个广袤德克萨斯荒原，我便叹口气，不再注视它，而去寻找
一个我能够轻易得到的目标。
你说那不是真的心爱，而只是一种冲动。
似乎你说的是对的，我不是忘记，而是羞耻于这样伸展自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在灿
烂的阳光之中。我得承认它有些孩子气，让我看上去不再老谋深算精通世故。我宁可低
头默默行走，也不愿仰起脸来，注视着你，同时伸出我的手臂。
还是让自己被平凡彻底淹没吧，至少，那样不会出丑。实际上我正在被吞噬。没顶之前
，也许我会隐秘地抬头，飞快地瞥你一眼，如同 |
d***u
发帖数: 186 | 38 I live close to Cool' River and went there a couple of times.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斑斓荒芜
: 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麦克阿瑟大街。它在城市之中蜿蜒前行
: ，在平坦的德克萨斯荒原上制造出丘陵的感觉，两边绿草如茵。而夜晚降临的时候，则
: 到处是华灯璀璨，河水也因此波光粼粼。
: 河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叫做COOL RIVER，翻译成中文，叫“凉河”不如叫“酷河”
: 更确切些。来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的年轻精英，他们来此享受的不是美食，而是无上昂
: 贵和精致的品味。
: 曾经去过一次，坐不到片刻，便有衣着端庄的姣好女子前来搭话。若你是女孩，则一定
: 有得体亲切的男子来邀舞——这里和我去过的许多大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充满着
: 渴望的人群。他们都是善良而聪明的，但也是迷茫和寂寞的。
|
b*****e
发帖数: 3522 | 39 [随手写下]错落夏季
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给你电话，在堵的水泄不通的公路上。我懒懒地靠着座椅，一边心
不在焉地和你说话，一边观察左右的动静，在每个空隙之间擦身而过。若是晴天，阳光
就会晃着我的眼睛，若是阴雨天气，一望无际的乌云就会横亘于我的视野——这个城市
位于一个广阔的平原之中，平坦至没有尽头的地方。
你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此亲近又如此遥远。
而这个夏季，不断在极其炎热干燥和饱含雨水润泽之间错落摆动。我要么不得不戴着墨
镜，抵挡刺眼的光线，要么瑟缩着身体，关掉冷气，好让自己不那么脸色苍白。看来，
患得患失的还不仅仅是我们。
从没告诉你，我总是在梦境中回到那个绿草如茵树木冠盖的河边——因为那不过是幻觉
。在走入如蜂巢一般被割裂成无数格子间的办公楼时，我常常暗自嘲笑自己如此的幻觉
，它因为太过诗情画意而显得拙劣肤浅。其实，在无数的交谈之中，你从未忘记提醒我
幻觉的存在，每当我试图描绘你双眸的清澈和美丽时，你总是礼貌地提醒我那不过是美
化和臆想。
是的，我明白，事实从未如我描述那般纯净，不过，这又如何呢？天知道我多么想溶进
那片绿色之中，成为一个个透明的分子，在风中慢慢漂浮，专注地聆听水滴落下 |
B****n
发帖数: 6452 | 40 到这篇为止一共31篇，还差19篇
走过廊桥贴了两遍，删掉了一个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错落夏季
: 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给你电话，在堵的水泄不通的公路上。我懒懒地靠着座椅，一边心
: 不在焉地和你说话，一边观察左右的动静，在每个空隙之间擦身而过。若是晴天，阳光
: 就会晃着我的眼睛，若是阴雨天气，一望无际的乌云就会横亘于我的视野——这个城市
: 位于一个广阔的平原之中，平坦至没有尽头的地方。
: 你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此亲近又如此遥远。
: 而这个夏季，不断在极其炎热干燥和饱含雨水润泽之间错落摆动。我要么不得不戴着墨
: 镜，抵挡刺眼的光线，要么瑟缩着身体，关掉冷气，好让自己不那么脸色苍白。看来，
: 患得患失的还不仅仅是我们。
: 从没告诉你，我总是在梦境中回到那个绿草如茵树木冠盖的河边——因为那不过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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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41 哈哈，谢谢恶少细心。
的确是多贴了一遍，疏漏疏漏。
不过虽然现在有52篇，可架不住我随时会写新的啊：）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到这篇为止一共31篇，还差19篇
: 走过廊桥贴了两遍，删掉了一个
|
B****n
发帖数: 6452 | 42 哦：）
你开篇说有五十篇，不算新写的啊
你的文章已存入精华区作者分类中，
你有空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谢谢恶少细心。
: 的确是多贴了一遍，疏漏疏漏。
: 不过虽然现在有52篇，可架不住我随时会写新的啊：）
|
b*****e
发帖数: 3522 | 43 没问题。很好，我感觉在清韵的文集消失了以后又可以把作品汇总到这儿了。
很感谢。：）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哦：）
: 你开篇说有五十篇，不算新写的啊
: 你的文章已存入精华区作者分类中，
: 你有空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
|
B****n
发帖数: 6452 | 44 my pleasure:)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没问题。很好，我感觉在清韵的文集消失了以后又可以把作品汇总到这儿了。
: 很感谢。：）
|
b*****e
发帖数: 3522 | 45 惘然一世
世界上总有什么让人因为美丽而迷恋，同时又因为悲伤而叹息。比如瞄准镜中小鹿清澈
的眼睛，比如你凝视我良久而悄然坠下的泪水。
这个傍晚，我驶过刚建好的高架桥，它比旁边的大厦还高，可以俯瞰整个达拉斯繁华的
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而远处，夕阳穿破初秋连绵的云层，迸射出惊人耀眼的光芒，于
是整个天空就燃烧起来。
有那么一刻，我因为震惊而无法呼吸，头脑晕眩。这样的美丽是猛烈和决绝的，如同最
后一声泣血的呐喊。的确，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后，它就迅速黯淡下去，幽深的蓝色统
治了苍穹所有的角落，那样的眩目和热烈是再也寻找不着了。
这样的时刻在我们的生命中不断闪现。它们突如其来又瞬间消失，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以前已经一切都时过境迁，只留下一些微弱的心跳，让我们在某个午夜时刻突然惊醒，
怔怔望着窗外无声的大雨，叹息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只能沉默，就象陈永仁那个小店里
，音箱悠悠地飘出那首《被遗忘的时光》，只是，我们可能连问“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去年回国在深圳，和几年没见，却依然熟悉亲切的朋友相见，觥筹交错尽兴而返的时候
，我坐在出租车里，外面的流光溢彩飞速向后退去，忽然很早以前那不知名的诗句又浮
现出来 |
b*****e
发帖数: 3522 | 46 [随手写下]弱水三千
由写字楼出门右转不远，是一个小而安静的商业区，一溜儿三面合围的平房，里面有一
些小小的快餐店、洗衣房和理发馆，出口正对着马路的地方，是一个加油站。这种小商
业区在北美平原上很常见。每天早晨，停好车后，我大多不会直接进办公室，而是慢慢
走过这个商业区，在其中的那家星巴克停下，要一杯咖啡，让自己清醒过来。
星巴克的咖啡的确好喝，门口那个墨绿色的圆形标记也逐渐在我视野里变得亲切起来，
不过，我总是要那种最普通的咖啡，而很少尝试那些不同的牌子，一是因为省钱，二来
也习惯了。
很奇怪，我在其他地方往往会要各种不同的咖啡，比如蓝山，比如摩卡，甚至苦得让人
说不出话的双份快速。我知道JAVA的味道微酸，摩卡甜而醇厚，卡帕奇诺则香腻顺滑，
如同美人的肌肤。谈不上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在星巴克我只是要一杯最简单的咖啡而已。
刚出炉的咖啡总是很烫，耐不住香味的吸引忙不迭就会贸然喝下，然后烫得自己龇牙咧
嘴。一个马达加斯加谚语说：“被同一杯咖啡烫到两次的人是个笨蛋”，含义和我们古
老的“吃一堑长一智”异曲同工，但自己好像总是没有记性，同样的错误发生了又发生。
生活总是这样，一再发生的意思就 |
b*****e
发帖数: 3522 | 47 [随手写下]回忆无常
自己的生活仿佛处在一个逐渐加速的离心机里，越来越变得身不由己疲于奔命。但越是
在这样的喧嚣之中，我越是能够时不时地沉寂下去，象一瞬间的走神。这种片刻的安宁
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自己会本能地将意识唤醒，重新回到热闹的尘世之中。
显然，我是一滴伪装得很好的油，虽然和水一样透明，并且隐藏在汪洋大海之中，但仍
然顽强地保留着自己的格格不入。
有时候，我想，自己这样间歇性地精神游离，可能是一种衰老的征兆。因为在这样的恍
惚游离之中，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回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如同海水中漂浮的水母在
我眼前掠过，轻柔无声，却瞬间色彩鲜艳。
有时候我会和你说起这样的回忆，在诉说的时候，我滔滔不绝，语调柔和措词精美，你
总是安静地听完，然后微笑着说我象在背台词一样，虽然你的的确确知道我那只是因为
全神贯注地复述而已。但那些曾经的真实，在我脑海里确切得容不下丝毫一点置疑的真
实，在你那里，也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场景，你为我卓越的想像力而感动，而不是因为
相信。
这一切让我感觉无从说起，我一再沉湎于那些被遗忘的时光，似乎只有把它们在我们四
周的海水中湮染开来，你才能和我一道经历我所经历的 |
b*****e
发帖数: 3522 | 48 [随手写下]缘分邪说
在我第一次走进达拉斯国际机场巨大的候机楼时，我没想到，这块我首先踏上的美国土
地，将会在日后被我不断地熟悉和经过，甚至，我在美国第一个长久居所就在它的附近。
一个假日，我从远处赶回自己的家中，远远看见机场门口硕大的标志，忽然觉得有说不
出的亲切，想起五年前那个寒冷的早晨，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没头苍蝇似的在迷宫般
的闸口之间乱转，今天我已经对它的几个候机楼了如指掌了。这样的亲切让我惊讶：原
来不知不觉我就已经习惯了这里。脑子里闪过的一个词是，缘分。
当然，我知道那堆连绵的钢筋水泥是没有任何生命和知觉的，用一种情感来描述彼此的
联系显得有些可笑。对冰冷的物件都是如此，何况对人了？生命中，总是有无数的人擦
肩而过，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会猜想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共同岁月。
但缘分毕竟是稀少的，否则也就不会那么珍贵，不算那些惊鸿一瞥的偶遇，即便是身边
经年累月而来的朋友之中，能够保持一份醇厚绵长友谊的，也少而又少，绝大多数，都
是无疾而终，正如那首歌所唱的：“你出现。你不见。”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越是我们刻意经营的，我们越是到最后不堪重负而放手，因为发现
彼此仅仅是为了坚持而 |
b*****e
发帖数: 3522 | 49 [随手写下]沉吟至今
转瞬之间，我将离开这个城市，柔和的播音女声告诉我这次的旅行是一个漫长的十五小
时。航班上的服务周到而疏远，连播放的节目都那么彬彬有礼而遥不可及。一个MTV的
片断，疯狂的吉他手飘扬的长发之前，是静默而低首的圣徒塑像。他们之间的反差剧烈
，如同自负的我和沉静的你。
无论世界如何喧嚣，总有一些人不为所动，他们寂忍安然如大地，如同凝视我的你。在
这样温良的外表之下，那该是一颗怎么样激烈的心呢？
和我设想的不同，这个航班的线路很奇怪，它不是横跨太平洋奔向那一边的你，而是向
北，掠过雪白耀眼的极地，穿越荒芜的西伯利亚，然后才悄然降落于那个酷热潮湿的南
方都市。在我看来那是一条多么曲折和艰难的道路，但地理书上说，这样的路才是最近
的。
看来，越是真切的事情往往越不准确，如同你我之间的距离。原来彼此接近的方式是经
过最没有人烟的蛮荒之地，而不是众所周知的浩瀚大洋。窗外，北极皑皑的白雪极度刺
目，我的视野是一片空白。收回目光，我轻轻舒一口气，闭上眼，你的样子就历历再现
出来。
在自己的记忆中，我总是喋喋不休，仿佛不这样就不能证明我自己的存在。而你总是默
然倾听，不离弃我却也不纵容 |
b*****e
发帖数: 3522 | 50 [随手写下]举棋不定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水泄不通的高速公路上堵车，所有的道路都被塞满，大家慢腾腾往
前挪动，每个人都想在同样拥挤的四条道上找到最快的那条，于是，我们不停换来换去
，企图在这样的左支右绌中寻找最畅快的空间。每一分钟，我们都要思量犹豫，举棋不
定，因为不知道选择之后，到底会是慢还是快。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我们永远不知道表象之下的是什么。于是我们仔细观察，仔
细斟酌，但结果往往是在最后一秒失之交臂，或者压错赌注。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你精挑细选，好不容易确定的目标，会在最后一刻被你用一个不
可理喻的原因放弃。但实际上，更多的原因是我们一开始就拼命说服自己，好不容易选
中的，一定是最好最适合的，而心里那个微小而真实又倔强的声音，却一直反复说着：
你的真命天子仍然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等待你——而他的出现，必定极其偶然，给
你的感觉却强烈到不可置疑，你永远都有这样的信心。
但你故意不让自己听见，到最后也以为真的没有了，它却在你决定的一瞬间猛然响起，
你开始不确定笃信的一切——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所笃信的，你坚信的那个道理，你假
装忘记了。
我们总是这样，假装相信，或者假装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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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51 [随手写下]蓦然回首
正要关闭电脑，忽然MSN的自动提示窗口打开，提醒我你上线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
关上了电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以沉默相对，无论相隔多远，或者，多近。渐渐地这段
时空变得长而坚实，将我们阻绝开，似乎伸手便可触及。而我们如同小火慢煮水中的青
蛙，不知不觉便习惯了这样的陌生。
生活总是这样，重大的开始起源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相遇是如此，分别也是如此。
一个眼神，或者扬眉的瞬间，我们就彼此记住；而一个脱口而出的词语，或者一个漫不
经心的忽略，就如同王母娘娘手中的那根金钗挥手一划，银河就滚滚而来，我们身处两
岸，遥不可及。
直到有一天，彼此蓦然回首。
过去的岁月，是一杯刚盛出的蜂蜜，在我们回首之前已经在桌上静静放了许久，而回忆
则象那把精明的汤匙，只舀取面上透明的一勺，分外美丽，而当时的纷纷扬扬和不知所
措，都已经沉淀下去，不再被我们提及。我们在回忆之中再一次活回来，仿佛所有的美
好都不曾改变。
但我不愿这样回首我们的时光，这显得如此懦弱和躲闪。我想，蓦然回首是需要勇气的
，因为要重新领略自己努力遗忘的甜蜜和伤害，但就是那一惊心的领悟瞬间，才让自己
发觉你在我 |
b*****e
发帖数: 3522 | 52 [随手写下]醒悟痛楚
深夜突然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小腿抽筋的剧痛所引起。那种疼痛让我立刻清醒，睡意全
无，转眼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慢慢平复。轻轻按摩，整个身体便能松弛下来。但有些疼痛是让你无
法再平静下来的，它如同一个永远新鲜的创口，任何时候的触碰，都会让你倒吸一口凉
气。
生活里充满了妙不可言的巧合和阴错阳差。这么说的人，这么说的时候，那大概是一种
遥远而冷漠的心态，而当你置身其中，巨大的意外突如其来的时候，我看着你极力地让
自己望着天空，使得泪水不那么显眼。那一刻，恍然大悟却让你因为疼痛而忍不住浑身
颤抖。
有时候，我分不清是疼痛让人醒悟，还是人因为醒悟而感到痛楚。也许它们彼此紧咬，
不可分开吧。我们总是努力保护自己珍爱的，如同孩子紧紧攥住手中的沙粒——我们都
以为只要自己不发觉，那些透明而宝贵的沙粒就会永远在我们的掌心。而在某个时刻，
你摊开手掌，却发现它们早就遗失，飘落于你无法知道的地方，那样的难以置信，在你
的脸庞上历历在目。
我们下意识地拒绝相信，仅仅是因为恐惧它后面的痛楚。它如此巨大，以致于你拿不准
你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你投入得有多深，你执着得有多 |
b*****e
发帖数: 3522 | 53 [随手写下]相忘江湖
从友人处得到你的致意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这甚至让我有了瞬间的沉吟。
回忆的恍惚之后，我仍然宁愿认为你只是以一个相识的普通人的身份顺便问问好罢了，
没有什么深意。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要有任何联系的更好些。有些人之间是不能
一笑泯恩仇的，这无关气度、看开或者时过境迁，仅仅是不能。风波过尽，仍然不能是
朋友。不是放得开放不开的问题，而是我了解你如此深切，如同你对我洞察分毫。与其
做一个不疼不痒的朋友，不如做陌生人吧。既然当时说了“不再如何如何”这样的话，
那就信守诺言。
遗忘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佛祖说，无所住而生其心，既然走了，就没必要回头，否则我们的本心又要陷入一场迷
失。赵州大师把那个抱着的女子放下了，就真的放下了，我想大德想告诉后人的是：做
一个真实的自己，没什么需要非回顾不可的。这不是记仇，或者看不开——无所谓看开
看不开，维持一个场面上的圆融假象既让人疲倦也毫无必要。
在我们生命中，有很多人，他们只因为某个事件而存在——要成为一生，或者长期的朋
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事件消失了，他们也就毫无在记忆中
保留的意义。你说这是残酷也可以， |
b*****e
发帖数: 3522 | 54 [随手写下]似曾相识
把车驶进那条僻静的街道，两边纷纷扬扬的梨花便随着风飘荡下来，从倒后镜中可以清
晰地看见它们无声地飞舞。斑斓漫天。
我心中一动。这样的情景似乎在那里见过，异常熟悉，却又说不清来历。有时候我会猜
想我们的记忆是一种何等奇妙的储藏，它总是在不经意中翻开一些让你恍惚沉吟的景象
，却又倏尔关闭，待你想定睛细看时，已经杳然无踪。
这个明媚的四月充满香气，却又躁动不安。一张张陌生的脸从我面前掠过，我视若无睹
。而你的双眸一闪而逝，那种闪亮却是我所熟悉又陌生的。可我来不及转身，你已经隐
没在喧嚣的人群之中。阳光直射下来，我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你的气息如同深蓝大海中
一尾轻盈游动摇摆的鱼，在弥漫街道的香气之中消失不见。
我想自己应该能够接受命运的如此安排，并说服自己你不过是我在这个星球上偶然遇见
的一个普通人，那瞬时的心悸和任何事情都毫无关联，它象一个隐秘的水印，所暗暗契
合的，隐藏在我记忆最深的地方，连我自己也无从知晓。遍寻不果之后，我相信自己终
究会将你遗忘，并继续我漫长的漂泊。
生命中总是有这样富藏玄机的瞬间，如同松针顶端最后落下的一滴透明雨水——它在我
的肩头慢慢湮开，悄无声 |
b*****e
发帖数: 3522 | 55 [随手写下]安然午后
周末的午后，我总是在风中渐渐醒来。
远处的山冈有一些稀疏的小树，它们树叶的轻响，在阳光中远远传来，又很快飘远。你
不在的时候，天上连一片云都没有，仰着头，那种蓝色深不可测，如同翻转过来的大海
。只是，这个海洋里空空荡荡，那尾鱼，并不在里面。
墙角的丁香应该已经开过了吧，那些白色的小花，四瓣或者六瓣。我仔细地数过，一共
有三百二十四朵。记得曾经笑着和你赌气，一定要在里面找到一朵七瓣的丁香，我相信
它是存在的。
独一无二。
你不置一词，直到你的离开。我想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在那里。你所不知道的是，
沉默地看着你的背影，我悄悄伸开手心，那本是我给你的惊喜。后来我才发现，在我的
手中，第七个花瓣始终不肯开放。
你走后，那群蝴蝶才蜂拥而至，熙熙攘攘。它们翅膀在阳光下色彩斑斓地变幻着。我想
，你知道这一切，甚至你的离开。
有时候我的汗水掉落在地上，就会有一块深色的湿润痕迹，在我的影子中间。小蚂蚁慢
慢从边上爬过，小心翼翼地问候我的身影，我猜它想看看我的泪水在哪里。但是它不曾
说话，我也保持沉默。
面前的青草蔓延开去，在阳光下有一种煦暖的香味儿，而我站着的地方却很清凉。鸟儿 |
b*****e
发帖数: 3522 | 56 [随手写下]隐没红尘
四月似乎是一个开始和结束并存的季节。在公路上我懒洋洋地凝视窗外，三个月前枯瘦
的枝条通通铺张开咄咄逼人的绿色。无声的喧嚣汹涌而至。友人在诗句中说，四月是有
刃的。这样的话让我心中一惊却又无言以对。它的锋利穿越我们，在城市上空，如同一
把漂游的剪刀，寻找每个让人动心的故事，并裁去它们爱情的尾巴。
所有的人在四月之中充满期待，也充满不安。除了你。
其实大家都知道繁荣即将来临，而最初的小心翼翼即将凋零，我们身处的现在，只是一
个过分安宁的间歇。但我们都忙碌往来，准备迎接奔腾而来的红尘，而你置身其中，却
恍若不觉。我知道，在未来的盛夏，你会和所有人一样色彩缤纷，鲜艳夺目，但同时，
你又远离这一切，沉静地收敛羽翼。你深陷红尘之中，却无比接近自然的内核。
歌声终将远去。你我也是如此，如同一阵风穿越我们的身躯，将那些鲜活和色彩带走，
于是，你在我面前将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最初勾勒的线条。伸出手，可以感觉到那些
水分和新鲜烟雾一样穿行而去。有时候你望向窗外，眉尖轻蹙。我知道你并不总是快乐
，也没有忘记最后的崩毁。你熟谙这个世界，投入它，也超越它。然后你会转回头看着
我微笑，我想那 |
b*****e
发帖数: 3522 | 57 [随手写下]头发乱了
这个正午，阳光白晃晃的，楼下空旷的停车场里，所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耀眼夺目，却
又死寂着，连树叶都垂落下来一动不动。我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这一片喧嚣的寂静之中
。和往常一样，我微微侧过头，试图点燃手上的烟。一阵风突如其来，将我手上小心拢
着的火吹灭。在我一愣神儿的时候，它又已经不见了。我茫然四望，看不到任何踪迹。
我总是发觉自己置身于巨大的空旷和孤单之中，如同此刻。敛眉垂目，感觉不到哪怕是
一点儿你的呼吸。以前并不是这样——那个时候我站在无人的操场中央，闭着眼睛，能
够准确判断出你将从哪个方向过来，即使你刚刚走到那个隐秘的入口，我也能转过身，
微笑着面对你。
印象中，你总是慢慢走过那长长的距离，马尾扎在脑后，整整齐齐，戴着干净的蓝边草
帽。一阵风吹来，你便会奔跑着追赶被吹跑的帽子，再回到我面前的时候，你已是满脸
通红，皱着眉说：“头发都乱了。”
我那时太过年少，只会幸灾乐祸地笑。今天，当我呆立在空旷的停车场时，我知道那曾
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总是尽量以整待暇，却又企图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狼狈，这些小小的心机，谁也想不
到会成为未来舍不得遗忘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不懂得， |
b*****e
发帖数: 3522 | 58 [随手写下]苦丁清茶
最近上火得厉害，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我想到的不是去看医生开药，而是到处翻箱倒柜
，找可以去下火的东西吃。很重要的一条，是不喝咖啡，改喝茶。
印象中自己没买过什么茶叶，而去火最好的是苦丁茶，这种茶叶一般中国超市未必会有
。正彷徨思量的时候，却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赫然发现了一筒刚开封的苦丁茶。
我拿着它想了一会儿，才依稀记得这是一位现在已经很少联系的朋友送的。当时她回国
，问我要带什么土特产回来，正好我也是上火的时候，就半开玩笑说带一筒苦丁茶吧。
这种茶我在国内喝过，入口味道极苦，而过嗓子时却神奇地转为甘甜，并且久久不散，
让人回味无穷。
那个朋友并非和我同城而住，彼此也不怎么熟悉，但我在某天居然就真收到了这么一筒
茶叶。那时我已经不上火了，因此喝了两次就放进了抽屉。
现在我每天早上上班，首先都会泡一杯苦丁茶，它叶子细小却绿得让人眩目，水汽之中
慢慢便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不张扬不凌厉，却持久不散。而每次喝到它，都会想起
我那个朋友，那个低调却细致的朋友。我们之间偶尔才会有一些联系，但分明是彼此关
切的。她和这苦丁茶一样充满灵气。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和焦点， |
b*****e
发帖数: 3522 | 59 [随手写下]到期影票
和你在MSN上说话，说起你现在的城市，我说很好，那里以风景优美著称。你说你觉得
亲切又疏离，我说那也很好，毕竟流浪久了，对所有的路过的城市和人都会变成同样的
这样方式。你说你说不定还会回到出生的那个城市，我说那也很好，完美地画了一个圆
圈，正如一个完美的小说。
你说怎么我说啥你都说好？我笑笑说那当然啦，你不就是要为难我么。这总是发生在我
们之间——我对你的刁蛮洞若观火，无论你怎么说也不恼，让你仿佛拳拳都打在棉花上。
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你说的那些感觉我都有。有时候我很想将自己视野里所见到的展
示给你，如同你我同时经历某个场景，某个地域。这样的念头出现过很多次，但那些想
要分享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从我大脑皮层过滤掉了，就好像我的记忆力是个网眼
过于大的筛子，而那些曼妙的场景是过于细小的沙砾。
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偏僻的美国小镇，我坐在学校图书馆的三楼，巨大的落地玻
璃窗前，下面是一片碧绿的草地，点缀着稀疏的灌木丛，隔着一条似乎从来没有车的柏
油公路，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荒漠，错落的草甸和低矮的小树散布开来，看不到尽头。
那个小镇以阳光猛烈而著称，那种明亮的光线 |
b*****e
发帖数: 3522 | 60 [随手写下]恍惚端午
忽然发现今天是端午。
我该去超市买几个粽子吃了。这里虽然离屈原离汨罗江很远，但粽子仍然会有的，甚至
还有碱水和肉粽的选择。小时候家里穷，粽子不能包得很大，或有很多肉，我们家的粽
子就包得特别好看，小小的，有尖尖的角。自然全部是碱水的，但蘸着白糖吃，现在回
忆起来都觉得好吃得要命。那时我好吃甜食：粽子月饼西瓜，还有那种糍粑——当时年
纪小，不知道节制，一直吃到反胃要呕吐为止。现在我已经不喜欢太甜的食物了，甚至
太咸的也不喜欢。我的口味和我的年纪一样变得苍老寡淡。
哦，希望自己的品味不是如此。还是喜欢徐若暄——不过不是现在用公鸭嗓唱歌或者把
角色演得笨拙无比的她，而是18岁时在艳阳和古墙边拍写真的她。我仍然是喜欢妩媚旖
旎的女子，但不是浓妆艳抹，而是眉眼灵秀心思通透。
这也许说明我还没有老。
今天应该算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可是我却有点恍惚，尤其这个中午。你对我说：各安天
命。唔，这真是一个好的祝福。我感觉不到这是一个节日，因为外面的阳光猛烈，视野
之中都是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长长的草丛在风中摇摆的时候，会从碧绿变成浅
白的绿色，在阳光下面变幻色彩，就象波浪一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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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61 [随手写下]繁忙空洞
转眼又到了周末，似乎积攒了一大堆事情：有两个杂志的约稿还没写，朋友需要的书评
还没有查阅，而我本来是想过一个悠闲的周末的。
夏天刚刚到来的这阵子，青草疯长，几天就绿得渗油，不剪是不行了，同样蔓延的是蚂
蚁窝，上个周末一下子在草坪上冒出十个新的蚂蚁窝，显然都是新建的王国，在草丛中
还不显眼，杀完它们的五天后，又来了三个。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土壤中到处是肥
胖的爬虫，用木条捻死，就有一滩汁水。鸟儿也多了起来，我甚至在不远的小区树林旁
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被风吹落到地上的鸟蛋。有点象鹌鹑蛋，麻麻点点，估计是渡鸦留
下的。兔子开始肆虐，经常见到老鼠般大小的野兔旁若无人地吃草——它们都是这个春
天的新生命，啥也不怕，赶也赶不走，跑起来的时候都是蹦着的，撅着白色的秃尾巴。
“这些兔崽子！”我有一天轰跑院子里的野兔，恶狠狠地骂。骂完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骂
——它们本来就是小兔崽子。朋友打电话过来，在她家偌大的院子里，她发现了一窝兔
子，她只好编个铁丝网把院子保护起来。
我该如何描述自己理想中的夏初繁忙生活呢？浇水，剪草，种花，杀蚂蚁，捉肥胖的虫
子，掏鸟蛋，轰野兔，赶臭鼬……好一副 |
b*****e
发帖数: 3522 | 62 [随手写下]记忆拼图
当你忽然笑吟吟地问我，我们认识多久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想不起来。可是我不能迟疑
，哪怕是在你如此黑澈的眼睛和不可捉摸的笑意面前——这种需要当机立断的问题是容
不得半点犹豫的，有点象革命的大是大非原则。好在我随时保留着某个我们最初的细节
，自然是有利于我的。在我装作成竹在胸地说完它之后，你立刻用另一个回忆来反驳我
，自然，那个场景下是我先和你说话的。
我们的回答都不算太错，虽然有一点点偏差，倒还都能自圆其说，各自都拿得出自己的
证据，还都挺利索，显然我们都有临危不惧的本事。我们一件一件地说来，似乎要比试
高低，可是越来越多的细节渐渐让我们都意外，原来这样看起来平庸度过的日子居然隐
藏着如此我们忽略的微妙瞬间。
事情总是过去的很快，嬉笑寒暄之间，立刻归于沉寂，仿佛水面上一个小小的波纹，我
们都不再提起这场关于回忆的较量。回过头来想想，觉得有趣的是：我们所分别记得的
细节，都是对方所忽略的。无意之中，我们先牢记自己的好，以便在这样的问题被提及
的时候，慌乱之中可以有那么一两根救命稻草，或者脚下有一块不被洪水淹没的立锥之
地。其实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会处心积虑这么做，只 |
b*****e
发帖数: 3522 | 63 [随手写下]失效地址
http://www.nps.gov/grca/grandcanyon/sunset/Sunset03.html
这是一个失效了的地址。那还是我2000年去大峡谷前做准备时保存的，它显示的是大峡
谷一年每一天太阳升起和落下的具体时间——具体到分钟。那个时候自己总是精力充沛
异想天开，想看看那荒凉地带的落日或者朝阳是怎样的。
可惜最后我仍然没有看到，从拉斯维加斯开到大峡谷用去了五个小时，到达的时候已经
是正午。而太阳则是在峡谷的另外一边落下的，所以我梦想中的壮丽从来没有亲眼目睹
过。
但我一直保存着这个地址。你知道，我是一个不甘心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去做
到想做的事情。慢慢的，那些梦想就真的变成了梦想，而我竟然还以为它在那里，没有
离开。就象这个地址，我今天打开，没有出现我预想的那些数据，而是一个错误信息，
告诉我，你寻找的，已经不在这里。
最近喜欢看GOOGLE的卫星地图，搜索到你的城市，就感觉很亲切，仿佛我和你很近似的
。从天上看下去，那个城市的确很漂亮，名不虚传。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有机会回去，
未必找得到你。你和我一样，都漂泊习惯了。
自己倒也不是特别在 |
b*****e
发帖数: 3522 | 64 [随手写下]至于昨天
所谓的昨天，可能就是一种沉默吧。如同树影之间的阳光，慢慢地淡下去淡下去，没有
一点声响，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我知道你的脾气，和《花样年华》中，走到遥远的柬埔寨的梁朝伟一样，只有觉得已经
到了最后的时刻，再也无法忍住，才会找一个远离人群的树洞，把内心的话一口气全部
说尽，说完了就不会再开口，转身走的时候，连头也不回。而我此刻忽然的思潮汹涌，
不过是你走后，树洞里那个弥散开来的回声。波纹荡开，渐渐地消散。
我知道你觉察到了我的思绪，但你什么也没说。仿佛昨天是一个平常而又平常的日子。
我仍然没有给你任何音信，你也没有给我一个问候，过去的那个白天炎热无比，阳光猛
烈，而夜晚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但我睡得很沉，一直到今早天大亮才醒。醒来的时
候阳光明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草地上青翠的湿润是唯一的痕迹。门口的小
树，依然挺立着，每一片透明的叶子上都有泪光。
我们都知道，时间的列车总是以一个不由分说的恒定速度向前驶去，此刻和上一刻并没
有什么分别，为什么我会觉得过去漫长的许多年，在无尽的滑动之后，忽然于昨天猛然
停住了呢。一切都定格在那里，所有我们分享过的时 |
b*****e
发帖数: 3522 | 65 [随手写下]衰老证明
套用一个耳熟能详的句式来说：一个人发现自己忽然老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自己在
不停地老下去。
衰老的一个证据是多梦。我开始经历许多希奇古怪，情节复杂的梦，这显然明确预示着
我老之将至，更让我沮丧的是这些梦都和春梦毫无关系，这使得我在最松弛和自由的时
间里都享受不到销魂的快乐，而是觉得疲惫不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黄色厂房做成的飞
机你还记忆犹新吧，而昨晚的梦境则是喂红烧肉给狼狗吃——这样的情节估计最有创意
的你都想不到。这真让人匪夷所思，我在到今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既没见过厂房，也
没碰到过大狼狗。要命的是场景非常清晰，我甚至还记得狼狗灰黄色的毛皮和黑湿的鼻
子，它们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很无辜，而嘴里的尖牙锐利无比。
衰老的另一个证明是腰围。直到最近我仍然为一个三十五岁而没有肚腩的身体感到洋洋
得意，但今天早上——也许是周一综合症的缘故我四肢无力头脑混沌，但也许这只是一
个借口——我匆忙出门，到了公司，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连皮带都没用。我的裤腰已经
足够卡在肚皮上而自己毫无觉察，哪怕是一个星期之前，我穿上长裤而不系皮带仍然会
觉得裤腰太松。
在这一个星期里，我迅速衰老， |
b*****e
发帖数: 3522 | 66 [随手写下]过敏体质
今天是七夕，似乎该写点儿啥。
实际上我把这个日子忘了个干净。要不是忙里偷闲上网看见大家都在嚷嚷，还不知道自
己躬逢盛会了呢。
但实在没啥可写的，我最近过得很正常，或者说，很无趣。人说幸福总是相似的，而不
幸总是有各自的不幸，毫无疑问我就是属于幸福那一类的。
唯一想起来的，就是昨天我被蚂蚁咬了一口。
这可真是芝麻大点儿的事情，被狗咬了也不过那么一回事，何况是蚂蚁。不过我这辈子
还是头一次被蚂蚁咬，而且这事还挺让人紧张的，因为德州的火蚂蚁毒性之剧烈，和这
儿的蝎子跟蛇齐名。一个朋友，不过是穿着凉鞋快乐地在草坪上徜徉，被扰了清梦的火
蚁在脚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脚肿得跟小山包一样。更邪门的是火蚁的毒性会加剧——
前俩月他第二次被咬之后在十几分钟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被直升飞机送去急救，几
乎小命不保。
这样愈演愈烈的过敏反应和我脑海里种痘或者锻炼耐受力的常识背道而驰，我这才知道
，人世间有些事情的重复不会让你越来越皮实，只会让你越来越容易被摧毁。
写到这儿，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那个清晰的肿块过了20个小时依然清晰。和以
前被蚊虫叮咬不同，这只蚂蚁咬下那口时我感觉非常 |
b*****e
发帖数: 3522 | 67 [随手写下]细节世界
整个世界是由无数的细节支撑的。
不是构成，而是支撑。
那些振振有词的概念，理想，逻辑，伦理，归纳，总结……在丢弃了细节之后，就会显
得空泛苍白，甚至不可捉摸，换个词语：抽象。
只有细节才是生动的，充满血肉和呼吸，它们支撑了你视野和记忆中的一切。
一个无意的眼神，一个摔碎的玻璃瓶，手攀在公共汽车上往后看见她时的惊鸿一瞥，黑
发在前额上随着车厢的摇晃左右轻摆，嘴唇上的红药水，因为害怕难看而微微掩着嘴唇
的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舒展开来，如同花瓣。
自行车闪闪发亮而微微左右摆动的龙头，踏板上一双臃肿的棉鞋，走廊斜放着的五色雨
伞，青灰色砖墙上太阳的痕迹慢慢移动，微笑时眸子忽然发出光来，米色的大衣，上面
有一朵俗气的大花，汽车驶过长长的桥面，下面是一片沼泽，树木从桥面中间生长开来
，形成一个岛屿，行人密集的街道上两边梧桐树阴影斑驳，霓虹灯在瞳孔里划过一条条
各种颜色的弧线，无数的行人走过，站在街边安然等待的人——她是突然跳入你眼帘的
，在捕捉到之前，她淹没在人群之中。
微笑的样子。脸上细细的茸毛，黑白分明的瞳孔不断转动，小巧玲珑的手，铺着木地板
的台阶，一些杂乱放置的杯子，揉 |
b*****e
发帖数: 3522 | 68 [随手写下]风再起时
这是张哥哥一首有名的歌。他唱得很悠长。我却总是想起另一首，是一支闽南民歌，叫
做《思想起》。我喜欢这几个字带来的韵味，仿佛开了头，接下来是一段悠长。
风起了，或者说，思想起了，就会随手写下这些字。有时候想，你会不会来看我写的这
些字呢？很难说。你从来不回应。也许回了，用我不知道的名字，唔，就是用一个马甲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高僧的话，人问他如果到了来生又怎样，高僧回答说，也就不过是
换了件马甲。
这个回答真好。
换来换去，总还是那个人的，哪怕换到最后他自己都遗忘了。你以前也用过马甲写小说
，被我夸了，然后你就笑话我说本性难移，见到象女文青的陌生ID就会甜言蜜语。可是
你忘了我对有些女孩子的ID也很刻薄，如果她们写得不好。我记得争论的时候还给你举
例来着，你只是不屑，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我真觉得你是写得很好的。
其实我知道你会在告别的时候对我说一大段话。你是认真的人，喜欢把话说得清楚，又
是个想得很多的人，怕我误解你的话，误解你说一大段话的姿势。甭管你是不是在解构
，我是觉得这并不重要。你不能忍受别人怀疑你的真诚，而我没有怀疑，就是这样。
我从来不把这些思绪写得很明确 |
b*****e
发帖数: 3522 | 69 [随手写下]所谓伤害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还是很久以前。当时自己还年轻，不大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笑话的大意是儿子眼中的父亲：7岁的时候觉得父亲真了不起，啥都懂；14岁的时候觉
得老爹也有些地方不大对；28岁觉得老头子陈腐不堪；35岁的时候心说要是父亲当年有
我这么的能力早就发达了；50多岁的时候才知道老爹实在是自己的楷模，想探讨一下可
惜老人家已经去世了；70多岁的时候想着父亲痛哭流涕因为终于明白老爹当年说得完全
正确心有戚戚可是无从说起。
这其实不完全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挺有哲理的东西。人的思想总是慢慢成长成熟，对
先己一步的人领悟起来总慢半拍。现在的自己，外表谦和，内心自负，觉得世事历练得
差不多了，年轻人的血性又还在，时不时就会跋扈。这种跋扈的表现就是要不特别动情
，要不特别冷酷，自己觉得深谙世事规则——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嘛。
说到这些是有理由的。
有时候把自己抽离出来，看自己，都会为血液中流淌的那种咄咄逼人吃惊：你要冷酷，
我比你更冷酷，看谁承受得起。其实内心深处何尝不明白这样的彼此伤害谁也受不起，
但一咬牙谁都能受得住。这个世界谁缺了谁不能活啊。
记得曾经有句话， |
b*****e
发帖数: 3522 | 70 [随手写下]隐秘香气
当前台的电话打到我办公桌上的时候，我正忙得鸡飞狗跳。慈祥的罗妮迟疑地对我说“
你是不是在等一个中国的邮件呀？好像把你的名字写得不大对。”我在电话这头不禁微
笑了一下。那一定是来自你的邮件，只有你才会固执地用我早已不为人知的小名称呼我。
该过中秋了吧，最近总是收到很多亲友的包裹和邮件。收到的邮件总是很厚重，不外是
家乡的土特产，茶叶，书，以及音乐。身在异乡，亲友们总是怕他们的问候不够热烈，
怕我忘记了家乡的气息。
你也给我寄东西，但每次都是很小的邮件，不引人注目。这次也一样，是一本很薄的书
，在我的手里沉默着。打开它，是一本关于爱尔兰文学的小册子——你总是这样，几乎
从不和我说话，却对我的心思了然于心。我只是在论坛中偶尔提及了乔伊斯，你就知道
我在到处搜集有关爱尔兰文学的信息。和往常一样，邮件中只有这一本书，没有信，没
有题记，甚至除了邮件表面的地址，没有你亲笔写下的一个字。我将每一页翻遍，没有
任何惊喜在等着我，只有扉页下角那方印告诉我它来自于你。上面写着“白云独去闲”。
有时候我想，一个人的性格总是无所不在地渗透进有关他的一切，正如你的行事和你本
人一样，沉静而 |
|
|
b*****e
发帖数: 3522 | 71 [随手写下]擦肩而过
前阵子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是怀着一种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等待着RITA飓风的到来的，因
为到处都传说着它强大的威力，而我眼前充斥着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群。
我知道这样的若有所待纯粹是因为深知自己仍然在一个安全地带，但好像也未必全然如
此，我那个在休斯顿的同学，便兴高采烈又惴惴不安地等着海啸的问候，还特意买了个
防水的数码相机，还乐呵呵地让我等他拍的洪水照片。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种心态归结于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我知道，它对我，很熟悉，
很遥远。久违了。
当然，它终于擦肩而过了，如同一场惊天动地的前戏……下面呢？下面没有了——那个
关于太监的古老而暧昧的笑话这么说。它让我们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感觉扫兴。不
知道地球上有多少和我一样无事生非的人，哪怕对灾难的远离也在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
过瘾的意思，当然，我们嘴上肯定不说，而是做欣喜的样子奔走相告，虽然我隔壁门前
停满了的来自休斯顿的车在RITA过去了几天以后依然纹丝不动，他家里依然持续传出喧
闹的欢笑声。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好像越来越难以碰到这样擦肩而过的机会了，无论是天降洪福还是
灭顶之灾，让人惊心动魄或者抱憾终生的事情越来 |
b*****e
发帖数: 3522 | 72 [随手写下]支离破碎
生活是一个多梦而浅睡的老人，总是给我们一些少到没法推测到整体的片断，一些只言
片语，却把谜底掩藏起来。
我这么说，显然有些无赖，这类似于屋子里太亮怪秃子。其实生活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只是脑子里那个过滤的筛子网眼儿越来越大。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事情，
甚至许多穷极无聊八卦的来龙去脉，而现在，这个网眼儿大得，让我要愣上半天神，都
不能弄清楚刚才抓住的一个片断是关于什么的。
然而就有这样的碎片猛然跳了进来，比如读到十几万字小说中寥寥的一句话——那是你
曾经说过的。于是那个场景顿时清晰起来：你的神态和举止历历在目……刚下过雨仍然
反光的街道，旁边马路急速开过的一辆没什么人的公共汽车，帆布的太阳椅，冰镇喜力
啤酒上密布的水珠，我身后的街灯在你眼中反射出的光芒，可是我已经不记得这是哪一
年在哪儿发生的事情，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次见面。
或者是几个熟悉的音节，曾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也同样响起。早已销声匿迹的朋友西西在
她一个久远的帖子里说她第一次高潮伴随着贝九的旋律，其中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而
同样是贝九，给我的却是老爹絮絮叨叨讲解它的背景和含义——那是我家第一次买的进 |
l*r
发帖数: 79569 | 73 这是旧文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支离破碎
: 生活是一个多梦而浅睡的老人，总是给我们一些少到没法推测到整体的片断，一些只言
: 片语，却把谜底掩藏起来。
: 我这么说，显然有些无赖，这类似于屋子里太亮怪秃子。其实生活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 只是脑子里那个过滤的筛子网眼儿越来越大。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事情，
: 甚至许多穷极无聊八卦的来龙去脉，而现在，这个网眼儿大得，让我要愣上半天神，都
: 不能弄清楚刚才抓住的一个片断是关于什么的。
: 然而就有这样的碎片猛然跳了进来，比如读到十几万字小说中寥寥的一句话——那是你
: 曾经说过的。于是那个场景顿时清晰起来：你的神态和举止历历在目……刚下过雨仍然
: 反光的街道，旁边马路急速开过的一辆没什么人的公共汽车，帆布的太阳椅，冰镇喜力
|
b*****e
发帖数: 3522 | 74 是啊，六七年间陆续写的，现在还在写呢，偶尔会整一篇出来。
【在 l*r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旧文吗？
|
b*****e
发帖数: 3522 | 75 [随手写下]冬冷秋凉
这个秋天凉得很快。
周末我还为持续的高温抱怨不停，觉得自己象过夏天一样过秋天，可48小时以后我已经
在电脑前冻得直哆嗦。我开始象准备冬眠的熊一样不爱动唤，总也吃不饱，并且不愿从
床上爬起来。
这个时候，我知道，冬天即将来临。
其实，冬天的冷抵不过秋天的凉。秋天的凉是不动声色却又穿透骨髓的，你不知不觉来
不及防御，等意识到的时候，只能不停地哆嗦。冬天的冷却好像都和暖意联系在一起—
—一想到冬天，外面是大雪纷飞，屋子里却暖融融的，有一个人安静地微笑着，等你推
门进来，马上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看着就那么暖和。要么就是一大家子人欢聚一
堂，把酒言欢，屋子里的热气把窗玻璃都蒙了，外面还贴着红色的剪纸，街道上是叮当
欢快的铃声。最典型的应该是这边儿的圣诞节吧，虽然没中国人那么爱吃爱喝，但到处
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圣诞树和包装好的礼品，红色的包装纸耀眼热闹，人人手里都提溜着
好几十个购物袋，开开心心地走在马路上——冬天冷虽然冷，却并不可怕，有数不清的
节日和热闹扛着，处处都透着那么喜庆。
秋天不是这样，总是和寂寥联系在一起，开车出门，落叶劈里啪啦打在车上，一个夜晚
的工夫，树梢 |
b*****e
发帖数: 3522 | 76 [随手写下]爱情瞬间
他在天空之上，紧紧注视着你。
你说得不动声色，努力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却不由自主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忽
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但你仍然很快恢复了常态，在早晨阳光的阴影之中仍然试图绽放出一个微笑，空旷的房
间里，你的微笑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只是为你自己。你所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注视着
你。在他看来，这一刻的你绝美无比，但他仍然没有说话。你每次眼眸的转动，睫毛闪
烁，或者下意识用手掩住哭泣的嘴唇，都没有逃过他的目光。你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
闪闪发亮，那也许是因为努力抑制住的泪水，也许因为它们本来就那么明亮。
终于，那些透明的泪水再也不能承受，从眼角漫溢出来，阳光之下形成一条闪烁的轨迹
，顺着脸颊光滑的皮肤而下，他注意到，那些几乎不能觉察到的皱纹，被泪水所润泽。
迎着阳光，上面细细的茸毛清晰可辨。
那一刹那的静默似乎持续到永远。
你感觉到他似乎在叹气，但没有猜到他内心的疼惜。你只是懊悔这么不经意就让自己的
脆弱暴露无遗，过了这么久，你仍然不能释怀。很多时候，你只需要一个诚恳的回答，
和一点点在乎，但他似乎始终吝啬，甚至毫无内疚的表示。这样的漫不经心让你也渐渐
变得铁石 |
b*****e
发帖数: 3522 | 77 [随手写下]隐秘印记
一直觉得胎记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它总是出现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身体肌肤的隐秘
处，却又怎么也销抹不去，和你与生俱来一直到死。
在我看来，它绝对是一个暗号，冥冥之中注定的暗号。对于上天来说，每个人都有的一
个隐秘印记，标志你天生属于某个群落。它秘而不宣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有时候
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和某个同类无意交错而过
，你就会猛然惊醒，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属于这么隐秘的一群。我们分散在星球之上，和
每个普通人一样，只有自己明白那些独特的印记——就象经过合战之后变成人形的狸猫
，我们和平常的陌生人一样生活，上班下班，习惯了用戏法隐藏自己。只有在某个月圆
的夜晚，听见远处篝火的噼啪声和古老的歌声，我们才会恢复真正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样的印记是什么格式的——也许它没有一个固定的FORMAT。它可能是一种叹
气的方式，一种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一种笨拙。比如我一个朋友就总是忘记穿另一只
袜子，于是，一只脚是蓝色的，另一只脚是肉色的。在外人看来，那是一种懒惰或者蠢
笨，而在同类的眼中，那却是一个独特的记号，如同野羚羊的气息。
至于我自己，说 |
b*****e
发帖数: 3522 | 78 [随手写下]信使问题
我的工作总是和变化无常相关。某个时间段，所有的紧急事务会一起涌至，而突然某一
刻，却发现要过一段清闲得不知所措的日子。在最近的一个大项目中，我打了大半夜的
电话，对亚洲的同事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可这样的辛苦无人知晓，因为它的作用不是彰
显成绩，而是消灭潜在的失误。第二天上午，我花五分钟做一个简单的分析，却获得交
口称赞——其实分析本身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只是它的结果正式人们想要的，如此
而已。
忽然想起王小波的《花喇子模国信使问题》，据说，花喇子模国的国王有个成例，信使
带回来的是坏消息，就把他处死；信使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就大大赏赐。长此以往，就
算有了坏消息，也没有人来报告了——或者，哪个头头瞧你不顺眼，就让你带坏消息回
去……也许王小波说的对，花喇子模国的国王未必见得是个坏蛋，但肯定是个笨蛋，天
真地以为将坏消息阻挡住，那些坏事情就不会发生。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花喇子模国的国王，那些不快的负面的让我们担心的事情，我们视
而不见——这么说好像是跟着王小波的思路，走上一条奉劝大家客观正视眼前苦难的道
路，弄不好又是一心理健康咨询讲座，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我们的生活 |
b*****e
发帖数: 3522 | 79 [随手写下]孤注一掷
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我在不停提醒自己：这是过年。
在美国土地上是不大容易找到过年气氛的，就连中国超市门口的舞狮也似乎在细雨之中
显得有些孤单和无精打采。超市里的人们照例行色匆匆，他们和我一样，所能做的不过
是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弥补没有爆竹烟花般热闹的缺憾。
实际上，就算是美国人过自己的圣诞和感恩节，也不象中国人过年那般闹腾——《白色
圣诞夜》的旋律安宁舒缓，远不如锣鼓的喧天和唢呐的喜庆；每个人面前盘子里的一块
火鸡肉，也和酒桌上推杯换盏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那是两类不同的节日——前者，是
西历节日，是商业化的节日，是我应景儿或者采购便宜电器服装的时间；而后者，是一
个古老的咒语，它和这儿的人们通常使用的时间完全两样，有自己的节奏，而我能感觉
到。于是在每三百六十天的某个时刻，我变成了一个同事不认识的人，有他们所不了解
的开心和秘密。我也买东西，但不看是否便宜，也不论是否需要，因为它们是年货。
这个时候，我忽然特别想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让人筋疲力尽的年夜饭。再也没有现在
更让自己感觉是一个中国人了——在经历了一年的忙碌辛苦喜悦挫折之后，我没有坐下
来好好休息， |
b*****e
发帖数: 3522 | 80 [随手写下]四月不堪
这个四月，十分不堪。
中午的艳阳给了我超过35度的空气。那些野生的荠菜长出长长的茎，开出高高的花，白
色而微小，挺立着。小的时候，妈妈曾带着我们去踏青，采初初长成的荠菜。你说，老
的也可以用来煮鸡蛋的——这么疯长到膝盖高的，恐怕老得连煮鸡蛋都不可能了吧。
总是这样，年纪一大，许多事情就变得不堪。不堪见，不堪不见，不堪想，不堪不想，
以至于不堪展望，亦不堪回首。老少女陈绮贞唱“我有我的颓败”，可她的调子依然轻
扬，这样的化锦成灰，只怕只有和她同唱的那个老男人陈升才能明白其中不堪的奥义。
而对于在下来说，既然已经怀乡去国，“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显然，若非
醉梦，不得一见。
而我们终究是不见了。日星漂移，云雾散聚，沉吟之时，必然隐没。哪怕声音何等甜美
，笑靥何等灿烂。也许我终究能喜欢你久一点，如同那两只赌气的兔子，互相攀比自己
信心的距离。可世事又如何呢，磐石忽成砂，如此而已。我也同样诘问过自己，六年前
写《佛裂》时那种锐气哪里去了，答案不得而知不言而喻。现在重新再看那小说，两句
就看不下去，凌厉而薄弱，疾急而易折，少年心气罢了。
此刻，我思量着。年纪越大，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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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81 [随手写下]隔音房子
我把车开出车库，阳光很好，路边所有的草丛和树木都绿了，那是一种鲜艳的绿色，我
漫不经心地看着明亮的光线，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离我无边的遥远。
总有一些这样的时刻，我陷入一种深刻的自我封闭之中。收音机里的歌曲优雅动人，骑
着自行车踏青的人非常友善，年轻夫妇慢慢跑着步，他们满面幸福，冲我微笑，而手推
婴儿车里的小孩子可爱极了，蓝色的大眼睛在阳光下清澈透明。
可这个时候我对他们表情冷漠，我知道他们对我友好，也想对他们还以同样的友好，可
是我懒得做。正如你对我絮絮叨叨，努力想让我摆脱这样的无精打采时，我知道你的善
解人意，可我依然望着前面的路，面无表情。这个时候，我分明看见自己不可理喻地要
缩进自我的世界里。
亲爱的，你了解我的脾气，宽容我的傲慢，却未必知道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人，有的时
候，他要一个人躲进厚厚的隔音玻璃房子之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那也许是一本书
，一部电影，或者，一段沉默的回想……总之，他想一个人呆着。他并不拒绝外面的光
影，但未必关心，你可以隔着透明的玻璃看他一个人静静地自得其乐，却没法唤醒他，
或者干扰他的注意力。隔音玻璃房子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如何灿烂 |
b*****e
发帖数: 3522 | 82 [随手写下]瞬间小说
今天种了一棵树。
那是一棵枣树。
我本来是想种两棵枣树的，这样，我就可以跟鲁迅那样去说，“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但想了想，还是只种了一棵，因为枣树虫多。我还想
过种柿子树，因为它不长虫子。
花圃的人说，现在是种树最好的时候，因为冬天可以让他们缓缓地在沉睡中生长，安然
度过最严酷的时光——我很想同样地度过和你在一起却最难过的时刻，但那个时刻不会
再来了。但今天却也不是最好的种树天气，因为在刮很大的风。
北风。
天色昏暗，连绵的云不停地往南走，风声在房屋的周边掀起呜呜的声音，尖利凄迷得仿
佛是谁在哭泣。
这里的土是不适合种树的，因为象胶泥一样粘稠贫瘠，却又不能让水分渗透，树根很容
易沤烂。我慢慢地拌着土，把修剪得跟一截木棍似的枣树种下，这是一个很累人的活儿。
一边种树，一边望着北风中飞快移动的浓云，忽然想到个小说。
旷野之中的小房子，孤单的种树人，浓密的云层连绵天际，呜咽的风声。
把瘦弱得如同一根木头般的小树种下，你喘了会儿气，然后走进浴室，打开热水，水雾
将浴室笼罩，而尘土和树叶清新的香气骤然蒸腾上来。
你决心去爱那个人。
你知道那不是 |
b*****e
发帖数: 3522 | 83 [随手写下]一生一世
今天是个周日。很普通的周日。
但看电视的时候，大伙儿都在说今天是历史时刻，ABC的解说员宣称整个地球有超过十
亿人正在同时收看这场世界杯决赛的现场直播，真是寰球同此凉热——南极洲很凉，达
拉斯很热。
忽然就进球了，才开始几分钟。来得太快，毫无征兆。我正去厨房取瓶冰镇啤酒，回来
就一比零了。这和忽然想到某个人很象，突如其来。我看看窗外，天一如既往的蓝，云
一如既往的白，屋檐下的马蜂窝也一如既往的安静，所有的生物都在躲避灼热的阳光。
想念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同样无法预期的还有所有的到来和远离。你说每个人都在来来
往往。往小里说，每个量子都在做这样无规则的运动，往大里说，每个星球的轨迹都有
可能交错。霍金告诉我们整个宇宙在飞速膨胀，那么，我们远离的机会远比我们接近的
机会要大，而相遇，那更是一个太过短暂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真正的碰撞则不过
是最短的一个瞬间。
名人们都说瞬间是最美好的。
我非常愿意相信——如果我们不知道结束存在的话。
年轻的时候，我曾因为相信它的美好而努力尝试为那么一个瞬间早早准备——刚到美国
读书时我就买过一瓶LEMONMIX汁，专门用来和TAQUI |
b*****e
发帖数: 3522 | 84 【随手写下】徒劳无功
周五忽然接到上司电话，他辞职了。还在思考这个消息对我会有什么冲击的时候，休斯顿的同事着急地要我过去两个星期，说是整合部门。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空缺充满希望，并因此兴致勃勃。
我暗笑了一下，从高层口中我已经得知，无论她或者我都不会有任何希望，但我实在不愿说破。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越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美景，越是有迅速破灭的可能。你说是造物主的戏谑也好，说是命运多舛也好，再哀怨，或者，再开通，都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最终的结局，必定是呕心沥血的你无法控制，甚至无法猜测的。
忽然想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如此地笃定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设想一样，所有稍纵即逝的阴影和不安，都被我固执地忽略掉，甚至假装忘却，直到最后，那些在独处时所担心的伤口都变成现实——那是一种何等血淋淋的现实，我才不得不承认，你永远是你，你永远不会变成我的一部分，正如我无法变成你的一部分一样。即便在最温柔和宽容的时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保持自己真正的独立，以为那就是完整，那就是尊严。
其实你和我后来都发现，在彼此伤害的时候，我们早就放弃了完整和尊严。
我想，你仍然是想念我的，但这样的想念让你厌恶，正 |
b*****e
发帖数: 3522 | 85 【随手写下】不速之客
回家的路上，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雨云在我的前方。
这并不让我担心，我放大CD机里中世纪民谣的音量，准备遮盖雨声。但迎接我的是几声
稀疏的巨响，就在挡风玻璃上。我以为是石子，看看玻璃，毫发无伤，正纳闷的时候，
我看见地上跳跃着白色透明的圆粒，而车顶上是连续巨大的撞击声。我叹口气，急忙把
车停在前方的一个立交桥下。
到来的不速之客不是雨水，是冰雹。
这场不期而至的冰雹把许多车辆赶进了能暂时躲避的桥下。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我打
开车门，俯身捡起一个弹跳到我面前的冰雹。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
你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脑海，那些回忆又猛又烈，就像我们见面时赌气一干
而尽的烧酒——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成雨水那样的轻柔，就算倾盆而
至，最多也就是洗刷干净车身上的灰尘，让我再次闪闪发光——但是现在，我仔细地观
察车顶，上面已经有一两个小小的凹坑。
我手指在这些不易觉察的凹陷中摩挲，仿佛在抚摩我心脏上的伤口——它仍然跳动得很
有力很沉稳，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也许我指望着不停流动的血液能把那些回忆冲刷
掉，然后带走，如同泥沙沉入大海。
实际上我并不想把它们隐藏得 |
b*****e
发帖数: 3522 | 86 【随手写下】回到原地
过去的这个冬天极其温暖，而接踵而至的这个春季则温暖而雨水充沛，所以即便没有浇
水，我的草坪也长得很好，金银花也开得很盛，就连我以为已经枯死的紫薇也长出了新
的树枝和嫩芽。
每年的三四月份我都出去看野花，有时候能碰上很壮丽的，有时候碰不上。但我总固执
地以为每年它都会有很炫目的那一刻，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对了，或者不对。所以，看不
到，我也没什么遗憾，因为它仍然在那里；看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惊喜——因为我只
是回到了原地而已。
我是到很久以后才意识到我们都是那么一种人——不能被催促不能被说服——我们拒绝
，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没有准备好。所以，当你说来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你没有
准备好要走；而当你说走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你已经准备好了要离开。因此，在你没有
准备好之前，我不能催促或者说服你提早到来，而在你打算离开的时候，我也无法挽留
你多停留片刻。
所以，你的到来和离去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不是回到了原地，就是在回到原地的路
上——准备好了，你必然会出发，我也是如此。因为我知道，我们从来不为其他人到来
和离开，我们只为我自己。
越是熟知的人，我们离开的方式越是直截了当经 |
b*****e
发帖数: 3522 | 87 【随手写下】云起云落
在北美大平原住久了，似乎总是能看到江南看不到的那种壮观景色。比如身处明媚晴空
之下，你却可以看到不远的天际，乌云漆黑如墨，浓密如锅底，并且蔓延开来没有边际
。而你的头顶上方，是蔚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阳光。
我总是很喜欢它们交汇的边缘地带，那里的云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形状，仿佛从暗黑与天
蓝的交锋之中飞扬开来。
在傍晚看到这样的云层，今天还是第一次，因为有夕阳的缘故，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整
间房子忽然都被金色光芒所笼罩，眩目得睁不开眼，抬头望向远处的云层，又可以看到
隐约的闪电，一会儿，就有雷声时隐时没，当那块移动而低垂的雨云来到的时候，你知
道雨水就要来了。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很想置身其中。那横贯天际的乌云，从远处看去是那么安静宏大和
深不可测，仿佛黑色的大海，但若身处它的中心，就应该感受到骤雨狂风和雷电交加吧
——那是一种何等的惊心动魄。而这会儿，隔着远了，连雷声都变成隐隐的轻柔。
忽然回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曾经从那让人万劫不复的霹雳之中走过，当时
我会想，这样的激烈有多么好，它证明我放肆地爱过恨过。而现在，这样的记忆都遥不
可及，我自己都无法确定它是否存在过。 |
b*****e
发帖数: 3522 | 88 【随手写下】黑暗生长
工作到半夜十二点多，不是我想像的那种疲惫不堪和大脑混沌，而是相反。我把最后的
文件结束掉，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那是一种疲倦过头之后的无法沉睡。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夜里，静静地听电脑机箱上风扇嗡嗡的声音，突然就觉得很安宁。
这样的安宁并非来自完成工作之后的如释重负，因为明天，后天，以及在我所能预见的
未来日子里，这样的工作会没完没了地到来，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我以为自己会很烦躁，甚至愤愤不平。因为每次我停下匆匆的脚步，都会绝望地发现自
己的梦想在一天更比一天地离我远去，我不知道哪天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地中海边，看
着希腊海岸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房子，也不知道哪天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柬埔寨某个不为
人知的小城安然地睡个午觉，蚊帐上面的木质电风扇叶片缓缓转动。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遇见你。
上次在电话里，我们笑着说，让我们早些再相见吧，在我们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那一天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们没能见到，而我们的主意可能都改过许多次，以至于
最先的念头已经无从想起。
以前，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会焦燥不安，怨天尤人。那么多并不难以实现的愿望，已
经变得遥不可及，偏偏我意识到，同样的事情将在生命的长河里不断重演，就像那消逝
又出现的浪花。
我知道我在逐渐远离你，远离我所有钟爱和想往的那些未曾实现的盼望——它们因为没
有成为现实而变得格外美丽和让人着迷。我不知道当你重新站在我面前时，我会不会觉
得心满意足，也许不会。就如同一个人如果有了神奇的魔杖，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他
会不会快乐，我也同样很怀疑。
我不是说距离就是美的，没有实现的就是好的。在我看来那不啻是一种弱者的自欺欺人
或者自我安慰。直到今天，我仍然相信拥抱你比想像中拥抱你会更加美好。
但在这样一个夏日的深夜里，我感觉到远离这一切，远离那些吸引我让我钟爱的一切，
竟然有一种喜悦。
并非我不再期盼你，只是这样的梦想不再让我不安。那些幻影五光十色，也许会把我带
进更美好的地方，也许不会，但我的内心已经不再随着它们飞舞。
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让我在黑暗中生长。每一个黑暗的侧面，都是你的样子。 |
b*****e
发帖数: 3522 | 89 【随手写下】后知后觉
昨天头一回我开车上下班的时候没有开空调。
打开车窗，外面的风已经凉意侵骨。金色的阳光直挺挺地照射进来，没有热量。在高速
上，风的声音很大，车上一些凌乱的小纸片，瞬间就被吹出窗外无影无踪。
胸口上似乎也有什么被吹跑了，露出下面的空洞。
我总是这样，全副武装的时候浑然不觉，却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直属于喜欢的
那类人群：他们看上去很安静，甚至有些迟钝，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
特别的反应，而是在事过境迁之后，他们才深深发觉那些事情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
响。
在我和小说中的女主角对话时，我还觉得自己一切正常，那个空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
许是假装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小说中那么善解人意和善良可爱了，但我仍然应付得很好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努力哪怕是面对自己时都不张皇失措，虽然有时候我能够做到
，有时候不能。
我想那大概算是一条默默流淌的地下河，那样的侵蚀是无声无息的。在当初毅然决然地
坍塌之后，那里本来是很坚实的一块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山体，外面长满植被，生机
盎然，谁也不会觉得那些透明的水会慢慢从里面溶解，形成巨大的空洞。
我仍然还是很沉默，偶尔能看到你的一些消息，也没去理会。她说得对，ENJOY YOUR
LIFE。这也是当初我说的。
那样的崩塌已经过了很久了——至少对我来说。我知道你会有新的生活，但我想像不出
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也在不停地有新的体验，去看热气球，去玩相机，去抱我的
小公主，让她在我肩膀上狠狠地趴着，磨还没长出牙齿的牙床。你说过不管怎样我都会
有自己的轨迹，可是你何尝也不是如此呢。
我想，当时我们都无比清醒地说这些话，如今我也是无比清醒地想到这些。我们以为只
要彼此都这么清醒了，那么那种空荡荡的痛楚就会远离我们，至少，可以不那么难以忍
受一些。
亲爱的，我只想活得安静沉着，不悲凉。
就像德克萨斯这儿的秋天。
我仍然会在想到你的时候想到那部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想到那个沉默笨拙却充满
心思的女子，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和你一样明亮的眼睛。我记得拥抱你时，你神色茫然身
躯僵硬，我知道你只是因为紧张而暂时关闭了反应通道，在过了许久之后，天色黯淡下
来，你才慢慢脸红。我微笑凝视着你，那个时候我就知晓，我们都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
在过完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春季和一个凉爽到怪异的夏天之后，我是在一个秋天金色的早
晨突然发现胸口下空洞的，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告别之后踏实而坚固，仿佛丹
佛城背后的科罗拉多山脉。
其实，那个空洞早就存在，只是我是个反应迟缓的家伙，一个探险者一脚踏空，从山坡
上的洞口沉重地坠落到洞底的声音，今天我才听到。
想起那个笑话来：在诺亚方舟超重的时候，有些动物被迫灭绝，于是大家约定轮流讲笑
话，凡是有听的动物没笑的，那么讲笑话的就要被灭绝。
恐龙第一个讲，它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所有的动物都笑了，只有猪没有笑，于是恐
龙灭绝了。然后是凤凰，它也说了很有趣的笑话，所有的动物都笑了，又是猪没有笑，
于是凤凰也不得不灭绝了。
接下来是大象，它看着猪，战战兢兢讲完了自己的笑话，大伙儿都笑了，但只有猪很严
肃，正当大象绝望的时候，猪忽然大笑起来：“恐龙讲的那个笑话太好笑了！”
你看，我和你一样，都是后知后觉的猪。 |
b*****e
发帖数: 3522 | 90 【随手写下】古典老资
今天早上又是四点多就醒了。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子无比清楚。自己心里也奇怪，
两个星期了，我仍然没有倒过时差。也许我是老了。据说人越老，习惯就越固定，从灵
巧多汁变成僵硬干燥。
我不能起床，于是在床上默默地回想《东邪西毒》的台词。
这是我最爱的电影之一，还不止一次地把其中的句子写进了一些游戏的文字作品。据说
喜欢王家卫这部电影的人都很小资，可是在这个词兴起的时候我已经足够年纪大而对之
嗤之以鼻。我不喝卡布其诺，也不喝依云。我不抽烟，也不抽风。我们这一代人，是最
后一代被严重洗脑的人，也是最早一代表达自己意志的人。我们夹在文革和八九之间动
弹不得。于是，既灵活变通，又适可而止，既追名逐利，又心存理想。
有那么一种尴尬的人：他们不读村上，读《宽容》和《剑桥中国史》；不听周杰伦，听
PINK FLOYD或《达明一派》；不看《海贼王》，看《穆赫兰道》和《东邪西毒》。他们
不喝蓝山或者卡布其诺，他们喝二十年的陈酿或者就是白水。他们的愤怒富有节制，他
们的快乐也从不逾矩。他们在白天轻松谈论房子和车，他们在夜晚把自己锁在网络或者
音乐或者电影里。他们的世俗和仙境截然分明，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金汤城池。
他们早晨醒来的口气极淡，绝不似少年的浓烈，又没有老年的腐朽，但那种淡淡的气息
里分明有一种死亡的味道。他们看见，那个身披黑色斗篷手拿狭长镰刀的阴影在地平线
上刚刚出现。二十年前，他们令这个身影生厌；二十年后，他们对这个身影无所谓；而
此刻是最让他们恐惧和张皇的一刻，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动声色游刃有余。
他们努力抓住最后一点光明的尾巴，把精力倾泻而出却精心计算最后的亏空，给人以仍
然强力的错觉。他们的秃顶隐没在热茶的蒸汽中，他们的肚腩掩盖在雪白的餐巾下，他
们眼角的皱纹消逝在腾腾的烟雾后。
他们很容易让年轻人感到好奇，却很难为他们所理解或者了解。年轻的孩子们不懂得为
什么他们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而在四目相对时沉默到底。在外人眼里，他们有一种神
秘的惆怅，其实这种愁绪行踪可疑面目飘忽，连他们自己都刻意不去弄清楚。他们也蓄
意把这种愁绪恰到好处地藏在世俗的曲意承欢和内心的寡言封闭之后，让你似见非见。
他们口中说着似是而非的格言警句，他们的行动却比任何人都不由自主。对于任何人生
的阻碍，他们用智慧来避免，而不是用激情去冲破。
他们坚定而迷茫，他们冷酷而优柔，他们周到而自私，他们警惕而健忘。在《东邪西毒
》里，有一坛酒叫醉生梦死，他们则伪装自己喝过。他们只是想畅饮的同时又不失态，
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们便假装兼得了。《东邪西毒》里说，在两个不同的名字下
面，是一个受伤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没有受伤，但开始疲惫。有时候，我看着他们，觉
得他们迷失在自己的迷宫里，后来我发现，他们其实就是自己的迷宫，糊弄他们的，不
是别人，正是自己。
我躺在黑暗中，脑子里转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所有能记得的《东邪西毒》的场景
都背过一遍，睁开眼一看：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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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91 【随手写下】平淡惊心
上网有很多坏处。
很多。
但可能唯一有那么一个好处：这个星球某个角落某个你素昧平生的人，他/她偶尔说一
句话，或者一个评价，说的时候可能就那么一说，但在你耳朵里听来晴天霹雳，或者，
用此刻不那么敬重或者合时宜的词，地动山摇。可能对方也就是那么一说，并不代表有
多了解，但慢慢，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就逐渐地渗进来，仿佛我就站在高处，看着自
己越来越厌倦和人打交道，越来越沉迷在自己的玻璃房子中。开怀大笑也好，悲伤欲绝
也好，都变成了一种不急不恼的不动声色。
就像青涩的新叶变成腐朽的落叶，伴随着年华的老去，厌倦不可抑制地增长，最后无所
谓依恋，无所谓新鲜，黄叶无声无息就落下了。
这和爱情很像。世间大多数爱情不是以惊天动地的方式结尾，而是以不知不觉的流逝而
告别。等你发觉，已经没什么甘心不甘心了。刚刚看完杨德昌的《一一》。南峻在电梯
口偶遇二十多年前的恋人阿瑞，愣神之后是寒暄，寒暄之后是告别，告别之后是阿瑞突
然回来厉声责问南峻为什么当时不辞而别，拷问之后是突然被打断。自始至终南峻都没
说一个字——我知道他不是闷骚，更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只是张口结舌，无从说起
而已。电影总是戏剧化的，这样的场景，以及后来俩人在日本的两小无猜（这个词放在
俩四十岁的人当时的情形还蛮贴切的），都不会在生活中出现。在生活里，你出现，你
不见，SO WHAT？再多的疑问、再多的怨恨，也敌不过时间。太累了，想着那么多很累
人的。
所以我们才厌倦了。
所以我宁可和冰冷的机器打交道。它们可靠，不会折磨你。在经历过无数过山车一般在
狂喜和极端失落之后，你也会厌倦的，你只想要一个可靠的伙伴，知道在某个光圈，某
个快门，某个焦距之下，给你你预期的色彩和清晰度。而且，这个伙伴不仅可靠，而是
精密。可靠不是一块大石头，不是一块生铁，它得有一个精密的设计——无论从物理学
角度还是美学角度，否则，那得多沉闷，你可能比厌倦某个人更容易厌倦它。从这个意
义上说，一个充满金属质感的镜头何尝不是一个尤物呢？而且是个完美的尤物，她美艳
而冰冷，操作得好，可以带给你巨大的满足感，同时她还不会闹情绪，给出不可预知的
结果。若是有意外，那必定是你的错误你的忽略，而不是她的。
说着说着又说邪了。本来我是想说说衰老和封闭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扯上了诱惑——这
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我并不算太老？
其实，和没有意外的事物待在一起是注定孤独的。不过这样的孤独对于我来说，似乎没
有什么负面作用。我记得在七八年前，孤独给过我何等深厚的重击，整整一个星期，我
没有勇气迈出只有自己的房间，甚至想直视太阳，让我瞬间失明。而此刻我已经并不在
乎它。当你对于任何意外并不盼望也不好奇的时候，其实孤独在你面前软弱得很——当
一个事物或者一种情绪在你看来软弱的时候，它往往跟朋友一样体贴，给你带来的大多
是好处，比如让你安静地待一会儿。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得到和失去并没有那么重要。记得年轻的时候，我很希望事情的
到来和结束都能惊心动魄得刻骨铭心，现在我已经不大能理解当时的自己了。若是今天
能够碰见二十五年前的自己，可能彼此都看不上对方。这不是说许多记忆我已经遗忘，
而是说，那些记忆，清晰可见，历历在目的记忆，我已经学会把它们从伤口变成疤痕。
伤口是道裂缝，而疤痕不是。
在这一瞬而过的二十五年之中，我从一只飞鸟变成了一条鲸鱼。这其中的差别，当真平
淡而又惊心，让我无从说起。 |
b*****e
发帖数: 3522 | 92 【随手写下】出埃及记
一个星期以前，我又去了次休斯顿。
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很奇怪，去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深入过，对我永远陌生。住在远郊
的宾馆，造访客户，我甚至连市中心长啥样儿都没见过。在宾馆客房里醒来的每个早晨
，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厚重而不透光的窗帘，一种海底深处的孤独便悄悄包围过来——我
甚至有点因此而窃喜。
今年的夏天凉爽而多雨水，往常应该焦黄一片的旷野依然青翠耀眼。而和过去的每一次
一样，飞驰在南下的高速公路时，我觉得自己冲出了某个透明胶质的牢笼，前往一个陌
生而荒凉的地方。路上的车并不多，只有被暴晒的柏油马路蒸腾着透明的热气，让前方
所有的影像下端都摇摆不定影影绰绰，如同幻觉。而我自己就在这片永远游荡前方的幻
影之中，携带内心的军队，逃离平常的自己。
忽然想到那个故事：出埃及记。摩西带着以色列所有的子民离开丰饶的埃及，是迫不得
已地去寻找一块流奶与蜜的属于自己的地方；任达华只身一人的出埃及记，是为了找到
自己一直所渴望的真相，而让内心找到得以安宁的宿命地；而我，则是带着所有的情绪
，去寻找一个可以完全遗忘的地方。
相同的是，我们都离开了富足而安宁之所在；我们都是为了摆脱；我们也都在寻找。不
同的是，有人看重目的地，有人看重旅途。
把空调关掉，打开窗户，风声便如同雷鸣一般鼓动而来。我觉得胸口和脑海中有许多堆
积的灰尘也被吹走了，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原先充满水汽的一部分，它们慢慢枯萎而
干燥，若不开窗，它们会变成岩石——地质学家说那叫沉积岩——堆积在你胸口最深的
地方，无法摆脱。只有这些碎片纷纷扬扬，留诸身后，每个人才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
也是最难以面对的映像。
在出埃及记的时候，有许许多多难关，最难克服或者逾越的，便是红海。摩西不怕红海
，他有耶和华的祝福，以及因之而来的神力，可以轻易将它一分为二，打开一条道路；
任达华进入了红海而不自知，在里面左冲右突，最后在遍布周身的惊涛骇浪之中打了一
百个饱嗝，被淹死了；而我，正耐心等待着前方的巨风，将红海吹拂过来，好在里面沉
没。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红海。
在高速上车总能开得很快，轰隆隆的风声遮蔽了一切，所以我只能沉默。你是准备沉默
还是沉没？——也许沉默了就沉没了。
其实沉没并不算一件坏事，哪怕是沉没在红海之中。法老追赶的军队之所以惊慌失措全
军覆没，是因为他们踏进了红海却看见了道路，他们没有预见到自己将永远沉溺；而我
正相反，笔直的高速公路在我面前延伸，仿佛可以让我一直飞驰下去，但我却看见透明
的海水，深不可测，迎面而来。这样的感觉其实挺不错，虽然因为窒息的缘故有点难受
，但这至少说明你的无所不在。不信的话，把手伸进风中，就可以抚摩到你。你刺痛我
肌肤上每一个触点，却让我无可捉摸。我所拥有的你，全部是虚幻，但若说我不曾有过
你，那更是谵言。在巨浪荡涤之后，我会失去部分的自己——也许，是一大部分的自己
，那些部分，都和你有关，但我仍然会保有住最坚硬也最冷酷的部分，那是你不曾抵达
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最终会走出红海，可能顽固地沉没在海底，不过这并不重要
。那个时候我可以知道自己终究有多少不属于我而属于你，就算我会暗自惊叹，那也无
关紧要，毕竟我已经残存下来。
这个凌晨，我孤身一人，坐在休斯顿的宾馆桌前，携带旅途上如雷鸣的逆风，离开富饶
的埃及。我并不想寻找某个终点，而只是想湮没在红海之中，那里没有粮食没有葡萄，
没有奶和蜜，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亿万个水分子将我身上的灰尘冲刷干净，只留下我
心脏中最初始的花岗岩，那是一种沉默，也是一种沉没。
我知道，在这个凌晨，平生我还没如此清醒过。 |
b*****e
发帖数: 3522 | 93 【随手写下】君竟远行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坐在空气浑浊光线昏暗的波音747里，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从香港到芝加哥，
只需要十三小时的飞行。这趟飞越太平洋的航线，不知道坐了多少次，但这次坐在座位
上，没来由的绝望和恐惧，仿佛这次离别便是转身再也不见。
小时候背《长干行》，从“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到“相迎不道远，只至长风沙。
”一口气都不带停的。每个人都夸我背得流利背得快，但里面的意思，自己是不晓得的
。
年少时，从这首诗中，读出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如今，从它里面，读
出的，则是远行和离别。当初觉得最艰涩难以记住的句子，今日却翻来覆去默念个不停
。
少年的心境，如同少年的身体一样，勇猛而不怕受伤，对于所谓的远行，所谓的离别，
没有什么恐惧感，只是一刀劈在坚冰上，留下一道白痕而已，时间一长，重新融合，便
什么痕迹也没有。况且，一个人浪迹天涯，青衫磊落险峰行，何等的潇洒。
但这次回国，我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遥遥无期”这四个字的触目惊心。这倒还
不是说和家人，和友人，和这块熟悉的土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而是说，命运多
舛，翻云覆雨，就算能够再见，也未必仍然保持当年的那颗心了。
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星期，我远离熟悉的深圳，潜进黔东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苗寨里
游荡，或者在大雨中看镇远深山里的舞阳河。因为这里我知道自己不会偶然遇上任何熟
悉的人，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可是，我眼前不停变幻着的，只有你的身影。脑子里
止不住想：曾经那么熟悉那么盼念着的人，这次就肯定不见了？
近在咫尺，却如同阴阳两隔。
是的，当然不再见了。欲语还休和寒暄迎送都是很愚蠢的选择。上次的远行，就当我一
直向前，不再回头了吧。
脱胎换骨，只此一次。
其实，每次远行，都是一次脱胎换骨，那些旧的熟悉的美好的，从内心里从肌肉上褪下
，变成一个透明的包袱，放在身后。你初生的新表皮迎风而变得坚硬，比上一次更坚硬
。一次比一次坚硬。
而在这次之前的每次远行每次离别，你都能轻易地击穿我。看见你慢慢走来，我就知道
自己依然会轻易地回到原处，找回长久以前那颗熟悉的心。但是这次，我猜想你是不会
再走过来了，那么我也悄然地潜行吧。唔，自然，这依然是你变得坚强，而不是我。你
不再守候，扬长而去，我只是恋恋不舍但忍住不肯回头而已。
人们总爱把这样的蜕变比喻成剥洋葱皮，因为洋葱会让人流泪。可在我看来，这无异于
一节一节地咀嚼甘蔗，在多汁的血肉变成渣滓的同时，品尝那若有若无的甜蜜。
当年，我们在咀嚼的时候，都只顾着享受甘甜，而忘了记忆的汁水已经被我们贪婪地吸
吮干净，留下的不过是白白的干瘪的渣滓。而那时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建立在撕咬血肉
的基础上，这点我倒是始料未及。
这样的疼痛的蔓延，迟缓而不由分说，直到今天才漫上我的神经末梢，我是说，全部的
神经末梢。我一个人坐在雨后西江的青石台阶上，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无法呼吸。
很多背包的年轻旅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脚步轻盈，步履飞快。他们不知道，坐在一旁
的旅行者，他的疼痛会来自遥远城市的喧嚣和灯火。
而我，则望着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坐在自己城市灰暗阴冷的房
间中，想到温润潮湿的西江苗寨，想到今天的远行和离别，内心也疼痛得难以站立。
此刻，我看见自己，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垂垂老人，内心是满怀不甘和艳羡的狭窄和狠
毒。我诅咒那些金色的蜜糖在久远的未来必将变成黑色的苦毒，让我们摆脱不掉又割舍
不下，让我们开怀大笑又痛澈心肺。 |
b*****e
发帖数: 3522 | 94 【随手写下】天空之城
高中的时候，我开始写诗。我的诗歌一开始总和流浪有关。
那个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漂泊的人，行踪不定，没有根，不必牵挂谁，不必
想念某个地方，到哪儿都神龙不见首尾，转瞬即来，转瞬即去。
当时我觉得那样很酷。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经历过很多地方，从小学到中学，陆续转了四五次学。我以为那样
的生活很适合我。
仿佛一语成谶，我此后便真的不停流浪，小学，中学，大学，工作，然后是继续读书，
再工作……每一次转换之后，都会在清晨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
漂泊的日子久了，就会产生幻觉——仿佛安忍不动的不是那些广袤而喧嚣的城市，而是
我。我悬挂在一个不变的地点，而那些城市则在我四周漂浮，偶尔有一片落在我脚下，
那便是我当下的故乡。这些天空上的城市斗转星移，翻云覆雨，一会儿在我面前出现，
一会儿又从我面前消失。
而我只能在其中某一个城市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街道转角，才会遇到你。
记忆和存放在硬盘中的数据不同，不会一直完整保存直到有一天突然全部崩溃，一点痕
迹都不可探寻，它是逐渐逐渐消磨和泯灭——如今我想起你来，只记得湿漉漉的街道上
反射的明亮灯光，四周一片寂静，整个黑夜都凝神静气，和我一起等待着你。而在这个
片断之前和之后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言语，都已经融化进黑色的夜幕之中，再也找寻不
见。我只记得你嘴角不能察觉的微笑，还有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站起身，脚下的土地便悄无声息地移走，连同你。我知道我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城市。
这并不让我觉得有什么可焦虑的，你仍然在那座城市中，仍然在那个街角，我一直相信
，在我不能见到你的时候，时间在我的脑海中倏尔静止，直到下一次见到你——那个时
候，黑夜将颓然褪去，明亮的朝阳会从远处升起，而阳光会透过米色的窗帘照射进来，
一切将历历在目。
小时候上语文课，读那篇《刻舟求剑》，我们都笑话那个楚国人实在太傻太僵化，一切
都是在变化的，怎么可能还有永远不变的事情呢。可是现在，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固执的
人而已。
唔，我也生长在楚地。你说，你也是的。
但事情，终究是变了，无论我们有多固执。也许，不看不听不想的固执是愚蠢的，连我
脚下的城市都漂浮不定，变化多端，怎么可能你我不会变化？也许，我们的改变正因为
我们的固执，我们在自己笔直的轨道上渐行渐远，始终拒绝一个圆融的曲线。
在所有的天空之城中，我以为曾经有一座城池会和别的不大一样。它在我记忆中，潮湿
而寂静。微雨歇息，灯火安宁，天空欲晓，有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和街灯。每一次离
开它，时间都会停止，每一次抵达它，时间都会恍惚。但它终究还是沿着自己的轨道前
行了，日升日落，翻云覆雨。
我想，毕竟我和希达或者她执着而阴险的皇族表哥不同，他们的天空之城是他们的根源
，而我的则不断变幻。在他们那座神奇的城市里，有数不清的宝藏和能量，但是没有一
个人；在我的天空之城，我们身无长物，只有对方。我宁可如此，也不愿要一座死寂的
宝城。
当你起身离开，灯光也将熄灭，黎明悄然远离，这座天空中的城市对我来说，再也不会
有任何特殊的印记，我脚下的土地依然在漂浮变幻，不过在我看来，他们将别无二致。 |
b*****e
发帖数: 3522 | 95 【随手写下】时间灰烬
在天涯写这个《随手写下》的系列，有人问我是不是很忧郁，这让我微笑了一下——我
猜他的意思可能是说我写得太大尾巴狼了一些，爱装深沉。
其实我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绝大多数时候是面无表情，或者说，若有所思；少一点的
时候，是笑着的。至于忧郁或者愁眉苦脸的时间，很少。年轻的时候自己很张狂，面部
表情丰富，等岁月渐老，慢慢的连很多表情都忘记了。高兴的时候只是微微笑笑，大笑
那是在奉承别人或者跟随上司时才做的事情——至于真的难过时，人是会本能地警觉起
来，哪怕胸口的刺痛越来越明显，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
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
不会希望他们担心。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这个说法很像《东邪西毒》，那部我最喜欢的影片。王家卫最近把片子改了改，做了个
终极版出来。他的改动实在不多，因为，我觉得，真的没什么可以值得再改的了。那些
台词，现在从屏幕上看着觉得有点过，能够清晰地看出寓言感，但仍然侵彻入骨，十多
年前的回忆，就这么突然迸发出来。那些话，我曾经记得那么牢，一张嘴就能够说出来
。而且，语气比电影里的旁白更地道。
当然，那时候我仍然年轻。
我在出差之前的深夜，又看了一遍这个片子，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那些我耳熟能详的
句子。在第一次看《东邪西毒》的时候，我和电影里的人一样有尖锐的触觉和决绝的灵
魂，一点伤害就能让我们回味许久，甚至以为那将是一辈子。十几年过去，这样的感觉
让自己好笑，又有些伤感，甚至是艳羡——那个像针一样扎人、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
己的我，已经变得圆润通透，无可无不可了。而让我着迷的那个倔强而单纯的好女子，
也已经隐入红尘，不可再得。
《东邪西毒》里有的是受伤的人和孤绝的灵魂。直到今天，我面无表情地看桃花那么温
柔地抚摸一匹马，或者，慕容嫣那么绝望地抚摸一棵树，还有大嫂在窗边苍白的面孔和
鲜红的嘴唇，内心仍然会下意识地一跳。只是现在，我不会再跟着背诵台词了。在王家
卫的镜头下，刘嘉玲给我看了银幕上最性感的女人，而林青霞则给了我女人最凄厉的一
面。现在我知道那些只是最极端的情形，通常情况下女人们和我一样犹豫不定。但不可
否认，她们会变得比男人更加决绝——如果有必要的话。
这是一部关于决绝的电影，所以，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者暧昧的因子。所有没说出来的
话，其实已经震耳欲聋。所有的放弃都是坚持，所有的仇恨都是爱恋，而所有的胜利都
是失败——除了洪七公。而回头看看今天的我，满身都是回转盘旋游刃有余，随时可以
从锋刃丛中全身而退，并为此洋洋自得。
我爱极了电影的英文译名：ashes of time。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都知道自己敌不过
时间，都要成为时间的灰烬，但都仍然绝不妥协。他们的野心，就在于让自己所爱的人
永远不要把自己当成灰烬。而如今，我念念不忘的只是如何让自己左右逢源，安稳于堂
。时间的灰烬，之于我，似乎只剩下念及你时，心脏那极快速的一刺，五脏六腑下意识
的一跳。
那是我内心唯一的亮光。
电影放完了，我没有立刻关掉电视，而是让蓝色的屏幕停留了一会儿，刺痛我的眼睛。
我知道，明天在路上，我会把车开得很快，同时不发一言。
要降温了，气象台说有北风袭来。我看了看黄历，上面写着：二月初六，草木萌动。就
是说这天是万物苏醒的时候吧。后面又接着说：岁煞北。但我想，自己将会跟洪七公一
样，逆着风朝北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天而已。 |
d**********5
发帖数: 168 | 96 ding!-------------- 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
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不会希望他们担心。所以，最好
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
P*******i
发帖数: 10965 | 97 赞剔透！
ding!-------------- 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
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不会希望他们担心。所以，最好
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在 d**********5 的大作中提到】
: ding!-------------- 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
: 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不会希望他们担心。所以，最好
: 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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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98 【随手写下】徒劳无功
周五忽然接到上司电话，他辞职了。还在思考这个消息对我会有什么冲击的时候，休斯
顿的同事着急地要我过去两个星期，说是整合部门。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空缺充满希望
，并因此兴致勃勃。
我暗笑了一下，从高层口中我已经得知，无论她或者我都不会有任何希望，但我实在不
愿说破。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越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美景，越是有迅速破灭的可能
。你说是造物主的戏谑也好，说是命运多舛也好，再哀怨，或者，再开通，都无法改变
这样的事实：最终的结局，必定是呕心沥血的你无法控制，甚至无法猜测的。
忽然想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如此地笃定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设想一样，所有
稍纵即逝的阴影和不安，都被我固执地忽略掉，甚至假装忘却，直到最后，那些在独处
时所担心的伤口都变成现实——那是一种何等血淋淋的现实，我才不得不承认，你永远
是你，你永远不会变成我的一部分，正如我无法变成你的一部分一样。即便在最温柔和
宽容的时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保持自己真正的独立，以为那就是完整，那就是尊严。
其实你和我后来都发现，在彼此伤害的时候，我们早就放弃了完整和尊严。
我想，你仍然是想念我的，但这样的想念让你厌恶，正如我不愿提到你一样，它似乎证
明着我们因为牵挂而软弱，因为仍然爱恋而不可原谅——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在和自己
的影子搏斗，我们的胜利，建立在杀死和埋葬我们自己身上。
有时候，我想问问你，这样的你还是你么？亲爱的，我能预料到你的回答，你说得对，
我应该问问我自己，但我不敢。在王小波的预言里，花喇子模国的国王处死了所有带来
不祥消息的信使，我没有他那么残暴，但我和他一样懦弱。
随着我慢慢变老，我已经越来越不敢对于看上去十拿九稳的事情做任何的断语，我渐渐
懂得，世界上的规则很简单，但人很复杂，每一个迟疑和后悔都会带来不可挽回并且越
来越大的改变，最终结局完全改写。曾经我们都笃信决绝的情感，纯粹的信赖——如今
我仍然相信，但更意识到那些浓烈而单纯的情绪是如何难以维持和保存。无论我们防护
的堤坝如何坚固，但总有一个地方会慢慢滋长出裂缝，它必定慢慢扩大，最后让我们彻
底崩溃。
以前我总是拒绝相信这样的事情，但现在我学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样的崩溃：它未
必不是一件好事，让我们看清楚了真实的自己。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的温柔和你的执拗
，相信你的勇气和你的决绝，但我仍然看见你是那么复杂的一个矛盾体。当生命的光线
照射过来，你所反射的不是我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和清晰的一道光，而是斑斓的光谱，
它四散折射，错综得难以名状——我知道，我也是同等的难以捉摸。
这样的想法让我释怀和平静，也让我有点怅然。自己象一个浪子一样到处漂泊，明白这
个道理的时候已经远在千山万水之外。朋友们说，家乡的妹妹也都亭亭玉立了，这话让
我忍不住微笑。你依然在那里，而我已经足够老谋深算，无法再用简单的心去面对你。
年轻的时光是一列特快列车，而我已经抵达自己的站台，票也已经失效，只能看着它越
来越远。
但是我仍然对自己当年的徒劳无功心满意足，因为反过来想，若没有当时的摧折，也不
会有今日的回忆，那样的一片空白恐怕比如今的伤痕满布更让人遗憾和后悔。至于你，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我这么多纷至沓来左顾右盼的想法，但请相信，在我的记忆深处，你
和过去一样清澈简单，眼里不揉沙子。
窗外，树木翠绿，飞鸟鸣叫，我却忽然想到今天是愚人节。那么，就让我在这个节日里
写下这些文字，纪念彼此生命中那一段徒劳无功的岁月，也祝福那些不明就里，依然兴
致勃勃，充满热切希望的人们。 |
b*****e
发帖数: 3522 | 99 我好像总是会梦见诸如考试忘了复习，或者听课找不到教室之类的梦，而且都在本科时
期，虽然我离开那段日子已经快20年了。
昨晚又是这样，忽然想起要上逻辑最后一堂课，却想不起教室在哪里（其实本科根本没
这门课），我穿过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打开一扇又一扇错误的室门，上上下下无数层
楼，气喘吁吁，却死活找不到该去哪个教室。
按照以前的套路，这个时候我该猛然惊醒了，然后就和蔡淳那歌一样：“一屋子的黑暗
，一身的冷汗”。
但昨晚我没有，在梦中，我闯进了一个中学教务组，和真实的历史一样，那里面有许多
喜欢我的老师，他们告诉我，本科逻辑就在一楼的大教室，下三楼，穿过露天的花园和
台阶，对面就是。于是我匆匆赶去，突然发现天上有细雨。
我的大学同学们都在雨中，笑着等我。他们三五一群，从花园到教室门口。其中有三个
，在斑驳的罗马柱边，唱着忧伤的歌曲，跳着当年很帅的舞。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
就连老师也如此——我忽然意识到，这天将是我青春的最后一天，从此以后我不能再青
涩，不能再冲动，不能再纯粹。
老师问了我一个简单的问题，算是最终的考试，我回答了一长串的专业术语，最后结果
是不知所云。但大家都在鼓掌，显然我的答案完美之极。其实在这个时候，我正在逐渐
地从梦中醒来——也许不是苏醒，而是意识回归。大家都在细雨中的水泥地上，靠着有
些裂缝的台阶，和仿造的罗马柱，唱着记念青春的歌，那三个帅气的哥们儿吹起了悠长
的小号。我忽然问自己，我要唱什么呢？
一首歌鬼使神差地进入我脑中——《如果还有明天》。于是我就和朋友们声嘶力竭地吼
起了最后的副歌部分，一边吼我一边想：为什么当时没有如此尽力地过完我的青春时光
呢？大家都聚拢过来，我忽然全身充满了勇气，跟所有的同学呐喊：你们的青春就快他
妈的完蛋了，男同学们会变成四五十岁大腹便便跟三十岁的小姑娘们没完没了地拉扯；
女同学们会觉得身边统统是猪狗不如的男人咬牙切齿地形单影只。我们被铺天盖地而来
的灰尘所吞没，然后大伙儿都跟灰尘长得一模一样。所谓将来的成功和梦想都他妈的是
一场笑话，现在还憋屈着以后就只剩下憋屈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我们所有的人大喊大
叫，声音嘶哑，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所有的人，逐渐失去色彩，隐没在雨中，然后连雨一起，变成烟雾一样的东西，逐渐散
去。这次我没有和以前一样突然惊醒，而是不知不觉地脱离水面，我失去了鳃，失去了
鳍，忘记了像鱼一样的呼吸。
我慢慢坐起身，早晨的太阳很亮堂，房间的冷气也很足。儿子在摇篮里恬静地睡着，女
儿已经起床，在楼上和奶奶欢快地说着话。我知道半个小时后我会穿戴整齐，把车开进
洪流，过个别无二致的一天。
可是内心里我还是很感激的，至少这个梦在记忆里极其精确，这种情况相当罕见。以前
的经验让我几乎相信，梦是和烟尘一样的东西，会随着阳光的明亮不可抑制地湮灭。但
这个梦没有，它记录着我残梦里的青春是如何散场的。
我知道那不是现实，可是，那又怎样？ |
b*****e
发帖数: 3522 | 100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是为题记。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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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01 【随手写下】时间纷飞
转过街角。
那辆车很快从眼前窜过去了。我没看见它的影子。每年这个时候风总是很大，不象
三月。在天空还没有放晴之前，连飞翔的鸟儿都很少。抬头看看连绵望不到尽头的乌云
，在北美的平原上它们总是无边无际，成片的房屋似乎都在谦恭地低下头来。
忽然想起你在树下跳房子。那好像也是个三月，但是应该有阳光吧。我记不太清楚
了。总是有很多事情在我面前慢慢模糊，但与此同时另外一些却越发清晰，比如桃树上
那个象眼睛一样的结瘤。你低头专心看格子，蹦蹦跳跳着过去。
我远远地看着你。你没有发现。太阳射过来，晃了我的眼睛。
拐弯的时候自己老是不愿减速，心忽悠一下。似乎看见有一阵风吹来，心上的尘土
乍然升腾。关掉CD，打开窗户，潮湿沁凉的空气就充盈了整个车厢。远处的红绿灯不断
变幻，转眼就到了近前。你幽黑的眼眸也这样转眼就隐没不见。那些画在地上的格子历
历在目。它们在树影里慢慢变成化石。
我不相信那棵树会枯萎。
哦，对了，我买了花盆放在窗台上，里面有一株小小的植物，我叫不出名字。我想
，它一辈子也不会开花。这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很好。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都会
把门口的垫子摆好。仿佛随时会有人来，轻轻地踏上它。然而我不知道。终日只有它和
那株植物遥遥相望。
我没有买电视。房间里空荡荡的。偶尔会有饭菜的香味。我开始不知不觉有你的习
惯，做完一个菜会用手指头捏点儿尝尝，然后很响亮地吮吸。这个时候我会微笑一下。
这好像也是学你的。早晨，阳光会跳过木质百叶窗，叫醒我。它不象你，会掀我的被子
。然后我开车上班。偶尔看看旁边空空的座位。上面放着打印的《看不见的城市》。风
吹进窗户，那些纸张就哗啦啦做响。十五分钟后，我会重新回到人间。
忘了告诉你，路边的梨花开得很好。驶过的时候白色的花瓣飘落满了我的挡风玻璃
。
我始终不敢开雨刷。 |
b*****e
发帖数: 3522 | 102 【随手写下】拂去灰尘
这里的夜晚总是很安静，尤其是周末。
德克萨斯的秋天，竟然是如此炎热，不断有飞机的轰鸣从遥远的地方掠过，仿佛提醒我
世间每个时刻都有人相距越来越远，也都有人相距越来越近。
离别和聚首，本来就是世界引诱我们的迷幻。
你引我来到这儿后，就消失不见。我静静坐了一会儿，便离去。然后在某个冷清的时候
再来，再走。记得小时候居住的村落，我常在那棵古老的樟树下乘凉休息，然后又跑远
玩耍，将它遗忘。
它总是静默。
我总觉得，这棵老樟树，它看我和看灰尘没什么两样。你们随风而来，随风而逝，并不
和我有关，它大概会在心里这么说。
先哲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上天凭个人喜好主宰着冥冥众生，而是说在它
眼里，任何生命都是一样的，如同平等的灰尘：你们自生自灭吧，毕竟理解和牵挂是奢
侈的，而孤独才是本质和理所当然的。
王忱说：“王大自是三月柳，惹人相思。”其实，相思的不过是他而已，和柳树又有什
么关系呢。当我们在爱着，在思念，在愤恨，在惆怅的时候，总以为别人可以感觉到，
这是很可笑的。对于别人，我们都不过是灰尘而已。
六祖慧能还在做弘忍的舂米工时，就写下了那个著名的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
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们都说这个不识字的年轻人写的好极了，一下子就
把神秀上座给比了下去。是啊，论到悟性，谁能有他通透呢，仿佛脱了底的水桶，瞬间
就砉然穿透禅关。
可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太无情了，我怎么可以将菩提看成无树，将明镜看成非台呢
？那些尘埃，已经在那里了，正如自己已经从老樟树底下来回经过，正如你已经在我的
灵魂缓慢走过，我如何能够去遗忘去否认那些痕迹？退一万步吧，只求自己能和神秀上
座一样“朝朝勤拂拭”，虽然明明知道那些灰尘拂了还来，和心中的念头一样无穷无尽
。我知道这些念头是虚妄，正如同照片上年轻的你是虚妄，后面倚着的古老的墙壁是虚
妄，对你的眷恋是虚妄。可是佛祖，原谅我吧，我无法一笔勾销，就这么轻巧地让这颗
心就空无一物了。也许，这样永不停歇地拂去灰尘，便是我的惩罚，也是我的福气。
突然领悟到照片上古老幽暗的墙壁和年轻而故作老成的你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大概你没
有想到这样鲜明的对比。我常想，容颜老去以后，不知道你选择的背景会不会改成春天
茂盛的绿草如茵，那又是如何的沧海桑田呢？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自己刚从公案里读到这句的时候，恍若醍醐灌顶。可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切不过如是，没有什么在你手中。若自以为有的，不过是虚妄。可是，若以为自己什
么都没有，那个行脚僧曾笑着对我说，也是虚妄。
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自顾自去了，把那八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哦，忘了告诉你，这儿秋天的荒原已经显得很枯黄了，而在春天，曾经鲜花遍野，望不
到头。 |
A*********u
发帖数: 8976 | 103 可以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是为题记。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
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 这个系列一共写了五十多篇，为了便于安排，我不再另开新贴，只是放在回帖中，不知道这样符合版面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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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04 【随手写下】沉默语言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竟然凉得很快。
下班的路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发抖，车窗都关上了，但是仍然感觉那阵寒意澈入
骨髓。太阳躲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所有的光线都显得阴沉和晦暗不明。
记忆中，自己总是不停地和你说话。也许，深藏于内心的恐惧让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想
像——它甚至比你真正的离开更轻易能摧毁我。在那些交错的梦魇里，我象个疯子一样
大声谈笑，不停咽唾沫，嗓音嘶哑，口干舌燥。
实际上，我们很少说话。我们总是隐藏在这个辽阔时空的两边，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却不肯惊醒对方。若是想念了，我便翻开你的照片，看你英气勃勃的样子，然后微笑，
承认自己的衰老，以及你的年轻。
曾经做过一个梦，始终没有告诉你。在梦里，你的头颅冻在天花板上，周围全是冰霜。
短发很顺服地贴在耳际。我仰起头，就可以和你的目光交接。你没有笑容。我得承认，
即便在那个时候，你的脸庞依然是美丽的。那些白色的霜弥漫成氤氲的雾气，将沉默的
你罩在里面，仿佛有记忆以来，你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是你说了。你对我说“滚蛋”。只有这两个字，然后是永远的沉默。我想你并不愿意
再见到我，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在傍晚多云昏暗的光线中回忆起这个梦境，多半是有些可笑的。我嘴角微微翘起，仿佛
没有看见高速公路两边，树木的叶子正在变黄和飘落。这个时候，我忽然明白你为什么
不愿说话，可我还是那么迫切地滔滔不绝，生怕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许，不仅仅如
此。若我静默下来，那些黑暗中的藤便不可抗拒地生长起来，缠绕上我的身躯。树林里
，乔木哭泣。唔，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不如避免开始吧。
你不知道，这个时刻，我多想沉默。
记得佛果克勤禅师把先辈大德们的睿智语言编纂起来，写了一本《碧岩录》，风行一时
，可是他的师傅始终说他没有参透。那个老人，悠悠地叹气，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
他说：“什么时候你能象平常那样说话，该有多好。”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张皇失措
，知道自己内心那个空洞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是啊，语言是可憎的，它妖娆多变，又伪
装自己。可是，如果没有它，我怎么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又知道你的存在？夜幕已经降
临，我伸出手，并不能够触摸到你。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听着PALESTRINA的马尔塞路斯教皇弥撒：主啊，怜悯我们。
那些缥缈的和声，超越了我所能够想像的所有语言。我知道必定有一种力量让我信服和
倚靠。但那不是你。你的力量吸引我却又刺穿我。我的生命如同雾气之花，在那些伤口
绽放，沉默不语。
这个夜晚，我独自喃喃自语，而黑暗弥漫开来，那么我该如何撑住这一片小小的天空呢
？这里只有一颗星星。
忽然有一阵很猛烈的风吹过，然后消失。如同我说出的话，写下的字，转瞬不见。终于
明白，自己不过是徒劳用话语来描述一种沉默。
也许，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
b*****e
发帖数: 3522 | 105 【随手写下】寂静潜行
出门的时候，天快要下雨。
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能展示大平原的壮观了。一望无际的乌云平铺开来，低低地悬浮
于稀疏的灌木丛和仙人掌上空，缓缓翻滚，越是接近地平线的地方越是墨色浓重。而在
它和荒原交界的边缘，竟然透射出一线明亮。我忽然想起刀锋的光芒。
打开车门，一阵猛烈的风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知道，这是它遥远的脚步。长长而柔
软的荒草随着风飞舞却又瞬间寂然，于是一阵亮色的光芒从它们的脊背上逐渐远去，如
同海兽美丽的皮毛。
我知道，巨大的声响即将来临，世界将为之撼动变色，而我的内心沉静如水。
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阳光。那个午后柔和的阳光。我走出初二（一）班，穿过空无一人
的走廊，从另一扇门口经过。瞥眼中，你站在黑板面前，努力在黑板上写些什么，然后
又擦去。在你身后，是老师和其他同学挑剔的目光。想来你是感觉到了压力，我留意到
你咬着嘴唇，仰着脸，齐耳的黑发乖巧地靠在面颊上。阳光从你侧边的窗户投射进来。
你长长的睫毛，翘翘的鼻尖，瘦瘦的手臂，还有因为仰身而羞怯挺立着的小小胸口，都
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粉笔的细尘在阳光中隐隐浮动。你没有注意到我瞬间的呆立。
自己终究是走过去了，无人知晓。在生命的长河中，总有这样的水滴悄然跃起，凝结于
透明的模子里，而喧嚣的生命本身并不了然。多年以后，当你试图说服我那不过是梦魇
时，我微笑不语。是的，我们没有真正相遇过，不过，这又如何呢？
你不知道，那个午后是多么的安静。任何从我口中而出的声音都是亵渎。
我们总是这样将答案写下又擦去，却发觉自己愈来愈离题万里。那个隐秘在我们内心深
处的小小回答，无论如何呼唤也不出来。而众人，冷冷地在我们身后严厉地监督着。他
们发出尖锐的呼嚣，汹涌如潮水。我们执手而立，等待万箭穿心。
我想，他们并不知道答案在何处。可我们知道。
天色黯淡下去，疏离的灯火在铅云之下的旷野中发出微弱的光芒。我向前驶去，万钧之
主宰的脚步越来越近。雨点砰砰敲打着车窗，发出轰鸣。打开CD，传出的竟然是莫扎特
的第27号钢琴协奏曲。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而我在里面听到的是一如既
往的柔和安宁。记得你对我说，最希望的是在柔和阳光下的草地上舒展奔跑，而我却更
喜欢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静静读一本书。透过摇摆的雨刷，可以看见那些细小的灯火
安忍不动。有那么一个瞬间，非常希望能够在此刻面对着你，帮你擦去黑板上那些错误
的字迹，在阳光下牵你的手。天籁的喧嚣中，忽然满心沉静喜悦。
我们已不再惧怕。
深渊般的黑暗围拢过来，暴雨中看不见前面的路，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充斥耳际。偶尔
，一道闪电猛然劈下，照亮这个荒原，就可以看见数不清的雨滴挟雷霆而来。这真是壮
观美丽的景色。我踩下油门。
是的，在这个狂风骤雨的夜里，我将寂静潜行。 |
b*****e
发帖数: 3522 | 106 【随手写下】岩石等待
我总是在无人时等待。
每次来到这个地方，清晨的氤氲都还没有散去。我慢慢与自己透明的灵魂重合，面容便
如胶质一般逐渐浮现清晰。我知道你不在，不过没有关系。等你来时，我已经离去，留
下透明的灵魂沉默等候。你穿过它，如同穿过一阵风，我飘散又缓缓聚拢。
而你，无从知晓。
等待，不过是等候和期待而已。它应该是温柔的，如《诗经·邶风》的句子：“静女其
姝，俟我于城隅。”大概就是说你安静而美好的样子罢。在脑海中吟咏出来，便仿佛清
澈溪水中的鹅卵石，温润如玉，你将它盈盈在握，便有一份柔暖的安心。
可是，若是没有期待的等候呢？沉吟间，忽然想起了大洋那边，遥远海中的莲花。
我曾经细细观察过那些巨大礁石。和山涧中的圆润石头不同，它的边缘锋利表面粗砺。
从海中挺拔而起，如同尖锐的黑色花瓣，指向天空。亘古以来，它们就一直凝望着空寂
的大海，我想，它们应该不会厌倦这样的等待，因为它们无所期盼。潮水漫上来，粗糙
的表面就发出潮湿柔和的光泽，细小的生命充斥于隐秘深邃的裂缝中。这个时候，我确
信它是鲜活的。而当潮水退去，它又恢复坚硬和干燥，只有白花花的盐渍提醒我温柔曾
经存在的痕迹。
每次我爬上巨大的花瓣，肌肤总会被它锋利的表层划的鲜血淋漓，我想，它并不愿意我
靠近。咆哮的海浪冲刷上来，那些伤口就痛澈心肺。我俯贴身体，以我的疼痛靠近它倔
强的沉默。在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也在和它一样怒放。
当万神之神打开生命的核，将我们的生命带离死亡，我们就开放了。而我终究不能明白
它的意志，为什么又用死亡将我们如此丰盛的生命带走，正如我不能明白你为何唤醒我
的灵魂，让它盛开于我的内心，却又用绝望将灵魂悄然带走。我的身体如此自由地在红
尘中漂泊，我的思想也可以御风而行，可是，我的灵魂已然凝固于那个安静的角落，如
同面朝大海的石莲花，不会枯萎、锋利盛开。
而你，无从知晓。
但我知道。即便我的血肉渐渐干枯，即便柔软的化为尘土，坚硬的化为齑粉，它依然会
在这里沉默绽放。我看见在我俯贴礁石的同一地点，你轻轻伏在沙丘上。没有人知道巨
大的海礁会折磨成细小的沙砾，可这又如何呢。世间总会有什么是敌得过时间，不被侵
蚀不被改变的。万神之主宰没有赐予我足够的智慧来说出它的名字，但让我触摸到它的
存在。
是的，我洞察了这朵巨大的海上之花的秘密。在我的脚下，汹涌的海涛呼啸而来，而那
个声音从地底深处顺着海上花的花瓣滚滚传来，如同神的战车，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那是岩石的声音。 |
b*****e
发帖数: 3522 | 107 【随手写下】微凉喜悦
电话里你说，天气凉了。我转身出门，那阵凉意就穿透我的身体。
我每天开车经过那片树林，感觉不到它们有什么变化，直到有一天赫然发现浓密的树冠
渐渐变成金黄。而在此之前，它们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等待，似乎一切总也看不到头。你
象那些树木一样倔强，在电话那头，也总是沉默，宁愿把所有的恐惧疑虑都放在心里，
也不会问我结局到底会如何。你知道我没有答案。
唔，你沉默了很久，忽然微笑着说，“我们这样是多么的奇特：今天我说给你听的话，
你在我的昨天就收到了，而你说给我听的话，则是在第二天才到达我这里。”是的，我
的白昼正是你的黑夜，我们是来自两个不同时空原本不该相遇的人。
说完那些话，你轻轻地笑了笑，进入我的耳膜却无比清晰。忽然想到亚里桑那州大沙漠
里屹立着的成千座接受外星文明信号的抛物天线。地面上，它们排列成阵，一望无际。
而从宇宙中望下去，它们又是如此微小，却努力张开自己，希冀能够接纳到来自太空的
最微弱的信号。而那声轻轻的呼唤穿越浩瀚而寒冷的星际，最终化成指针下一次隐秘的
颤动时，它们是否能意识到彼此都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和渴望？
将手伸出车窗，忽然有一滴雨水坠入手中，沁凉沁凉的。在从几万英尺的高空中，和其
他数不清的水滴一同飞速坠落地面的时候，它大概也猜想过渺小的自己会抵达一个什么
样的终点。这多象我们，穿越相隔的时空，穿过几十亿的人群，好奇地想自己将会在什
么样的人面前停下，然后彼此突然碰面。不知道这样微凉的遇见之后，我的温暖能否让
你不再恐惧，正如让那滴沁凉的雨水渐渐融进我的掌心。
我明白这样的想法太过于浪漫而显得幼稚可笑。还记得柏拉图描述的地狱景色吗——那
是你告诉我的——在地狱里，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和惩罚，所有的犯人沉默地面墙
而坐。巨大的火堆在他们身后燃起，他们爱着的人，想要的东西，从火堆旁边不断来回
通过，在他们面前的墙壁上投下清晰的影子。那些梦想之中的珍宝与爱人，发出熟悉而
诱惑的声音，让他们的欲望信以为真。
我知道你在提醒我，我们这长长的一生，都行走在地狱之中，所接触到的不过是墙上的
幻影，所听到的不过是虚妄的声音。若你走近，即使我忍不住伸出手，也无法碰到真实
的你，触摸的只是墙壁上微凉的影子。当我的生命之泉渐渐干涸，而幻象的火焰熄灭时
，我的灵魂将坠入永恒的黑暗。谁说这不是最让人绝望恐惧的刑罚？当我清楚知道你在
我身边，而无法转身面对着你。我所有的热切目光倾注在你冰凉灰暗的影子上，你笑语
吟吟地走过，毫无觉察。
这样阴森严酷的智慧使得我哑口无言。它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我头顶缓缓转动，吸
去我关于信念，关于渴望，甚至关于爱的全部信仰。我无法知晓这是否就是智慧之神所
要透露的最终奥秘。但我依然清楚记得，即使我触摸到的只是墙壁上你灰色的影子时，
依然有一丝喜悦掠过我的灵魂，哪怕这样的喜悦中没有你的温度，只是微凉。
是的，我承认作为凡人自己的渺小。那些血肉之躯中微弱的温暖和眷恋，如同沙滩上简
陋的城堡，在冰冷的浪花扑上时，将无声坍塌，然后被严厉的智慧黑洞将沙砾全部吸走
，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荒凉。可是，无论如何，那颗雨水已经被我紧紧地捏入了掌心，
如同深埋于我胸膛的你的泪水。我静静地坐于地狱的空墙面前，伸手触摸你虚幻的身影
，面带微笑。
那滴微凉的喜悦，弥漫全身。 |
b*****e
发帖数: 3522 | 108 【随手写下】坚强屈服
这个傍晚，有很好的霞光。
我穿过这一片旷野的时候，就猛然发现那些呈玫瑰色的灿烂云霞布满天际。它排山倒海
涌来，笼罩了我的视野。我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边，静静地坐在高速公路的边缘，面对
着它。
灰色的光芒边缘，已经离地平线很远，玫瑰色的光彩越来越向地平线那个中心点集中，
起先是黯淡的，接下去是柔和，但在慢慢地清晰起来，到接近落日的地方就非常耀眼，
使我的目光无法长久凝视。最后，那个亮点将所有的阴影和层次都抹去，只剩一种纯粹
的色彩。这种色彩在我的瞳孔上弥漫开来，最终连色彩都没有了，只有那种无所不在的
感觉。
你的身影从光芒之中奔腾而来，如同金色的御辇。我终于明白，你和夺取我视线的绚丽
一样无处不在，我毕竟无法逃避。在如天空诸神居住之地一样富饶的这个灵魂国度里，
你是万王之王。而我不过是一个赤贫而漂泊的浪子，处心积虑逃避你遍布光芒的视线所
及，固执地保守自己自由的黑暗和清寂，手中紧紧握住最后一个硬币。身处群山背阴的
黑暗，仰望灿烂的星空，我是如此相信自己的坚强将无可战胜，但当你金色的御辇升起
，我却深深知道光芒之下，自己高大的身影会迅速缩小，而至最终的无可遁形。
雷鸣的脚步从四围响起，整个天地都是大震撼。我低首趺坐，外表沉静如水，内心颤栗
惊怖。我紧握属于自己的最后一个分币，内心了然，若你微笑索取这微小的全部，我一
定会满心喜悦地给你。这样不由自主的屈服让我惶恐。我所能做的，只是绝望地乞求你
不要过来。
而你终究是来了。
面对你伸开的乞讨的手，我的万王之王，我竟然慌措而得意，迫不及待希望这掌中被握
得温热的分币能够博得你短暂的喜悦，却又深知它不能及你呼吸中香气的一毫。我看着
自己的灵魂倔强于群山的白云之上却同时卑微于你脚跟的尘土之下，内心充满痛楚而心
甘情愿。这样坚强的臣服超越我所有百转千回的思虑而至诸天之上的星空。
霞光消逝，云层散尽，黄金的御辇也奔腾而去。当辉煌之衣随光芒而逝，你在我怀中如
乖顺的婴儿，随我在这富足之国任意引领。我站立于孤寂的旷野，猛然发觉自己内心已
然一无所有，无可凭借。但在这样的虚空之后，正有无限大的富有奔涌而来，如同大海
。瞬时天地充满声响却万籁俱静，我的内心空空荡荡又丰盛充盈，极度的悲凉和喜悦同
时将我淹没。
旷野之中我高速飞驰，泪流满面，大声欢歌。 |
b*****e
发帖数: 3522 | 109 【随手写下】时光沉积
早晨被轰隆的雷声所唤醒。
雨点稀落，远处却是蔼蔼的浓云，闪电不时冲破这种压抑，在广漠的德克萨斯平原上瞬
间迸发出夺目的光芒，然后是众神战车雄浑的脚步从我头顶滚滚掠过。
我飞驰在千钧之力量的边缘，而内心平静安然。眼前的视野可以达致无穷尽的极限之处
，天地在喧嚣之中悄然，仿佛早已知晓冥冥中的安排，只有那些在风中惊惧颤栗着的灌
木丛，如此摇摆不定，我知道很快它们将被万王之王的力量所挥手抹去。
亿万年前，我所奔驰而过的这片干燥荒原，恐怕是碧色大海边上洁白细致的沙滩，海浪
轻柔，棕榈静默，活泼的生命在其间快乐行走。而我所永远无法了解却甘心臣服的意志
，在弹指之间，便将它全然抹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自时光以来，那些温柔只是
时间从镜子中反射的幻象，从不曾真正存在过。
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想法懦弱和荒谬：我所看到的只是这个荒芜冷漠平原的表面
，而它所经历的亘古终老，悲欢离合，早已深埋在地底，无人知晓。
是的，我不能反驳你。还记得我从大峡谷拍摄回来的照片么？那些山峰尖锐凌厉，卓然
不群，每一条棱角都在阳光之下投射出鲜明的阴影。但在汹涌的科罗拉多河切下锋利的
伤口以前，那是一个多么平坦坚实的高原，仿佛宽厚的胸膛可以让你倚靠。洪荒以前的
蔚蓝深海，葱郁密林，数不清活泼跳跃的生命，都被它深藏于心，即便苍穹之主宰可以
将它们完全销毁，但那些沉积的记忆却是永远毁灭不掉的，哪怕是一尾小鱼背鳍里细密
的骨骼，依然毫厘不爽地保存着，化为坚硬的岩石。
我站在万丈深渊之前，长久凝视着那些山峰腰间环绕的沉积，它们从松软丰沃的生命逐
渐被命运压缩，再压缩，变成坚硬的岩石，藏于它的身体之中。山峰知道，只有这样它
们才无人能够带走。在头顶之上，骄阳光芒和灿烂星空日夜交替。面对浩瀚的旨意，我
们只能保持一贯的沉默，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而当居住于天空的诸神都衰老死亡以后，
我们仍然可以相视微笑，在脑海里回忆几千万年来的每一点每一滴。在这层窄窄而坚硬
的岩层之中，有温暖的喜悦和忧伤，也有锋利的怨恨和伤害，这没关系，正是它们的紧
密交错才成就了我们内心的丰盛。在我们屈服于命运的沉默之中，依然有花怒放。
这样的盛开全然不适合于倾诉和分享，它是时光的沉积，只有在深刻至骨的伤口中才能
看见它的横截面。而就连我们都不知晓的是，它不是冰冷和凝固的，而有着自己温暖的
生命。
我知道汪洋将会干涸，繁荣将会死寂，如同我一眼看不到头的这个旷野，何况是自己行
走于天地之间渺小的血肉之躯。但手握权柄的万王之王依然有它仁慈的意志，这全然不
出于怜悯，而是出于尊严和智慧。亿万年前，当它将那个小小的沙漏放诸蓝天之下碧海
之侧的沙滩上时，此刻在荒原上疾驰的我，依然能够看见它唇边隐秘的微笑。 |
b*****e
发帖数: 3522 | 110 【随手写下】温暖吞噬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行走于阿拉斯加清凉的夏季微雨之中，转过葱郁的群山，EXIT
冰川就出现在我的视野——那是一条白色而微微透射出蓝光的河流，凝固着，从群山之
巅缓缓向下，直到在山脚变成了真正的潺潺流水。
电话里你的声音仍然和十六年前一样率真和温暖，仿佛自中学以来，你就没有变过。我
们都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而不去提那个冬季如何的暗流汹涌，以及接下来几年延续的
书信。你似乎再也想不起曾经在酒醉后痛哭失声，我也好像忘记了是为谁第一次抽烟又
第一次戒烟。
我站在这个雄伟奇绝的冰锋正面，在细雨中和你从容说话——这是年龄所唯一教给我的
伪装。在我面前，EXIT冰川发出阵阵威严的寒气，包围着我，巨大的冰块棱角锋利而坚
强，就连从各种诡异神秘的冰洞和裂缝之中露出的它内心深处的蓝色光芒，也仿佛和从
前一样强大威严。
在千万年以前的冰河世纪，它是诸神的甲阵，外表雪白，内心幽蓝，从众天居住的高山
之巅缓缓推进，不由分说，甚至将巨大坚硬的火山岩碾成齑粉，灰飞烟灭。虽然从不言
语，但它的自负和刚愎随着如针一般锐利的寒气迸射入世间的每个角落。它表面平坦，
深层却是凝固的坚硬蓝色。
我忽然回忆起那个狂妄的少年，他和这个冰川一样外表不动声色，内心是透明的坚定。
而这种坚定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溶蚀得千疮百孔，如同面前的冰川，虽然在最后的一刻
，仍然保持着锋利的姿势，依旧有着透明蓝的心脏，但它的脚下，早已不是匍匐的岩石
碎末，而是温柔的流水了。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接着，你和当年一样不易觉察地轻轻叹息，嘴角想必还和当时一
样带着笑意。这熟悉的温柔呼吸进入我的耳膜，竟然如浪涛般汹涌冲击。我听见内心的
噼啪轻响，那是断裂的声音。
望向面前的冰川，火山岩的灰烬遍布其上，薄薄地泛着黑色，那是它残存的历史荣耀。
有这么一刻，我知道它和我一样，都是疲惫到了最后尽头的士兵。在无数坚硬锐利的撞
击之后，没有褪去内心的纯蓝，却终于要被温暖和湿润所吞噬。我们并不知晓这种变化
，依然错觉外表齐整内心坚固，殊不知一声温柔的叹息就会使蓝色断裂，成为流水中漂
浮的透明冰块，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是的，无论我多么倔强和强盛，依然会被你的柔和缓慢击溃，平坦光滑的表面会遍布裂
纹和深坑，一直穿透到心底深处。蓝色坚固的巨大单晶会分崩离析，变成透明的碎块，
越来越小，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柔软，最后婉转如水，蒸腾为雾，变成这个冰川脚下的
河流和四周的氤氲。
冰冷坚硬的我，终将成为柔和温暖的你的一部分。
我微微一笑，算是对你叹息的回答。抬起目光，眼前就是坚守着最后蓝色的EXIT冰川。
我将和它一样，洞察终局，臣服命运，却依然要徒劳地守住自己的内心结晶，目光坚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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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11 【随手写下】彼岸烟火
人群渐渐聚拢。在半个小时的行走中，我居然也不知不觉汇进了这个喜气洋洋的队伍。
有时候，热闹是一种必须。快乐亦然。
当然，这样的喜庆有它的理由——今天是美国的独立日。在达拉斯最大的露天乐园里，
各种各样喧闹的声音竞相开放，仿佛无形的提线，将所有的人变成傀儡——高兴成为一
种义务。
我穿行在暗流汹涌的人潮之中，面带笑容，无所适从。
夜色慢慢垂下，游乐场内和摇滚舞台上的灯光更加灿烂，巨大的音乐混杂着人群的声音
轰鸣而来，又象潮水一样悄然退去。
一刹那，竟然是一片死寂。
很难想像这样的寂静来自如此拥挤的人群。我淹没在数不清的身影之后，如同亿万沙粒
中的一颗。
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潜伏的波浪咆哮而来，而深蓝色的天空之上，突然是璀璨的烟火。
众人集体发出狂热的欢呼。我偏一偏头，无数因为兴高采烈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容光焕
发的面庞就占据了我的视野，烟花的光芒在那些眼睛和面容之上熠熠生辉。
这个印象至今深刻。
在我看来，这些人群和瞬间绚烂的烟花没什么不同——他们都在一刹那的忘我之中得到
了释放。天知道我多么也想如此：抛离所有的记忆，忘却一切细节，把自己变成提线上
的木偶，交给任何一个偶然的场景去操纵。
但就有黑色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涌上，将我直掼海底。那些冰凉和旋涡从我脑海深处翻滚
上来，而我托付的无所谓之提线就那么轻易断裂。
你微笑。你看着我。你沉默。你离去。你说“我不要一瞬的疯狂”。你目光直视：“我
相信永远。”你的裙角被风轻轻扯动。你的发髻一丝不乱。你眼角隐隐有皱纹。你嘴唇
紧紧抿住。
你眼神沉静。
我记得一切一切的细节，所有关于你的每个微小举动，但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那是在一
个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阳光的午后抑或繁星的子夜，喧闹的都市抑或僻静的海滩。你无
所不在。
忽然想如若自己便是那烟火，在短暂的极其美丽之时，会不会内心充满恐惧，因为转瞬
自己便要成为冰冷的灰烬，消失。而喝彩的众人立刻将你遗忘，转身欢呼另一个绚烂。
还有什么能比善忘更加冷酷？
所有关于你的琐碎从记忆的海水中浮起，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磁铁，将我拖离这样的狂欢
，如同潮水带走一颗普通的沙粒。这样的沉没无人在乎。而这场彼岸的烟火之后，人群
立刻散去，曾经拥挤非凡的广场空旷得可怕。在时光的眼中，这样人群何尝不也是一场
又一场的烟花？聚分离合，我看见人们不停地欢聚，不停地吻别，不停地欢笑，不停地
痛哭。在缓缓转动的星球上，这些场景如同烟火一样此起彼落，然后消失不见，没有人
记得。
我终于了然你的坚持。你是时间最顽固的敌手，为了这场不可能取胜的较量，你抛弃了
所有的贪欲和痴心，以为自己能够坚不可摧。可是你忽略了，同时你也丢掉了那些灼热
和快乐，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盔甲。记得那年禅师讲四谛论，说到人生八苦，你唯独念念
不忘“爱别离，求不得”。你断去了对于无明的欲念，却成就了最大的贪痴——你渴望
永恒。
亲爱的，对于你来说，那正是一场彼岸的烟火，你永远无法企及。
我知道你洞悉这一切，却依然不悔。深夜的广场空无一人，我呆呆站立。你从记忆深处
伸出纤纤的手指，和我盈盈相握。是的，你了然所有，却无法知晓，我在这个烟花散去
的夜晚，思念你的笑容。
还有你的勇气。 |
b*****e
发帖数: 3522 | 112 【随手写下】走过廊桥
我造访廊桥的时候，是圣诞节前后。
从MILWAUKEE出发，我们一路穿行在皑皑积雪中，高速公路象一条黑色的带子，铺在一
片银白色上向前延伸。天空很晴朗，那些积雪闪闪发光。
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廊桥。我没想到它这么不起眼。只是一座普通的木桥罢了，有斜
斜的矮屋顶，静静地躺在公路旁边，被一片厚厚的积雪包围。它曾经是来往的要道，今
天只是一个残存的纪念，来往的汽车从它身旁的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不看它一眼。而
它似乎也只是沉默地甘于被遗忘，那些木头，一百多年来，渐渐褪色、腐朽、毁坏，只
有桥口一块不起眼的铜牌记忆着它曾经因年轻美丽而辉煌的历史。
我站在它前面，不禁诧异，难道这就是因为浪漫爱情而闻名的地方吗？没有一点闪光之
处，而它自己似乎也不愿固守曾经的绚烂，而选择了默默老去。
这很象那个给它带来声名的小说所描写的女主角。
一个内心丰富而外表沉静的女子。她并不缺乏细腻而浪漫的情怀，一次偶然的邂逅，一
个漫不经心的男子就会让她动心，而随之而来的感情风暴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怀春少女
的热烈。只是她的光芒是内敛而圆润的，只有同样细腻而不动声色的人才能体察到才能
欣赏得起。
于是我们毫无觉察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哀叹世间已没有美好浪漫的情怀的同时，将珍宝
忽略于平凡的沉静之后。
站在廊桥旁边四围张望，旁边是一条安详的小河，和同样安祥于厚厚雪原里的小树林，
公路对面是一片广袤的平原，看不到尽头。一切都似乎是静止而不生动的。但是，当我
们费劲周折，踏越深深的积雪以后，就可以看到清澈的溪水依然在密林之间潺潺流动。
即便是如此的严冬，水流依然活泼轻盈。
这些景致绝对算不上出色，可是弥漫着淳朴自然的气息。静静的廊桥悄然独立。如同在
此地生长的居民，他们是热情的，他们是含蓄的，可首先，他们是真实自然的。
到了廊桥，不能不注意这里的雪。和南方的不同，它们很干燥，甚至无法握成团。即便
紧紧地捏在一起，伸开手，风又把它们吹散了，如同细沙。
时间就是这样，将所有的惊心动魄和肝肠寸断象手中干燥的雪花一样吹去，不留痕迹。
我想，廊桥是知道这点的。可是她依然静静地伫立在这里，安心地老去。她真正地爱过
恨过，内心的大海虽然隐秘，只给真正知道她的人，可是确定是存在的。
她不怕遗忘。
我小心翼翼地踩上积雪，去接近这座平淡无奇的桥，每个步伐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
b*****e
发帖数: 3522 | 113 【随手写下】纯白刀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架波音747珍宝——世界最大的客机上，所有男岸际枪乇盏
媒艚舻牧恕?
整个机舱里是晕暗圆润的人工照明光线，我坐在四百多人之间，昏昏欲睡，面前的
投影屏幕上的剧情已经引不起我任何的兴趣，想到要在这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待上十几个
钟头，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跨越熟睡的人群，走到机舱中部的应急口，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一阵刺眼的光线瞬间夺走了我的全部视觉，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地转过
头，发现这条微小的缝隙中透过的强光已经让机舱里面明亮了很多。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纯粹没有明暗对比和阴影衬托的视野，外面是一片纯白
。这种白色不是那种柔和而安静的白，而是极端锋利夺目的白色。这样的锐利甚至使广
袤的天际都被穿透了。
我开始意识到这架飞机正飞越着一片没有阴影、山川、树林、河流的地区。甚至连
云彩也不愿在此停留。俯瞰下去，是全然的一片白茫茫，只有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光线之
后，凭借隐约可见的少许浅浅得无法发觉的灰色你才能分辨起伏连绵的冰山。从北冰洋
上空看下去，我无法看见湛蓝柔媚的海水，有的，只是坚决的冰雪。我转头看了看机舱
内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我们的飞行高度：三万英尺。在这之下，是一片没有生命的白茫
茫。而从如此高的天际望下去，竟然望不到这片纯净荒凉的尽头。
热烈的太阳光不仅没有融化它们，反而被它们毫不留情地全然反射回来，闪烁着灼
热而尖锐的光芒，如同刀锋，刺穿我的视野，直达苍穹。
在我即将降落的那个温暖潮湿拥挤繁华的城市里，你也是如此纯净和坚决。仍然记
得告别的那个夜晚，维多利亚湾轻柔的海水和两岸艳丽的灯火在你清澈的眼眸旁悄然退
去，如同堡垒下面溃败的士兵。你望着我轻笑，这样的笑容也是纯净和清冷的。
我明白你的固守，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坚持，在内心的深处。有时候，我们是身靠最
后一面墙壁的战士，全副武装却只能捍卫住脚下这一点点土地，但我们依然心甘情愿。
可是，我依然很想问你，如果倔强守候到忘记了自己的目标，只剩下坚持本身的时候，
你会不会突然醒觉，从冰雪后面睁开你的眼睛？
我终于没有问，而没有机会再问了。在回忆里，你将永远凝固成没有一点渣滓的纯
净白色，它酷热而严寒，灼烧所有的尘埃，冰封所有的色彩，而变成一种利刃般的荒寂
。是的，你没有说出的话我已经了然：在刀锋之上，是不能成就任何生命和成长的。
当年，你纯白锋利的身影刺穿我的眼眸，而今天，在三万英尺之上，它刺穿我的心
脏。我悄然拉下挡板，遮住外面滚烫却冰冷的光线，走回自己温暖幽暗的座位，努力沉
沉睡去。我知道，在漫长的时间以后，当我醒来，我将降落在香港热闹喧哗的赤蜡角机
场上，而这个繁忙温暖的都市中，不再有你。
这个耀眼的中午，我乘坐的航班从芝加哥出发，飞越北极点，飞越蛮荒以来就如此
洁白而严酷的北冰洋。 |
b*****e
发帖数: 3522 | 114 【随手写下】危险决绝
夏夜的屋内，总是十分炎热，我停下手中的翻检，起身打开窗户，让一丝凉爽从纱窗外
渗透进来。
屋顶的灯很亮，我的影子在摊得满地都是的书信中清晰浓重。音箱里飘出达明一派那首
不大为人熟悉的歌《那个下午在旧居烧信》。你娟秀的字迹在那些信笺上深深浅浅，让
我恍惚。
一阵轻微的扑簌声将我惊醒，那是一只硕大的飞蛾，在纱窗外面上下飞舞，很有耐心地
尝试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靠近灯火的秘密通道。
它甚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丑陋了，透过灯光我依稀能看见细细的粉尘从它拼命震动的
双翅上飞扬起来。在它灰色黯淡的身躯下，那颗简单的心恐怕不会认为吸引它的是致命
的诱惑，而阻拦它的则是为它好。
我们总是这样，在茫然不晓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投入每个未知的境遇，全然不理会潜在的
危险，对试图的劝阻非但不感激，反而心存怨恨。“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其中的危险？
”记得当年无论多么的苦口婆心都不能让你回头，你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
此问道。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到了今天依然历历在目。
我明白你的意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们不是飞蛾，怎么知道它一定是被灯火所欺
骗？我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揣测和评判你，却忘记了你内心也有自己的洞察。
我想你是了然危险的存在的，但决定无论如何要亲身体验。我知道，别人的忠告如何具
有说服力，都不如自己身上永存的伤口来得深刻和新鲜。在你看来，我和那些阻止你的
一样，不过是冷漠的世情练达者，如同这层不动声色的纱窗，让你看到一切，却无法接
近一切。
可是你忘记了，沉默并不都是来自隔岸观火，有时也因为疼痛而无法开口。
这样的决绝我何尝没有过，面对璀璨的灯火，总是提醒自己，那不过是我内心的贪欲，
而不是真正的光明。可是，聪慧如你，哪怕已经这般的了然于心，却依旧逡巡思量，最
后将所有的思虑抛诸脑后。时过境迁之后，你坐在黑暗里幽幽地说“我是真的不舍呵…
…”
清冷的屋子中，我却清楚看见你眼内的泪光。
当时很想问问你是否后悔过，终究没有问。毕竟答案我是已经知晓的。怎么会不后悔呢
，那么多灼热的伤痛，最柔软和最赤裸的被最猛烈地化为灰烬，那些初始的清澈是永不
会回头的了。但又怎么会后悔呢，如果给你一次重新的机会，你依然要冲破纱窗，飞翔
而去。
你依旧笑靥如花，眼神黑亮。
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决绝。我望着你，感受得到，却形容不出。
我想，人是必定需要遗忘的，否则心就这么大，如何承载得过来？在扑火之后，若不能
遗忘，你怎样去遮挡那些被灼穿的空洞。这也许是我在这个夏夜整理书信的缘由吧。总
是有些什么应该忘记的，无论是否能够。看着它们被整齐地堆在一起，慢慢化为灰烬，
那些明亮的火焰穿越我的胸口。
你看，我们总是知道结局，却依然要去扑火。而在这样危险的决绝之后，我们坐在内心
的空洞之中，手里能够掌握的，只有最深处的疲倦。 |
b*****e
发帖数: 3522 | 115 【随手写下】旧日歌声
秋末回国，和十五年没见的同学把酒言欢。微醺之际，他忽然轻轻问：“去不去看她？”
我一怔。十五年了，当时那个让我心醉的女生在高考后的第一个暑假便斩断所有的联系
，不肯再原谅我。正是因为她的长发和声音，我才会发了疯似的一遍一遍听孟庭苇的歌
，直到磁带变声。很想问，她是否和当年一样长发迎空，双眸似水，但我终于没有问，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人总是这样，越是接近所盼望的越是紧张得不能自持。友人将车开上大街，絮絮叨叨说
如何受我委托却遍寻不果，如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巧遇，如何淡然招呼，如何互通
地址，而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记不下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掌心出汗。
眼前依然是她十五年前的样子，风中她轻轻将拂上面庞的发丝从容拨开，拢到耳后。她
注视着我一言不发，眼神清澈如泉。她坐在我自行车后座的时候，会小心地用手虚拢我
的腰，轻轻唱着孟庭苇的歌，声音纯净。那个时候我以为这条路是永远骑不完的，正如
内心的快乐永远不会完结一样。
我们穿过残旧的水泥大门，穿过一幢幢职工宿舍楼，终于在楼前空地上，密密麻麻的车
子中间找到了一个车位。他很小心地倒进去，整个车便藏在后面楼群的阴影之中。他指
着前面的楼房，说，就在上面，六楼，二单元。下车吧。
我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刚才酣热的酒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无奈地笑着说：“
还是一会儿再上去吧，先坐会儿。友人理解地笑了笑，停了引擎，却没有拔下车钥匙，
而是往CD里放了一张碟。很快，孟庭苇天真的声音便幽幽地传了出来。
外面应该是起风了，落叶慢慢地飞舞。一个小男孩欢快地在楼群罅隙间的阳光中追逐它
们。他的母亲小心地跟在后面，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我一眼便认出她来。和过去一样的眉眼。她的长发已经盘起，形成脑后一个高高的髻。
她伸出手，去扶持险些摔倒的孩子，象牙色的手臂和柔弱的手腕和从前一样，依然纤长
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圆润的光泽。而我看见了细密的皱纹。
她轻轻唤着自己的孩子，声音和过去一样纯净。母子俩就这么从我们面前走过，充满自
己的快乐。我能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我分明看见自己内心上的一个
巨大空洞，吸走我的所有能量。
一切都如定格般烙印下来，时间自己则是兀自前行。她早已离去很久，我觉得自己也有
一部分跟随她身后的风而走了。友人不说话，默默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发动了汽车。
我们转出大门，远远可以看见她和玩耍的孩子。我知道这次交错以后，将再也不会相遇
。倒后镜里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我打开窗，关上了CD。
旧日的歌声如碎片一般，被窗外的风转瞬带走。 |
b*****e
发帖数: 3522 | 116 【随手写下】有关往事
我站在这个久违了的小镇之中，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以前。
绕着大操场走了一圈，我才能站定下来，给你拨了个电话，微笑着问：“猜猜我在哪儿
。”在遥远太平洋对岸的你，自然无法想像出万里之外的中国内陆，江西北部偏僻山区
的一个小小的县城之中，一个空无一人的学校操场上，我正在贪婪地呼吸着少年时代的
空气。
这个操场今天已经成为中学的一部分了，而我当年，每天下课都是跟着伙伴们冲出校门
，来到这里，互相打闹。我的班级已经青砖斑驳，成了宿舍，而当年我仰望高大桂花树
的地方，已经拔地而起一座陌生的钢筋水泥高楼。于是这个秋天，我再也闻不到馥郁的
香气。
这个小镇已经面目全非，而我却不停地走遍它，不放过任何一丝和我生命契合的痕迹。
青石铺就的古老街巷仍然在，但两侧的木制房屋已经变成了砖楼，没有天井，没有嘎吱
做响的楼梯，也没有猪圈。宽阔的河堤还在，但旁边的菜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繁
忙的柏油公路。我走在坝上，当年可以供我灵巧奔跑的河坝在中年发福的我看来是如此
窄小，每一步我都得小心翼翼。
我慢慢走到老槐树横展过来的树枝下，站定。
洗衣的妇人和二十年前一样，用古老的木槌，在河边砰砰地捣衣。她们来来去去，拾级
而上河堤，又拾级而下，路过我的时候说说笑笑。当年那个坐在树杈上的少年哪儿去了
？当年在河堤上边走边用心背书、偶尔抬头看他一眼，抿嘴偷笑的姑娘又哪儿去了？
我站在树影里，做声不得。眼睛清澈而亮的她，面容红扑扑的她，是不是也变成了这些
岁月刻在脸上的妇人中的一个，湮没在这个日渐热闹的小镇当中，再也找寻不到？
我知道，自我二十年前离去，这个小镇，对于我来说，就凝固了，直到我今天的重返。
我顽固地搜寻记忆，以为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是当年我所熟识的，只是我们互相再也认
不出了，这是一种多么可笑的想法。但我仍然不能阻止自己这样去想，哪怕我所珍藏保
留的记忆，已经变成风中的沙子，瞬间吹得无影无踪。
记得看过一部电影，有关怀念的一段。谈到逝去的母亲，父亲对孩子说，当你想念母亲
的时候，是不是想到的是她在做什么，和我们说什么话，她的样子是不是都很清楚？孩
子点点头。父亲接着说，那么你看，其实她并没有离开我们，她依然活在我们中间，在
这里。他握住孩子的手，指指胸口。
是的，对我来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依然新鲜活泼，他的青涩他的爱恋我都记得清清楚
楚。他和她走过的田埂我都了如指掌，他和她数过的萤火虫我都历历在目。这会儿，我
分明看着他跳下树枝，牵着她的手，从我身边经过，下了河堤，顺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一
直朝前跑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仍然能够听见他们快乐而干净的笑声。 |
b*****e
发帖数: 3522 | 117 柔媚无名
以前居住的那个城市夏天极为酷热。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坐在
露天的排挡里喝冰凉的生啤来消暑。那个南方的城市夜晚总是热闹非凡，成群的妙龄女
子穿着夏日的性感，从我们面前施施然走过，我们的目光也随之游移不定。
很自然，大家便会说起女孩子身上最好看是哪儿。有人说脸蛋，有人说胸脯，这时一双
高跟鞋嗒嗒走过，短裙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边缘在路灯下圆润白皙如玉，顿时所有的
人都放下杯子异口同声：“腿！”。
这个好笑的场景，历历在目，对面老兄嘴上的啤酒沫子现在都清晰可见。我当时没有做
声，因为脑子里想着的，是你的手。幸亏我是背对人行道，否则可能也会记得那双美腿
，而忘记了你的手的样子。
它们总是蜷缩在我的手中，悄然无息，只有在为我弹钢琴的时候，它们才会上下翻飞，
如同蝴蝶。那个时候我总是会惊诧于它们的灵巧。记得你停下我会拿过你的双手，仔细
端详，无法相信它们会发出如此动听的音乐。你被看得尴尬地笑了，于是假装认真地问
我每个手指有什么好处？我努力严肃地回答：大拇指是最有力的，中指最长，食指最灵
巧，小拇指则可以用来梳头发。
还有一个呢？你好奇地问。我沉默了许久，说，剩下的是最没用的，所以叫无名指。它
是最无力的手指。
后来，一个非常擅长化妆的好朋友告诉我，正因为无名指是最柔弱的手指，所以眼霜的
说明里总是说，请用无名指轻揉按摩眼圈。后来我特意去MALL里的化妆品专柜仔细查看
，的确如此。
我们这么悠闲地坐着交谈，阳光从你身后的窗户照射进来，可以清晰地看见细小的灰尘
在空中浮动，你的轮廓散发着柔和的晕光，妩媚不可名状。
现在想起这些，忽然觉得你在轻轻笑着问我的时候，和柔媚的无名指一样，不经意中便
让我头晕目眩。那次分别，我看你挥手转身，瘦小的你很快就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再也找不到。而那些惊人的妖娆，则小心地敛藏在你平凡无名的身躯之中，只有清澈的
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我才能悚然发觉。
写到这里的时候，电视中传来浪漫的音乐，我回头看去，是个广告，一枚非常漂亮的钻
石戒指正由一个英俊的男子小心地套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那是无名指。
我终于明白无名的妩媚从何而来。它也许是最无力和脆弱的手指，但一定是最温柔动人
的，正如我的好友所说，“因为它的存在，只为等待一枚恰当的戒指。” |
b*****e
发帖数: 3522 | 118 漂浮忧伤
中午时分，用过午餐，我走出这幢庞大的楼宇，让整个上午忙碌过来的身体透透气。四
周是得克萨斯广袤的平原。在两天的寒冷之后，今天有明媚的阳光，和狂野的风。把车
开到远离工业区的荒漠，就可以看见早春疯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摆，颜色嫩绿。在它们之
上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点云都没有。
我把车停下，四周是波涛一般起伏的野草，毫无其他人烟的迹象。突如其来的一阵忧伤
潮水一般袭来，瞬间吞没了自己。很难说这样的伤感从何而来，它仿佛在心底蛰伏了一
个又一个的季节，当你最不经意的时候，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
我想起三年前自己星夜乘坐灰狗巴士孤身旅行。整个车厢的人都沉睡着，我忽然醒来，
外面是黑黢黢的天空和山野，月亮大而且圆，清晰地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那个时候也是
一阵没来由的忧伤，心好像水渍过的宣纸，字迹慢慢渗开，没有清晰的痕迹。
我想，也许这样的伤感总是潜伏得很深，在我们日常的一点一滴中找不到它的任何痕迹
。我们穿行在许多个热闹的都市里，挤挤攘攘，为了躲避迎面而来的人群甚至要小心地
侧过自己的身体。到处是耀眼的灯光和喧闹的声响，我们的视觉和听觉被它们毫不留情
地吸引诱惑和占据。唯一能够疏离这个沸腾的红尘的，只有自己的心。
于是，站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会突如其来觉得世界空旷，每个人的目光都穿透你而视而
不见，你伸出的手是透明和无形的，你长长的叹息也渺不可闻，如同艳阳下漂浮的一颗
灰尘。
是的，漂浮，这是我们生存的唯一姿态。你抓不住什么，也不能被谁抓住。想起《重庆
森林》里，金城武不停地吃五月一日过期的凤梨罐头，他那种不可理喻的坚持，不过是
想徒劳地让自己不再漂浮罢了。
也许，在这个漂浮的尘世中，任何的坚持都是不可理喻的。
那个寒冷的深夜，我曾经站在纽约时代广场巨大而绚丽的霓虹灯下，它无时无刻不在斑
斓变幻，来往的车辆发出喧嚣的喇叭和引擎的声音。我多想大声说话，告诉你家乡田埂
边飞舞的一只萤火虫，老房子屋檐下的一只小燕子，或者我从灌木丛上小心取下的一只
完整透明的蝉蜕。它们，比我眼前所看到和听到的要重要的多。
可是，你离我如此遥远，我前面的霓虹如此耀眼，车水马龙如此震耳欲聋，你听不见。
我紧闭双眼，为的是不让泪水流出。我知道，在钢筋水泥之间，自己会偶尔如此脆弱和
不堪一击，却不想防备。
这个正午，我将自己远远地驶离人烟，靠近沉默的荒野，因为，风就要来了，寂寞就要
来了，忧伤就要来了。 |
b*****e
发帖数: 3522 | 119 [随手写下]丢失春天
周末，在人山人海的MALL里购物，然后提着大包小包和朋友去吃晚饭。言谈甚欢酒酣耳
热之际，自然地伸手去拿钱包付帐，不料却发现裤兜里空空如也。心中暗自叫苦，却不
欲对人言，于是低声吩咐你买单。
开车回来的路上，依然心慌意乱，不仅是心疼钱财上的损失，更是担心钱夹里的各种证
件和信用卡。没有驾照，我现在开车就是无证驾驶，少了那张蓝纸片，我就不能证明自
己是合法居留。至于信用卡，天知道哪个人正用我的名义消费？你倒是不着急，有条不
紊地打着手机，挂失登记，没有埋怨我半句。一切办完了，反过来还安慰我说不要着急。
最初的失措过去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丢失的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怎么象丧家之犬一
样惶惶不可终日？难道没有这些东西，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么？在都市里生存久了，我们
已经开始习惯用各种各样小小的卡片证明自己的存在，甚至于依赖它们。于是在这个阳
光明媚的钢筋森林里，我不过是一串长长的号码和字母而已。
在这个城市之中，我们总是在担心丢失。丢失财物，丢失工作，丢失机会，却很少担心
丢失爱情，还有，丢失自己。似乎那些看得见的，能够捏在手中的，或众人谈论艳羡的
物事才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于是我们的见面也只不过是漫长的工作之后一
个匆匆的晚饭，寥寥几句敷衍的话，然后就变成了闪回的电视画面，或者斑斓的报纸，
直到床头的书籍，也许，还有那盏迟迟不肯熄灭的灯。我甚至都忘记了什么时候是最后
端详你日渐苍老的面庞，什么时候最后一次注视你依然清澈的眼睛。
那些墙上的迎春花都开了。我转过街角，你惊喜地说，指着不远的地方。顺着你的方向
，抬眼张望，那些热烈纯粹的鲜艳猛然跳入视野，内心之中如若重击。我每天路过这个
街角上班下班，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沉默却灿烂开放的花，还有它们之上一碧如洗的
蓝天——我总是不停算计着速度是否能赶上这个快要消失的绿灯，能否超越边上紧紧跟
着我的其他车辆，以及到达办公室的时间。
至于身边这个美丽的春天，我已经丢失了。
十五年前，我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会不顾北京漫天的风沙，骑着破旧的自行车，
顶风一个多小时，去那个安静的学校看你，一起察看护城河边细长的垂柳是否发芽，或
者玉渊潭娇艳的樱花是否绽开，甚至黎明时分赶最早的班车从安定门车站，在简陋和摇
晃着的火车上等待几个小时，就为逃离庞大的北京，而在十渡和野山坡之间的山水中慢
慢行走。那个时候，我没有无数的信用卡，也没有车，却不曾丢失爱情，丢失自己，更
没有丢失这个春天。
转过脸，你很快乐地对我微笑，这样的表情是我熟悉并且久违了的，你的眸子，依然黑
亮纯净。我猛然醒悟过来，悄悄放慢车速，和你慢慢欣赏路边怒放的繁花，在红灯面前
悄然停下。
我的车前没有川流不息的行人，没有烟雾弥漫的都市，但是我看见，在明媚的阳光中，
在三月的清风里，春天正带着一群小黄花跳跃着穿过马路。 |
b*****e
发帖数: 3522 | 120 [随手写下]流浪手信
这个曼妙的春天，我去参观达拉斯植物园的一个花卉展，据说规模是全美国最大的。
在花团锦簇色彩斑斓之中漫步，几乎要迷失了自己，好不容易逃脱这样绚烂的包围，来
到一面绿草如茵的山坡，一个小型的乡村乐队正演唱着悠扬而清澈的歌曲。
我在石头砌成的简易看台上坐下，听了一会儿，他们的乐器很简单：几把吉他，一面鼓
，一只口琴而已，干净透明的拨弦和琴声幽幽散开，如同不远处静静白石湖面上的水纹
。他们在唱着，德克萨斯的火车，请带我去流浪。
每个人都想逃离自己，逃离当下，前往一个未知名的地方，因为总觉得那儿才有自己向
往的自由。我轻轻笑了笑，忽然看见两个老太太慢慢走来，似乎也是逛累了，想在此歇
息。
但她们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出一个小玩具熊，让它先坐在看台上，给它拍了照片，自
己才坐下。这个富有孩子气又充满想像力的举动，实在让我无法相信出自一个面容疲惫
的老人之手，于是好奇询问。
原来它是一只了不起的小熊，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它已经游历过美国许多地方，第一个
拥有它的人来自科罗拉多，他把它寄给远方的朋友，以及它在科罗拉多的生活照片，然
后大家依次记录下这个名叫DANNY的小熊在自己那里的生活，再寄给远方的朋友，于是
，它在已经素不相识却又千丝万缕联系着的人们的护送下，在美国大地上安详而愉快地
流浪着。
有那么一刻，我很希望自己是这个棕黄色的长毛绒玩具，它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
的地是哪里，而所有呵护过它的人们，都赋予了它自己生活的印记和牵挂。我不知道一
年以后，等它从起点转过一个大圆，再次回到科罗拉多的时候，它会积累起怎样丰厚的
记忆和怀念。
我们总是这样，深陷无形的桎梏，身不由己，却渴望从欲望的牢笼里挣脱出来，自由流
浪。既然无法实现，就让这个小小的手信来代表我们完成吧。在日语里，手信是指旅行
到外地所购买的富有当地特色的礼品，我却独爱这两个字的组合。一个是我们身体上最
灵巧的器官，它掌握的，往往是对于我们内心最重要的，只有它才能给予我们最想表达
的最轻柔也最安全的呵护。另一个则是我们心底最深处的信念，我们最珍贵的思想。当
我把这样一样东西——它代表着我用手呵护着的心底最隐秘和柔软的相信和想念——让
它摆脱我所面临的雷池而自由奔向你时，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真正懂得这个沉默的礼物当
中最沉重的思绪。
我记得当我独自坐在大峡谷的悬崖边，依靠木头栏杆，金色的落日笼罩我的全身，我把
所有的热切和想念都变成那短而且潦草的字句，写在一张风景明信片的背面，然后寄给
你。和它同行的，只有沉默，除了我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安静而快乐，因
为有你沉静地相信着，正如我从不说出的信念一样。
阳光明媚的三月德州的下午，这个了不起的小熊静静地和我坐在一起听悠扬的乡村歌曲
，我知道它最终将携带丰盛的祝福和牵挂回到它出发的起点，正如从我发出的流浪手信
终究会抵达你的手中，最后的终点一样。它经历了多久，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它所携
带的——也正是我所赋予的——一分一毫都不会损毁或者磨灭。在那些沉默的语言之中
，你将听到轰鸣的回响。
这个下午，我和小熊DANNY一起听演出，微风之中，它的棕黄色绒毛轻轻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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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21 [随手写下]踮起脚尖
在宽大的超市中，我心不在焉地推着购物车，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努力去够摆放在上层的
复活节兔子。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全神贯注，伸长手臂，并没想到寻求别人的帮助。我
把车推过去，想要帮他，他却尽最后的力量踮起脚尖，用胖胖的手指将它够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满脸是汗，表情却如此快乐。
我记得上次这么做的时候，是去努力拿一本书架上的书，那时我比他大一点儿。
打那以后，自己似乎忘记了这个姿势，当自己心爱的难以企及，我学会了寻找帮助，或
者利用手段，比如，一个善良的人，或者，一个沉默的梯子。如果身边没有任何趁手的
工具，比如现在我置身的这个广袤德克萨斯荒原，我便叹口气，不再注视它，而去寻找
一个我能够轻易得到的目标。
你说那不是真的心爱，而只是一种冲动。
似乎你说的是对的，我不是忘记，而是羞耻于这样伸展自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在灿
烂的阳光之中。我得承认它有些孩子气，让我看上去不再老谋深算精通世故。我宁可低
头默默行走，也不愿仰起脸来，注视着你，同时伸出我的手臂。
还是让自己被平凡彻底淹没吧，至少，那样不会出丑。实际上我正在被吞噬。没顶之前
，也许我会隐秘地抬头，飞快地瞥你一眼，如同注视这个春天枝头上刚刚绽开的新叶。
它绿得让人心慌。
可我仍然在想念你，虽然我看着别处，走向远方。有个笑话说，一个信徒问牧师：我祷
告的时候可不可以抽烟，牧师回答说不可以。另一个信徒也问牧师：我做什么都想同时
祷告，那么我能不能一边走路一边祷告，或者，一边抽烟一边祷告？牧师说那当然可以
！你看，我知道自己正是这样想念着，不动声色地忙碌着我的日常，轨迹笔直，目光坚
定，心里却发出沉默的声音。我知道你听不见。
你大概会笑着说我这样的文字近乎诡辩，正如我面对透明的水滴和没有阴影的阳光，发
觉自己没有智慧，只剩下狡黠。面对你的眼睛和笑容也是如此，似乎一伸展自己，我瞻
前顾后的心机就会在你的纯净面前片片碎裂，那些所有的掩饰发出干燥而呛人的灰尘味
，颜色发黑。
可我仍然在想念你。这个夜晚，我偷偷远离人间的灯火和喧闹，悄悄接近旷野中的一棵
树。没有阳光、水汽和你注视我，自己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天上的云很近很近，象你的
呼吸。我四下张望了很久，终于踮起脚尖，伸出手臂。
我触摸到了风中的花。 |
d***u
发帖数: 186 | 122 I live close to Cool' River and went there a couple of times.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斑斓荒芜
: 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麦克阿瑟大街。它在城市之中蜿蜒前行
: ，在平坦的德克萨斯荒原上制造出丘陵的感觉，两边绿草如茵。而夜晚降临的时候，则
: 到处是华灯璀璨，河水也因此波光粼粼。
: 河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叫做COOL RIVER，翻译成中文，叫“凉河”不如叫“酷河”
: 更确切些。来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的年轻精英，他们来此享受的不是美食，而是无上昂
: 贵和精致的品味。
: 曾经去过一次，坐不到片刻，便有衣着端庄的姣好女子前来搭话。若你是女孩，则一定
: 有得体亲切的男子来邀舞——这里和我去过的许多大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充满着
: 渴望的人群。他们都是善良而聪明的，但也是迷茫和寂寞的。
|
b*****e
发帖数: 3522 | 123 [随手写下]错落夏季
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给你电话，在堵的水泄不通的公路上。我懒懒地靠着座椅，一边心
不在焉地和你说话，一边观察左右的动静，在每个空隙之间擦身而过。若是晴天，阳光
就会晃着我的眼睛，若是阴雨天气，一望无际的乌云就会横亘于我的视野——这个城市
位于一个广阔的平原之中，平坦至没有尽头的地方。
你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此亲近又如此遥远。
而这个夏季，不断在极其炎热干燥和饱含雨水润泽之间错落摆动。我要么不得不戴着墨
镜，抵挡刺眼的光线，要么瑟缩着身体，关掉冷气，好让自己不那么脸色苍白。看来，
患得患失的还不仅仅是我们。
从没告诉你，我总是在梦境中回到那个绿草如茵树木冠盖的河边——因为那不过是幻觉
。在走入如蜂巢一般被割裂成无数格子间的办公楼时，我常常暗自嘲笑自己如此的幻觉
，它因为太过诗情画意而显得拙劣肤浅。其实，在无数的交谈之中，你从未忘记提醒我
幻觉的存在，每当我试图描绘你双眸的清澈和美丽时，你总是礼貌地提醒我那不过是美
化和臆想。
是的，我明白，事实从未如我描述那般纯净，不过，这又如何呢？天知道我多么想溶进
那片绿色之中，成为一个个透明的分子，在风中慢慢漂浮，专注地聆听水滴落下的声音
。当然，在面对你时，我已经习惯微微一笑，然后沉默不语。
你洞察我所有的秘密，正如我知晓你的秘密一样。有时候我觉得彼此是针锋相对的敌人
，守着共同的秘密，却又分毫不让。就连在心底柔软的时候，也不放弃清醒，而这一切
只不过是为了保持一个优雅的姿势，以便我们在溃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不堪。我知道，
就算我们无限接近，你也有一根尖锐笔直的针紧握在手心，不肯松开。它必将穿透我，
也穿透你自己。
这个夏天就这样错落着过去，如同你我之间的争战，随心所欲，却又有条不紊。我们都
试图接近，又试图疏远，终于我渐渐明白，这场阳光和雨水的争战之中将没有胜者，我
们同时占山为王，又同时落花流水。
生活总是这样，让你弃而不舍，求之不得，如同一枚油滑的硬币，一个烫手的山芋，或
者，一块温润的石头。我们知道在它平凡粗砺的外表之下，有翡翠的心脏，却拼命阻止
对方将它凿开的企图，虽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善良。
为了对方，也为了自己。
这个夏天就将在这样一场错落可笑的争战之中度过，我们象孩子一般努力玩着大人的游
戏，手脚笨拙，却乐此不疲。不知道当时光的河水逐渐干涸的时候，我们会不会因为在
患得患失中沉溺太多时间而感到后悔，但就现在而言，似乎我们还算自信，伪装成智者
，滔滔不绝地预言着未来的厌倦，而浑然不知冥冥之中的主宰在我们的殚精竭虑之后轻
轻一哂。
而在这样对逃避津津有味的追逐中，我努力让自己忘却，也努力让你视而不见的是，我
多想停下脚步，只为等候你的转身，给予你一个轻轻的拥抱。在时空的喘息瞬间，我清
晰地看见自己的想念，它历历在目无处可逃。 |
b*****e
发帖数: 3522 | 124 哈哈，谢谢恶少细心。
的确是多贴了一遍，疏漏疏漏。
不过虽然现在有52篇，可架不住我随时会写新的啊：）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到这篇为止一共31篇，还差19篇
: 走过廊桥贴了两遍，删掉了一个
|
b*****e
发帖数: 3522 | 125 没问题。很好，我感觉在清韵的文集消失了以后又可以把作品汇总到这儿了。
很感谢。：）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哦：）
: 你开篇说有五十篇，不算新写的啊
: 你的文章已存入精华区作者分类中，
: 你有空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
|
b*****e
发帖数: 3522 | 126 惘然一世
世界上总有什么让人因为美丽而迷恋，同时又因为悲伤而叹息。比如瞄准镜中小鹿清澈
的眼睛，比如你凝视我良久而悄然坠下的泪水。
这个傍晚，我驶过刚建好的高架桥，它比旁边的大厦还高，可以俯瞰整个达拉斯繁华的
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而远处，夕阳穿破初秋连绵的云层，迸射出惊人耀眼的光芒，于
是整个天空就燃烧起来。
有那么一刻，我因为震惊而无法呼吸，头脑晕眩。这样的美丽是猛烈和决绝的，如同最
后一声泣血的呐喊。的确，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后，它就迅速黯淡下去，幽深的蓝色统
治了苍穹所有的角落，那样的眩目和热烈是再也寻找不着了。
这样的时刻在我们的生命中不断闪现。它们突如其来又瞬间消失，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以前已经一切都时过境迁，只留下一些微弱的心跳，让我们在某个午夜时刻突然惊醒，
怔怔望着窗外无声的大雨，叹息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只能沉默，就象陈永仁那个小店里
，音箱悠悠地飘出那首《被遗忘的时光》，只是，我们可能连问“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去年回国在深圳，和几年没见，却依然熟悉亲切的朋友相见，觥筹交错尽兴而返的时候
，我坐在出租车里，外面的流光溢彩飞速向后退去，忽然很早以前那不知名的诗句又浮
现出来：
总是这样
我刚说出上句
你就该接下句了
总是这样
忘情的大笑之后
就该沉默了
……
总是这样
彼此熟悉以后
我就该逃了
我把这些句子慢慢敲进键盘，送到你那里，你问我为何如此忧伤。我沉默地微笑——你
虽然不明就里，却如此敏锐。很多时候你这样的聪敏让我迷恋，也让我叹息。它犹如一
把刀锋明亮的剑，让我接近，也让我远离。
我总是不停地在离开。那并不因为我因为厌倦而想要远离，而恰恰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
。那些紧紧攥在我手心的沙粒，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都会不知不觉渗落下去，最后的掌
心之中空空如也——我害怕你也是如此。每一次启程，我都会离你更远而同时离你更近
。李商隐不肯给自己的那首诗起个名目，那是因为他和我一样，想也想不尽，说也说不
出，于是只好叫《无题》，但他仍然知道那是“无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
惘然。其实，那何止是当时呢，尘埃落定，我们已经惘然了一世。
亲爱的，请不要朝无尽的旷野不停张望，只要你轻轻转过身，就能看见，我在慢慢朝你
走来。 |
b*****e
发帖数: 3522 | 127 [随手写下]弱水三千
由写字楼出门右转不远，是一个小而安静的商业区，一溜儿三面合围的平房，里面有一
些小小的快餐店、洗衣房和理发馆，出口正对着马路的地方，是一个加油站。这种小商
业区在北美平原上很常见。每天早晨，停好车后，我大多不会直接进办公室，而是慢慢
走过这个商业区，在其中的那家星巴克停下，要一杯咖啡，让自己清醒过来。
星巴克的咖啡的确好喝，门口那个墨绿色的圆形标记也逐渐在我视野里变得亲切起来，
不过，我总是要那种最普通的咖啡，而很少尝试那些不同的牌子，一是因为省钱，二来
也习惯了。
很奇怪，我在其他地方往往会要各种不同的咖啡，比如蓝山，比如摩卡，甚至苦得让人
说不出话的双份快速。我知道JAVA的味道微酸，摩卡甜而醇厚，卡帕奇诺则香腻顺滑，
如同美人的肌肤。谈不上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在星巴克我只是要一杯最简单的咖啡而已。
刚出炉的咖啡总是很烫，耐不住香味的吸引忙不迭就会贸然喝下，然后烫得自己龇牙咧
嘴。一个马达加斯加谚语说：“被同一杯咖啡烫到两次的人是个笨蛋”，含义和我们古
老的“吃一堑长一智”异曲同工，但自己好像总是没有记性，同样的错误发生了又发生。
生活总是这样，一再发生的意思就是下一次还会出现，如同我们的遇见，交错，分别，
然后是遥远的再次遇见、交错和分别。那些都是我们无法预测无法操纵的事情，我们在
尘世间慢慢行走，正如那些细小的灰尘慢慢飘荡一样，身不由己。纪晓芙给自己的女儿
起名叫“杨不悔”，她不过是和我们一样，不愿甘心承认这种身不由己。其实有什么悔
不悔的，既然遇见，那就遇见了吧。我手中的咖啡，从滚烫到冰凉，然后又是滚烫，可
不管怎样，它仍然是我执意要的那杯。我想，有时候，被同一杯咖啡烫到，那不过是一
种一意孤行罢了。记得你以前曾对我说过，用拼音打字，给我写邮件，每次问到“会不
会”时，总是打出“悔不悔”来，唔，在我看来，它们是同样的疑问，也同样不需要回
答。
面对星巴克里琳琅满目的餐牌，你总是会向我推荐各种芳香扑鼻的咖啡，我却总是要那
最简单的一杯。你问我为什么，其实答案我并不知晓，只知道在捧起那杯热气腾腾的咖
啡时心里很踏实。被问急了，我只好搔搔脑袋，笑着说，古人云，弱水三千，他只取一
瓢饮，那么对于我，则是星巴克三千，我只想要这一杯。说这话的时候，我凝视着你的
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
你没有回答，只是低头默默地从柜台上取一个柔软的纸圈，套在杯子上，让我不会烫手
。我接过咖啡，慢慢走进阳光之中，心中宁静安稳。 |
b*****e
发帖数: 3522 | 128 [随手写下]回忆无常
自己的生活仿佛处在一个逐渐加速的离心机里，越来越变得身不由己疲于奔命。但越是
在这样的喧嚣之中，我越是能够时不时地沉寂下去，象一瞬间的走神。这种片刻的安宁
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自己会本能地将意识唤醒，重新回到热闹的尘世之中。
显然，我是一滴伪装得很好的油，虽然和水一样透明，并且隐藏在汪洋大海之中，但仍
然顽强地保留着自己的格格不入。
有时候，我想，自己这样间歇性地精神游离，可能是一种衰老的征兆。因为在这样的恍
惚游离之中，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回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如同海水中漂浮的水母在
我眼前掠过，轻柔无声，却瞬间色彩鲜艳。
有时候我会和你说起这样的回忆，在诉说的时候，我滔滔不绝，语调柔和措词精美，你
总是安静地听完，然后微笑着说我象在背台词一样，虽然你的的确确知道我那只是因为
全神贯注地复述而已。但那些曾经的真实，在我脑海里确切得容不下丝毫一点置疑的真
实，在你那里，也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场景，你为我卓越的想像力而感动，而不是因为
相信。
这一切让我感觉无从说起，我一再沉湎于那些被遗忘的时光，似乎只有把它们在我们四
周的海水中湮染开来，你才能和我一道经历我所经历的那些甜蜜和伤痛。我徒劳地想，
也许如此，你才能离我更近一些吧。
是的，你年轻而充满生机的视野之中，是绝少涉及回忆的，你的内心太过生机勃勃而无
暇回顾，更不会象我这样不厌其烦地去追究每一个存在过或者不曾存在过的细节。当阳
光的分子在树叶之间跳跃，从我面前一晃而过，我便会悚然一惊，这时你已经没有踪影
，而清脆的笑声也只是依稀可辨。
阳光下你充满水汽，而我浑身干燥，灰尘的气息挥之不去，我知道它们来自回忆，而我
对回忆则已经习以为常。
很奇怪的是，即便对于同一个事件的多次造访时，它都会呈现不同的形态，有时你那个
微笑是喜悦，有时你那个微笑是伤感。它不是固定不变的，这也许是你觉得它不可能真
实的原因。克尔凯郭尔用托敦斯考德的著名阅兵式来形容回忆的无穷无尽——士兵方阵
在正步走过检阅台之后，就偷偷拐进一条小巷，换上另外的制服，继续下一次正步接受
检阅——于是，这样的队伍无限庞大，永不断绝。
其实，这正是回忆之所以迷人的原因，它无穷无尽千变万化，比年轻的你所面临的未来
更加深不可测。对于我来说，它是我内心中的某个未来，你面对着一个广袤至没有边际
的新世界，而对我来说，同样的宇宙在我的身体深处，我无法抛弃它。回忆重复我的过
去又抹杀我的过去，在任何时候都给你看一个独特的瞬间。
我知道终将有一天，它会让我不堪重负，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在成长，你每个瞬间的微笑
哭泣甚至黑色眼睛的轻轻转动都被它所记忆和吸收，以便在未来某个时刻以毫厘不爽的
形式重新展现给我，而我将在你离去之后用穷尽一生的时间来感受回忆的快乐。
尽管你要求，但我无法描述给你听我内心回忆的具体形态，我只知道，这个海洋的每一
颗水滴，它所折射的，都是你的样子。 |
b*****e
发帖数: 3522 | 129 [随手写下]缘分邪说
在我第一次走进达拉斯国际机场巨大的候机楼时，我没想到，这块我首先踏上的美国土
地，将会在日后被我不断地熟悉和经过，甚至，我在美国第一个长久居所就在它的附近。
一个假日，我从远处赶回自己的家中，远远看见机场门口硕大的标志，忽然觉得有说不
出的亲切，想起五年前那个寒冷的早晨，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没头苍蝇似的在迷宫般
的闸口之间乱转，今天我已经对它的几个候机楼了如指掌了。这样的亲切让我惊讶：原
来不知不觉我就已经习惯了这里。脑子里闪过的一个词是，缘分。
当然，我知道那堆连绵的钢筋水泥是没有任何生命和知觉的，用一种情感来描述彼此的
联系显得有些可笑。对冰冷的物件都是如此，何况对人了？生命中，总是有无数的人擦
肩而过，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会猜想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共同岁月。
但缘分毕竟是稀少的，否则也就不会那么珍贵，不算那些惊鸿一瞥的偶遇，即便是身边
经年累月而来的朋友之中，能够保持一份醇厚绵长友谊的，也少而又少，绝大多数，都
是无疾而终，正如那首歌所唱的：“你出现。你不见。”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越是我们刻意经营的，我们越是到最后不堪重负而放手，因为发现
彼此仅仅是为了坚持而坚持，手中的鲜花已经干燥，轻轻一触便成粉末。而越是我们所
忽略和以为不过是浪花一瞬的，越是能给我们的生命以持续的不可磨灭，即便在山长水
阔，生死茫茫之后，依旧会在某个深夜猛然惊醒，让你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种眷恋和伤
痛无法用时间来销蚀。
也许在历经无数的红尘之后，我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了解冥冥之中那强大的意志
，它总是有足够的智慧来让我们始料未及，摧毁我们对于情感的信心和理解，无论我们
多么饱经世故。正因为如此，缘分这个词也越来越蜕变为我们的一个借口——为的是躲
避命运的捉弄，或者，在命运的捉弄到来前，匆匆逃走，放弃你勇气之下的誓言。
我们是狡猾的弱者，无力抵御，也不甘牺牲，于是把所有的责任推到缘分之上。若是我
们遇见并且相悦，那是因为缘分，若是我们没有遇见，那也是因为我们没有缘分，在车
水马龙的喧嚣之间，我们没有“过近千帆皆不是”的耐心，更没有“长存抱柱信”的决
绝，有的只是随波逐流。凡是来者，皆有缘分，凡是去者，皆是缘分散尽。我们懒懒地
张开手掌，一切任风来去，漫不经心，忘记自己手中曾经紧紧守护的珍宝，已经吹散在
风中，不可寻觅。
语言学家说，古人的音节和词汇远比现在复杂，因为他们视万物皆有神灵，因此极力赋
予每个事物独特的描述和时态，我猜想，那是因为他们天性淳厚，自然而然相信天下万
物都有情的缘故。桃李不言，静默天籁，在他们眼中耳中，都是值得敬畏和用心的。在
我们逐渐简约省略掉那些沉默着被我们忽略的事物时，我们也丢掉了对冥冥意志的敬畏
心，对有情缘分的坚信和谨慎。
那上古的邪说，终于不再被传唱，也不再被懂得。 |
b*****e
发帖数: 3522 | 130 [随手写下]沉吟至今
转瞬之间，我将离开这个城市，柔和的播音女声告诉我这次的旅行是一个漫长的十五小
时。航班上的服务周到而疏远，连播放的节目都那么彬彬有礼而遥不可及。一个MTV的
片断，疯狂的吉他手飘扬的长发之前，是静默而低首的圣徒塑像。他们之间的反差剧烈
，如同自负的我和沉静的你。
无论世界如何喧嚣，总有一些人不为所动，他们寂忍安然如大地，如同凝视我的你。在
这样温良的外表之下，那该是一颗怎么样激烈的心呢？
和我设想的不同，这个航班的线路很奇怪，它不是横跨太平洋奔向那一边的你，而是向
北，掠过雪白耀眼的极地，穿越荒芜的西伯利亚，然后才悄然降落于那个酷热潮湿的南
方都市。在我看来那是一条多么曲折和艰难的道路，但地理书上说，这样的路才是最近
的。
看来，越是真切的事情往往越不准确，如同你我之间的距离。原来彼此接近的方式是经
过最没有人烟的蛮荒之地，而不是众所周知的浩瀚大洋。窗外，北极皑皑的白雪极度刺
目，我的视野是一片空白。收回目光，我轻轻舒一口气，闭上眼，你的样子就历历再现
出来。
在自己的记忆中，我总是喋喋不休，仿佛不这样就不能证明我自己的存在。而你总是默
然倾听，不离弃我却也不纵容我。有时候我也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你的沉吟从何而来，
却不能解释个周全，于是也这样悄悄地收拾起行囊，离开一个又一个我曾经熟悉的城市。
在旅途之中，我总是不停地记起《诗经》中的那句：“青青子衿，幽幽我心。”也许，
我正是因为你倔强的沉默才也一言不发地漂泊吧。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奇怪，你怎么什么也不问，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我猜想你可能是早已
经有了答案。在极为隐秘的时刻，我也能觉察到你的担忧，或者伤心，有时候你的泪水
就要夺眶而出，但在刹那之间，你总是能别过头去，再重新注视我的时候，你已经神色
安然无懈可击。
天知道当时我是多恼恨你这样的安忍不动，我象一个顽劣的孩子，试图激怒和冲破你的
底线，虽然我的智慧告诉我那不过是你绝不会放弃的尊严而已。这是你容忍我和凝视我
的力量之源。
我想，我的目光是锐利和咄咄逼人的，但这并不代表着坚强或者有力。正如无上的荣光
来自历经苦难的折磨一样，你承受我的跋扈却从不放弃自己的原则。
这个时间，应该是你的凌晨时分，而我在拥挤的机舱之中，忽然醒悟，你远比我想像的
强大和温柔，你沉吟至今，并不因为温婉和柔顺，而是因为你洞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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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31 [随手写下]举棋不定
每天早上，我都会在水泄不通的高速公路上堵车，所有的道路都被塞满，大家慢腾腾往
前挪动，每个人都想在同样拥挤的四条道上找到最快的那条，于是，我们不停换来换去
，企图在这样的左支右绌中寻找最畅快的空间。每一分钟，我们都要思量犹豫，举棋不
定，因为不知道选择之后，到底会是慢还是快。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我们永远不知道表象之下的是什么。于是我们仔细观察，仔
细斟酌，但结果往往是在最后一秒失之交臂，或者压错赌注。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你精挑细选，好不容易确定的目标，会在最后一刻被你用一个不
可理喻的原因放弃。但实际上，更多的原因是我们一开始就拼命说服自己，好不容易选
中的，一定是最好最适合的，而心里那个微小而真实又倔强的声音，却一直反复说着：
你的真命天子仍然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等待你——而他的出现，必定极其偶然，给
你的感觉却强烈到不可置疑，你永远都有这样的信心。
但你故意不让自己听见，到最后也以为真的没有了，它却在你决定的一瞬间猛然响起，
你开始不确定笃信的一切——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所笃信的，你坚信的那个道理，你假
装忘记了。
我们总是这样，假装相信，或者假装忘记，因为我们举棋不定。
于是我们逃跑，并寻找借口。天知道那是多么愚蠢的理由。你对别人说你只是害怕，其
实你知道是因为你忽然发现你努力相信的并不是THE ONE。
问题在于你选择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逃离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是否与真正的那
个人失之交臂。
在那些浪漫影片的结尾，主角们总是在地球上恰好撞见了另一半，但最接近实际的是：
你无法确认。你打开一个幸运饼，觉得那个预言不是你所要的，于是又打开一个，当你
面前的碎饼堆成山的时候，你疲惫地想：算了，反正没有一个能让你法眼晕眩青眼有加
，那就下一个吧，管它写的是什么预言。
在欧·亨利的小说中，那个商场女售货员有一颗叫杰克逊的星星及时阻止了她那次堕落
，也许你心里那个微小的声音这次能及时阻止你放弃寻找，但下一次呢？你不是任何时
候都能听到内心的声音的。
关键是，你不能再回头了。
选择只有一次，以后的，只是结果。《黑客帝国》中，NEO可以选择挽救锡安或者
TRINITY，那是设计师给他的机会，所以前五次他选择挽救锡安而最后一次他选择了
TRINITY。可你没有。你小心再小心，也是浓雾中蒙上眼睛的捉迷藏者，你都在做着不
甘心的选择。
除了选择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
b*****e
发帖数: 3522 | 132 [随手写下]蓦然回首
正要关闭电脑，忽然MSN的自动提示窗口打开，提醒我你上线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
关上了电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以沉默相对，无论相隔多远，或者，多近。渐渐地这段
时空变得长而坚实，将我们阻绝开，似乎伸手便可触及。而我们如同小火慢煮水中的青
蛙，不知不觉便习惯了这样的陌生。
生活总是这样，重大的开始起源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相遇是如此，分别也是如此。
一个眼神，或者扬眉的瞬间，我们就彼此记住；而一个脱口而出的词语，或者一个漫不
经心的忽略，就如同王母娘娘手中的那根金钗挥手一划，银河就滚滚而来，我们身处两
岸，遥不可及。
直到有一天，彼此蓦然回首。
过去的岁月，是一杯刚盛出的蜂蜜，在我们回首之前已经在桌上静静放了许久，而回忆
则象那把精明的汤匙，只舀取面上透明的一勺，分外美丽，而当时的纷纷扬扬和不知所
措，都已经沉淀下去，不再被我们提及。我们在回忆之中再一次活回来，仿佛所有的美
好都不曾改变。
但我不愿这样回首我们的时光，这显得如此懦弱和躲闪。我想，蓦然回首是需要勇气的
，因为要重新领略自己努力遗忘的甜蜜和伤害，但就是那一惊心的领悟瞬间，才让自己
发觉你在我内心中留下了深至不可磨灭的印痕。即便它充满争吵猜疑泪水和暴怒，但仍
然是属于我们的时光，无法改变，无法遗忘。我不能将它再美化，因为它已经足够美好
。我知道，纵使它堕落、沉溺、浮靡、妖艳，有着数不清的缺憾，我宁愿如同《创世纪
》中，逃离所多玛和蛾摩拉之城的义人罗得的妻子那样，转身回首，哪怕自己将变成永
远屹立的盐柱。
我们的血肉之躯终将崩朽毁坏，即便成了盐柱的回首女子，她也没能保留到今天，而是
破碎成片，或被好事的游客们带走，或蚀化于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既然如此，那我所能保有的，除了这真切的回首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呢？那些时光斑斑
点点，丑陋而苦难，可正是这样的笨拙和丑陋才让它美好。
我终将蓦然回首，因为我不舍。
那瞬间的心中一动，便是我的福至心灵。 |
b*****e
发帖数: 3522 | 133 [随手写下]醒悟痛楚
深夜突然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小腿抽筋的剧痛所引起。那种疼痛让我立刻清醒，睡意全
无，转眼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身体上的疼痛可以慢慢平复。轻轻按摩，整个身体便能松弛下来。但有些疼痛是让你无
法再平静下来的，它如同一个永远新鲜的创口，任何时候的触碰，都会让你倒吸一口凉
气。
生活里充满了妙不可言的巧合和阴错阳差。这么说的人，这么说的时候，那大概是一种
遥远而冷漠的心态，而当你置身其中，巨大的意外突如其来的时候，我看着你极力地让
自己望着天空，使得泪水不那么显眼。那一刻，恍然大悟却让你因为疼痛而忍不住浑身
颤抖。
有时候，我分不清是疼痛让人醒悟，还是人因为醒悟而感到痛楚。也许它们彼此紧咬，
不可分开吧。我们总是努力保护自己珍爱的，如同孩子紧紧攥住手中的沙粒——我们都
以为只要自己不发觉，那些透明而宝贵的沙粒就会永远在我们的掌心。而在某个时刻，
你摊开手掌，却发现它们早就遗失，飘落于你无法知道的地方，那样的难以置信，在你
的脸庞上历历在目。
我们下意识地拒绝相信，仅仅是因为恐惧它后面的痛楚。它如此巨大，以致于你拿不准
你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你投入得有多深，你执着得有多久，你当初有多开心，你的痛楚
就有多强烈。世上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快乐和悲伤从来不肯独立存在，它们是一
枚硬币的两面，而我们这些不够聪明的人，总是忘记将手中的硬币翻过来看看。
也许正因为如此，现在的人总是越来越狡黠，他们不肯投入，不肯执着，他们宁可削减
到应得的快乐，也不愿冒得到悲伤的风险。
事隔多年以后，你已经从崩溃中恢复过来，会淡淡笑着回忆说“当时觉得天都黑了”。
你神情自若，宛如内心的城堡完好无损，可我却看见废墟的遗迹，连绵不绝。
你终究醒悟了，那些淡淡的哀伤不再从表面所见，我却知道它澈入心骨。你放开它，又
收藏它，巨大的疼痛如同火焰，将你烧成灰烬又让你重生。
我凝视着你，看你依然完美的笑容和幽深的黑眸，终于不得不承认，醒悟，是一种美丽
的痛楚。 |
b*****e
发帖数: 3522 | 134 [随手写下]相忘江湖
从友人处得到你的致意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这甚至让我有了瞬间的沉吟。
回忆的恍惚之后，我仍然宁愿认为你只是以一个相识的普通人的身份顺便问问好罢了，
没有什么深意。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要有任何联系的更好些。有些人之间是不能
一笑泯恩仇的，这无关气度、看开或者时过境迁，仅仅是不能。风波过尽，仍然不能是
朋友。不是放得开放不开的问题，而是我了解你如此深切，如同你对我洞察分毫。与其
做一个不疼不痒的朋友，不如做陌生人吧。既然当时说了“不再如何如何”这样的话，
那就信守诺言。
遗忘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佛祖说，无所住而生其心，既然走了，就没必要回头，否则我们的本心又要陷入一场迷
失。赵州大师把那个抱着的女子放下了，就真的放下了，我想大德想告诉后人的是：做
一个真实的自己，没什么需要非回顾不可的。这不是记仇，或者看不开——无所谓看开
看不开，维持一个场面上的圆融假象既让人疲倦也毫无必要。
在我们生命中，有很多人，他们只因为某个事件而存在——要成为一生，或者长期的朋
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事件消失了，他们也就毫无在记忆中
保留的意义。你说这是残酷也可以，冷漠也可以，干净利落也可以。
这无关爱恨，只是空而已。
我想，衰老的年纪离我越来越近，总有一天，我会倚靠记忆而存活，那时也许我会真正
写出点什么来，但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在那些回忆之中，必然有一些永远不会再想起
，正如同一些人一些事我永远无法忘记一样。我承认我会在某个时刻想念，在某个时刻
因为你痛澈心肺，但那是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我会当它们是我生命中的必然经历，
并为此感恩上苍。
一种彬彬有礼的问候，回忆或者谈论，在我看来，只是虚空。既然不能假装没有过去没
有回忆，那就无法重新开始。庄子说过：相濡以沫，相掬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这个
江湖充满着廉价的关怀水汽，与其将已然过去的时光做为谈资缅怀不已，不如将它沉默
收藏，相忘江湖。 |
b*****e
发帖数: 3522 | 135 [随手写下]似曾相识
把车驶进那条僻静的街道，两边纷纷扬扬的梨花便随着风飘荡下来，从倒后镜中可以清
晰地看见它们无声地飞舞。斑斓漫天。
我心中一动。这样的情景似乎在那里见过，异常熟悉，却又说不清来历。有时候我会猜
想我们的记忆是一种何等奇妙的储藏，它总是在不经意中翻开一些让你恍惚沉吟的景象
，却又倏尔关闭，待你想定睛细看时，已经杳然无踪。
这个明媚的四月充满香气，却又躁动不安。一张张陌生的脸从我面前掠过，我视若无睹
。而你的双眸一闪而逝，那种闪亮却是我所熟悉又陌生的。可我来不及转身，你已经隐
没在喧嚣的人群之中。阳光直射下来，我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你的气息如同深蓝大海中
一尾轻盈游动摇摆的鱼，在弥漫街道的香气之中消失不见。
我想自己应该能够接受命运的如此安排，并说服自己你不过是我在这个星球上偶然遇见
的一个普通人，那瞬时的心悸和任何事情都毫无关联，它象一个隐秘的水印，所暗暗契
合的，隐藏在我记忆最深的地方，连我自己也无从知晓。遍寻不果之后，我相信自己终
究会将你遗忘，并继续我漫长的漂泊。
生命中总是有这样富藏玄机的瞬间，如同松针顶端最后落下的一滴透明雨水——它在我
的肩头慢慢湮开，悄无声息，直到我远离丛林，在艳阳之下迷惑地抚摩肩上那一点点微
凉的潮湿。它很快挥发，不留痕迹。
在清醒地翻拣记忆的一个又一个深夜，我也会责怪上苍为什么不给我更加明确的答案，
好让我在你到来时以整待暇，从容不迫。它将我们内心如此熟悉而渴望的东西费尽心机
地掩盖起来，却又不肯让我们彻底遗忘，而是在已经擦肩而过许久之后一个毫无来由的
清晨，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曾经如此接近过。
我想，上天是洞察而怜悯的，在我们自负地山盟海誓，以为永不遗忘的时候，它始终不
肯高估我们的坚守。当我们因为追逐四月的香气而在长街上渐行渐远的时候，它用一个
微不足道的细节提醒我们的心，那也许是一个短暂的凝视，一声轻轻的叹息，一个犹豫
的脚步，或者，一滴即将蒸发的泪水。
也许最终能彻底唤醒我们的，永远不是尖利的呐喊，而是轻声的耳语。而我们必然终将
再遇，回忆起已经蒙尘许久的前世今生，此刻错过的似曾相识，正是为了下一刻能够捕
捉到你转瞬即逝的心有灵犀。上苍的恩悯，不在于给予，而在于铭记。 |
b*****e
发帖数: 3522 | 136 [随手写下]安然午后
周末的午后，我总是在风中渐渐醒来。
远处的山冈有一些稀疏的小树，它们树叶的轻响，在阳光中远远传来，又很快飘远。你
不在的时候，天上连一片云都没有，仰着头，那种蓝色深不可测，如同翻转过来的大海
。只是，这个海洋里空空荡荡，那尾鱼，并不在里面。
墙角的丁香应该已经开过了吧，那些白色的小花，四瓣或者六瓣。我仔细地数过，一共
有三百二十四朵。记得曾经笑着和你赌气，一定要在里面找到一朵七瓣的丁香，我相信
它是存在的。
独一无二。
你不置一词，直到你的离开。我想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在那里。你所不知道的是，
沉默地看着你的背影，我悄悄伸开手心，那本是我给你的惊喜。后来我才发现，在我的
手中，第七个花瓣始终不肯开放。
你走后，那群蝴蝶才蜂拥而至，熙熙攘攘。它们翅膀在阳光下色彩斑斓地变幻着。我想
，你知道这一切，甚至你的离开。
有时候我的汗水掉落在地上，就会有一块深色的湿润痕迹，在我的影子中间。小蚂蚁慢
慢从边上爬过，小心翼翼地问候我的身影，我猜它想看看我的泪水在哪里。但是它不曾
说话，我也保持沉默。
面前的青草蔓延开去，在阳光下有一种煦暖的香味儿，而我站着的地方却很清凉。鸟儿
从远方飞来，扇动着翅膀从我面前掠过，我能看见它灰色的羽毛，以及下面隐藏着的半
透明的骨骼。
那些不动声色而坚硬的骨骼。记得你说过，里面也许充满着爱情。我至今都不了然，但
我知道它的眼睛和你一样倔强，飞行的时候，粉红色的脚爪温顺地匍匐在胸口。我不知
道夜晚来临的时候它会不会在我熟睡的肩头停留。
我想自己应该不算在眺望或者等待，因为没有什么在我空洞的视野里。它的空洞大概是
从那个午后开始的，太阳从身后照射过来。那是一个因果——因为我走了很远的路来看
你，所以你不肯认我。
我想我大概要悄然睡去。若你停留在我的肩头，请别用语言唤醒我。这个午后，我是一
株植物，亲爱的，请用汁液和我说话。 |
b*****e
发帖数: 3522 | 137 [随手写下]隐没红尘
四月似乎是一个开始和结束并存的季节。在公路上我懒洋洋地凝视窗外，三个月前枯瘦
的枝条通通铺张开咄咄逼人的绿色。无声的喧嚣汹涌而至。友人在诗句中说，四月是有
刃的。这样的话让我心中一惊却又无言以对。它的锋利穿越我们，在城市上空，如同一
把漂游的剪刀，寻找每个让人动心的故事，并裁去它们爱情的尾巴。
所有的人在四月之中充满期待，也充满不安。除了你。
其实大家都知道繁荣即将来临，而最初的小心翼翼即将凋零，我们身处的现在，只是一
个过分安宁的间歇。但我们都忙碌往来，准备迎接奔腾而来的红尘，而你置身其中，却
恍若不觉。我知道，在未来的盛夏，你会和所有人一样色彩缤纷，鲜艳夺目，但同时，
你又远离这一切，沉静地收敛羽翼。你深陷红尘之中，却无比接近自然的内核。
歌声终将远去。你我也是如此，如同一阵风穿越我们的身躯，将那些鲜活和色彩带走，
于是，你在我面前将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最初勾勒的线条。伸出手，可以感觉到那些
水分和新鲜烟雾一样穿行而去。有时候你望向窗外，眉尖轻蹙。我知道你并不总是快乐
，也没有忘记最后的崩毁。你熟谙这个世界，投入它，也超越它。然后你会转回头看着
我微笑，我想那种沉默我能明白。红尘滚滚，如同一支盛大的曲子，充满天地，却也总
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但你不会。你会停留在这里，哪怕变成透明的灵魂。
偶尔我也会猜想面对现实生活的林林总总时你有何等的干脆利落，一切在你手中都有条
不紊，老练世故。偶尔曾经在电话里听到过你彼刻的声音，脆生生的，毫不犹豫和慌张
，我想，你面对红尘时充满了自信。可我知道你内心却深处远离尘嚣的天籁之中。那些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不能扰动你的心。
想到这里，窗外忽然有呢喃的细语传来，转头望去，一只新来的燕子从四月的阳光之中
轻盈地穿过我的屋檐，我可以看见它嫩黄色的腹部羽毛。树叶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安
静的香气弥漫开来。 |
b*****e
发帖数: 3522 | 138 [随手写下]头发乱了
这个正午，阳光白晃晃的，楼下空旷的停车场里，所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耀眼夺目，却
又死寂着，连树叶都垂落下来一动不动。我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这一片喧嚣的寂静之中
。和往常一样，我微微侧过头，试图点燃手上的烟。一阵风突如其来，将我手上小心拢
着的火吹灭。在我一愣神儿的时候，它又已经不见了。我茫然四望，看不到任何踪迹。
我总是发觉自己置身于巨大的空旷和孤单之中，如同此刻。敛眉垂目，感觉不到哪怕是
一点儿你的呼吸。以前并不是这样——那个时候我站在无人的操场中央，闭着眼睛，能
够准确判断出你将从哪个方向过来，即使你刚刚走到那个隐秘的入口，我也能转过身，
微笑着面对你。
印象中，你总是慢慢走过那长长的距离，马尾扎在脑后，整整齐齐，戴着干净的蓝边草
帽。一阵风吹来，你便会奔跑着追赶被吹跑的帽子，再回到我面前的时候，你已是满脸
通红，皱着眉说：“头发都乱了。”
我那时太过年少，只会幸灾乐祸地笑。今天，当我呆立在空旷的停车场时，我知道那曾
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总是尽量以整待暇，却又企图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狼狈，这些小小的心机，谁也想不
到会成为未来舍不得遗忘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不懂得，自己所羞于表现的，正是彼此
眼中最为美丽的。
几十年后，当我从酒会上熙熙攘攘的衣香鬓影之中远远地看见你时，你依然耀眼夺目流
光溢彩。只是你的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眉目顾盼之间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笨拙慌乱。
在你眼里，在你手上，一切都舒展如意，一切都游刃有余。我隔着长长的水晶香槟高脚
杯和闪亮的灯火久久凝视你，一言不发。你谈笑风生优雅得体，视野之中是和你同样打
扮和气质的人群。有那么一刻，我黯然神伤，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得体的西装，忽然是说
不出的疲倦。你永远不知道，我从那一刻起失去了任何重新唤醒你的愿望，我慢慢从繁
华的潮水中退出，从你的目光和记忆里退出。
天知道我多想念那个明艳阳光之下头发乱了的女孩子。旷野的风再也吹不乱你的头发了
，它却将那么美丽的时刻吹得无影无踪。 |
b*****e
发帖数: 3522 | 139 [随手写下]苦丁清茶
最近上火得厉害，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我想到的不是去看医生开药，而是到处翻箱倒柜
，找可以去下火的东西吃。很重要的一条，是不喝咖啡，改喝茶。
印象中自己没买过什么茶叶，而去火最好的是苦丁茶，这种茶叶一般中国超市未必会有
。正彷徨思量的时候，却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赫然发现了一筒刚开封的苦丁茶。
我拿着它想了一会儿，才依稀记得这是一位现在已经很少联系的朋友送的。当时她回国
，问我要带什么土特产回来，正好我也是上火的时候，就半开玩笑说带一筒苦丁茶吧。
这种茶我在国内喝过，入口味道极苦，而过嗓子时却神奇地转为甘甜，并且久久不散，
让人回味无穷。
那个朋友并非和我同城而住，彼此也不怎么熟悉，但我在某天居然就真收到了这么一筒
茶叶。那时我已经不上火了，因此喝了两次就放进了抽屉。
现在我每天早上上班，首先都会泡一杯苦丁茶，它叶子细小却绿得让人眩目，水汽之中
慢慢便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不张扬不凌厉，却持久不散。而每次喝到它，都会想起
我那个朋友，那个低调却细致的朋友。我们之间偶尔才会有一些联系，但分明是彼此关
切的。她和这苦丁茶一样充满灵气。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和焦点，不是随时都会对你念念不忘，但不是那
些在你的注意力之外的人就不是你所关心的。他们会顽固地通过你生活中的一些细节来
占据你的记忆，比如，那首古老的歌，你曾经在星光下的大学操场弹着吉他，和她一起
唱过；那部过气的电影，你曾经在屏幕之下偷偷地攥过她的手，发现彼此手心都满是汗
水；那个被淹没在网上的小说，里面有一段对白是你和她真实的聊天记录；甚至一个安
静无人的街角，一辆叮当做响的古老街车，一张泛黄的被揉皱了的相片，一个你藏在砖
缝里的小小硬币……它们都代表着只属于你和她某个独特而隐秘的含义、那些别人所不
了解的甜蜜而忧伤的秘密。
我们的灵魂就在这些林林总总的记忆，或者秘密，之间生长起来，每一部分都相关一个
我们关切着或者关切过的人，也相关着牵挂我们，或者曾经牵挂我们的人。于是我们的
生活里充满妙不可言的细节、琐碎而发亮的时光。
那么你呢？亲爱的，在这一切之外的你，是如何影响我的呢？我遍寻这些时光而不果。
你穿越我的灵魂，弥漫于它，却又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你属于所有这些零碎之外，
是那被遗忘的时光。我无时无刻不和你在一起，又从未和你在一起，只有当我将生命的
房间打扫干净，整个屋子空空荡荡之后，你才显现出来，无比清晰。你是阳光，空气和
水，我每日所倚赖，而从来不曾注意。只有在我独自沉默于这个空旷的房间，你才会照
射入心，覆盖我的全身。
我手上的茶杯中，安宁的香气袅然升起，弥漫开来。 |
b*****e
发帖数: 3522 | 140 [随手写下]到期影票
和你在MSN上说话，说起你现在的城市，我说很好，那里以风景优美著称。你说你觉得
亲切又疏离，我说那也很好，毕竟流浪久了，对所有的路过的城市和人都会变成同样的
这样方式。你说你说不定还会回到出生的那个城市，我说那也很好，完美地画了一个圆
圈，正如一个完美的小说。
你说怎么我说啥你都说好？我笑笑说那当然啦，你不就是要为难我么。这总是发生在我
们之间——我对你的刁蛮洞若观火，无论你怎么说也不恼，让你仿佛拳拳都打在棉花上。
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你说的那些感觉我都有。有时候我很想将自己视野里所见到的展
示给你，如同你我同时经历某个场景，某个地域。这样的念头出现过很多次，但那些想
要分享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从我大脑皮层过滤掉了，就好像我的记忆力是个网眼
过于大的筛子，而那些曼妙的场景是过于细小的沙砾。
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偏僻的美国小镇，我坐在学校图书馆的三楼，巨大的落地玻
璃窗前，下面是一片碧绿的草地，点缀着稀疏的灌木丛，隔着一条似乎从来没有车的柏
油公路，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荒漠，错落的草甸和低矮的小树散布开来，看不到尽头。
那个小镇以阳光猛烈而著称，那种明亮的光线甚至让坐在空调房里的我都觉得眩目。时
常会有野鹿从荒野中越过公路，来草坪上吃草。它们灰灰的，并不好看。可是我就特别
想让你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和我一起看这个景象。它很荒凉，很安静，却很吸引我——
因为它让我觉得有些东西是可以永远下去的。
但是现在，若你真的能来，我可能最想带你去看电影，因为我兜里还有八张那种预付的
电影票没有用完，而有效期就要到了。唔，若我不告诉你这个原因，只是说想和你没日
没夜地看电影，你可能还觉得我和过去一样，疯狂而自由自在。可是你瞧，我已经老了
。电影票的效期和凤梨罐头的不一样，过了就过了，什么都不会剩下。不知道我们之间
的熟悉会不会也有一个有效期，也许没有。
这不是说我们会永远熟悉下去，而是说，那种亲切会象烟雾一样慢慢地散掉，不知道什
么时候你就觉得遥远和不在意了，然后问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确变了。从荒野中的小鹿，到裤兜里的电影票，这就是这些
年以来我的变化。
你自然不会来。不过，你若来了，我可能请你看电影，也可能开车八个小时，走到那片
寂寞的旷野，指给你看那些灰不溜秋的灌木，满是尘土的荒草丛，开花的剑麻，还有黑
黑的野鹿和野猪。那里的天很高，云很白，春天的时候，花开得很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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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41 [随手写下]恍惚端午
忽然发现今天是端午。
我该去超市买几个粽子吃了。这里虽然离屈原离汨罗江很远，但粽子仍然会有的，甚至
还有碱水和肉粽的选择。小时候家里穷，粽子不能包得很大，或有很多肉，我们家的粽
子就包得特别好看，小小的，有尖尖的角。自然全部是碱水的，但蘸着白糖吃，现在回
忆起来都觉得好吃得要命。那时我好吃甜食：粽子月饼西瓜，还有那种糍粑——当时年
纪小，不知道节制，一直吃到反胃要呕吐为止。现在我已经不喜欢太甜的食物了，甚至
太咸的也不喜欢。我的口味和我的年纪一样变得苍老寡淡。
哦，希望自己的品味不是如此。还是喜欢徐若暄——不过不是现在用公鸭嗓唱歌或者把
角色演得笨拙无比的她，而是18岁时在艳阳和古墙边拍写真的她。我仍然是喜欢妩媚旖
旎的女子，但不是浓妆艳抹，而是眉眼灵秀心思通透。
这也许说明我还没有老。
今天应该算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可是我却有点恍惚，尤其这个中午。你对我说：各安天
命。唔，这真是一个好的祝福。我感觉不到这是一个节日，因为外面的阳光猛烈，视野
之中都是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长长的草丛在风中摇摆的时候，会从碧绿变成浅
白的绿色，在阳光下面变幻色彩，就象波浪一般。天非常非常蓝，也许是因为玻璃将那
些刺眼的光芒吸收了的缘故，但我知道外面一定充满着灼烧感，因为连鸟儿也不愿飞过
这个荒凉的天空。
窗外的那片草地看不到边，只是在远远的地平线那端可以看见一些沉闷的建筑。凝视久
了，有时候我会出现幻觉，仿佛一个小女孩子在上面走过——这个场景显然来自某个可
疑的电影。所以我不能说那是你，虽然她必定有一双因为黑亮而显得过分深刻的眼睛，
这和你完全一样。不过你肯定不会来，就算来了，也不会把自己放在那白得耀眼，如同
刀锋的阳光下。而此刻，这一个瞬间，我所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幻影。等我收回目光，
我知道，自己的视野里再也不会有什么小女孩啊飞鸟啊蜻蜓啊之类的玩意儿，只是一片
空荡荡的阳光。
我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下去走走。说不定我能走在灼热如刀刃的光芒下，说不
定我还走过那片草地——说不定那甚至很有趣。我看了看天，有云聚集，不过，非常非
常遥远。
至少，我可以装作走下去抽根烟吧。 |
b*****e
发帖数: 3522 | 142 [随手写下]繁忙空洞
转眼又到了周末，似乎积攒了一大堆事情：有两个杂志的约稿还没写，朋友需要的书评
还没有查阅，而我本来是想过一个悠闲的周末的。
夏天刚刚到来的这阵子，青草疯长，几天就绿得渗油，不剪是不行了，同样蔓延的是蚂
蚁窝，上个周末一下子在草坪上冒出十个新的蚂蚁窝，显然都是新建的王国，在草丛中
还不显眼，杀完它们的五天后，又来了三个。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土壤中到处是肥
胖的爬虫，用木条捻死，就有一滩汁水。鸟儿也多了起来，我甚至在不远的小区树林旁
的草地上发现了一个被风吹落到地上的鸟蛋。有点象鹌鹑蛋，麻麻点点，估计是渡鸦留
下的。兔子开始肆虐，经常见到老鼠般大小的野兔旁若无人地吃草——它们都是这个春
天的新生命，啥也不怕，赶也赶不走，跑起来的时候都是蹦着的，撅着白色的秃尾巴。
“这些兔崽子！”我有一天轰跑院子里的野兔，恶狠狠地骂。骂完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骂
——它们本来就是小兔崽子。朋友打电话过来，在她家偌大的院子里，她发现了一窝兔
子，她只好编个铁丝网把院子保护起来。
我该如何描述自己理想中的夏初繁忙生活呢？浇水，剪草，种花，杀蚂蚁，捉肥胖的虫
子，掏鸟蛋，轰野兔，赶臭鼬……好一副共存共荣的田园景象，似乎我醉心于这样安然
静谧的生活。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在越来越空洞下去，仿佛看见自己隐没在疯长的野草
丛中，再也看不见外面，再也看不见你。而你从那些高高的绿色叶茎旁走过，对我大声
的呼喊毫无觉察，也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个繁忙夏天的深处。突然想起古龙小说《多情
剑客无情剑》中的阿飞，他在春天的时候寂寞地数树上的桃花。我越来越不爱说话，同
时梦也越来越频繁。以前我是很少记得自己的梦的，而现在，几乎每个早晨醒来，我都
记得自己曾经梦过什么场景——它们无一例外地久远而亲切。我知道那是我的故乡。
这里的野草都有尖锐的叶片，很容易割伤我的手指，这和有关你的记忆总是很容易割伤
我的内心如出一辙。这些野草开出蒲公英一样的球状花朵，而这里的蒲公英都长得让人
恐惧的大，象一个棒球，我试过，用力吹也不能把它们吹开。
对了，前院种的玫瑰已经长得很高，开出了一种奇怪颜色的花朵——象香芋冰激凌的颜
色，苍白妩媚，象一个漂浮的灵魂。 |
b*****e
发帖数: 3522 | 143 [随手写下]记忆拼图
当你忽然笑吟吟地问我，我们认识多久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想不起来。可是我不能迟疑
，哪怕是在你如此黑澈的眼睛和不可捉摸的笑意面前——这种需要当机立断的问题是容
不得半点犹豫的，有点象革命的大是大非原则。好在我随时保留着某个我们最初的细节
，自然是有利于我的。在我装作成竹在胸地说完它之后，你立刻用另一个回忆来反驳我
，自然，那个场景下是我先和你说话的。
我们的回答都不算太错，虽然有一点点偏差，倒还都能自圆其说，各自都拿得出自己的
证据，还都挺利索，显然我们都有临危不惧的本事。我们一件一件地说来，似乎要比试
高低，可是越来越多的细节渐渐让我们都意外，原来这样看起来平庸度过的日子居然隐
藏着如此我们忽略的微妙瞬间。
事情总是过去的很快，嬉笑寒暄之间，立刻归于沉寂，仿佛水面上一个小小的波纹，我
们都不再提起这场关于回忆的较量。回过头来想想，觉得有趣的是：我们所分别记得的
细节，都是对方所忽略的。无意之中，我们先牢记自己的好，以便在这样的问题被提及
的时候，慌乱之中可以有那么一两根救命稻草，或者脚下有一块不被洪水淹没的立锥之
地。其实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会处心积虑这么做，只是我们习惯了，习惯了优先
保存对自己有利的记忆，以便保护自己，或者，说服对方。
我想，我们都是训练有素而又禀赋过人的人，尤其是对这种琐碎的小事。
我们彼此不断地提出这样的证据，让对方惊愕猛醒——那些场景我们都是记得的，只是
，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我们记得更牢，同时，不知不觉忽略了对方对于彼此的关切。当我
们把这些细节都放在一起时，里面针锋相对的倔强也渐渐有了一种柔和的意味。我们在
做的是一个巨大的记忆拼图，虽然彼此先拣出自己喜欢的色彩，但只有把它们放在一起
，才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若不是有你这样的自尊和倔强，我也不会意识到记忆不是我所
想象的那些只有利于我的碎片，而是一段完整的岁月。我们的记忆碎片，边缘锋利，容
易伤害对方，却彼此契合，若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将它们一块一块拼起来，那必然是一个
边缘温润的安然景象，而若我们只是抱着自己的碎片，它们反射的光芒将眩过我们的眼
睛，而锐利的轮廓必然会刺伤你，也刺伤我自己。
那么，让我用目光谢谢你吧，谢谢你有足够的耐心来和我做这个拼图直到现在。我想未
来很长，而这个拼图随着时间扩大着，不断有新的碎片诞生，若我们都小心翼翼保存它
们，努力地契合它们，而不是用彼此手中的碎片做为相互伤害的工具，那么我们的拼图
可以长远地持续下去，而那隐秘的、仅仅属于我们的时光也会悄然生长——只要你仍然
愿意。 |
b*****e
发帖数: 3522 | 144 [随手写下]失效地址
http://www.nps.gov/grca/grandcanyon/sunset/Sunset03.html
这是一个失效了的地址。那还是我2000年去大峡谷前做准备时保存的，它显示的是大峡
谷一年每一天太阳升起和落下的具体时间——具体到分钟。那个时候自己总是精力充沛
异想天开，想看看那荒凉地带的落日或者朝阳是怎样的。
可惜最后我仍然没有看到，从拉斯维加斯开到大峡谷用去了五个小时，到达的时候已经
是正午。而太阳则是在峡谷的另外一边落下的，所以我梦想中的壮丽从来没有亲眼目睹
过。
但我一直保存着这个地址。你知道，我是一个不甘心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去做
到想做的事情。慢慢的，那些梦想就真的变成了梦想，而我竟然还以为它在那里，没有
离开。就象这个地址，我今天打开，没有出现我预想的那些数据，而是一个错误信息，
告诉我，你寻找的，已经不在这里。
最近喜欢看GOOGLE的卫星地图，搜索到你的城市，就感觉很亲切，仿佛我和你很近似的
。从天上看下去，那个城市的确很漂亮，名不虚传。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有机会回去，
未必找得到你。你和我一样，都漂泊习惯了。
自己倒也不是特别在乎。记得有一年我回到靖安，非常开心，觉得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
都是我当年熟悉的，其实我在那儿读书的时候，那个县城远比现在安静，青石板路上空
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偶尔有别人家养的猪吭哧吭哧跑过。而我再去的时候，已经是宽
阔的水泥路面，到处是谈笑的人群。
我在中学新盖的教学楼门口坐了一会儿，虽然我从来没在里面上过一节课，在我走的时
候它才刚刚破土动工。可我固执地觉得它和我是老相识。
我的电脑里保存着你的地址，电话，电子邮件——所有能够找到你的手段。有时候我会
想像这些BYTE是长长的线，从每个人的身体上生长出来，在空中飘着，要是想起谁了，
就飞舞到谁那里，轻轻触碰一下对方的线。若是杳无音讯的人，那就是他身上的线已经
脱落了，也许不再长出，也许在别的地方悄悄生长，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这些虚拟的电子字节终究是会失效的，如同我一直保存的大峡谷太阳作息时间表一样，
但我也不愿删除它，虽然我知道在某些别的地方可以找到相同的资料，正好像你必定在
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样。在《2046》里，他们总是回到2046号房间，哦，也许我可以
东施效颦一下，你已经离去了以后，再穿过那个狭窄的弄堂，穿过那些在路灯下打扑克
打麻将下棋的人群，然后在你门口坐一会儿。
你知道我是一个不甘心的人。 |
b*****e
发帖数: 3522 | 145 [随手写下]至于昨天
所谓的昨天，可能就是一种沉默吧。如同树影之间的阳光，慢慢地淡下去淡下去，没有
一点声响，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我知道你的脾气，和《花样年华》中，走到遥远的柬埔寨的梁朝伟一样，只有觉得已经
到了最后的时刻，再也无法忍住，才会找一个远离人群的树洞，把内心的话一口气全部
说尽，说完了就不会再开口，转身走的时候，连头也不回。而我此刻忽然的思潮汹涌，
不过是你走后，树洞里那个弥散开来的回声。波纹荡开，渐渐地消散。
我知道你觉察到了我的思绪，但你什么也没说。仿佛昨天是一个平常而又平常的日子。
我仍然没有给你任何音信，你也没有给我一个问候，过去的那个白天炎热无比，阳光猛
烈，而夜晚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但我睡得很沉，一直到今早天大亮才醒。醒来的时
候阳光明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草地上青翠的湿润是唯一的痕迹。门口的小
树，依然挺立着，每一片透明的叶子上都有泪光。
我们都知道，时间的列车总是以一个不由分说的恒定速度向前驶去，此刻和上一刻并没
有什么分别，为什么我会觉得过去漫长的许多年，在无尽的滑动之后，忽然于昨天猛然
停住了呢。一切都定格在那里，所有我们分享过的时光如同那些刹不住的车厢，纷至沓
来，叠加在一起，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无数惊心动魄的细节，历历在目，让我无
处可逃。
我很想对你说一些什么，最低限度，将这些在我眼前静止堆集的画面说给你听，但它们
太多太沉太撩乱，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向以聪明伶俐自负的我，竟然发现自己如此笨
拙。
至于昨天，很多人写下相关的诗句，比如：“关切是问，而有时候，关切是不问。”，
比如：“我不会问，你也不会说。”他们都说得很好，很煽情很含蓄很熟练。那么我还
是不说啥吧。
至于昨天，哦，是的，生日快乐。让我在你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声祝贺你一下，这样，我
中午和同事在外面吃午饭时，要的那一个SHOT的TAQUILA也有了名目。
无论如何，要快乐。 |
b*****e
发帖数: 3522 | 146 [随手写下]衰老证明
套用一个耳熟能详的句式来说：一个人发现自己忽然老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自己在
不停地老下去。
衰老的一个证据是多梦。我开始经历许多希奇古怪，情节复杂的梦，这显然明确预示着
我老之将至，更让我沮丧的是这些梦都和春梦毫无关系，这使得我在最松弛和自由的时
间里都享受不到销魂的快乐，而是觉得疲惫不堪。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黄色厂房做成的飞
机你还记忆犹新吧，而昨晚的梦境则是喂红烧肉给狼狗吃——这样的情节估计最有创意
的你都想不到。这真让人匪夷所思，我在到今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既没见过厂房，也
没碰到过大狼狗。要命的是场景非常清晰，我甚至还记得狼狗灰黄色的毛皮和黑湿的鼻
子，它们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很无辜，而嘴里的尖牙锐利无比。
衰老的另一个证明是腰围。直到最近我仍然为一个三十五岁而没有肚腩的身体感到洋洋
得意，但今天早上——也许是周一综合症的缘故我四肢无力头脑混沌，但也许这只是一
个借口——我匆忙出门，到了公司，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连皮带都没用。我的裤腰已经
足够卡在肚皮上而自己毫无觉察，哪怕是一个星期之前，我穿上长裤而不系皮带仍然会
觉得裤腰太松。
在这一个星期里，我迅速衰老，变得和其他中年男人一样面容浮肿大腹便便。即便没有
那么严重，但趋势指标已经在向下行，如同联邦储备利率。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或许可以怪罪到你的头上，但也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巧合。你
在让我伤心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正面临着这样一个让人沮丧的转变，我自己也不知道。
何况，我也理解若不是到了无法回避的时候，你不会这样对我。这样的时刻，你我最需
要的不过是一个解脱。
当我们在电话里语调平静优雅地告别时，我们的耳中是轰鸣般的崩毁之声。可是你不知
道我多想再看看你漆黑发亮的眼睛，正是它们让我义无返顾忘记自己。
不过实际是，这个衰老时刻的到来不过是个巧合。无论快乐或者难过，我的身体到此刻
正好开始拐点加速下行。我身上的皮肤逐渐遍布皱纹和斑点，眉毛和头发脱落，眼皮耷
拉目光浑浊，松弛的下巴和嘴角配合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以及永远也擦不干净的口涎
。这架曾经运行良好、闪闪发光，让你发出快乐尖叫的机器，将慢慢断裂残缺脱落，变
成轮椅和病号服里散发呛人灰尘气息里的一堆垃圾。
这些症状的到来，我相信，还需要另外一个三十五年，但它们将不可避免。我只希望在
这些发生之前，还能够见到你。
唔，也许我该去SEARS买一个价值599美元的健身器，以替代每周两三次心不在焉的九十
个俯卧撑，至少，哦不，也许，它可以延缓下一个三十五年的到来。 |
b*****e
发帖数: 3522 | 147 [随手写下]过敏体质
今天是七夕，似乎该写点儿啥。
实际上我把这个日子忘了个干净。要不是忙里偷闲上网看见大家都在嚷嚷，还不知道自
己躬逢盛会了呢。
但实在没啥可写的，我最近过得很正常，或者说，很无趣。人说幸福总是相似的，而不
幸总是有各自的不幸，毫无疑问我就是属于幸福那一类的。
唯一想起来的，就是昨天我被蚂蚁咬了一口。
这可真是芝麻大点儿的事情，被狗咬了也不过那么一回事，何况是蚂蚁。不过我这辈子
还是头一次被蚂蚁咬，而且这事还挺让人紧张的，因为德州的火蚂蚁毒性之剧烈，和这
儿的蝎子跟蛇齐名。一个朋友，不过是穿着凉鞋快乐地在草坪上徜徉，被扰了清梦的火
蚁在脚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脚肿得跟小山包一样。更邪门的是火蚁的毒性会加剧——
前俩月他第二次被咬之后在十几分钟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被直升飞机送去急救，几
乎小命不保。
这样愈演愈烈的过敏反应和我脑海里种痘或者锻炼耐受力的常识背道而驰，我这才知道
，人世间有些事情的重复不会让你越来越皮实，只会让你越来越容易被摧毁。
写到这儿，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那个清晰的肿块过了20个小时依然清晰。和以
前被蚊虫叮咬不同，这只蚂蚁咬下那口时我感觉非常强烈，似乎可以分辨出它上下腭下
手的部位。它可真是一只刚烈的蚂蚁。
过敏性这事真不好说，有的人反应特别大，有的人毫无反应。从这初次交手来看，我好
像还是比较迟钝的，庆幸自己不是过敏体质的人，不象上面提到的那位倒霉朋友。
忽然想起深圳的美女朋友乱码自称“疤痕体质”，大意我猜测是经过什么伤害都会留下
永远的疤痕，推而广之，不仅物理伤口如此，可能心灵和记忆都有这问题。杨绛奶奶回
忆说她自己的皮肤特别能留墨水，钱钟书在她脸上画胡须竟然皮都擦破了都擦不去，显
然，疤痕体质或者渗透体质都算是一种天赋异禀，小时候自己挨揍就恨不得伤口永存，
让爹娘羞愧，让自己心疼，可是转眼就恢复原状，仿佛蜜水里泡大的一样浑然天成。现
在看来，我显然是没有小资或者自怜的本钱，在“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之外，唯有
吟诵“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以自励。
不知道下一次我被蚂蚁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许我体内的机制依然会迅速地稀释掉
过敏反应。就如同这么久以来，你在我的生活里来来去去，每次你到来都会让我暗自开
心，而每次离去我都会很快说服自己你有属于你自由的天空。你曾经问过，你这样的时
隐时现，我是不是都已经习惯了，我回答说可能吧，实际上我内心很愿意自己习以为常
安之若素，但你永远猜不到，每次你出现，你不见，我的快乐和悲伤都同等强烈。我不
知道你算不算我生命里的特例——记得自己以前打青霉素从来没问题，但有一天忽然就
过敏了，从此以后任何青霉素的药物都不能碰，过敏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也许是因为
我日渐衰老，也许只是因为我无法对所有事情都不动声色毫不介怀，我只但愿自己平生
如此不耐受的只有青霉素和你，凶狠的火蚂蚁不包括在内。 |
b*****e
发帖数: 3522 | 148 [随手写下]细节世界
整个世界是由无数的细节支撑的。
不是构成，而是支撑。
那些振振有词的概念，理想，逻辑，伦理，归纳，总结……在丢弃了细节之后，就会显
得空泛苍白，甚至不可捉摸，换个词语：抽象。
只有细节才是生动的，充满血肉和呼吸，它们支撑了你视野和记忆中的一切。
一个无意的眼神，一个摔碎的玻璃瓶，手攀在公共汽车上往后看见她时的惊鸿一瞥，黑
发在前额上随着车厢的摇晃左右轻摆，嘴唇上的红药水，因为害怕难看而微微掩着嘴唇
的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舒展开来，如同花瓣。
自行车闪闪发亮而微微左右摆动的龙头，踏板上一双臃肿的棉鞋，走廊斜放着的五色雨
伞，青灰色砖墙上太阳的痕迹慢慢移动，微笑时眸子忽然发出光来，米色的大衣，上面
有一朵俗气的大花，汽车驶过长长的桥面，下面是一片沼泽，树木从桥面中间生长开来
，形成一个岛屿，行人密集的街道上两边梧桐树阴影斑驳，霓虹灯在瞳孔里划过一条条
各种颜色的弧线，无数的行人走过，站在街边安然等待的人——她是突然跳入你眼帘的
，在捕捉到之前，她淹没在人群之中。
微笑的样子。脸上细细的茸毛，黑白分明的瞳孔不断转动，小巧玲珑的手，铺着木地板
的台阶，一些杂乱放置的杯子，揉皱的床单，桌上堆积的薄薄一层灰，阳光中有颗粒不
断浮动，悦耳的钢琴声，在玻璃杯的水中旋转着的细小渣滓，如国民党电台女播音员的
声音在你耳际慢慢湮开，你听见她在说：你喜欢我可要久一点哦。
一切细节都发生在瞬间，而消失在瞬间，它们变幻莫测却纷至沓来，让你感觉妙不可言
。从每一滴水珠都可以衍生出江河一般的长篇巨著，一切都电光石火转瞬即逝，但又余
音袅袅欲说还休……你身体的任何轻微动作都赶不上心尖的一动，哪怕是毛孔的张开，
瞳仁的收缩，指尖的一颤，你觉察到了，但同时也意识到：来不及了。
妩媚清新美艳温婉，不可名状，妙到毫巅，居然都在这么平衡将破未破，谜底揭晓但尚
未说出的一刻。你的目光从树荫下投向我，但仍未抵达，能量却已经穿越我的毛孔和心
脏，你的声音，刚从唇线中发出，还没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就已经消失，而我仍然能感
觉那轻微的颤动，但当在觉察同时，一切都已经停止、消失、成空。
细节就是如此，它是你弹响榧子时刚刚摩擦生热的手指，而那清脆的声音不过是细节的
余波和回响。
你若回头，我已不见。 |
b*****e
发帖数: 3522 | 149 [随手写下]风再起时
这是张哥哥一首有名的歌。他唱得很悠长。我却总是想起另一首，是一支闽南民歌，叫
做《思想起》。我喜欢这几个字带来的韵味，仿佛开了头，接下来是一段悠长。
风起了，或者说，思想起了，就会随手写下这些字。有时候想，你会不会来看我写的这
些字呢？很难说。你从来不回应。也许回了，用我不知道的名字，唔，就是用一个马甲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高僧的话，人问他如果到了来生又怎样，高僧回答说，也就不过是
换了件马甲。
这个回答真好。
换来换去，总还是那个人的，哪怕换到最后他自己都遗忘了。你以前也用过马甲写小说
，被我夸了，然后你就笑话我说本性难移，见到象女文青的陌生ID就会甜言蜜语。可是
你忘了我对有些女孩子的ID也很刻薄，如果她们写得不好。我记得争论的时候还给你举
例来着，你只是不屑，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我真觉得你是写得很好的。
其实我知道你会在告别的时候对我说一大段话。你是认真的人，喜欢把话说得清楚，又
是个想得很多的人，怕我误解你的话，误解你说一大段话的姿势。甭管你是不是在解构
，我是觉得这并不重要。你不能忍受别人怀疑你的真诚，而我没有怀疑，就是这样。
我从来不把这些思绪写得很明确，所以不免总有人会揣测我文字里的“你”是谁。老实
说，有时候是有具体的人，有时候是没有的，你也明白有时候我会把一些不同时段的记
忆和经历放到一块儿说，你说我这是取巧，实际上我只是在避免说得太实，你知道我总
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
这一篇却是彻头彻尾写给你的，毫不含糊。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已经离开很久，而且无法
再找回来，又因为我的确想要对你说些话。我有些撑不住了。以前自己倒还挺好，虽然
一直想到你，但自己觉得掩饰得挺不错，有点得意，但今天他妈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短
路了。你总抱怨你不了解我，你看，我也不了解我自己。
你老爱说咱们是完全的两类人，比如你的笑话总是说得很失败而我的笑话总是说得很好
，甚至你拿去转述给你同事听让他们都笑坏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
……比如，我们都爱吃红烧肉，对吧？ |
b*****e
发帖数: 3522 | 150 [随手写下]所谓伤害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还是很久以前。当时自己还年轻，不大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笑话的大意是儿子眼中的父亲：7岁的时候觉得父亲真了不起，啥都懂；14岁的时候觉
得老爹也有些地方不大对；28岁觉得老头子陈腐不堪；35岁的时候心说要是父亲当年有
我这么的能力早就发达了；50多岁的时候才知道老爹实在是自己的楷模，想探讨一下可
惜老人家已经去世了；70多岁的时候想着父亲痛哭流涕因为终于明白老爹当年说得完全
正确心有戚戚可是无从说起。
这其实不完全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挺有哲理的东西。人的思想总是慢慢成长成熟，对
先己一步的人领悟起来总慢半拍。现在的自己，外表谦和，内心自负，觉得世事历练得
差不多了，年轻人的血性又还在，时不时就会跋扈。这种跋扈的表现就是要不特别动情
，要不特别冷酷，自己觉得深谙世事规则——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嘛。
说到这些是有理由的。
有时候把自己抽离出来，看自己，都会为血液中流淌的那种咄咄逼人吃惊：你要冷酷，
我比你更冷酷，看谁承受得起。其实内心深处何尝不明白这样的彼此伤害谁也受不起，
但一咬牙谁都能受得住。这个世界谁缺了谁不能活啊。
记得曾经有句话，很小资，也很流行，叫做“食草动物要彼此相爱”。初初看到的时候
，年纪还小，觉得挺感动的。现在再看，偶尔会冒出不以为然的念头，觉得这种说法懦
弱。毕竟这个社会上食肉动物占绝大多数，你我都不能幸免，都不是那种躲在角落里悲
悲戚戚的人，那么，就遵守这个食肉世界的规则好了，没必要去愤懑，去埋怨，去委屈
，更不要去伤害——因为身为食肉动物，就已经做好了被伤害的打算，真要较量，无非
是看谁能够更承受伤害。
实际上，一旦存了这样的心思，你的任何姿态就都变成了伤害：或者疾言厉色，或者不
再理睬，或者冷嘲热讽，或者象我这样借题发挥。毕竟你我无法摆脱这个纠结，既然已
经变成食肉动物，就再也变不回食草动物了。
这样看来，伤害倒也是食肉世界的规则之一。既然来到这里，彼此尖牙利爪也是理所当
然。我们使用一切手段撕咬，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心理——若受了伤，不是指望伤口的填
平，而是努力让对方也得到同样深的伤口。
这就是食肉动物的铁律。
食草动物要彼此相爱。
食肉动物请彼此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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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51 [随手写下]隐秘香气
当前台的电话打到我办公桌上的时候，我正忙得鸡飞狗跳。慈祥的罗妮迟疑地对我说“
你是不是在等一个中国的邮件呀？好像把你的名字写得不大对。”我在电话这头不禁微
笑了一下。那一定是来自你的邮件，只有你才会固执地用我早已不为人知的小名称呼我。
该过中秋了吧，最近总是收到很多亲友的包裹和邮件。收到的邮件总是很厚重，不外是
家乡的土特产，茶叶，书，以及音乐。身在异乡，亲友们总是怕他们的问候不够热烈，
怕我忘记了家乡的气息。
你也给我寄东西，但每次都是很小的邮件，不引人注目。这次也一样，是一本很薄的书
，在我的手里沉默着。打开它，是一本关于爱尔兰文学的小册子——你总是这样，几乎
从不和我说话，却对我的心思了然于心。我只是在论坛中偶尔提及了乔伊斯，你就知道
我在到处搜集有关爱尔兰文学的信息。和往常一样，邮件中只有这一本书，没有信，没
有题记，甚至除了邮件表面的地址，没有你亲笔写下的一个字。我将每一页翻遍，没有
任何惊喜在等着我，只有扉页下角那方印告诉我它来自于你。上面写着“白云独去闲”。
有时候我想，一个人的性格总是无所不在地渗透进有关他的一切，正如你的行事和你本
人一样，沉静而无所不知。这个邮件和你一样沉默寡言，似乎拒绝告诉我任何关于你的
消息，我不知道你此刻是在地中海边的阳光下或是在熙熙攘攘的深圳街头，你将有关你
自己的悄然隐去，却对我了如指掌。
我知道这是你所喜悦的方式，遥远却又亲密。我们身处一望无际的大海，彼此呼吸，相
忘江湖。你说过你害怕遗忘，害怕短暂。那么这样的疏远，不过是你努力铭记的一种方
式，而这样的偶尔问候，也不过是希冀长久的一个小小企图。
我将书放到一边，继续自己的忙碌。在疲倦之极的时候，我尝试闭上双眼，静静小憩。
这时候我突然发觉身边有一缕淡淡的香水味——我敢肯定它来自于你，因为它的名字是
“禅”。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确定你就在我的身旁。
我睁开双眼，但你不在那里。手边，正是那本你从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寄来的书。打开
扉页，那方印旁边，香气悄然绽放。这个小小的隐秘，让我沉默，并且微笑。我忽然想
起那句诗的下面一句：“相看两不厌”。
这个时候我多想告诉你，这儿，窗外的白云格外悠闲。 |
b*****e
发帖数: 3522 | 152 [随手写下]擦肩而过
前阵子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是怀着一种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等待着RITA飓风的到来的，因
为到处都传说着它强大的威力，而我眼前充斥着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群。
我知道这样的若有所待纯粹是因为深知自己仍然在一个安全地带，但好像也未必全然如
此，我那个在休斯顿的同学，便兴高采烈又惴惴不安地等着海啸的问候，还特意买了个
防水的数码相机，还乐呵呵地让我等他拍的洪水照片。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种心态归结于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我知道，它对我，很熟悉，
很遥远。久违了。
当然，它终于擦肩而过了，如同一场惊天动地的前戏……下面呢？下面没有了——那个
关于太监的古老而暧昧的笑话这么说。它让我们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有些感觉扫兴。不
知道地球上有多少和我一样无事生非的人，哪怕对灾难的远离也在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
过瘾的意思，当然，我们嘴上肯定不说，而是做欣喜的样子奔走相告，虽然我隔壁门前
停满了的来自休斯顿的车在RITA过去了几天以后依然纹丝不动，他家里依然持续传出喧
闹的欢笑声。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好像越来越难以碰到这样擦肩而过的机会了，无论是天降洪福还是
灭顶之灾，让人惊心动魄或者抱憾终生的事情越来越荒芜。也许，只有年轻的贸然唐突
才有许多这样和巧合擦肩而过的机会。以前，我们总是错过最后一班公车，或者相互摸
到了对方的学校，却赫然发现对方就在自己的据点，或者我前脚离开论坛，你后脚就跟
来了，就象《麦琪的礼物》里那对阴错阳差的小俩口——按照管理学上的说法，他们缺
乏必要的沟通。
其实有时候不沟通有它自己的乐趣，默契就是这么炼成的，无数次的没猜对锻炼出了孙
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锻炼出了眉来眼去会心一笑，锻炼出了“关切是问，而有时
，关切是不问”……总之，有时候不说才有意思，啥都说明白，那直接上ERP流程算了。
但年纪一大吧，人就变得聪明了，或者，按照我一个以前非常要好的朋友所说，“滑不
留手”，有人从愤青变成了享乐主义者，也有人从诗人变成了商人。我们都越来越脑筋
灵活身手敏捷眼光狠辣，和好运失之交臂，或者让灾难贴身降临都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我们出手越来越准确，要么不冒险，要么一拿一个准，就如同PK台上的纪英雄，或者纹
秤边的李石佛，精确如同手术刀，一点不带犯错打抖的。
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可能擦肩而过带来的刺激已经不够了，要迎头撞上才能
够打动我们的神经，以前那种走在路上偷偷牵手，自行车后座上悄悄靠着这些小动作已
经成了小孩子的把戏，我们要真空上阵，要打真军，要么独中大奖，要么独撞南墙。从
这点上来，我们和搏出位的芙蓉姐姐石榴哥哥没啥不同。 |
b*****e
发帖数: 3522 | 153 [随手写下]支离破碎
生活是一个多梦而浅睡的老人，总是给我们一些少到没法推测到整体的片断，一些只言
片语，却把谜底掩藏起来。
我这么说，显然有些无赖，这类似于屋子里太亮怪秃子。其实生活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只是脑子里那个过滤的筛子网眼儿越来越大。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事情，
甚至许多穷极无聊八卦的来龙去脉，而现在，这个网眼儿大得，让我要愣上半天神，都
不能弄清楚刚才抓住的一个片断是关于什么的。
然而就有这样的碎片猛然跳了进来，比如读到十几万字小说中寥寥的一句话——那是你
曾经说过的。于是那个场景顿时清晰起来：你的神态和举止历历在目……刚下过雨仍然
反光的街道，旁边马路急速开过的一辆没什么人的公共汽车，帆布的太阳椅，冰镇喜力
啤酒上密布的水珠，我身后的街灯在你眼中反射出的光芒，可是我已经不记得这是哪一
年在哪儿发生的事情，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次见面。
或者是几个熟悉的音节，曾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也同样响起。早已销声匿迹的朋友西西在
她一个久远的帖子里说她第一次高潮伴随着贝九的旋律，其中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而
同样是贝九，给我的却是老爹絮絮叨叨讲解它的背景和含义——那是我家第一次买的进
口正版磁带，价格是十四大元，相当我当时俩月的伙食费。我们都听得很认真，虽然我
似懂非懂。
每个同样的东西带给不同人的感觉和记忆是如此不同。
有时候我觉得回忆就想一个完整的小说，打印在一张纸上，但每个字都被绞了下来，然
后随手洒落，你所能接住的不过是寥寥几个字而已，它们打乱顺序，互不连接，你只能
凭借它的形状颜色，或者依然散发的香气来推断曾经发生的过去。这不啻于一个最有难
度的智力迷宫。
说到这儿，我的朋友杨眉正在为一个迷宫烦恼，据说她只玩到了三级，不玩过这一关她
就不去睡觉了。我对她的豪情感到万分钦佩。不过她说的另一件事情更引起我的注意：
巴金似乎厌倦了尘世间的生活，决定离开了，这很象一个返城的知青把行囊打好——也
许他早就打好，就等着火车进站了。这些天，杨眉的报纸一直鸡飞狗跳地折腾这事，外
面的兵荒马乱和巴金老人的从容似乎是一个有趣的对比。
我不知道对于他来说，记忆还能剩下多少，它象一块经久使用的丝瓜瓤洗碗布，越洗越
坚韧，而空洞也越来越大，那些留下的，都是开始看上去无关紧要而到最后无法磨灭的
。而我们现在的生活，就被这个丝瓜瓤洗去油迹，干净整洁，光鲜发亮，就跟新的没用
过的一样纯情美好。
我脑海中的这个丝瓜瓤，现在正是能用的时候，多少油水都不沾。不太远的以后，它将
脉络尽断，支离破碎。 |
l*r
发帖数: 79569 | 154 这是旧文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支离破碎
: 生活是一个多梦而浅睡的老人，总是给我们一些少到没法推测到整体的片断，一些只言
: 片语，却把谜底掩藏起来。
: 我这么说，显然有些无赖，这类似于屋子里太亮怪秃子。其实生活一如既往不紧不慢，
: 只是脑子里那个过滤的筛子网眼儿越来越大。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事情，
: 甚至许多穷极无聊八卦的来龙去脉，而现在，这个网眼儿大得，让我要愣上半天神，都
: 不能弄清楚刚才抓住的一个片断是关于什么的。
: 然而就有这样的碎片猛然跳了进来，比如读到十几万字小说中寥寥的一句话——那是你
: 曾经说过的。于是那个场景顿时清晰起来：你的神态和举止历历在目……刚下过雨仍然
: 反光的街道，旁边马路急速开过的一辆没什么人的公共汽车，帆布的太阳椅，冰镇喜力
|
b*****e
发帖数: 3522 | 155 是啊，六七年间陆续写的，现在还在写呢，偶尔会整一篇出来。
【在 l*r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旧文吗？
|
b*****e
发帖数: 3522 | 156 [随手写下]冬冷秋凉
这个秋天凉得很快。
周末我还为持续的高温抱怨不停，觉得自己象过夏天一样过秋天，可48小时以后我已经
在电脑前冻得直哆嗦。我开始象准备冬眠的熊一样不爱动唤，总也吃不饱，并且不愿从
床上爬起来。
这个时候，我知道，冬天即将来临。
其实，冬天的冷抵不过秋天的凉。秋天的凉是不动声色却又穿透骨髓的，你不知不觉来
不及防御，等意识到的时候，只能不停地哆嗦。冬天的冷却好像都和暖意联系在一起—
—一想到冬天，外面是大雪纷飞，屋子里却暖融融的，有一个人安静地微笑着，等你推
门进来，马上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看着就那么暖和。要么就是一大家子人欢聚一
堂，把酒言欢，屋子里的热气把窗玻璃都蒙了，外面还贴着红色的剪纸，街道上是叮当
欢快的铃声。最典型的应该是这边儿的圣诞节吧，虽然没中国人那么爱吃爱喝，但到处
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圣诞树和包装好的礼品，红色的包装纸耀眼热闹，人人手里都提溜着
好几十个购物袋，开开心心地走在马路上——冬天冷虽然冷，却并不可怕，有数不清的
节日和热闹扛着，处处都透着那么喜庆。
秋天不是这样，总是和寂寥联系在一起，开车出门，落叶劈里啪啦打在车上，一个夜晚
的工夫，树梢的叶子还没来得及变黄发红，就已经落了，光秃秃的显得格外落寞，从倒
后镜看过去，落叶随着车的轨迹飞扬，慢慢变小。这时候，哪怕是一阵小小的风，都会
让你感觉凉意刺骨。
秋天是一个孤单的季节，相配合的镜头就是孤零零的树，空无一人的小路。我曾经拍过
这样的照片，湖水安静，树木安静，似乎连空气都不愿流动，远离喧嚣热闹。行人们总
是一个人慢慢地走，踏过萧索的落叶，沙沙作响。
这样的秋天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自己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喜欢热闹喜庆的传统中国人，越是寒冷就越是要想念亲近的
人——和他们扎堆儿，说些琐碎没用的话，嘻嘻哈哈，吃吃喝喝，满面红光，那个时候
，热气就会自然弥漫开来。若这些不能办到，我至少需要一个温暖的角落，比如秋夜和
你在一个偏僻的小酒馆里，要五盘涮羊肉，两斤老白干，慢慢喝着，看铜炉冒出的微蓝
炭火，和乳白热气，隔着密布水珠的窗户，看外面空旷的街道和昏黄的路灯。
想起两句诗，借用一下：秋夜在小酒馆，小酒馆在老胡同，老胡同在北京，北京是地上
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
b*****e
发帖数: 3522 | 157 [随手写下]爱情瞬间
他在天空之上，紧紧注视着你。
你说得不动声色，努力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却不由自主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高亢。忽
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但你仍然很快恢复了常态，在早晨阳光的阴影之中仍然试图绽放出一个微笑，空旷的房
间里，你的微笑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只是为你自己。你所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注视着
你。在他看来，这一刻的你绝美无比，但他仍然没有说话。你每次眼眸的转动，睫毛闪
烁，或者下意识用手掩住哭泣的嘴唇，都没有逃过他的目光。你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
闪闪发亮，那也许是因为努力抑制住的泪水，也许因为它们本来就那么明亮。
终于，那些透明的泪水再也不能承受，从眼角漫溢出来，阳光之下形成一条闪烁的轨迹
，顺着脸颊光滑的皮肤而下，他注意到，那些几乎不能觉察到的皱纹，被泪水所润泽。
迎着阳光，上面细细的茸毛清晰可辨。
那一刹那的静默似乎持续到永远。
你感觉到他似乎在叹气，但没有猜到他内心的疼惜。你只是懊悔这么不经意就让自己的
脆弱暴露无遗，过了这么久，你仍然不能释怀。很多时候，你只需要一个诚恳的回答，
和一点点在乎，但他似乎始终吝啬，甚至毫无内疚的表示。这样的漫不经心让你也渐渐
变得铁石心肠——只有这一刻，在你要离开的时候，你没来由地崩溃了，你不知道应该
恨谁，于是责怪这个早晨起得太早，自己还是晕晕乎乎的。
但你终于听见他的回答，看见他的样子——那个神态，那个语气，都是你期盼许久又不
期而遇的，你不再去思量他是否仍然爱你——哪怕你已经断定他的确深爱着，但哭泣之
后的放松和无人可怪的恼恨使得你决定再折磨他一会儿，你折磨的武器不过是不去想他
仍然爱你这回事儿，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感觉疼痛。
他的确感到了疼痛，但不是因为你的折磨，而是因为内心的撕裂。他忽然发现对你的依
恋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在刚刚过去的那个瞬间，他贪婪地观察你每一个细小的变化，
仿佛要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种想要接近亲吻抚摩沉溺的意志排山倒海而来，让他几
乎无法承受。
他并非不想告诉你，但无从说起。
你们就这么静默着，一个星球渐渐落下，另一个星球渐渐升起，猎户座马头星云又远离
了十万光年，流星雨再次穿过了狮子座，这些仅仅存在于一刹那的颤动之中，而这一瞬
间过后，那些没来得及说的已经无法再说出口，无限的远离之中，你仰脸儿微笑着。
另一个太阳的光线正直射在你的脸上。 |
b*****e
发帖数: 3522 | 158 [随手写下]隐秘印记
一直觉得胎记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它总是出现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身体肌肤的隐秘
处，却又怎么也销抹不去，和你与生俱来一直到死。
在我看来，它绝对是一个暗号，冥冥之中注定的暗号。对于上天来说，每个人都有的一
个隐秘印记，标志你天生属于某个群落。它秘而不宣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有时候
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和某个同类无意交错而过
，你就会猛然惊醒，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属于这么隐秘的一群。我们分散在星球之上，和
每个普通人一样，只有自己明白那些独特的印记——就象经过合战之后变成人形的狸猫
，我们和平常的陌生人一样生活，上班下班，习惯了用戏法隐藏自己。只有在某个月圆
的夜晚，听见远处篝火的噼啪声和古老的歌声，我们才会恢复真正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样的印记是什么格式的——也许它没有一个固定的FORMAT。它可能是一种叹
气的方式，一种行走的姿势，甚至，是一种笨拙。比如我一个朋友就总是忘记穿另一只
袜子，于是，一只脚是蓝色的，另一只脚是肉色的。在外人看来，那是一种懒惰或者蠢
笨，而在同类的眼中，那却是一个独特的记号，如同野羚羊的气息。
至于我自己，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喜欢吃坚果，并且喜欢把它们倒几颗瓶子盖儿里，
慢慢儿吃，但这不是我的印记，能叫醒我的是另一种声音——你的声音。我不是说那种
你从口中发出的声音，而是别的，它不通过耳膜，而是直接穿过我的血肉和骨骼，进入
心脏，如同一列呼啸的火车从我面前飞速驶过。那个时候，我的耳中无法容纳任何别的
声音。
以前，我总是很奇怪人和人为什么能够遇见，毕竟六十五亿分之一的可能，随着自己慢
慢变老，我已经不大相信运气了，要不，以前买的那么多彩票从来没有中过呢？那些陌
生的数字，我对它们毫无感觉，而这世上大多数人也是如此。
今天是个节日，按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我却很想坐下来，一个人慢慢儿想一会儿
，窗外的夕阳正慢慢照到对面的屋顶和墙上，这个时候真好，真安静。不管怎样，这个
下午，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在一些情况下，我是说，少数少数的那些，它们和大多数
情况长得一模一样，但骨子里完全不同的那些情况，人们能够遇见，不是因为运气，或
者缘分，或者什么别的，他们能够遇见，完全是一种理所当然，因为他们骨子里是同类
，能够轻易从大多数中嗅到同类的气息，如此而已。就如同两个聋哑人，他们拒绝任何
外在的表达方式，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传递所有的信息，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语言。
甚至哪怕他们一个是飞鸟，一个是鲸鱼。 |
b*****e
发帖数: 3522 | 159 [随手写下]信使问题
我的工作总是和变化无常相关。某个时间段，所有的紧急事务会一起涌至，而突然某一
刻，却发现要过一段清闲得不知所措的日子。在最近的一个大项目中，我打了大半夜的
电话，对亚洲的同事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可这样的辛苦无人知晓，因为它的作用不是彰
显成绩，而是消灭潜在的失误。第二天上午，我花五分钟做一个简单的分析，却获得交
口称赞——其实分析本身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只是它的结果正式人们想要的，如此
而已。
忽然想起王小波的《花喇子模国信使问题》，据说，花喇子模国的国王有个成例，信使
带回来的是坏消息，就把他处死；信使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就大大赏赐。长此以往，就
算有了坏消息，也没有人来报告了——或者，哪个头头瞧你不顺眼，就让你带坏消息回
去……也许王小波说的对，花喇子模国的国王未必见得是个坏蛋，但肯定是个笨蛋，天
真地以为将坏消息阻挡住，那些坏事情就不会发生。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花喇子模国的国王，那些不快的负面的让我们担心的事情，我们视
而不见——这么说好像是跟着王小波的思路，走上一条奉劝大家客观正视眼前苦难的道
路，弄不好又是一心理健康咨询讲座，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我们的生活里充满了倒霉
和遭殃，若是连花喇子模国的国王都做不了，那还靠什么撑下去？
遗忘和忽略，是我们生存的技能之一。与此相对，回忆和留心，也是我们的生存技能。
不是说要遗忘或者忽略痛苦，记住快乐和留心美好才能生存，有时候，我们需要做的是
相反。很多时候，我宁可想起那些让你难过感伤甚至哭泣的时候，想起那时我自己内心
的歉疚和不安，或者，想起我最倒霉催的时候，最彷徨无助或者最让人耻笑的时候，我
发现我仍然和当时一样痛苦非常，但不同的是，我不再为它们所淹没。我再次向它们低
头，不是因为害怕之所以屈服，而是出于感谢而致敬。
如果生存下去就必须做一个花喇子模国的国王，那么，在有的时候，我愿意听听好消息
，给我一些短暂的快乐；而在另外的时候，我愿意不停地回忆那些倒霉的信使所带给我
的坏消息，它至少让我可以更清醒一些。这样，当灰暗接踵而至的时候，我可以告诉自
己：我已经准备好了 |
b*****e
发帖数: 3522 | 160 [随手写下]孤注一掷
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我在不停提醒自己：这是过年。
在美国土地上是不大容易找到过年气氛的，就连中国超市门口的舞狮也似乎在细雨之中
显得有些孤单和无精打采。超市里的人们照例行色匆匆，他们和我一样，所能做的不过
是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弥补没有爆竹烟花般热闹的缺憾。
实际上，就算是美国人过自己的圣诞和感恩节，也不象中国人过年那般闹腾——《白色
圣诞夜》的旋律安宁舒缓，远不如锣鼓的喧天和唢呐的喜庆；每个人面前盘子里的一块
火鸡肉，也和酒桌上推杯换盏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那是两类不同的节日——前者，是
西历节日，是商业化的节日，是我应景儿或者采购便宜电器服装的时间；而后者，是一
个古老的咒语，它和这儿的人们通常使用的时间完全两样，有自己的节奏，而我能感觉
到。于是在每三百六十天的某个时刻，我变成了一个同事不认识的人，有他们所不了解
的开心和秘密。我也买东西，但不看是否便宜，也不论是否需要，因为它们是年货。
这个时候，我忽然特别想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让人筋疲力尽的年夜饭。再也没有现在
更让自己感觉是一个中国人了——在经历了一年的忙碌辛苦喜悦挫折之后，我没有坐下
来好好休息，轻声细语的想法，却有努力狂欢，尽情欢闹的冲动。
我们的年，比老外过圣诞要使劲得多，拼命放炮仗，吃东西，狂欢。据说北京卖掉了30
亿元的烟火爆竹，而当我上司问我中国人过春节过多长时，我想了半天，回答的是：那
要看你想过多长了——我没有夸张，如果从祭灶开始，到元宵结束，这就差不多一个月
了。在这个月里，咱们是天天吃啊喝啊，好象要把一年以来的枯燥和沉闷都洗刷掉。
我常常觉得，这样的喧闹不妨视为一种忘情的投入，甭管老外嫌弃咱们有多闹腾，这是
咱们的风格——实际上，我们看起来拥挤疯狂愚蠢歇斯底里的节日里有他们所无法了解
的古老又严格的规矩。这个日子，我们有太多暗示预兆祈福的礼节，它们都淹没在一场
貌似放纵的狂欢之中，让局外的人觉得不可思议而局内的我们却对任何细微的规矩毫厘
不爽。
在这样的忘情喧闹之下，隐藏着一种坚忍的孤注一掷。恐怕地球上没有一个民族，能象
我们这样把最重要的节日过得如此全心投入不管不顾——它是我们最炽烈的爱情最刻骨
铭心的初恋。我们如此疯狂地欢送旧一年中的苦难，却又同样疯狂地期待着新一年的折
磨——尽管我们了然于胸，它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那么，就让我忘掉一切老谋世故，忘掉一切东方智慧里的深思熟虑，投入这场轰轰烈烈
的过年中吧。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节日，能够象春节一样孤注一掷，而这个时刻，我是
孤注一掷地想念你，心胆俱裂地期待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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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61 [随手写下]四月不堪
这个四月，十分不堪。
中午的艳阳给了我超过35度的空气。那些野生的荠菜长出长长的茎，开出高高的花，白
色而微小，挺立着。小的时候，妈妈曾带着我们去踏青，采初初长成的荠菜。你说，老
的也可以用来煮鸡蛋的——这么疯长到膝盖高的，恐怕老得连煮鸡蛋都不可能了吧。
总是这样，年纪一大，许多事情就变得不堪。不堪见，不堪不见，不堪想，不堪不想，
以至于不堪展望，亦不堪回首。老少女陈绮贞唱“我有我的颓败”，可她的调子依然轻
扬，这样的化锦成灰，只怕只有和她同唱的那个老男人陈升才能明白其中不堪的奥义。
而对于在下来说，既然已经怀乡去国，“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显然，若非
醉梦，不得一见。
而我们终究是不见了。日星漂移，云雾散聚，沉吟之时，必然隐没。哪怕声音何等甜美
，笑靥何等灿烂。也许我终究能喜欢你久一点，如同那两只赌气的兔子，互相攀比自己
信心的距离。可世事又如何呢，磐石忽成砂，如此而已。我也同样诘问过自己，六年前
写《佛裂》时那种锐气哪里去了，答案不得而知不言而喻。现在重新再看那小说，两句
就看不下去，凌厉而薄弱，疾急而易折，少年心气罢了。
此刻，我思量着。年纪越大，越喜欢思量。众人之前，无数的话已不能说，一说便是不
堪。欲语还休也将就将就，当作另一种回肠荡气好了。思量有什么不好，敛眉低目，方
不辜负这等悠闲的时光。时光，唔，多喜欢这个词，安安静静，就在水中湮开，如同一
只无意掷进潭中的毛笔。那些被狼毫遮密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记忆，就这么随意形状不可
捉摸地漾开——苏芮唱：“想起初相见，似地转天旋。”其音缥缈若丝，渐不可闻。
印象之中，很少有春天象今年这样不堪其扰。其实与春天有何干系，纷乱的不过是心而
已，于是看那些灿若披锦的花也慌慌张张。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时你总是哂然，但江
湖动荡的确让心不安。有时静坐，只觉身若浮尘，时光无声倾斜下来，繁星从身边而过
，此身渺小不可言说，大悲之中有大喜之心。
但悲喜又如何呢。要改变的还是要改变，不由我们自己做主。幸好我们仍然有所坚持，
哪怕这种坚持不过是在极力避免一种不堪。拳拳之心，不过盈盈一握。但若无这样的坚
守，只怕我们已然成了浮尘。也许，这是不堪的酷热之中唯一的一丝清凉。 |
b*****e
发帖数: 3522 | 162 [随手写下]隔音房子
我把车开出车库，阳光很好，路边所有的草丛和树木都绿了，那是一种鲜艳的绿色，我
漫不经心地看着明亮的光线，忽然觉得这个春天离我无边的遥远。
总有一些这样的时刻，我陷入一种深刻的自我封闭之中。收音机里的歌曲优雅动人，骑
着自行车踏青的人非常友善，年轻夫妇慢慢跑着步，他们满面幸福，冲我微笑，而手推
婴儿车里的小孩子可爱极了，蓝色的大眼睛在阳光下清澈透明。
可这个时候我对他们表情冷漠，我知道他们对我友好，也想对他们还以同样的友好，可
是我懒得做。正如你对我絮絮叨叨，努力想让我摆脱这样的无精打采时，我知道你的善
解人意，可我依然望着前面的路，面无表情。这个时候，我分明看见自己不可理喻地要
缩进自我的世界里。
亲爱的，你了解我的脾气，宽容我的傲慢，却未必知道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人，有的时
候，他要一个人躲进厚厚的隔音玻璃房子之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那也许是一本书
，一部电影，或者，一段沉默的回想……总之，他想一个人呆着。他并不拒绝外面的光
影，但未必关心，你可以隔着透明的玻璃看他一个人静静地自得其乐，却没法唤醒他，
或者干扰他的注意力。隔音玻璃房子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如何灿烂，他都没有兴趣，
也影响不到他。
我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没有任何的秘密，你什么都可以和我分享，你已经这么做了。可
是我做不到，我心里的这个小人儿，他没法离开这个隔音玻璃房子。把房子打碎？他就
死了。我不愿他死。
我相信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无法和别人分享的房子，但不幸的是，我有。生命中
，总是会反复出现这么一个短暂的时刻，他一个人呆着就很快乐。他并不需要将自己裹
进黑暗之中，遮挡你关切的视线，但他希望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情，而不必担心影响到
别人，或者被别人所影响。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过一会儿，我就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乐于沟通，健谈而亲切，但此
刻，我和这个世界遥不可及。那么，当你说完，我会给你一个安静的微笑，只是我知道
，那个隔音玻璃房子里的小人儿，他是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想听见的。 |
b*****e
发帖数: 3522 | 163 [随手写下]瞬间小说
今天种了一棵树。
那是一棵枣树。
我本来是想种两棵枣树的，这样，我就可以跟鲁迅那样去说，“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但想了想，还是只种了一棵，因为枣树虫多。我还想
过种柿子树，因为它不长虫子。
花圃的人说，现在是种树最好的时候，因为冬天可以让他们缓缓地在沉睡中生长，安然
度过最严酷的时光——我很想同样地度过和你在一起却最难过的时刻，但那个时刻不会
再来了。但今天却也不是最好的种树天气，因为在刮很大的风。
北风。
天色昏暗，连绵的云不停地往南走，风声在房屋的周边掀起呜呜的声音，尖利凄迷得仿
佛是谁在哭泣。
这里的土是不适合种树的，因为象胶泥一样粘稠贫瘠，却又不能让水分渗透，树根很容
易沤烂。我慢慢地拌着土，把修剪得跟一截木棍似的枣树种下，这是一个很累人的活儿。
一边种树，一边望着北风中飞快移动的浓云，忽然想到个小说。
旷野之中的小房子，孤单的种树人，浓密的云层连绵天际，呜咽的风声。
把瘦弱得如同一根木头般的小树种下，你喘了会儿气，然后走进浴室，打开热水，水雾
将浴室笼罩，而尘土和树叶清新的香气骤然蒸腾上来。
你决心去爱那个人。
你知道那不是一个跟你合适的人——她冷漠，忙碌，有自己的天地，而你不在其中。你
们相距遥远，这不仅仅说空间，而且是内心。她的美丽空洞而容易破碎，那又不是一种
娇柔做作的精致，或者类似拒绝融化成水的冰那样的酷。她更象瓷器——本质就坚固耐
热，却不经摔打。
也许正是这种易碎让你觉得熟悉——你沉默寡言面色沉静，但你熟悉那种绝望。
她是你的THE ONE。
你耐心地等待她，等待她习惯，等待她明白，也许终究错过了，也许终究无所知，那不
重要，因为也许终究她能知道。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们不会比以前更快乐更热烈
，也不会比以前更忧伤更冷漠，而至于绝望，那本来就存在。
无数你们相处的细节扑面而来，却又无法抓住任何一个，但你知道你们在一起是快乐的
，那种不需要表达却了然于心的快乐。你们安静地粘合在一起，如同瓷器和木头长在一
起。
在你们爱情的最后，你离开了。你离开她如同你触摸到她一样自然。她还是那个瓷器，
你也还是那个木头。你可能会去一个新的旷野，种一棵新的树，你不知道的是，天使在
你肩膀上面哭泣。
这个小说在一个瞬间到来，又在同一个瞬间完成。我想起以前读到的一个短篇小说，好
象是博尔赫斯写的：一个作家在被枪决之前，在子弹射出的一刹那，忽然创作出了一个
小说，在那个小说里，他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和坎坷，而在子弹穿过他胸膛的时候，他已
经把整个小说的细节全部想清楚，那是一部完整的、没有发表的作品。
和脑海中的时间和空间相比，现实的时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这一刻我忽然能够完全体会。
所有的瞬间和永恒都存在于我们的记忆和幻想的世界之中，而不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哦
，说到现实，它只是毫不留情地往前匀速前进。
那不是我们的世界，亲爱的。 |
b*****e
发帖数: 3522 | 164 [随手写下]一生一世
今天是个周日。很普通的周日。
但看电视的时候，大伙儿都在说今天是历史时刻，ABC的解说员宣称整个地球有超过十
亿人正在同时收看这场世界杯决赛的现场直播，真是寰球同此凉热——南极洲很凉，达
拉斯很热。
忽然就进球了，才开始几分钟。来得太快，毫无征兆。我正去厨房取瓶冰镇啤酒，回来
就一比零了。这和忽然想到某个人很象，突如其来。我看看窗外，天一如既往的蓝，云
一如既往的白，屋檐下的马蜂窝也一如既往的安静，所有的生物都在躲避灼热的阳光。
想念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同样无法预期的还有所有的到来和远离。你说每个人都在来来
往往。往小里说，每个量子都在做这样无规则的运动，往大里说，每个星球的轨迹都有
可能交错。霍金告诉我们整个宇宙在飞速膨胀，那么，我们远离的机会远比我们接近的
机会要大，而相遇，那更是一个太过短暂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真正的碰撞则不过
是最短的一个瞬间。
名人们都说瞬间是最美好的。
我非常愿意相信——如果我们不知道结束存在的话。
年轻的时候，我曾因为相信它的美好而努力尝试为那么一个瞬间早早准备——刚到美国
读书时我就买过一瓶LEMONMIX汁，专门用来和TAQUILA调制MARGARITTA的，因为我答应
过为某个人做一杯这样的鸡尾酒。其实它从没机会用过，但我每次搬家都舍不得丢掉。
它伴随我许多次搬迁，从一台冰箱到另一台冰箱，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直到有一
天它的有效期过了，被扔进了垃圾箱。这期间我喝过的TAQUILA不下十瓶，但一直没能
调制过一杯MARGARITTA。
那个瞬间，也被扔进了垃圾箱。
我知道如今你在地球某个地方生活得很好，工作顺利，交游广阔，甚至习惯了上海和厦
门之间的不断飞行。这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那样的好已然和我无关，这就和蓝天
白云一样自然，当然，也和我偶尔会想起一样自然。霍金说过每个恒星都最终变成黑洞
，你有你的黑洞要去，我也有我的，咱们都要赶路，赶那条命运之路，那是无法改变的
事实。
而这次想到你，我忽然明白，和有些人在一起的时间要论年来计算，和另外一些人在一
起则要用星期、天、小时来计算。小时候我的数学学得特别好，深得中学代数老师得欢
心，我不知道这样的算法他是否会同意。其实此刻我再也不必去算，因为我决定算了，
想来你已经更早就决定算了。
这话有些拗口，也有些好笑。庄子在《列御寇》中给我们介绍了个大师，叫朱漫，花了
三年才学会了屠龙术。我比较笨，花了三十年才学会了这个算法。但结果是一样的，我
们都没找到工作，都下岗了，甚至连论文都没机会发表。
但想念本身可一点儿都不好笑。既然那些时间要以星期或者天，甚或小时来计算，那么
就很容易想得专心。培根说全神贯注可以免除一切的困窘，当然也可以免除好笑。
朋友们在一起争论，有人说年轻的时候过三五年就当过一生一世了，立刻有人反驳说不
对，年纪大了才会过三五年就当过一生一世——这和两小儿辩日没什么区别。其实你们
都说得很有道理很对。年轻的时候，每一个时刻我们都过得那么用力，那么全情投入，
怎么会不觉得眼前的三五年就是一生一世了呢？而等我们年纪大了，忽然发现年轻的时
候那么浪费，十年八年挥霍掉了也不心疼，从头再来就是了，再看看剩下的时光，怎么
会不把眼下的三五年当一生一世过呢。
只是我越来越糊涂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算法。我很想再去请教我的代数老师——他曾
经那么对我寄予厚望，甚至在我转校以后也总是对我的家人问起我情形如何，可是他很
早就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
那么，似乎没有人能够回答我了。你能吗？ |
b*****e
发帖数: 3522 | 165 【随手写下】徒劳无功
周五忽然接到上司电话，他辞职了。还在思考这个消息对我会有什么冲击的时候，休斯顿的同事着急地要我过去两个星期，说是整合部门。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空缺充满希望，并因此兴致勃勃。
我暗笑了一下，从高层口中我已经得知，无论她或者我都不会有任何希望，但我实在不愿说破。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越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美景，越是有迅速破灭的可能。你说是造物主的戏谑也好，说是命运多舛也好，再哀怨，或者，再开通，都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最终的结局，必定是呕心沥血的你无法控制，甚至无法猜测的。
忽然想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如此地笃定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设想一样，所有稍纵即逝的阴影和不安，都被我固执地忽略掉，甚至假装忘却，直到最后，那些在独处时所担心的伤口都变成现实——那是一种何等血淋淋的现实，我才不得不承认，你永远是你，你永远不会变成我的一部分，正如我无法变成你的一部分一样。即便在最温柔和宽容的时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保持自己真正的独立，以为那就是完整，那就是尊严。
其实你和我后来都发现，在彼此伤害的时候，我们早就放弃了完整和尊严。
我想，你仍然是想念我的，但这样的想念让你厌恶，正如我不愿提到你一样，它似乎证明着我们因为牵挂而软弱，因为仍然爱恋而不可原谅——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在和自己的影子搏斗，我们的胜利，建立在杀死和埋葬我们自己身上。
有时候，我想问问你，这样的你还是你么？亲爱的，我能预料到你的回答，你说得对，我应该问问我自己，但我不敢。在王小波的预言里，花喇子模国的国王处死了所有带来不祥消息的信使，我没有他那么残暴，但我和他一样懦弱。
随着我慢慢变老，我已经越来越不敢对于看上去十拿九稳的事情做任何的断语，我渐渐懂得，世界上的规则很简单，但人很复杂，每一个迟疑和后悔都会带来不可挽回并且越来越大的改变，最终结局完全改写。曾经我们都笃信决绝的情感，纯粹的信赖——如今我仍然相信，但更意识到那些浓烈而单纯的情绪是如何难以维持和保存。无论我们防护的堤坝如何坚固，但总有一个地方会慢慢滋长出裂缝，它必定慢慢扩大，最后让我们彻底崩溃。
以前我总是拒绝相信这样的事情，但现在我学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样的崩溃：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让我们看清楚了真实的自己。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的温柔和你的执拗，相信你的勇气和你的决绝，但我仍然看见你是那么复杂的一个矛盾体。当生命的光线照射过来，你所反射的不是我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和清晰的一道光，而是斑斓的光谱，它四散折射，错综得难以名状——我知道，我也是同等的难以捉摸。
这样的想法让我释怀和平静，也让我有点怅然。自己象一个浪子一样到处漂泊，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远在千山万水之外。朋友们说，家乡的妹妹也都亭亭玉立了，这话让我忍不住微笑。你依然在那里，而我已经足够老谋深算，无法再用简单的心去面对你。年轻的时光是一列特快列车，而我已经抵达自己的站台，票也已经失效，只能看着它越来越远。
但是我仍然对自己当年的徒劳无功心满意足，因为反过来想，若没有当时的摧折，也不会有今日的回忆，那样的一片空白恐怕比如今的伤痕满布更让人遗憾和后悔。至于你，我不知道是否会有我这么多纷至沓来左顾右盼的想法，但请相信，在我的记忆深处，你和过去一样清澈简单，眼里不揉沙子。
窗外，树木翠绿，飞鸟鸣叫，我却忽然想到今天是愚人节。那么，就让我在这个节日里写下这些文字，纪念彼此生命中那一段徒劳无功的岁月，也祝福那些不明就里，依然兴致勃勃，充满热切希望的人们。 |
b*****e
发帖数: 3522 | 166 【随手写下】不速之客
回家的路上，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雨云在我的前方。
这并不让我担心，我放大CD机里中世纪民谣的音量，准备遮盖雨声。但迎接我的是几声
稀疏的巨响，就在挡风玻璃上。我以为是石子，看看玻璃，毫发无伤，正纳闷的时候，
我看见地上跳跃着白色透明的圆粒，而车顶上是连续巨大的撞击声。我叹口气，急忙把
车停在前方的一个立交桥下。
到来的不速之客不是雨水，是冰雹。
这场不期而至的冰雹把许多车辆赶进了能暂时躲避的桥下。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我打
开车门，俯身捡起一个弹跳到我面前的冰雹。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
你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脑海，那些回忆又猛又烈，就像我们见面时赌气一干
而尽的烧酒——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成雨水那样的轻柔，就算倾盆而
至，最多也就是洗刷干净车身上的灰尘，让我再次闪闪发光——但是现在，我仔细地观
察车顶，上面已经有一两个小小的凹坑。
我手指在这些不易觉察的凹陷中摩挲，仿佛在抚摩我心脏上的伤口——它仍然跳动得很
有力很沉稳，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也许我指望着不停流动的血液能把那些回忆冲刷
掉，然后带走，如同泥沙沉入大海。
实际上我并不想把它们隐藏得很保密，只要你不发现就可以……甚至，只要我自己找不
到就可以。
你瞧，我并没有回避记忆，我只是希望它能让我承受得住，哪怕就像冰雹过后的雨水那
么密集。我知道在那样的暴雨中，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但至少我可以把车停下，尽情地
在雨水中待那么一会儿。也许我身上的仆仆风尘能被洗刷殆尽，重新恢复原先闪亮的神
采，让所有的局外人都觉得一切如新，但那其实并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想在有关你的记
忆里安静地待一小会儿，却又不必再次受到伤害。
但是你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有关你的记忆总是能让人感到疼痛，它们从天
空中呼啸而至，狠狠地砸在地上，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我遍体鳞伤——这是我熟悉的你
的性格，也许，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改变，而且即便离去，你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
我你的存在。
既然这样，那么，在我加装更加坚固的外壳之前，我只能信手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暂时抵
挡的地方，来躲避你这个不速之客。也许有一天我能够足够坚硬，笑着看你粉身碎骨自
己却毫发无伤；或者，也许我能变得像高速公路边上的那个大湖一样，容纳下你所有的
侵袭却安然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将那些冰雹融化，变成自己怀抱中的水滴。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是说，也许。 |
b*****e
发帖数: 3522 | 167 【随手写下】回到原地
过去的这个冬天极其温暖，而接踵而至的这个春季则温暖而雨水充沛，所以即便没有浇
水，我的草坪也长得很好，金银花也开得很盛，就连我以为已经枯死的紫薇也长出了新
的树枝和嫩芽。
每年的三四月份我都出去看野花，有时候能碰上很壮丽的，有时候碰不上。但我总固执
地以为每年它都会有很炫目的那一刻，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对了，或者不对。所以，看不
到，我也没什么遗憾，因为它仍然在那里；看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惊喜——因为我只
是回到了原地而已。
我是到很久以后才意识到我们都是那么一种人——不能被催促不能被说服——我们拒绝
，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没有准备好。所以，当你说来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你没有
准备好要走；而当你说走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你已经准备好了要离开。因此，在你没有
准备好之前，我不能催促或者说服你提早到来，而在你打算离开的时候，我也无法挽留
你多停留片刻。
所以，你的到来和离去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不是回到了原地，就是在回到原地的路
上——准备好了，你必然会出发，我也是如此。因为我知道，我们从来不为其他人到来
和离开，我们只为我自己。
越是熟知的人，我们离开的方式越是直截了当经过最接近心脏的位置，我忽然觉得这样
似乎更好，最致命的总是最少痛楚的，如同一下子斩断树干，就不会有树欲静而风不止
。所以我才会写下那首《那个我所熟悉的人》，有人说它是悲伤的，其实不是。在COOL
或者COLD之外，更多的是CALM。
最近总是在听彭靖惠的歌，其实她的歌风格很单一，有点像小野丽沙，听一首还是很好
听的，但听多了都是那同一个调调，所以我总是搞不清哪首是哪首——除了那首你推荐
过的《微笑的仙人掌》，其实，这个不那么出名的歌手也是你推荐给我的。在其中一首
歌里，她慢悠悠地唱到：“I'd go back to where I came from”。这句话让我微笑。
在歌声中，她是恋恋不舍的，而我们则都如此清醒，知道我们必将回到原地。
唯一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有那么多的约定似乎永远都因此无法实现。那也不是什么
惊天动地排除万难的大事，而是一些诸如去吃重庆火锅，去瑞典丹麦爱琴海玩一圈，在
某个小酒馆里喝酒之类的琐事。但即便是这些看起来唾手可成的琐事，忽然在某一天它
就变得再也无法实现——比如说那家小酒馆转眼就倒闭了，比如你突然就决定要走了之
类。
我并没有不舍，只是当初以为都会实现的。如今我知道什么是心意已决——就像拦腰砍
断一棵树，你不能既斩断它同时又希望那些树叶不会枯萎。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会觉得
遗憾，甚至差点有些不能接受。但如今我明白那是必须的，我们不能在行囊收拾好了以
后，再次打开它，把这些东西放进去，它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这么说起来，好像我们
是无情的旅人，分道扬镳之后，遗弃桌上沉默的金鱼和水草而不顾，其实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们的旅行都不过是为了回到原地，只是在离开前，我们能看见对方，而再次抵达
以后，彼此已经找不到在哪里。
在这个狭小的玻璃隔音房子里，你不曾来过，正如我不曾离开。 |
b*****e
发帖数: 3522 | 168 【随手写下】云起云落
在北美大平原住久了，似乎总是能看到江南看不到的那种壮观景色。比如身处明媚晴空
之下，你却可以看到不远的天际，乌云漆黑如墨，浓密如锅底，并且蔓延开来没有边际
。而你的头顶上方，是蔚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阳光。
我总是很喜欢它们交汇的边缘地带，那里的云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形状，仿佛从暗黑与天
蓝的交锋之中飞扬开来。
在傍晚看到这样的云层，今天还是第一次，因为有夕阳的缘故，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整
间房子忽然都被金色光芒所笼罩，眩目得睁不开眼，抬头望向远处的云层，又可以看到
隐约的闪电，一会儿，就有雷声时隐时没，当那块移动而低垂的雨云来到的时候，你知
道雨水就要来了。
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很想置身其中。那横贯天际的乌云，从远处看去是那么安静宏大和
深不可测，仿佛黑色的大海，但若身处它的中心，就应该感受到骤雨狂风和雷电交加吧
——那是一种何等的惊心动魄。而这会儿，隔着远了，连雷声都变成隐隐的轻柔。
忽然回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曾经从那让人万劫不复的霹雳之中走过，当时
我会想，这样的激烈有多么好，它证明我放肆地爱过恨过。而现在，这样的记忆都遥不
可及，我自己都无法确定它是否存在过。
空间和时间一样，把我们深深地摁入水底，我们的呐喊和灼烧，在透明凝重的水中，被
不动声色地吞噬掉，那些挣扎的声音，变得沉闷而容易忽略，最后一点也听不到了。
等我回过神来，那块雨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而太阳居然还没有落山，它在云
层之后发出耀眼的光芒，它之前的那些云雾，便能看出翻滚着的暗色。我拿起相机，开
始记录下这奇诡壮丽的景象。在按下快门的间隙，我甚至还打开了音响。
以前去抓拍夕阳，总是来不及——太阳落山太快，正如快乐总是消逝得让人不心甘。今
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悠闲很从容，甚至还听完了一首有趣的曲子《我在那一角落患过
伤风》。它似乎在网络上流传了许久，从所谓的音乐小说中出来，甚至被湖南卫视用做
最新快乐男声的VCR背景音乐。
我喜欢这首没有歌词只有随意哼唱的歌。很多人推崇雷光夏，我却觉得她歌曲里貌似生
活随意却精心雕琢的背景声音有些急切和按捺不住，像是力图让自己显得自然的脂粉。
我只想听见一个素面朝天的声音，至于它来自何处，来自何人，并不重要。
是的，它原先的意义，我已不再关心——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许多事情都会失去本来
的面目，这和爱情很相像，它可能变成恩情，变成习惯，变成亲切，变成仇敌，或者，
变成遗忘。
无论如何，最后它会成为一个化石的空壳，任你在里面繁殖各种各样的记忆。于是就会
有茂盛的植物群落在里面生长，开出许多好看的花，你很容易就会忘记那些花其实是虚
幻的，甚至遗忘了空壳在成为化石前本来的样子，只是努力栽培里面的植物，直到某个
雨季，暴雨忽至，那些肥沃的土壤和鲜花斑斓的群落被冲刷殆尽，唯一剩下的空壳也瞬
间崩毁，化为齑粉，被雨水一同冲走，这时候你才意识到，你在里面种植的，无论是什
么样的记忆，都只是空。
那个时候，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是觉得如释重负，并且很开心地又想起了在演变成化
石之前它鲜活的本来面目。正如那些云，终究是要起的，终究是要落的，但天地仍然在
这里，我仍然在天地里，你仍然在我心里。 |
b*****e
发帖数: 3522 | 169 【随手写下】黑暗生长
工作到半夜十二点多，不是我想像的那种疲惫不堪和大脑混沌，而是相反。我把最后的
文件结束掉，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那是一种疲倦过头之后的无法沉睡。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夜里，静静地听电脑机箱上风扇嗡嗡的声音，突然就觉得很安宁。
这样的安宁并非来自完成工作之后的如释重负，因为明天，后天，以及在我所能预见的
未来日子里，这样的工作会没完没了地到来，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我以为自己会很烦躁，甚至愤愤不平。因为每次我停下匆匆的脚步，都会绝望地发现自
己的梦想在一天更比一天地离我远去，我不知道哪天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地中海边，看
着希腊海岸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房子，也不知道哪天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柬埔寨某个不为
人知的小城安然地睡个午觉，蚊帐上面的木质电风扇叶片缓缓转动。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遇见你。
上次在电话里，我们笑着说，让我们早些再相见吧，在我们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那一天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们没能见到，而我们的主意可能都改过许多次，以至于
最先的念头已经无从想起。
以前，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会焦燥不安，怨天尤人。那么多并不难以实现的愿望，已
经变得遥不可及，偏偏我意识到，同样的事情将在生命的长河里不断重演，就像那消逝
又出现的浪花。
我知道我在逐渐远离你，远离我所有钟爱和想往的那些未曾实现的盼望——它们因为没
有成为现实而变得格外美丽和让人着迷。我不知道当你重新站在我面前时，我会不会觉
得心满意足，也许不会。就如同一个人如果有了神奇的魔杖，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他
会不会快乐，我也同样很怀疑。
我不是说距离就是美的，没有实现的就是好的。在我看来那不啻是一种弱者的自欺欺人
或者自我安慰。直到今天，我仍然相信拥抱你比想像中拥抱你会更加美好。
但在这样一个夏日的深夜里，我感觉到远离这一切，远离那些吸引我让我钟爱的一切，
竟然有一种喜悦。
并非我不再期盼你，只是这样的梦想不再让我不安。那些幻影五光十色，也许会把我带
进更美好的地方，也许不会，但我的内心已经不再随着它们飞舞。
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让我在黑暗中生长。每一个黑暗的侧面，都是你的样子。 |
b*****e
发帖数: 3522 | 170 【随手写下】后知后觉
昨天头一回我开车上下班的时候没有开空调。
打开车窗，外面的风已经凉意侵骨。金色的阳光直挺挺地照射进来，没有热量。在高速
上，风的声音很大，车上一些凌乱的小纸片，瞬间就被吹出窗外无影无踪。
胸口上似乎也有什么被吹跑了，露出下面的空洞。
我总是这样，全副武装的时候浑然不觉，却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直属于喜欢的
那类人群：他们看上去很安静，甚至有些迟钝，很多事情，在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
特别的反应，而是在事过境迁之后，他们才深深发觉那些事情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
响。
在我和小说中的女主角对话时，我还觉得自己一切正常，那个空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
许是假装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小说中那么善解人意和善良可爱了，但我仍然应付得很好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努力哪怕是面对自己时都不张皇失措，虽然有时候我能够做到
，有时候不能。
我想那大概算是一条默默流淌的地下河，那样的侵蚀是无声无息的。在当初毅然决然地
坍塌之后，那里本来是很坚实的一块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山体，外面长满植被，生机
盎然，谁也不会觉得那些透明的水会慢慢从里面溶解，形成巨大的空洞。
我仍然还是很沉默，偶尔能看到你的一些消息，也没去理会。她说得对，ENJOY YOUR
LIFE。这也是当初我说的。
那样的崩塌已经过了很久了——至少对我来说。我知道你会有新的生活，但我想像不出
会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也在不停地有新的体验，去看热气球，去玩相机，去抱我的
小公主，让她在我肩膀上狠狠地趴着，磨还没长出牙齿的牙床。你说过不管怎样我都会
有自己的轨迹，可是你何尝也不是如此呢。
我想，当时我们都无比清醒地说这些话，如今我也是无比清醒地想到这些。我们以为只
要彼此都这么清醒了，那么那种空荡荡的痛楚就会远离我们，至少，可以不那么难以忍
受一些。
亲爱的，我只想活得安静沉着，不悲凉。
就像德克萨斯这儿的秋天。
我仍然会在想到你的时候想到那部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想到那个沉默笨拙却充满
心思的女子，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和你一样明亮的眼睛。我记得拥抱你时，你神色茫然身
躯僵硬，我知道你只是因为紧张而暂时关闭了反应通道，在过了许久之后，天色黯淡下
来，你才慢慢脸红。我微笑凝视着你，那个时候我就知晓，我们都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
在过完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春季和一个凉爽到怪异的夏天之后，我是在一个秋天金色的早
晨突然发现胸口下空洞的，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告别之后踏实而坚固，仿佛丹
佛城背后的科罗拉多山脉。
其实，那个空洞早就存在，只是我是个反应迟缓的家伙，一个探险者一脚踏空，从山坡
上的洞口沉重地坠落到洞底的声音，今天我才听到。
想起那个笑话来：在诺亚方舟超重的时候，有些动物被迫灭绝，于是大家约定轮流讲笑
话，凡是有听的动物没笑的，那么讲笑话的就要被灭绝。
恐龙第一个讲，它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所有的动物都笑了，只有猪没有笑，于是恐
龙灭绝了。然后是凤凰，它也说了很有趣的笑话，所有的动物都笑了，又是猪没有笑，
于是凤凰也不得不灭绝了。
接下来是大象，它看着猪，战战兢兢讲完了自己的笑话，大伙儿都笑了，但只有猪很严
肃，正当大象绝望的时候，猪忽然大笑起来：“恐龙讲的那个笑话太好笑了！”
你看，我和你一样，都是后知后觉的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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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71 【随手写下】古典老资
今天早上又是四点多就醒了。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子无比清楚。自己心里也奇怪，
两个星期了，我仍然没有倒过时差。也许我是老了。据说人越老，习惯就越固定，从灵
巧多汁变成僵硬干燥。
我不能起床，于是在床上默默地回想《东邪西毒》的台词。
这是我最爱的电影之一，还不止一次地把其中的句子写进了一些游戏的文字作品。据说
喜欢王家卫这部电影的人都很小资，可是在这个词兴起的时候我已经足够年纪大而对之
嗤之以鼻。我不喝卡布其诺，也不喝依云。我不抽烟，也不抽风。我们这一代人，是最
后一代被严重洗脑的人，也是最早一代表达自己意志的人。我们夹在文革和八九之间动
弹不得。于是，既灵活变通，又适可而止，既追名逐利，又心存理想。
有那么一种尴尬的人：他们不读村上，读《宽容》和《剑桥中国史》；不听周杰伦，听
PINK FLOYD或《达明一派》；不看《海贼王》，看《穆赫兰道》和《东邪西毒》。他们
不喝蓝山或者卡布其诺，他们喝二十年的陈酿或者就是白水。他们的愤怒富有节制，他
们的快乐也从不逾矩。他们在白天轻松谈论房子和车，他们在夜晚把自己锁在网络或者
音乐或者电影里。他们的世俗和仙境截然分明，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金汤城池。
他们早晨醒来的口气极淡，绝不似少年的浓烈，又没有老年的腐朽，但那种淡淡的气息
里分明有一种死亡的味道。他们看见，那个身披黑色斗篷手拿狭长镰刀的阴影在地平线
上刚刚出现。二十年前，他们令这个身影生厌；二十年后，他们对这个身影无所谓；而
此刻是最让他们恐惧和张皇的一刻，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动声色游刃有余。
他们努力抓住最后一点光明的尾巴，把精力倾泻而出却精心计算最后的亏空，给人以仍
然强力的错觉。他们的秃顶隐没在热茶的蒸汽中，他们的肚腩掩盖在雪白的餐巾下，他
们眼角的皱纹消逝在腾腾的烟雾后。
他们很容易让年轻人感到好奇，却很难为他们所理解或者了解。年轻的孩子们不懂得为
什么他们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而在四目相对时沉默到底。在外人眼里，他们有一种神
秘的惆怅，其实这种愁绪行踪可疑面目飘忽，连他们自己都刻意不去弄清楚。他们也蓄
意把这种愁绪恰到好处地藏在世俗的曲意承欢和内心的寡言封闭之后，让你似见非见。
他们口中说着似是而非的格言警句，他们的行动却比任何人都不由自主。对于任何人生
的阻碍，他们用智慧来避免，而不是用激情去冲破。
他们坚定而迷茫，他们冷酷而优柔，他们周到而自私，他们警惕而健忘。在《东邪西毒
》里，有一坛酒叫醉生梦死，他们则伪装自己喝过。他们只是想畅饮的同时又不失态，
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们便假装兼得了。《东邪西毒》里说，在两个不同的名字下
面，是一个受伤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没有受伤，但开始疲惫。有时候，我看着他们，觉
得他们迷失在自己的迷宫里，后来我发现，他们其实就是自己的迷宫，糊弄他们的，不
是别人，正是自己。
我躺在黑暗中，脑子里转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所有能记得的《东邪西毒》的场景
都背过一遍，睁开眼一看：天亮了。 |
b*****e
发帖数: 3522 | 172 【随手写下】平淡惊心
上网有很多坏处。
很多。
但可能唯一有那么一个好处：这个星球某个角落某个你素昧平生的人，他/她偶尔说一
句话，或者一个评价，说的时候可能就那么一说，但在你耳朵里听来晴天霹雳，或者，
用此刻不那么敬重或者合时宜的词，地动山摇。可能对方也就是那么一说，并不代表有
多了解，但慢慢，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就逐渐地渗进来，仿佛我就站在高处，看着自
己越来越厌倦和人打交道，越来越沉迷在自己的玻璃房子中。开怀大笑也好，悲伤欲绝
也好，都变成了一种不急不恼的不动声色。
就像青涩的新叶变成腐朽的落叶，伴随着年华的老去，厌倦不可抑制地增长，最后无所
谓依恋，无所谓新鲜，黄叶无声无息就落下了。
这和爱情很像。世间大多数爱情不是以惊天动地的方式结尾，而是以不知不觉的流逝而
告别。等你发觉，已经没什么甘心不甘心了。刚刚看完杨德昌的《一一》。南峻在电梯
口偶遇二十多年前的恋人阿瑞，愣神之后是寒暄，寒暄之后是告别，告别之后是阿瑞突
然回来厉声责问南峻为什么当时不辞而别，拷问之后是突然被打断。自始至终南峻都没
说一个字——我知道他不是闷骚，更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只是张口结舌，无从说起
而已。电影总是戏剧化的，这样的场景，以及后来俩人在日本的两小无猜（这个词放在
俩四十岁的人当时的情形还蛮贴切的），都不会在生活中出现。在生活里，你出现，你
不见，SO WHAT？再多的疑问、再多的怨恨，也敌不过时间。太累了，想着那么多很累
人的。
所以我们才厌倦了。
所以我宁可和冰冷的机器打交道。它们可靠，不会折磨你。在经历过无数过山车一般在
狂喜和极端失落之后，你也会厌倦的，你只想要一个可靠的伙伴，知道在某个光圈，某
个快门，某个焦距之下，给你你预期的色彩和清晰度。而且，这个伙伴不仅可靠，而是
精密。可靠不是一块大石头，不是一块生铁，它得有一个精密的设计——无论从物理学
角度还是美学角度，否则，那得多沉闷，你可能比厌倦某个人更容易厌倦它。从这个意
义上说，一个充满金属质感的镜头何尝不是一个尤物呢？而且是个完美的尤物，她美艳
而冰冷，操作得好，可以带给你巨大的满足感，同时她还不会闹情绪，给出不可预知的
结果。若是有意外，那必定是你的错误你的忽略，而不是她的。
说着说着又说邪了。本来我是想说说衰老和封闭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扯上了诱惑——这
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我并不算太老？
其实，和没有意外的事物待在一起是注定孤独的。不过这样的孤独对于我来说，似乎没
有什么负面作用。我记得在七八年前，孤独给过我何等深厚的重击，整整一个星期，我
没有勇气迈出只有自己的房间，甚至想直视太阳，让我瞬间失明。而此刻我已经并不在
乎它。当你对于任何意外并不盼望也不好奇的时候，其实孤独在你面前软弱得很——当
一个事物或者一种情绪在你看来软弱的时候，它往往跟朋友一样体贴，给你带来的大多
是好处，比如让你安静地待一会儿。
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得到和失去并没有那么重要。记得年轻的时候，我很希望事情的
到来和结束都能惊心动魄得刻骨铭心，现在我已经不大能理解当时的自己了。若是今天
能够碰见二十五年前的自己，可能彼此都看不上对方。这不是说许多记忆我已经遗忘，
而是说，那些记忆，清晰可见，历历在目的记忆，我已经学会把它们从伤口变成疤痕。
伤口是道裂缝，而疤痕不是。
在这一瞬而过的二十五年之中，我从一只飞鸟变成了一条鲸鱼。这其中的差别，当真平
淡而又惊心，让我无从说起。 |
b*****e
发帖数: 3522 | 173 【随手写下】出埃及记
一个星期以前，我又去了次休斯顿。
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很奇怪，去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深入过，对我永远陌生。住在远郊
的宾馆，造访客户，我甚至连市中心长啥样儿都没见过。在宾馆客房里醒来的每个早晨
，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厚重而不透光的窗帘，一种海底深处的孤独便悄悄包围过来——我
甚至有点因此而窃喜。
今年的夏天凉爽而多雨水，往常应该焦黄一片的旷野依然青翠耀眼。而和过去的每一次
一样，飞驰在南下的高速公路时，我觉得自己冲出了某个透明胶质的牢笼，前往一个陌
生而荒凉的地方。路上的车并不多，只有被暴晒的柏油马路蒸腾着透明的热气，让前方
所有的影像下端都摇摆不定影影绰绰，如同幻觉。而我自己就在这片永远游荡前方的幻
影之中，携带内心的军队，逃离平常的自己。
忽然想到那个故事：出埃及记。摩西带着以色列所有的子民离开丰饶的埃及，是迫不得
已地去寻找一块流奶与蜜的属于自己的地方；任达华只身一人的出埃及记，是为了找到
自己一直所渴望的真相，而让内心找到得以安宁的宿命地；而我，则是带着所有的情绪
，去寻找一个可以完全遗忘的地方。
相同的是，我们都离开了富足而安宁之所在；我们都是为了摆脱；我们也都在寻找。不
同的是，有人看重目的地，有人看重旅途。
把空调关掉，打开窗户，风声便如同雷鸣一般鼓动而来。我觉得胸口和脑海中有许多堆
积的灰尘也被吹走了，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原先充满水汽的一部分，它们慢慢枯萎而
干燥，若不开窗，它们会变成岩石——地质学家说那叫沉积岩——堆积在你胸口最深的
地方，无法摆脱。只有这些碎片纷纷扬扬，留诸身后，每个人才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
也是最难以面对的映像。
在出埃及记的时候，有许许多多难关，最难克服或者逾越的，便是红海。摩西不怕红海
，他有耶和华的祝福，以及因之而来的神力，可以轻易将它一分为二，打开一条道路；
任达华进入了红海而不自知，在里面左冲右突，最后在遍布周身的惊涛骇浪之中打了一
百个饱嗝，被淹死了；而我，正耐心等待着前方的巨风，将红海吹拂过来，好在里面沉
没。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红海。
在高速上车总能开得很快，轰隆隆的风声遮蔽了一切，所以我只能沉默。你是准备沉默
还是沉没？——也许沉默了就沉没了。
其实沉没并不算一件坏事，哪怕是沉没在红海之中。法老追赶的军队之所以惊慌失措全
军覆没，是因为他们踏进了红海却看见了道路，他们没有预见到自己将永远沉溺；而我
正相反，笔直的高速公路在我面前延伸，仿佛可以让我一直飞驰下去，但我却看见透明
的海水，深不可测，迎面而来。这样的感觉其实挺不错，虽然因为窒息的缘故有点难受
，但这至少说明你的无所不在。不信的话，把手伸进风中，就可以抚摩到你。你刺痛我
肌肤上每一个触点，却让我无可捉摸。我所拥有的你，全部是虚幻，但若说我不曾有过
你，那更是谵言。在巨浪荡涤之后，我会失去部分的自己——也许，是一大部分的自己
，那些部分，都和你有关，但我仍然会保有住最坚硬也最冷酷的部分，那是你不曾抵达
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最终会走出红海，可能顽固地沉没在海底，不过这并不重要
。那个时候我可以知道自己终究有多少不属于我而属于你，就算我会暗自惊叹，那也无
关紧要，毕竟我已经残存下来。
这个凌晨，我孤身一人，坐在休斯顿的宾馆桌前，携带旅途上如雷鸣的逆风，离开富饶
的埃及。我并不想寻找某个终点，而只是想湮没在红海之中，那里没有粮食没有葡萄，
没有奶和蜜，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亿万个水分子将我身上的灰尘冲刷干净，只留下我
心脏中最初始的花岗岩，那是一种沉默，也是一种沉没。
我知道，在这个凌晨，平生我还没如此清醒过。 |
b*****e
发帖数: 3522 | 174 我好像总是会梦见诸如考试忘了复习，或者听课找不到教室之类的梦，而且都在本科时
期，虽然我离开那段日子已经快20年了。
昨晚又是这样，忽然想起要上逻辑最后一堂课，却想不起教室在哪里（其实本科根本没
这门课），我穿过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打开一扇又一扇错误的室门，上上下下无数层
楼，气喘吁吁，却死活找不到该去哪个教室。
按照以前的套路，这个时候我该猛然惊醒了，然后就和蔡淳那歌一样：“一屋子的黑暗
，一身的冷汗”。
但昨晚我没有，在梦中，我闯进了一个中学教务组，和真实的历史一样，那里面有许多
喜欢我的老师，他们告诉我，本科逻辑就在一楼的大教室，下三楼，穿过露天的花园和
台阶，对面就是。于是我匆匆赶去，突然发现天上有细雨。
我的大学同学们都在雨中，笑着等我。他们三五一群，从花园到教室门口。其中有三个
，在斑驳的罗马柱边，唱着忧伤的歌曲，跳着当年很帅的舞。每个人都在期待着什么，
就连老师也如此——我忽然意识到，这天将是我青春的最后一天，从此以后我不能再青
涩，不能再冲动，不能再纯粹。
老师问了我一个简单的问题，算是最终的考试，我回答了一长串的专业术语，最后结果
是不知所云。但大家都在鼓掌，显然我的答案完美之极。其实在这个时候，我正在逐渐
地从梦中醒来——也许不是苏醒，而是意识回归。大家都在细雨中的水泥地上，靠着有
些裂缝的台阶，和仿造的罗马柱，唱着记念青春的歌，那三个帅气的哥们儿吹起了悠长
的小号。我忽然问自己，我要唱什么呢？
一首歌鬼使神差地进入我脑中——《如果还有明天》。于是我就和朋友们声嘶力竭地吼
起了最后的副歌部分，一边吼我一边想：为什么当时没有如此尽力地过完我的青春时光
呢？大家都聚拢过来，我忽然全身充满了勇气，跟所有的同学呐喊：你们的青春就快他
妈的完蛋了，男同学们会变成四五十岁大腹便便跟三十岁的小姑娘们没完没了地拉扯；
女同学们会觉得身边统统是猪狗不如的男人咬牙切齿地形单影只。我们被铺天盖地而来
的灰尘所吞没，然后大伙儿都跟灰尘长得一模一样。所谓将来的成功和梦想都他妈的是
一场笑话，现在还憋屈着以后就只剩下憋屈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我们所有的人大喊大
叫，声音嘶哑，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所有的人，逐渐失去色彩，隐没在雨中，然后连雨一起，变成烟雾一样的东西，逐渐散
去。这次我没有和以前一样突然惊醒，而是不知不觉地脱离水面，我失去了鳃，失去了
鳍，忘记了像鱼一样的呼吸。
我慢慢坐起身，早晨的太阳很亮堂，房间的冷气也很足。儿子在摇篮里恬静地睡着，女
儿已经起床，在楼上和奶奶欢快地说着话。我知道半个小时后我会穿戴整齐，把车开进
洪流，过个别无二致的一天。
可是内心里我还是很感激的，至少这个梦在记忆里极其精确，这种情况相当罕见。以前
的经验让我几乎相信，梦是和烟尘一样的东西，会随着阳光的明亮不可抑制地湮灭。但
这个梦没有，它记录着我残梦里的青春是如何散场的。
我知道那不是现实，可是，那又怎样？ |
b*****e
发帖数: 3522 | 175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省第七的分数考上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大学之后就当着我的面被取出档案袋销毁了，所以
谈不上什么心理阴影。
而我终止抽烟也出乎意料的早，在大学三年级我已经不怎么抽了。原因很多，一是穷，
抽不起；二是我对抽烟的反应太大，一抽就咳嗽咽喉炎外带流鼻血；三是我找到了更适
合我的爱好：喝酒；四是发现女生其实不喜欢男生抽烟——她们更喜欢自己抽。我有一
个美女朋友，诗歌写得特别好，抽烟也抽得特别凶。我亲吻她的时候她笑着说你其实吻
的是个烟灰缸——这也是后来我们成为真正朋友的主要原因。
但这不妨碍我把抽烟憧憬成一种性格上有代表意义的举止。我喜欢在黑夜里忽明忽暗的
红点；喜欢在漂浮的灰尘中袅然上升不可名状的青烟；更喜欢在寂静之中几乎不可觉察
的燃烧声，那些不断延伸的深深浅浅的灰色让我着了迷一般，仿佛看见生命的怒放和凝
固。
也许，这也是我喜欢烟灰色的原因，在很早的时候，我就不大注意耀眼的色彩而是黯淡
的灰色，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烟灰色比较衬皮肤——比如你最初见我的时候浅烟灰的裙
子和深烟灰的外套让我眼前一亮，到今天我只记得你肤白如雪润若凝脂。
唔，还有你手上的香烟，姿势优雅，曼妙如斯。
当然，那时候我并没预料到自己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猛烈燃烧，嘶嘶作响，如同野兽喉
间的绝望恐惧，如同洪水慢慢没顶。
时过境迁，当一切已成灰烬，而我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炼成金刚不坏之身，那些跳跃的明
艳的光滑的，都成为烟灰色的凝固岩石。
其实，这倒也不错，除了一个至今困扰我的迷惑。
在《马达加斯加》里，HYPER的斑马MARTY一直没搞清楚他到底是只带黑条纹的白斑马呢
，还是带白条纹的黑斑马——对于我来说，望着自己满身深深浅浅的灰色，我一直没弄
明白我到底原本是白色而被你的黑色沉淀了呢，还是我原本属于黑色，却被你明亮的白
色所洗刷了？
我想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
J*******k
发帖数: 3298 | 176 很有意思的文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
h***o
发帖数: 377 | 177 写得太好了。我只恨自己感同身受，却写不出这样美丽的文字。眼泪在我的心里像岩石上的山泉一样沁出来。 |
j*****b
发帖数: 1271 | 178 版大，好久不见了！
【在 A*********u 的大作中提到】
: 可以
:
: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
b*****e
发帖数: 3522 | 179 【随手写下】容颜盛开
走进这座密林中的小镇，我没有惊动任何人。
霏霏的细雨里，远处的麦金利雪山早已隐没不见，伴随我的，只有湿润的空气，泥泞的
小路，还有黛色的针叶林。
突然眼前一花，无数绚烂的颜色闯进我的视野，它们在这座安静的小城中四处盛开，每
个角落都是——从原木小屋的檐际垂下，从窗台的花槽中伸出，甚至在白桦树下和房屋
拐角的泥土中绽放出来。所有的颜色都纯粹而浓郁——紫、黄、红、白、绿，竟然还有
宝蓝色。在这地球极北清澈透明的空气中，它们亮丽得夺目以至于在我的眼中形成了斑
斓的光斑。
有那么一刻，我是惊呆了的。我不知道在这个以积雪和冰川著称的地方，在白雪皑皑之
外，竟然会有如此鲜艳的花朵。问过当地人，才知道从九月的第一场雪开始，这个世界
就会被白茫茫所主宰，一直到第二年的五月。
恍然大悟。那些活泼而渴望着的生命，它们拼尽力量，将自己的一切浓缩进这九十天之
中，璀璨和热烈是它们唯一能够采取的表达方式。
我想这样的生命是直接凶猛和冒冒失失的，但也是最真切和自然的。它们没有时间从容
，没有时间瞻前顾后，或者精心修饰，它们有的，只是活泼的本心。
这多象遥远年代的我们。没有任何准备便急匆匆登上了生命的舞台，众人的目光之下，
我们紧张而惶恐，但也是兴奋和喜悦的。和这些花儿一样，我们虽然心中懊悔，却不可
能整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系好散落的鞋带，重来一次，只能这么眼神慌乱，面颊绯红
从众人面前走过。
等我们定下神来，已是曲终人散。
可这又如何呢？这些花儿，在盛开的时候和我们一样无暇顾及其他。也许在它们凋零的
时候，也会和我们一样懊恼，因为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来展现自己最圆满的美丽，但那
时，恐怕也会和我如今一般，微笑着说，虽然如此，在那时我依然全力绽放着。
这就足够了。
我闭上双眼，那些夺目的花朵依然在我的视野中留下了亮点，我知道它们将长久地存于
我的记忆之中，如同那些年轻而遥远的岁月。台湾诗人郑愁予在那首著名的《错误》里
说，“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开落”，多么好的比喻，可是如何能忍心让这样的
容颜等待？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辜负？我想起照片中多年前的你，白色的上衣，蓝色的
牛仔裤，抱膝坐在草地上，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稚气，可是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点杂
质，我如何能从容以整待暇，直到那眸子蒙尘之后才不慌不忙走去？
我知道我们的双眼必然要蒙以尘埃，我们的笑容也必将深藏隐秘。但是在我们如此沧桑
和老谋深算之前，请让我看见你容颜的纯净盛开。 |
b*****e
发帖数: 3522 | 180 【随手写下】灰烬记忆
这个下午，刚刚下过雨，凉爽舒适。我打开窗，坐在桌前，随手抽了一本书来看。
扉页上是密密麻麻的题记，上面的字迹小而整齐，是你的，下面的字迹大而潦草，是我
的。忽然想起，这本书还是我们一起逛香港旺角那些躲在高层住宅上的狭窄书店时，好
不容易淘出来的呢。当时看到这本丰子恺的小册子，如获至宝，而现在，它夹杂在一堆
花花绿绿的书中间，很容易就被忽略了。
你在题记里说“眼睛不在”。我立刻想起了那条永远拥挤的商业街，二楼快餐店的落地
窗户，我们坐在窗边，一边喝饮料一边等雨停，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各种不同颜色
不同花纹的散漂浮着，如同一座座岛屿。所有自己觉得不可能记得的细节一瞬间又历历
在目毫厘不爽。
事情总是这样，经历的时候充满水汽和弹性，一切都妙不可言，而变成记忆以后，就逐
渐失去水分，浓缩枯干，最后成为一堆粉末，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而我们此刻，正追
逐着下一次的经历，无暇想起这堆颜色黯淡的灰烬。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农村，看道人做
法事，把符烧成灰，混在水里让病人服下，符的功用就显现出来。我们的心似乎也是这
样，只有当它偶尔停驻，无意中将一点灰末倒入水杯里饮下，那些当年的光泽才又在眼
前重现过来。
那些曾经或者火热滚烫或者充满新鲜的记忆，成为黯淡的灰，在杯中的水底缓慢地旋转
，而自己以为已经彻底遗忘的，又折射出来。于是你记得曾经和她一起骑车努力想靠近
些却不小心把她撞倒，或者她因为嘴上一个泡，搽了紫药水，怕你觉得难看而失约，或
者两人想学大人一样在咖啡厅坐坐却被便衣严厉盘查，或者留心她每天上学的时间，在
路口冒雨等候却故意装做巧遇……那些当时让你尴尬万分希冀永远不再想起的事情，如
今已经成为一杯温水中的符灰，让你若有所思而沉默微笑。
当时的惶然已经化为今日的从容。那么其他呢？灼热亲密的相拥和撕心裂肺的痛哭是不
是也变成了今日悠然叹息中的沉默？一句云淡风轻的时过境迁就可以轻轻勾去？
总以为时间能赋予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一切：成熟，苍老，理智，世故。当我们相聚小
酌，一边感慨岁月不饶人时，心里一边是对这样的沧桑若有自得的，它代表着一种游刃
有余的操控在手。而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候，当你喝着撒过记忆灰烬的水，你怎么敢否
认那些青涩的甜蜜和酸楚仍然如细密的针在手心，让你刺痛得无法呼吸？
还记得你用红字写下的绝交信吧，还记得你在人群之中决不回头的转身么，我想你是都
记得的，否则你不会至今依然拒绝探听所有他的消息，也绝不肯让他知道你现在何处。
你以为把过去的记忆烧成灰烬，就能彻底抹去，哪怕是在暗夜里偷偷想起，偷偷的哭泣
，你也告诉自己说，那不过是一杯水中的符灰，睡醒了就没有效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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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81 【随手写下】幻海浮生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去看望你的路上，平坦至世界终极的旷野，笔直延伸的公路。我四周
空无一人，这辆银灰色的车隐没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而我内心明白自己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始终不能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梦境，似乎所有的景象都晦暗不明而来历却毫厘不
爽。这多象你对我说过的话，它们每个字都模糊湮去而历历在目。我只记得雪亮的前灯
将高速公路的分道线照得耀眼，那些光线强烈得甚至向上升腾，有着乳白色的花瓣和烟
雾一般的边缘。猛然间它们幻化成你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之后，脚步下朵朵盛开的莲花。
你的面容隐约从雾气之花中显现出来，对我微笑，哭泣，或者干脆面无表情。它们同时
纷至沓来杂乱无章，但我记得它们每一个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前因后果。此刻，我突然仿
佛面对一个极度丰盛的大海，因为喜悦而欲哭无泪。
在你再不可追寻到之前，我不曾预料到自己有过如此充盈的记忆。
深夜里，我在大海之上漂浮前行。疾驰的风穿越我空洞透明的身体，在万神之主宰的手
中，我的身躯忽而如烟雾般消散，一无所有，忽而如水汽凝聚，一切无缺。
偶尔，会有水珠从记忆深海之中跃起，在我面前倏然而过。我知道这个大海深不可测的
浓墨色彩正是来源于每颗水滴的透明斑斓。每滴水珠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充满阳光，
香气，奔跑的斑马和有着木色细纹的小提琴。我坚信里面即使有黑色，那也是你眼眸的
颜色，纯粹而闪亮的黑色。
我明白你在一切沉默的面容之下隐藏的言语：这才是我真正的生命，而外面那个喧哗热
闹色彩斑斓的世界并不是。你来临，你离去。你给予，你剥夺。种种所做都不过是为了
完成这个大海的深厚和丰富，那里面有太多我不可能了解和理解的智慧和意志。你成全
我又毁灭我，将我精心呵护却又锉骨扬灰。只有在如此彻底的凝聚和粉碎、酷寒和灼热
的交错之中，这个丰美之海才得以从我容易腐朽的血肉之躯中脱离出来，不随它灰飞烟
灭。谁能说你不是万能的呢？虽然你无法使我的血肉永远新鲜，但却引领我来到这个永
恒的大海，让我看见自己已经融入其中。真正的不朽不在于我的双手所能夺取和掌握的
珍宝，而在于我所交付出，任由你带领和牧养的内心。
终我一生的时光之内，我知道自己将继续这样的漂浮前行，即便终点不可抵达。而怀疑
这样的情景属于真实或者虚幻，也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可笑了。重要的是我不再迷惑。我
知道自己将前行下去。
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浪花此起彼落，如同你手中盛开的莲花。
头顶是黛色广漠的苍穹，星光璀璨。 |
b*****e
发帖数: 3522 | 182 sure
【在 B****n 的大作中提到】
: re
: 最好把文章题目写在抬头里。
|
b*****e
发帖数: 3522 | 183 年华毁弃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十五年后会重新走在这座校园里。
正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空湛蓝而高远，落叶在微风中轻轻漂浮，在透明的阳光下，它
们泛出清澈而明亮的黄色，脉络历历可见。掉落在脚边的时候，它们发出轻微的扑簌声
，仿佛一声声叹息。
以前记忆中的空地上，早就竖起簇新的高楼，而当年我每天进出的教学楼，爬山虎已经
攀登到了顶层，肥厚的叶子由绿转红，铺满红色的砖墙——十五年前，它们才刚刚企及
一楼的窗口啊。
你象往常一样挽着我的胳膊在校园里漫步，我经历了十五年才回来，满头的黑发已经变
成鬓角上的星霜，而你依然是当年的样子：白衣，短发，黑眼睛。我们一起走过热闹的
体育场，熙熙攘攘的食堂，在公告栏前驻足，随意浏览着字迹奔放而稚嫩的海报，或者
，听听从大喇叭里传出的校广播台的歌曲——当年，我挑选的歌是赵传的《我很丑可是
我很温柔》还有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今天则播放着周杰伦的《三节棍》。当
然，也有一个仍然存在的名字：黄舒骏。当时我整整播放了一周的《恋爱症候群》，而
现在传来是他熟悉的声音，不过歌曲已经换成了《改变1995》。
是的，总是有什么在改变着，繁华越来越多，记忆却越来越少。十五年后，你和我同年
，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会有什么样的面容，什么样的发式，和什么样的眼睛。
图书馆门口，依然是当年的那条长椅，斑驳的刻痕还在，只是增添了许多新的磨损。我
在长椅上坐下，阳光便透过树叶的缝隙撒落一身。哦，对了，十五年前，你就是在这里
笑着和我告别，走进那座空旷而安静的建筑物。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很久，等你回来
，一直等到现在。
我知道自己的血肉正在慢慢失去弹性，变得苍老和僵硬。夕阳渐渐沉下去，夜幕下，远
处传来洒水的声音——那是在往网球场上洒水，经过一夜的寒冷，它会变成一个还算不
错的溜冰场。当然，十五年前的因陋就简今天早已不复存在，今天这里有全新的游泳池
，网球馆和溜冰场，而我来到了一个依稀熟悉，却全然陌生的时空。
我看着五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变成风，穿越我的身体，努力想伸手抓住，却动弹不得。拼
尽最后的力量站起身，我发现碎片扑簌簌从身上掉落，消散在时间的风中。那些我所不
舍的年华，就这么逝去。我艰难地向校外走去，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我的皮肤血肉骨骼
逐渐剥落，远离自己，在夜色中飞飞扬扬，然后消失。我悲痛欲绝却无法言语。我知道
自己必将一无所有。
在最后的意识弥留之际，命运之神在我面前，微笑着伸开手心，给我看关于年华的秘密
。那上面只有两个字：
毁弃。 |
b*****e
发帖数: 3522 | 184 简单记念
早晨，阳光穿越白色的木质百叶窗，将我唤醒。
似乎是长久阴霾之后的第一个晴朗清晨，整个房间也显得明亮而柔和。
我的房间总是宽大而寂寥。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一张床，一盏灯和一个黑色的收音机。
电视和所有的书都在外面。黑色的收音机在这间浅色的房间里分外显眼，每天早晨，它
总会在我醒来之后，才按照预设的时间，忠实地响起声音。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轻轻走过柔软的白色地毯，阳光透过百叶窗所形成的一道道细长
的光线映在我的身体上，一丝温暖便散发出来。
无意中瞥见收音机上那显示时钟的绿色荧光数字。它在早晨的光芒中依然清晰。
那是一个熟悉的时间。
这时，清脆的鸟鸣声从远处依稀传来，然后倏尔不见。
它和你一样，婉转清丽，却会在我无法预料的时刻突然就消失，隐没在这个星球上。我
并没有抬头往窗外寻找，而是继续专心喝我热气腾腾而浓烈的咖啡——这样的浓烈是在
苦涩之后不可抑制地弥漫芳香和甘甜。
你的到来也是如此猝不及防。象那声嘹亮的鸟鸣撞进我耳膜一样，干脆利落就穿越了我
的视野，也穿越了我的心脏。我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你正和一道军训的女伴们愉快地聊
天，穿着很土气的军装，可夕阳的光芒照在你的脸上，金色得耀眼。
我看见了你的眼睛，它让所有的光辉都黯然失色。我想我那时一定是呆若木鸡。
现在想到这些，我依然会微笑。你看，我们走过多么青涩而直截了当的日子，那个时候
我们笨拙而没有主张，却也没有虚伪和深沉的心机。
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你总是会对我说起这个日子，并责怪我在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将它
忽略，没有因此给你一个你用一年中其他所有的时间来期待的惊喜。而我只能因为茫然
不觉而懊悔和不知所措。
慢慢的你变得沉默，只是不做声地看我在红尘中的忙碌。现在想起来，你一定用了很多
时间来筹划，让自己变成一个越来越淡的影子，最后从我的生命中完全消失，而我恍若
不觉。实际上，在我看来，你的离去和你的到来一样突如其来。
而你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我想起麦金利山下那片蓝色安宁的湖水，平滑得没有一点点波浪，将雪山整个倒映下来
。坐在湖边，我会以为它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当我试图从你的眼睛寻找任何缘由的时
候，你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亲爱的，你的眼睛，是一片黝黑而无限安静的湖水，我探
测不到深度。
而在今天这样一个光线柔和的早晨，所有的一切排山倒海扑来，却不动声色，如同一阵
飓风穿越我，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我的心平静而了然。我打算去买一株绿色的植物，放在我这间色彩单调的房间里，那
是一件你一直希望却没有说出口的礼物。我想它会长得很好，也会长得很安静，如同你
在我心里一样。
在一个阳光柔和的早晨，我神色如常，除了一场简单的记念。 |
b*****e
发帖数: 3522 | 185 【随手写下】不合时宜
在我最近这次离开深圳不久，我在那儿的朋友就开始热烈谈论刚刚莅临的那个著名的先
锋话剧《恋爱的犀牛》。我一个朋友，名字和天空晴朗有关，她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一个
关于坚持和妥协的故事，而在我看来，那不过是生活中又一次的不合时宜，正如她篡改
的那句台词：“你是我冰冷的手套，温暖的啤酒。”
我们的生命中充满了不间断的不合时宜，所有盼望的，都不会“得心应手”，而是在心
灰意冷之后突然降临。那个时候，往往手中的玫瑰花束早就被自己揪得稀烂，只剩下尖
锐的刺，而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也鬼使神差地忘了个精光——因为自己以为不再需要。
当我从华盛顿DC富丽堂皇的国会山图书馆走出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我们判断了一会
儿这是一场暴雨的前奏呢还是它的余波将息，一个不合时宜的选择使得我们赶上了瓢泼
大雨，而我一贯敏锐无比的方向感突然不合时宜地出了错误，在暴雨中和你不合时宜地
勃然争吵，然后彼此迷路，半个小时后才找到停车的地方。而等我们在初冬夜晚的寒冷
中瑟瑟发抖地坐进车厢时，雨忽然停了。
这让我想起图拉，它要不是视力不好，完全可以成为非洲草原上的雄鹰，而不是笨拙的
黑犀牛。也让我想到马路，要不是视力不好，他会是一个飞行员，而不是有“园林局核
定的专业职称”的动物饲养员。但是等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时，却往往没法再改
变，只有坚持下去了，到最后，你会发现，尽管它们不尽如人意，却变成你所不可或缺
的东西了，彼此依赖，彼此折磨。
而这一切，不过是你梦寐以求的结果。
很久以前，我曾经狂热地笃信，只要预测到一切可能发生的结果，自己就会主宰自己的
命运，但造物主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给我看我的狂妄和无知，不仅预测到的那些可能性我
无法承担，甚至在自己已经觉得“算无遗策”的时候，突然发现面对从未猜到的结局，
所能做的唯有瞠目结舌。《大话西游》里朱茵借紫霞之口说“我猜中了这个开头，却猜
不到这个结局”，说得何等哀婉动人，我却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啼笑皆非。金·凯利在《
冒牌天神》中让上帝猜他藏在背后的手指，上帝厌烦了，故意说错，在他只伸了一只手
的时候说七个，金·凯利得意地亮出手，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有七根指头。
这样惊骇到无法形容，生命中恐怕要不断遇上，只要你仍然以为能够料想一切。我那个
晴朗天空的朋友说，坚持能带来悲壮的快慰，而若你觉得可笑，恐怕选择的就是妥协。
我在里面嗅到了无奈的气息。对于不合时宜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事情，我们既无从预测，
也无法变更。所以坚持和妥协与否，它到头来的性质是一样的——都不操纵在你的手中
。难怪苏东坡听到朝云说自己“一肚皮的不合时宜”时，哈哈大笑。是啊，除此之外，
你又能如何呢？ |
b*****e
发帖数: 3522 | 186 悄然关切
这儿的雨总是不期而遇，我到达亚特兰大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而一天密密实实的会议
之后，我走出办公室，竟然是寒风凛冽，夹杂着细小的雪籽。
那年再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和久别重逢的同学们聚会，看我哆哆嗦嗦
紧紧裹着单薄的外衣进来，大家都笑，说我把寒风冷雨给带到这个以酷热著称的地方来
了。那个晚上，我们大声谈笑，象年轻人一样吵闹着敬酒，喧哗不休。
没有人说到你。
其实我知道会这样的，就连围着通讯录七嘴八舌说着谁的地址更改，谁的名字遗漏的时
候，我们都不动声色地回避提及你的存在。他们不说起，我自然也不会问。
可是那段阳光灿烂的时光如何又能绕得过去呢？你扎着马尾蹦蹦跳跳的样子，睁大眼睛
全神贯注打羽毛球的样子，笑起来眼睛细长如一道弯月，下意识用手心半捂着合不拢的
嘴，我如何能够忘记。
几瓶敬下来，大家都酒酣耳热，你的好友，一个一喝酒就脸红但酒量特别大的女子，终
于忍不住说起那个暑假在你那儿的聚会。“你是喝醉了的，你也醉了……”她面颊绯红
，将桌上已经发福的男人们一个一个数过来，胖胖的手指头犀利坚决得很。最后她看着
我，似笑非笑：“你还记得是谁送你回去的么？”
我怎么会忘记呢，即便喝得神智不清，我依然能看见你满怀紧张和担心看着我的目光，
勇敢地把自行车骑在外侧，不让我冲到危险的车水马龙之间。
我仰头喝下，淡然一笑：“怎么会不记得，那次路上，我龙头没把稳，不仅摔了自己，
也把她的车给绊倒了。”
她听完，不再看我，而是和大家闲说起那些分散到各地的同学们的下落，你的名字，仿
佛不经意地从她嘴里说出，混杂在一堆其他的名字之间，一晃而过。我知道她其实是说
给我听的。
很奇怪，那个冬天，我对你说了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而你问我的问题，我却记忆犹
新。你问的是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我
茫然无言以对。它的出处，我是在你离去之后很久才知道。对了，那个冬天，天气极冷
，我偷偷留心看过你手上的冻疮，一双美丽的手红肿不堪，难怪你总是藏在袖子里，就
连牵我的手也是用小指头勾着。
聚会完之后，我和她又说了很久关于你的事情。她说你知道我毕业以后所有的动向，大
学的宿舍号码，工作时漂泊过的城市，居住街道的名字，最爱和同学一起小酌的酒馆，
甚至我离开中国的时间。居然有一次你特意来到我生活的那个城市，在寒夜里走过那个
酒馆的窗外。她说你和她说起看到我开怀大笑的样子，她说你那个时候笑得很甜蜜。
可你从不曾让我知道。虽然我一定会知道。
我想，我是明白你的心思的。就象我现在居住的这个北美大草原上，微风总是轻轻穿过
灌木和草丛，不去惊扰它们。阳光也不每次来都问候盛开的花，它只是照耀着，然后隐
去。
我没有去问如何能够找到你。我猜，就是问了，你也未必希望她告诉我。想起那句诗，
“关切是问，而有时，关切是不问。”
我离开亚特兰大的时候，又是很好的阳光，我把行李托运了，一个人走在川流不息的候
机楼里，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外，树上的叶子血一般红，非常耀眼。阳光照在上面，使得
叶子如同玉一样润泽。我慢慢走着，小心翼翼侧过身躲避汹涌的人群。突然耳膜里传来
你清脆的声音，你又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你并不在那里。 |
b*****e
发帖数: 3522 | 187 结绳记事
红灯亮起，我在路口刹住车，挂在前面的那个中国结就轻微地晃动。早晨的阳光穿过它
，照在我的脸上。深冬的季节，是一种清凉。
这个中国结还是你送我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木牌，只写着两个字：“平安”。再平实
不过的字眼，再简单不过的祝福。木牌在红色绸绳编织得交错复杂的中国结下面，每次
停车它都会晃着，慢慢旋转。
你送它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而我也只当它是一个给予异域游子的礼物，提醒我
不要忘记了故乡，不要忘记了你。
看着朝阳穿过中国结的缝隙，不禁好奇，要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它编得如此密实熨帖却
又婉转千折？你说它起源上古洪荒时期，那时没有文字，没有纸笔，若有事情，便在长
长的绳子上打一个结，事情小些，打的结就小，事情大些，就打个大一些的结。悠悠岁
月过去，那些悲欢离合变化成了一串陆陆续续的绳结。
我不知道后人捧起这串沉默的绳子，是否会想起隐藏在绳结里面，绵绵不断的思念，撕
心裂肺的痛哭，或者开怀的笑声？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当时泪流满面将这个绳结
打起的人，也在心里打上了一个结，纵然绳索磨损松脱，她的内心也恐怕亘古不灭了。
难怪前人长叹着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轻轻抚摩这个光滑的中国结，那条细绳纠缠牵绕，连绵婉转，分不清哪儿是开头，哪儿
是结束。我无法不去想在你把它放到我手上时，黑亮的眼眸和沉默的嘴唇。在这样的安
静下面，到底隐藏着多少不想说又说不出的心事？
我想自己是猜不出的，就象现在我无法数清楚这个中国结上有多少个交错和纠缠。
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这么记事真是太麻烦了，象你这样的人，我惹你生气一次，你便
要心中打个结，长此以往，你心中不知道要藏着多少个结，还是有了文字好啊。你却佯
装恶狠狠地提醒我，结绳之后，人们用的是契刻记事，那刀划下的伤痕恐怕更是永不磨
灭，每抚摸伤口一次，就要伤心一次。我闻言做声不得。是啊，人们所做的，无非长久
地记住罢了，内心之中，是纠缠胶着的绳结也好，是纵横交错的划痕伤口也好，总之，
那些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你如何能够遗忘能够舍弃？
临别的那个早晨，你没有和我说笑，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是静静将它放在我的掌心。我
望着你漆黑清澈的双眸，和柔软安静的嘴唇，觉得自己洞察你一切所想，却又茫然一无
所知。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要结绳契刻，因为文字和语言是如此肤浅无力，
只有倔强沉默着的绳结和刀口，才能容纳下你沉甸甸的心事。
绿灯亮了，我慢慢发动汽车，小心看了看两边。我要平安地穿过这个繁忙的都市，穿越
这个拥挤的世界，去牵你的手，去解开你心中的结。 |
x********u
发帖数: 411 | 188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无奈的 ... ...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结绳记事
: 红灯亮起，我在路口刹住车，挂在前面的那个中国结就轻微地晃动。早晨的阳光穿过它
: ，照在我的脸上。深冬的季节，是一种清凉。
: 这个中国结还是你送我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木牌，只写着两个字：“平安”。再平实
: 不过的字眼，再简单不过的祝福。木牌在红色绸绳编织得交错复杂的中国结下面，每次
: 停车它都会晃着，慢慢旋转。
: 你送它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而我也只当它是一个给予异域游子的礼物，提醒我
: 不要忘记了故乡，不要忘记了你。
: 看着朝阳穿过中国结的缝隙，不禁好奇，要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它编得如此密实熨帖却
: 又婉转千折？你说它起源上古洪荒时期，那时没有文字，没有纸笔，若有事情，便在长
|
b*****e
发帖数: 3522 | 189 斑斓荒芜
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这个城市最漂亮的街道：麦克阿瑟大街。它在城市之中蜿蜒前行
，在平坦的德克萨斯荒原上制造出丘陵的感觉，两边绿草如茵。而夜晚降临的时候，则
到处是华灯璀璨，河水也因此波光粼粼。
河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叫做COOL RIVER，翻译成中文，叫“凉河”不如叫“酷河”
更确切些。来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的年轻精英，他们来此享受的不是美食，而是无上昂
贵和精致的品味。
曾经去过一次，坐不到片刻，便有衣着端庄的姣好女子前来搭话。若你是女孩，则一定
有得体亲切的男子来邀舞——这里和我去过的许多大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充满着
渴望的人群。他们都是善良而聪明的，但也是迷茫和寂寞的。
外面是清冷的寒夜。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里面的笑语喧哗，衣香鬓影都变得寂静无声。
而四周便是荒芜的旷野，只有那些灯火顽强地坚持着渺小的热闹。
这让我想起刚刚离去的几个熟悉的城市：深圳，北京，上海。现在回首，赫然发现自己
在那次回国中一直处在旅途上，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璀璨走到另一个璀
璨。这样的不停歇在自己的内心中是有一些自得，而又有一些寥落的。去过这些城市的
许多酒吧，和COOL RIVER没有什么不同。终于明白，都市和都市毫无二致。而里面的每
个人也都一样，不停地穿越时间为我们设置的斑斓和荒凉，在这个透明的迷宫之中，我
们变得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迷惑。
我们都不停地询问自己关于意义的问题，又不停地寻找答案。而在每次以为已经得到正
确解答时，都发现翻开的书页空白一片。再也没有这样马不停蹄地寻找让我看见自己既
清晰坚定又茫然无所适从了。置身拥挤的人群中，我注视每双年轻的眼睛，发现他们和
我一样，洞察一切却又蒙昧无知。
也许，这就是都市的本质，无论它在星球上的哪一个位置，而我们不过是这个都市无数
分裂体中的一个，都野心勃勃而敏感懦弱，彼此心灵相通而老死不相往来。
记得自己开车经过内华达大沙漠时，四周都是荒凉，只有稀疏的仙人掌在明亮的月光下
隐约可见。打开天窗，却有璀璨的星空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那一刻，一种无法言说的
情绪瞬间击穿了我。我想起自己在喧闹舞池里内心沉静，想起自己独坐空屋时内心汹涌。
是的，都市是我们的灵魂，从一开始，它就给了我们一枚硬币，正面是斑斓，背面是荒
芜。而握着这枚硬币的我们，无论是在车水马龙之间，抑或在浩瀚沙漠里面，都不能丢
弃一样事情，那是我们生命的本质：生长。 |
b*****e
发帖数: 3522 | 190 [随手写下]透明瞬间
新年就要来了。几日寒冷的阴霾过去，德克萨斯的天空又是阳光灿烂。早晨开车去上班
，户外的空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让人难以置信这么刺眼的阳光竟然没有丝毫温度。
旷野里的草已然变得金黄，在阳光下如同长长的鬃鬣，随风摆动。在它们之上是蔚蓝的
天空。这两种纯净的色彩摆在一起，没有边际地蔓延开，忽然就让我满心欢喜，甚至想
马上指给你看说给你听。
当然，相隔万里的你并不知晓这些，我也迟疑了一下，终于默默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是啊，能说什么呢，和你描述一下这个简单却让我觉得宏大而温暖的景色？斟酌了很久
，发现自己只能用“美丽惊人”这样苍白的词语来形容。而内心那种福至心灵般通透的
触动却是怎样也说不出了。向来对自己的语言能力颇为自负，这样的时候，也许我可以
毫不费力洋洋洒洒说上几百句，从金色荒草尖上的一滴水珠到整个广袤的平原，然后再
回到某个意味深长的细节。可所有这些说出来的话都不是我想说的。我知道自己要说的
话一句都没说。
看着这些字，我发觉它们都是绕着一个中心转圈，没有一句不相关，而又没有一句直接
穿过我的内心。它们围绕着我内心那个隐秘的思想，仿佛围墙上爬满的青藤，生机盎然
却有不动声色，而我真正想让你看见和听见的，就在它们的后面，安静地坐着。
有时候是多么想让你直接感受到它，而现在，当我要掀开这些障碍的时候，却发现那个
内核并不在我设想的地方，而我转身面对你时，它又在我身后出现了。我能感觉到它的
存在，却无法直视它，走近它，把它拿起放到你的手上说，这个小小的简单的东西，就
是我真正要说的。
终于明白，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将你带到这样一个覆盖满绿叶的门口，让你自己去
感觉去寻找。
忽然很想念三个月前我回国，再次走过母校南门教学楼前的时候。那时阳光似乎很好，
和今天一样，有一些风。我看见楼墙上残留的爬山虎的枯枝，和今天一样，突然有说不
出的喜悦，恍然间你似乎就在我身边，于是指着那些枯枝对你说，你看，我走的时候，
它才到一楼的窗户，如今，已经到楼顶了。
其实那个秋日是清冷的，我的回忆和幻觉深深交错，再也无法分开。身体轻盈透明依旧
十九岁的你，挽着我的胳膊，很少说话，而我总是滔滔不绝地告诉你关于这个校园十五
年前的过去，仿佛不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似的。在我的幻觉中，那一刻，墙上的爬山虎叶
片硕大饱满，在灿烂的太阳下闪着油亮的光泽，前面的小径里白桦的树影斑驳，一切都
很美好。
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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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191 【随手写下】君竟远行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坐在空气浑浊光线昏暗的波音747里，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从香港到芝加哥，
只需要十三小时的飞行。这趟飞越太平洋的航线，不知道坐了多少次，但这次坐在座位
上，没来由的绝望和恐惧，仿佛这次离别便是转身再也不见。
小时候背《长干行》，从“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到“相迎不道远，只至长风沙。
”一口气都不带停的。每个人都夸我背得流利背得快，但里面的意思，自己是不晓得的
。
年少时，从这首诗中，读出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如今，从它里面，读
出的，则是远行和离别。当初觉得最艰涩难以记住的句子，今日却翻来覆去默念个不停
。
少年的心境，如同少年的身体一样，勇猛而不怕受伤，对于所谓的远行，所谓的离别，
没有什么恐惧感，只是一刀劈在坚冰上，留下一道白痕而已，时间一长，重新融合，便
什么痕迹也没有。况且，一个人浪迹天涯，青衫磊落险峰行，何等的潇洒。
但这次回国，我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遥遥无期”这四个字的触目惊心。这倒还
不是说和家人，和友人，和这块熟悉的土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而是说，命运多
舛，翻云覆雨，就算能够再见，也未必仍然保持当年的那颗心了。
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星期，我远离熟悉的深圳，潜进黔东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苗寨里
游荡，或者在大雨中看镇远深山里的舞阳河。因为这里我知道自己不会偶然遇上任何熟
悉的人，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可是，我眼前不停变幻着的，只有你的身影。脑子里
止不住想：曾经那么熟悉那么盼念着的人，这次就肯定不见了？
近在咫尺，却如同阴阳两隔。
是的，当然不再见了。欲语还休和寒暄迎送都是很愚蠢的选择。上次的远行，就当我一
直向前，不再回头了吧。
脱胎换骨，只此一次。
其实，每次远行，都是一次脱胎换骨，那些旧的熟悉的美好的，从内心里从肌肉上褪下
，变成一个透明的包袱，放在身后。你初生的新表皮迎风而变得坚硬，比上一次更坚硬
。一次比一次坚硬。
而在这次之前的每次远行每次离别，你都能轻易地击穿我。看见你慢慢走来，我就知道
自己依然会轻易地回到原处，找回长久以前那颗熟悉的心。但是这次，我猜想你是不会
再走过来了，那么我也悄然地潜行吧。唔，自然，这依然是你变得坚强，而不是我。你
不再守候，扬长而去，我只是恋恋不舍但忍住不肯回头而已。
人们总爱把这样的蜕变比喻成剥洋葱皮，因为洋葱会让人流泪。可在我看来，这无异于
一节一节地咀嚼甘蔗，在多汁的血肉变成渣滓的同时，品尝那若有若无的甜蜜。
当年，我们在咀嚼的时候，都只顾着享受甘甜，而忘了记忆的汁水已经被我们贪婪地吸
吮干净，留下的不过是白白的干瘪的渣滓。而那时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建立在撕咬血肉
的基础上，这点我倒是始料未及。
这样的疼痛的蔓延，迟缓而不由分说，直到今天才漫上我的神经末梢，我是说，全部的
神经末梢。我一个人坐在雨后西江的青石台阶上，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无法呼吸。
很多背包的年轻旅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脚步轻盈，步履飞快。他们不知道，坐在一旁
的旅行者，他的疼痛会来自遥远城市的喧嚣和灯火。
而我，则望着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想：总有一天，他们会坐在自己城市灰暗阴冷的房
间中，想到温润潮湿的西江苗寨，想到今天的远行和离别，内心也疼痛得难以站立。
此刻，我看见自己，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垂垂老人，内心是满怀不甘和艳羡的狭窄和狠
毒。我诅咒那些金色的蜜糖在久远的未来必将变成黑色的苦毒，让我们摆脱不掉又割舍
不下，让我们开怀大笑又痛澈心肺。 |
b*****e
发帖数: 3522 | 192 【随手写下】天空之城
高中的时候，我开始写诗。我的诗歌一开始总和流浪有关。
那个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漂泊的人，行踪不定，没有根，不必牵挂谁，不必
想念某个地方，到哪儿都神龙不见首尾，转瞬即来，转瞬即去。
当时我觉得那样很酷。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经历过很多地方，从小学到中学，陆续转了四五次学。我以为那样
的生活很适合我。
仿佛一语成谶，我此后便真的不停流浪，小学，中学，大学，工作，然后是继续读书，
再工作……每一次转换之后，都会在清晨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
漂泊的日子久了，就会产生幻觉——仿佛安忍不动的不是那些广袤而喧嚣的城市，而是
我。我悬挂在一个不变的地点，而那些城市则在我四周漂浮，偶尔有一片落在我脚下，
那便是我当下的故乡。这些天空上的城市斗转星移，翻云覆雨，一会儿在我面前出现，
一会儿又从我面前消失。
而我只能在其中某一个城市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街道转角，才会遇到你。
记忆和存放在硬盘中的数据不同，不会一直完整保存直到有一天突然全部崩溃，一点痕
迹都不可探寻，它是逐渐逐渐消磨和泯灭——如今我想起你来，只记得湿漉漉的街道上
反射的明亮灯光，四周一片寂静，整个黑夜都凝神静气，和我一起等待着你。而在这个
片断之前和之后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言语，都已经融化进黑色的夜幕之中，再也找寻不
见。我只记得你嘴角不能察觉的微笑，还有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站起身，脚下的土地便悄无声息地移走，连同你。我知道我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城市。
这并不让我觉得有什么可焦虑的，你仍然在那座城市中，仍然在那个街角，我一直相信
，在我不能见到你的时候，时间在我的脑海中倏尔静止，直到下一次见到你——那个时
候，黑夜将颓然褪去，明亮的朝阳会从远处升起，而阳光会透过米色的窗帘照射进来，
一切将历历在目。
小时候上语文课，读那篇《刻舟求剑》，我们都笑话那个楚国人实在太傻太僵化，一切
都是在变化的，怎么可能还有永远不变的事情呢。可是现在，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固执的
人而已。
唔，我也生长在楚地。你说，你也是的。
但事情，终究是变了，无论我们有多固执。也许，不看不听不想的固执是愚蠢的，连我
脚下的城市都漂浮不定，变化多端，怎么可能你我不会变化？也许，我们的改变正因为
我们的固执，我们在自己笔直的轨道上渐行渐远，始终拒绝一个圆融的曲线。
在所有的天空之城中，我以为曾经有一座城池会和别的不大一样。它在我记忆中，潮湿
而寂静。微雨歇息，灯火安宁，天空欲晓，有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和街灯。每一次离
开它，时间都会停止，每一次抵达它，时间都会恍惚。但它终究还是沿着自己的轨道前
行了，日升日落，翻云覆雨。
我想，毕竟我和希达或者她执着而阴险的皇族表哥不同，他们的天空之城是他们的根源
，而我的则不断变幻。在他们那座神奇的城市里，有数不清的宝藏和能量，但是没有一
个人；在我的天空之城，我们身无长物，只有对方。我宁可如此，也不愿要一座死寂的
宝城。
当你起身离开，灯光也将熄灭，黎明悄然远离，这座天空中的城市对我来说，再也不会
有任何特殊的印记，我脚下的土地依然在漂浮变幻，不过在我看来，他们将别无二致。 |
b*****e
发帖数: 3522 | 193 【随手写下】时间灰烬
在天涯写这个《随手写下》的系列，有人问我是不是很忧郁，这让我微笑了一下——我
猜他的意思可能是说我写得太大尾巴狼了一些，爱装深沉。
其实我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绝大多数时候是面无表情，或者说，若有所思；少一点的
时候，是笑着的。至于忧郁或者愁眉苦脸的时间，很少。年轻的时候自己很张狂，面部
表情丰富，等岁月渐老，慢慢的连很多表情都忘记了。高兴的时候只是微微笑笑，大笑
那是在奉承别人或者跟随上司时才做的事情——至于真的难过时，人是会本能地警觉起
来，哪怕胸口的刺痛越来越明显，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
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
不会希望他们担心。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这个说法很像《东邪西毒》，那部我最喜欢的影片。王家卫最近把片子改了改，做了个
终极版出来。他的改动实在不多，因为，我觉得，真的没什么可以值得再改的了。那些
台词，现在从屏幕上看着觉得有点过，能够清晰地看出寓言感，但仍然侵彻入骨，十多
年前的回忆，就这么突然迸发出来。那些话，我曾经记得那么牢，一张嘴就能够说出来
。而且，语气比电影里的旁白更地道。
当然，那时候我仍然年轻。
我在出差之前的深夜，又看了一遍这个片子，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那些我耳熟能详的
句子。在第一次看《东邪西毒》的时候，我和电影里的人一样有尖锐的触觉和决绝的灵
魂，一点伤害就能让我们回味许久，甚至以为那将是一辈子。十几年过去，这样的感觉
让自己好笑，又有些伤感，甚至是艳羡——那个像针一样扎人、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
己的我，已经变得圆润通透，无可无不可了。而让我着迷的那个倔强而单纯的好女子，
也已经隐入红尘，不可再得。
《东邪西毒》里有的是受伤的人和孤绝的灵魂。直到今天，我面无表情地看桃花那么温
柔地抚摸一匹马，或者，慕容嫣那么绝望地抚摸一棵树，还有大嫂在窗边苍白的面孔和
鲜红的嘴唇，内心仍然会下意识地一跳。只是现在，我不会再跟着背诵台词了。在王家
卫的镜头下，刘嘉玲给我看了银幕上最性感的女人，而林青霞则给了我女人最凄厉的一
面。现在我知道那些只是最极端的情形，通常情况下女人们和我一样犹豫不定。但不可
否认，她们会变得比男人更加决绝——如果有必要的话。
这是一部关于决绝的电影，所以，里面没有任何犹豫或者暧昧的因子。所有没说出来的
话，其实已经震耳欲聋。所有的放弃都是坚持，所有的仇恨都是爱恋，而所有的胜利都
是失败——除了洪七公。而回头看看今天的我，满身都是回转盘旋游刃有余，随时可以
从锋刃丛中全身而退，并为此洋洋自得。
我爱极了电影的英文译名：ashes of time。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都知道自己敌不过
时间，都要成为时间的灰烬，但都仍然绝不妥协。他们的野心，就在于让自己所爱的人
永远不要把自己当成灰烬。而如今，我念念不忘的只是如何让自己左右逢源，安稳于堂
。时间的灰烬，之于我，似乎只剩下念及你时，心脏那极快速的一刺，五脏六腑下意识
的一跳。
那是我内心唯一的亮光。
电影放完了，我没有立刻关掉电视，而是让蓝色的屏幕停留了一会儿，刺痛我的眼睛。
我知道，明天在路上，我会把车开得很快，同时不发一言。
要降温了，气象台说有北风袭来。我看了看黄历，上面写着：二月初六，草木萌动。就
是说这天是万物苏醒的时候吧。后面又接着说：岁煞北。但我想，自己将会跟洪七公一
样，逆着风朝北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天而已。 |
d**********5
发帖数: 168 | 194 ding!-------------- 因为我早就知道，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只能给旁观者以谈资，或
者招来廉价的同情，而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你根本不会希望他们担心。所以，最好
的方法，就是让不相干的人不知道，更让相干的人不知道。 |
b*****e
发帖数: 3522 | 195 【随手写下】徒劳无功
周五忽然接到上司电话，他辞职了。还在思考这个消息对我会有什么冲击的时候，休斯
顿的同事着急地要我过去两个星期，说是整合部门。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空缺充满希望
，并因此兴致勃勃。
我暗笑了一下，从高层口中我已经得知，无论她或者我都不会有任何希望，但我实在不
愿说破。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越是看着唾手可得的美景，越是有迅速破灭的可能
。你说是造物主的戏谑也好，说是命运多舛也好，再哀怨，或者，再开通，都无法改变
这样的事实：最终的结局，必定是呕心沥血的你无法控制，甚至无法猜测的。
忽然想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是如此地笃定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设想一样，所有
稍纵即逝的阴影和不安，都被我固执地忽略掉，甚至假装忘却，直到最后，那些在独处
时所担心的伤口都变成现实——那是一种何等血淋淋的现实，我才不得不承认，你永远
是你，你永远不会变成我的一部分，正如我无法变成你的一部分一样。即便在最温柔和
宽容的时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保持自己真正的独立，以为那就是完整，那就是尊严。
其实你和我后来都发现，在彼此伤害的时候，我们早就放弃了完整和尊严。
我想，你仍然是想念我的，但这样的想念让你厌恶，正如我不愿提到你一样，它似乎证
明着我们因为牵挂而软弱，因为仍然爱恋而不可原谅——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在和自己
的影子搏斗，我们的胜利，建立在杀死和埋葬我们自己身上。
有时候，我想问问你，这样的你还是你么？亲爱的，我能预料到你的回答，你说得对，
我应该问问我自己，但我不敢。在王小波的预言里，花喇子模国的国王处死了所有带来
不祥消息的信使，我没有他那么残暴，但我和他一样懦弱。
随着我慢慢变老，我已经越来越不敢对于看上去十拿九稳的事情做任何的断语，我渐渐
懂得，世界上的规则很简单，但人很复杂，每一个迟疑和后悔都会带来不可挽回并且越
来越大的改变，最终结局完全改写。曾经我们都笃信决绝的情感，纯粹的信赖——如今
我仍然相信，但更意识到那些浓烈而单纯的情绪是如何难以维持和保存。无论我们防护
的堤坝如何坚固，但总有一个地方会慢慢滋长出裂缝，它必定慢慢扩大，最后让我们彻
底崩溃。
以前我总是拒绝相信这样的事情，但现在我学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样的崩溃：它未
必不是一件好事，让我们看清楚了真实的自己。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的温柔和你的执拗
，相信你的勇气和你的决绝，但我仍然看见你是那么复杂的一个矛盾体。当生命的光线
照射过来，你所反射的不是我当初设想的那么简单和清晰的一道光，而是斑斓的光谱，
它四散折射，错综得难以名状——我知道，我也是同等的难以捉摸。
这样的想法让我释怀和平静，也让我有点怅然。自己象一个浪子一样到处漂泊，明白这
个道理的时候已经远在千山万水之外。朋友们说，家乡的妹妹也都亭亭玉立了，这话让
我忍不住微笑。你依然在那里，而我已经足够老谋深算，无法再用简单的心去面对你。
年轻的时光是一列特快列车，而我已经抵达自己的站台，票也已经失效，只能看着它越
来越远。
但是我仍然对自己当年的徒劳无功心满意足，因为反过来想，若没有当时的摧折，也不
会有今日的回忆，那样的一片空白恐怕比如今的伤痕满布更让人遗憾和后悔。至于你，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我这么多纷至沓来左顾右盼的想法，但请相信，在我的记忆深处，你
和过去一样清澈简单，眼里不揉沙子。
窗外，树木翠绿，飞鸟鸣叫，我却忽然想到今天是愚人节。那么，就让我在这个节日里
写下这些文字，纪念彼此生命中那一段徒劳无功的岁月，也祝福那些不明就里，依然兴
致勃勃，充满热切希望的人们。 |
b*****e
发帖数: 3522 | 196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省第七的分数考上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大学之后就当着我的面被取出档案袋销毁了，所以
谈不上什么心理阴影。
而我终止抽烟也出乎意料的早，在大学三年级我已经不怎么抽了。原因很多，一是穷，
抽不起；二是我对抽烟的反应太大，一抽就咳嗽咽喉炎外带流鼻血；三是我找到了更适
合我的爱好：喝酒；四是发现女生其实不喜欢男生抽烟——她们更喜欢自己抽。我有一
个美女朋友，诗歌写得特别好，抽烟也抽得特别凶。我亲吻她的时候她笑着说你其实吻
的是个烟灰缸——这也是后来我们成为真正朋友的主要原因。
但这不妨碍我把抽烟憧憬成一种性格上有代表意义的举止。我喜欢在黑夜里忽明忽暗的
红点；喜欢在漂浮的灰尘中袅然上升不可名状的青烟；更喜欢在寂静之中几乎不可觉察
的燃烧声，那些不断延伸的深深浅浅的灰色让我着了迷一般，仿佛看见生命的怒放和凝
固。
也许，这也是我喜欢烟灰色的原因，在很早的时候，我就不大注意耀眼的色彩而是黯淡
的灰色，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烟灰色比较衬皮肤——比如你最初见我的时候浅烟灰的裙
子和深烟灰的外套让我眼前一亮，到今天我只记得你肤白如雪润若凝脂。
唔，还有你手上的香烟，姿势优雅，曼妙如斯。
当然，那时候我并没预料到自己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猛烈燃烧，嘶嘶作响，如同野兽喉
间的绝望恐惧，如同洪水慢慢没顶。
时过境迁，当一切已成灰烬，而我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炼成金刚不坏之身，那些跳跃的明
艳的光滑的，都成为烟灰色的凝固岩石。
其实，这倒也不错，除了一个至今困扰我的迷惑。
在《马达加斯加》里，HYPER的斑马MARTY一直没搞清楚他到底是只带黑条纹的白斑马呢
，还是带白条纹的黑斑马——对于我来说，望着自己满身深深浅浅的灰色，我一直没弄
明白我到底原本是白色而被你的黑色沉淀了呢，还是我原本属于黑色，却被你明亮的白
色所洗刷了？
我想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
J*******k
发帖数: 3298 | 197 很有意思的文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
E******u
发帖数: 3920 | 198 哦，原来AdvancedEdu还曾是这儿的版大，呵呵。
【在 A*********u 的大作中提到】
: 可以
:
: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
E******u
发帖数: 3920 | |
b*****e
发帖数: 3522 | 200 谢谢啦。：）
【在 E******u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个帖子真不错，顶起来，有时间慢慢看。
|
|
|
b*****e
发帖数: 3522 | 201 【随手写下】岁月无声
每次回到深圳，伴随我的，总是充沛的雨水。
我还记得上次那个春节，在寒冷而潮湿的空气中，我瑟瑟发抖地躲在屋子里一个星期，
几乎足不出户。这次，我在深圳逗留了三个星期，竟然找不出一个周末可以结伴出游—
—当然一个原因是这个城市的人们和十几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像工蜂一样忙碌着，总是抽
不出时间；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总是糟糕的天气。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干燥炎热的德州待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能习惯这种潮湿的气候——
市区里到处盛开的花树让我感到惊讶，印象里似乎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凤凰木，如
此精致的鸡蛋花，以及生长到二楼阳台，我抬手就可以摘到的幽香的玉兰。在达拉斯，
一望无际的是旷野，以及其间稀疏的灌木，那些树枝干粗粝，叶子细小，完全没有美感
。当然，温暖湿润也带来另一个极大的困扰：蚊虫。每天在我欣赏花树之后，都会收获
数十个叮咬的痕迹。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回到美国两个星期了，在凉爽干燥的晚风中散
步，五岁的女儿仍然心有余悸地用不相称的成熟口吻读对我说：“爸爸，深圳的蚊子简
直太可怕了！”
现在，想到深圳，忽然觉得它异常熟悉又如此陌生，虽然对它的喜爱和眷恋一如既往。
以前，我喜欢很意气地看待眷恋这回事，仿佛只要自己下了决心，哪怕岁月也无法改变
。正如我在《刻舟求剑》里写的那样：“我知道：任凭江水奔涌，小船来去，它已经凝
固在那里了。”
那时的自己，简直是太年轻了。
我们总是高估自己的意志力，而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当它以一种不动声色不由分说永不
停歇的速度向前行驶时，所有挡在前面的将毫无例外地被冲开被打散被裹挟，而我们将
在这样平静的流水般的岁月里、在被它卷得翻滚旋转头晕目眩中逐渐成熟苍老，然后意
识到小说和电影里那种“在恰好的时间遇到恰好的人”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真正发生的
是：在已经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已经不合适的人。至于曾经的曾经，我记得霍金还是哪
位天文物理学家验证过：时间是不可逆的。
我不是说眷恋只是虚幻的美好，实际上它只是简化了本来难以言说的事情。在你看到我
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时候，恐怕难以想象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被孤独所桎梏，茫然地
站在陈旧的公寓门口，呆呆地望着太阳，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儿，可以找谁——在
我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我也无法体会如今安稳优裕神态端庄的你，当年
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求爷爷告奶奶，或者在窘迫的时候独自扛起所有的压力——在你最
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在哪儿？
此刻我们遇见，所有难以想象的苦难都已经放在身后，所有痛澈心肺的伤口都已经愈合
，再也没有分享它们的机会。如同退潮时屹立海边雄伟的沙堡，你并不知道风暴之海有
多么凶猛——也许，它并不亚于此刻看见你时我胸口感受到的冲击。只是，我们现在都
足够老成也足够智慧，可以避开潜在的风暴而已，那并不代表沙堡的坚固——也许，这
种懦弱恰恰证明了青春的勇敢和美好，以及此刻我们已经不再拥有这种美好。
我们的选择老谋深算而理所当然，也许我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恍然大悟的时刻，我
们一边不甘心这条时光之河的寂寞无声，一边又庆幸赞美它的安稳静好。我们都是贪心
的人，妄图同时看到一枚硬币的两面。
我也不是说应该嘲笑我们的不甘心——实际上，若我们开始嘲笑它，那么我们就是真的
老了，像放在桌子上的陈面包，干燥坚硬，毫无水分，只配慢慢腐烂，散发霉味儿，或
者干脆碎掉，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当拥抱的那一瞬间，除了你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身
体，我感觉到的是你的勇气，和依然顽强蛰伏的阳光，那也是你最美的部分。所以，你
看，美丽往往来自缺陷，而非成熟。
在返回美国的路上，我不停地想到“岁月无声”，其实，这还不是BEYOND那首经典歌曲
，我没有那么绝望，会认为“白发已沧桑无梦再期望”；我想起的是谭咏麟《无言感激
》里那句“岁月无声消逝”——这两首歌唯一共同的是都提到了“不会醉”，实际上我
的确酒量越来越好。这也许侧面证明了我有越来越清醒的头脑——至少，时光所酿，无
论是苦涩的酒，还是甜蜜的酒，都无法立刻让我沉醉不醒——我清楚地看到，岁月静好
之下的暗潮汹涌；我清楚地听到，岁月无声之下的震耳欲聋。
这样的轰鸣和奔腾，直到下次拥抱你时才能停止。 |
a**h
发帖数: 226 | |
p*****n
发帖数: 122 | 203 文字很美
心却很累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
b*********k
发帖数: 35031 | 204 喜欢你的文字，欢迎瞎子重出江湖：）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岁月无声
: 每次回到深圳，伴随我的，总是充沛的雨水。
: 我还记得上次那个春节，在寒冷而潮湿的空气中，我瑟瑟发抖地躲在屋子里一个星期，
: 几乎足不出户。这次，我在深圳逗留了三个星期，竟然找不出一个周末可以结伴出游—
: —当然一个原因是这个城市的人们和十几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像工蜂一样忙碌着，总是抽
: 不出时间；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总是糟糕的天气。
: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干燥炎热的德州待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能习惯这种潮湿的气候——
: 市区里到处盛开的花树让我感到惊讶，印象里似乎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凤凰木，如
: 此精致的鸡蛋花，以及生长到二楼阳台，我抬手就可以摘到的幽香的玉兰。在达拉斯，
: 一望无际的是旷野，以及其间稀疏的灌木，那些树枝干粗粝，叶子细小，完全没有美感
|
b*****e
发帖数: 3522 | 205 谢谢姥姥。：）
谈不上重出江湖啊，自己基本上已经没啥本事写字儿了，偶尔想起一点就写一点儿吧。
：）
【在 b*********k 的大作中提到】
: 喜欢你的文字，欢迎瞎子重出江湖：）
|
b*********k
发帖数: 35031 | 206 就是很久不见了。记得几年前我刚来买提的时候，偶尔在prose版看贴，就看过你的文
字，那时你写的比较多一些。：）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姥姥。：）
: 谈不上重出江湖啊，自己基本上已经没啥本事写字儿了，偶尔想起一点就写一点儿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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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07 哈哈，那时贴的多，写得不多，都是00-04年写的东西吧。后来就不怎么写了。
我在未名贴自己的文字是最后才想到的。：）
【在 b*********k 的大作中提到】
: 就是很久不见了。记得几年前我刚来买提的时候，偶尔在prose版看贴，就看过你的文
: 字，那时你写的比较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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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发帖数: 8603 | 208 很喜欢这篇，淡淡的诉说，些许无奈却也从容。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那时贴的多，写得不多，都是00-04年写的东西吧。后来就不怎么写了。
: 我在未名贴自己的文字是最后才想到的。：）
|
b*****e
发帖数: 3522 | 209 哈哈，谢谢啦。只要你不觉得它唠叨就成：）
【在 b*****l 的大作中提到】
: 很喜欢这篇，淡淡的诉说，些许无奈却也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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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
发帖数: 16093 | 210 真好玩，写了这么多情书。有没有给她看？
如果那个muse也回复，一来一覆的，就更好玩了，可以出一本《忘情书》。
=）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谢谢啦。只要你不觉得它唠叨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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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11 给谁看？MUSE？MUSE是谁啊？ ：）
【在 M****N 的大作中提到】
: 真好玩，写了这么多情书。有没有给她看？
: 如果那个muse也回复，一来一覆的，就更好玩了，可以出一本《忘情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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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
发帖数: 3920 | 212 哦，原来AdvancedEdu还曾是这儿的版大，呵呵。
【在 A*********u 的大作中提到】
: 可以
:
: 自己从02年开始陆续写的一些散文。
: 2002年4月的那个下午，当我毫无征兆地用十五分钟写完第一篇散文的时候，忽然想起
: 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以为自己可以只写诗歌。三年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只写小说。
: 而七年之后，我诗歌小说和散文都不怎么写了。
: 只有这个《随手写下》，算是记录下某个时光的片段，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只有当下。
: 也许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 是为题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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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
发帖数: 3920 | |
b*****e
发帖数: 3522 | 214 谢谢啦。：）
【在 E******u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个帖子真不错，顶起来，有时间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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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15 【随手写下】岁月无声
每次回到深圳，伴随我的，总是充沛的雨水。
我还记得上次那个春节，在寒冷而潮湿的空气中，我瑟瑟发抖地躲在屋子里一个星期，
几乎足不出户。这次，我在深圳逗留了三个星期，竟然找不出一个周末可以结伴出游—
—当然一个原因是这个城市的人们和十几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像工蜂一样忙碌着，总是抽
不出时间；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总是糟糕的天气。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干燥炎热的德州待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能习惯这种潮湿的气候——
市区里到处盛开的花树让我感到惊讶，印象里似乎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凤凰木，如
此精致的鸡蛋花，以及生长到二楼阳台，我抬手就可以摘到的幽香的玉兰。在达拉斯，
一望无际的是旷野，以及其间稀疏的灌木，那些树枝干粗粝，叶子细小，完全没有美感
。当然，温暖湿润也带来另一个极大的困扰：蚊虫。每天在我欣赏花树之后，都会收获
数十个叮咬的痕迹。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回到美国两个星期了，在凉爽干燥的晚风中散
步，五岁的女儿仍然心有余悸地用不相称的成熟口吻读对我说：“爸爸，深圳的蚊子简
直太可怕了！”
现在，想到深圳，忽然觉得它异常熟悉又如此陌生，虽然对它的喜爱和眷恋一如既往。
以前，我喜欢很意气地看待眷恋这回事，仿佛只要自己下了决心，哪怕岁月也无法改变
。正如我在《刻舟求剑》里写的那样：“我知道：任凭江水奔涌，小船来去，它已经凝
固在那里了。”
那时的自己，简直是太年轻了。
我们总是高估自己的意志力，而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当它以一种不动声色不由分说永不
停歇的速度向前行驶时，所有挡在前面的将毫无例外地被冲开被打散被裹挟，而我们将
在这样平静的流水般的岁月里、在被它卷得翻滚旋转头晕目眩中逐渐成熟苍老，然后意
识到小说和电影里那种“在恰好的时间遇到恰好的人”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真正发生的
是：在已经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已经不合适的人。至于曾经的曾经，我记得霍金还是哪
位天文物理学家验证过：时间是不可逆的。
我不是说眷恋只是虚幻的美好，实际上它只是简化了本来难以言说的事情。在你看到我
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时候，恐怕难以想象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被孤独所桎梏，茫然地
站在陈旧的公寓门口，呆呆地望着太阳，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儿，可以找谁——在
我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呢；我也无法体会如今安稳优裕神态端庄的你，当年
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求爷爷告奶奶，或者在窘迫的时候独自扛起所有的压力——在你最
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在哪儿？
此刻我们遇见，所有难以想象的苦难都已经放在身后，所有痛澈心肺的伤口都已经愈合
，再也没有分享它们的机会。如同退潮时屹立海边雄伟的沙堡，你并不知道风暴之海有
多么凶猛——也许，它并不亚于此刻看见你时我胸口感受到的冲击。只是，我们现在都
足够老成也足够智慧，可以避开潜在的风暴而已，那并不代表沙堡的坚固——也许，这
种懦弱恰恰证明了青春的勇敢和美好，以及此刻我们已经不再拥有这种美好。
我们的选择老谋深算而理所当然，也许我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恍然大悟的时刻，我
们一边不甘心这条时光之河的寂寞无声，一边又庆幸赞美它的安稳静好。我们都是贪心
的人，妄图同时看到一枚硬币的两面。
我也不是说应该嘲笑我们的不甘心——实际上，若我们开始嘲笑它，那么我们就是真的
老了，像放在桌子上的陈面包，干燥坚硬，毫无水分，只配慢慢腐烂，散发霉味儿，或
者干脆碎掉，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当拥抱的那一瞬间，除了你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身
体，我感觉到的是你的勇气，和依然顽强蛰伏的阳光，那也是你最美的部分。所以，你
看，美丽往往来自缺陷，而非成熟。
在返回美国的路上，我不停地想到“岁月无声”，其实，这还不是BEYOND那首经典歌曲
，我没有那么绝望，会认为“白发已沧桑无梦再期望”；我想起的是谭咏麟《无言感激
》里那句“岁月无声消逝”——这两首歌唯一共同的是都提到了“不会醉”，实际上我
的确酒量越来越好。这也许侧面证明了我有越来越清醒的头脑——至少，时光所酿，无
论是苦涩的酒，还是甜蜜的酒，都无法立刻让我沉醉不醒——我清楚地看到，岁月静好
之下的暗潮汹涌；我清楚地听到，岁月无声之下的震耳欲聋。
这样的轰鸣和奔腾，直到下次拥抱你时才能停止。 |
p*****n
发帖数: 122 | 216 文字很美
心却很累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你手上/姿势优美地燃烧着”
: 这是我在十年前写那个叫做《无法悲伤》的小说里用的一句诗，应该是自己的原创。当
: 时正写到女主角抽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年轻，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诗来，要是今天的
: 我看了，必定一脚踹过去说“你不装会死啊”。
: 当然不会死，我不活得好好儿的么。年轻人嘛，总会有那么个阶段，多愁善感得仿佛能
: 掐出水来——姑娘们是嫩得掐得出水，文青们么，是酸得掐出水来。而抽烟，其实就和
: 这事儿逼的劲头一样，属于年轻的通病，有时也是事儿逼的标志。
: 不过，对我来说，比较特殊。我开始抽烟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时候我是全中学成绩最
: 好的学生，也是最捣蛋的学生——打群架、作弊、谈恋爱、抽烟……可能背着记大过的
: 处分混到高三也无所谓还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全校仅此一位。当然，那个处分在我以全
|
b*********k
发帖数: 35031 | 217 喜欢你的文字，欢迎瞎子重出江湖：）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随手写下】岁月无声
: 每次回到深圳，伴随我的，总是充沛的雨水。
: 我还记得上次那个春节，在寒冷而潮湿的空气中，我瑟瑟发抖地躲在屋子里一个星期，
: 几乎足不出户。这次，我在深圳逗留了三个星期，竟然找不出一个周末可以结伴出游—
: —当然一个原因是这个城市的人们和十几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像工蜂一样忙碌着，总是抽
: 不出时间；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总是糟糕的天气。
: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干燥炎热的德州待得太久，我似乎已经不能习惯这种潮湿的气候——
: 市区里到处盛开的花树让我感到惊讶，印象里似乎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凤凰木，如
: 此精致的鸡蛋花，以及生长到二楼阳台，我抬手就可以摘到的幽香的玉兰。在达拉斯，
: 一望无际的是旷野，以及其间稀疏的灌木，那些树枝干粗粝，叶子细小，完全没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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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18 谢谢姥姥。：）
谈不上重出江湖啊，自己基本上已经没啥本事写字儿了，偶尔想起一点就写一点儿吧。
：）
【在 b*********k 的大作中提到】
: 喜欢你的文字，欢迎瞎子重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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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k
发帖数: 35031 | 219 就是很久不见了。记得几年前我刚来买提的时候，偶尔在prose版看贴，就看过你的文
字，那时你写的比较多一些。：）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姥姥。：）
: 谈不上重出江湖啊，自己基本上已经没啥本事写字儿了，偶尔想起一点就写一点儿吧。
: ：）
|
b*****e
发帖数: 3522 | 220 哈哈，那时贴的多，写得不多，都是00-04年写的东西吧。后来就不怎么写了。
我在未名贴自己的文字是最后才想到的。：）
【在 b*********k 的大作中提到】
: 就是很久不见了。记得几年前我刚来买提的时候，偶尔在prose版看贴，就看过你的文
: 字，那时你写的比较多一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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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发帖数: 8603 | 221 很喜欢这篇，淡淡的诉说，些许无奈却也从容。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那时贴的多，写得不多，都是00-04年写的东西吧。后来就不怎么写了。
: 我在未名贴自己的文字是最后才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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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22 哈哈，谢谢啦。只要你不觉得它唠叨就成：）
【在 b*****l 的大作中提到】
: 很喜欢这篇，淡淡的诉说，些许无奈却也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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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
发帖数: 16093 | 223 真好玩，写了这么多情书。有没有给她看？
如果那个muse也回复，一来一覆的，就更好玩了，可以出一本《忘情书》。
=）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谢谢啦。只要你不觉得它唠叨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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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24 给谁看？MUSE？MUSE是谁啊？ ：）
【在 M****N 的大作中提到】
: 真好玩，写了这么多情书。有没有给她看？
: 如果那个muse也回复，一来一覆的，就更好玩了，可以出一本《忘情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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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25 【情深不寿】
在记忆里，很少看过如此沉默寡言如此干燥荒芜的电影。
记得刚到美国读书的时候，写过一个很短的小说，叫《寂寞公路》。当时在一种鬼使神
差的境界下，我有点喝高，但意识仍然清醒，对于年轻的自己，这种情况比较罕见——
那个时期我要么精力充沛要么大醉酩酊。那个寥寥不过千字的小说，当时我孤独坐在暗
夜里，一挥而就。而在沉睡之后完全的清醒状态下，它读起来让我觉得极其荒凉，似乎
寸草不生。后来看见有人在网上评论说，感觉就想死在路上。
也许正因为如此，看《德克萨斯州的巴黎》时，我总是觉得异常熟悉，而那些沉默冗长
的长镜头也不让我觉得厌倦。何况，我就住在这个以猛烈的阳光稀少的人烟和灼热干旱
著名的德克萨斯。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尝试去写这种极度孤单的感觉，比如《隔绝》比
如《隔音房子》，但从来没有很清晰地转过念头去思索它的根源。而当我一个人坐在黑
暗的房间里，看着屏幕上的查韦斯近乎变态的一个人走下去，看他沉默地望着都市的车
水马龙，看他在单向透视的玻璃前注视自己曾经的爱人，我渐渐明白维姆文德斯已经替
我表达清楚了。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他们需要的只是旅途上的一个伴儿，平时解解闷儿，偶尔帮一把。
但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眼中的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密结合，一种完全意义上的相
知相惜，在他们看来，恨不得对方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分裂出的完全相同的两半。在没有
找到对方之前，四周的一切都是空旷而寂寥的，所有的表达无法被理解，所有的意愿也
不能分享。我想，我们之所以愿意去承受折磨和苦痛地爱着，无非是觉得彼此可以分享
可以默契，抵御那无穷无尽的孤独感。
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人，不知道你是那个人可以是多久。
记得年轻时喜欢看柯云路的小说。在变成气功大师之前，他写过许多格言一般的句子，
其中有一句，大意是：如果交出去的爱得不到同等的爱做为回应，那么收获的只有耻辱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爱是一份极其蛮横的礼物。你的平淡回应是轻蔑，你的拒绝是杀
戮，哪怕你也是用真爱来回应，如果没有达到同等的程度，也变成一种恶意。只有你比
我更加炽烈，才会让我心满意足，从而导致我更强烈的回应，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更猛烈
的伤害。
少年时，我们总是责怪对方不如自己爱得多爱得深，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不够慎重。
只有年岁渐长，才发觉这样的礼物何等无理，而爱本质上不过是自我的孤独，我们爱的
意愿最初来源于此，最后又终结毁灭于此。在感情的最后，你会发现，越是浓烈，越无
法表达无法分享，也越不被理解。
如今我已经学会相信人做为个体应该自己本身独立而完整，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寻求
默契时感到绝望，其实我也知道那不过是承认孤独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质而已。彼此始
终的默契极其耗费精力，甚至不可能，最好的妥协不过是相互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内心
的轨迹如自己所愿般各自运行，同时保持不断的联系。能让彼此的生活走向同一个目的
就已经够感恩戴德，内心是否契合就不要奢望了。
可是我们依然无法抑制内心寻求同一个声音的渴望，本质来说，它和孤独相伴相生，如
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我记得查韦斯说到他和简热恋之时，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无时无刻
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惊喜，哪怕奔跑下楼去杂货铺买东西都像一场冒险。这样的情感总
让我想起炽烈的火焰，我们在火焰之中相互融合也相互折磨，那尖锐的呐喊，既来自喜
悦也来自痛楚。
以前我经常用的一个签名档：“情深不寿 强极则辱”，你总是写成“情深不受”。而
现在我觉得你写的可能更正确一些。太过深沉的情绪往往更适合一个人，适合孤独者，
它如同火焰，明亮炫目却容易伤害。能分享这样的情绪是幸福，更是幸运的，可能你找
到了一个和你同样炽烈的人，至少是一个愿意和你一样冒险的人。这样的华丽冒险，是
以焚烧之后无尽的空虚和冷寂做为代价的。
这又是另一枚硬币，正面滚烫，背面冰冷。我们总是先从背面翻起，到达正面，最后又
回到背面。然后，我们就跟查韦斯一样，将这枚硬币放进口袋，继续孤单而无尽的路程
，因为，孤绝的灵魂总是一个人在路上。 |
b*****e
发帖数: 3522 | 226 【情深不寿】
在记忆里，很少看过如此沉默寡言如此干燥荒芜的电影。
记得刚到美国读书的时候，写过一个很短的小说，叫《寂寞公路》。当时在一种鬼使神
差的境界下，我有点喝高，但意识仍然清醒，对于年轻的自己，这种情况比较罕见——
那个时期我要么精力充沛要么大醉酩酊。那个寥寥不过千字的小说，当时我孤独坐在暗
夜里，一挥而就。而在沉睡之后完全的清醒状态下，它读起来让我觉得极其荒凉，似乎
寸草不生。后来看见有人在网上评论说，感觉就想死在路上。
也许正因为如此，看《德克萨斯州的巴黎》时，我总是觉得异常熟悉，而那些沉默冗长
的长镜头也不让我觉得厌倦。何况，我就住在这个以猛烈的阳光稀少的人烟和灼热干旱
著名的德克萨斯。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尝试去写这种极度孤单的感觉，比如《隔绝》比
如《隔音房子》，但从来没有很清晰地转过念头去思索它的根源。而当我一个人坐在黑
暗的房间里，看着屏幕上的查韦斯近乎变态的一个人走下去，看他沉默地望着都市的车
水马龙，看他在单向透视的玻璃前注视自己曾经的爱人，我渐渐明白维姆文德斯已经替
我表达清楚了。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他们需要的只是旅途上的一个伴儿，平时解解闷儿，偶尔帮一把。
但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眼中的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密结合，一种完全意义上的相
知相惜，在他们看来，恨不得对方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分裂出的完全相同的两半。在没有
找到对方之前，四周的一切都是空旷而寂寥的，所有的表达无法被理解，所有的意愿也
不能分享。我想，我们之所以愿意去承受折磨和苦痛地爱着，无非是觉得彼此可以分享
可以默契，抵御那无穷无尽的孤独感。
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人，不知道你是那个人可以是多久。
记得年轻时喜欢看柯云路的小说。在变成气功大师之前，他写过许多格言一般的句子，
其中有一句，大意是：如果交出去的爱得不到同等的爱做为回应，那么收获的只有耻辱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爱是一份极其蛮横的礼物。你的平淡回应是轻蔑，你的拒绝是杀
戮，哪怕你也是用真爱来回应，如果没有达到同等的程度，也变成一种恶意。只有你比
我更加炽烈，才会让我心满意足，从而导致我更强烈的回应，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更猛烈
的伤害。
少年时，我们总是责怪对方不如自己爱得多爱得深，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不够慎重。
只有年岁渐长，才发觉这样的礼物何等无理，而爱本质上不过是自我的孤独，我们爱的
意愿最初来源于此，最后又终结毁灭于此。在感情的最后，你会发现，越是浓烈，越无
法表达无法分享，也越不被理解。
如今我已经学会相信人做为个体应该自己本身独立而完整，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寻求
默契时感到绝望，其实我也知道那不过是承认孤独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质而已。彼此始
终的默契极其耗费精力，甚至不可能，最好的妥协不过是相互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内心
的轨迹如自己所愿般各自运行，同时保持不断的联系。能让彼此的生活走向同一个目的
就已经够感恩戴德，内心是否契合就不要奢望了。
可是我们依然无法抑制内心寻求同一个声音的渴望，本质来说，它和孤独相伴相生，如
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我记得查韦斯说到他和简热恋之时，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无时无刻
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惊喜，哪怕奔跑下楼去杂货铺买东西都像一场冒险。这样的情感总
让我想起炽烈的火焰，我们在火焰之中相互融合也相互折磨，那尖锐的呐喊，既来自喜
悦也来自痛楚。
以前我经常用的一个签名档：“情深不寿 强极则辱”，你总是写成“情深不受”。而
现在我觉得你写的可能更正确一些。太过深沉的情绪往往更适合一个人，适合孤独者，
它如同火焰，明亮炫目却容易伤害。能分享这样的情绪是幸福，更是幸运的，可能你找
到了一个和你同样炽烈的人，至少是一个愿意和你一样冒险的人。这样的华丽冒险，是
以焚烧之后无尽的空虚和冷寂做为代价的。
这又是另一枚硬币，正面滚烫，背面冰冷。我们总是先从背面翻起，到达正面，最后又
回到背面。然后，我们就跟查韦斯一样，将这枚硬币放进口袋，继续孤单而无尽的路程
，因为，孤绝的灵魂总是一个人在路上。 |
b*****e
发帖数: 3522 | 227 车里的碟听得有些厌了，于是开始在几年没动过的硬盘里找歌。几百个G，都是分得
整整齐齐的文件夹，只有一首孤零零的悬在那儿。看着它，愣了一会儿。
听了这么多歌，让我抚掌大笑的不少，但能让我流泪的就这么一首。也不是第一次
听就有所感悟，最初看《仙履奇缘》，结尾听到这首，也没觉得有啥，但是有一天，我
一个人开车穿过荒凉的德克萨斯，四周是秋天枯黄的景色，和电影里有几分相似，这时
候，唱机里传来卢冠廷幽幽的歌声，突然就止不住泪，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卢冠廷的嗓子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有点软，有点绵，还有点捏着嗓子似的。
《一生所爱》这首歌也没有什么悦耳的调子，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体会，但那一次突然福
至心灵，忽然觉得荒漠之中此身渺小不可言说，想起电影结尾时如癫似狂的悟空，不过
是要掩盖那种伤痛，而这首歌中恍若大悲大喜，但又声色澹然悠然绵延，让人感觉话语
无尽却无可诉说。
我想，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喜欢《东邪西毒》，喜欢《大话西游》，都已经成为
一种俗套了。但那又怎样，只要不是赶风头，真心喜欢就行。就冲着它，待见了刘镇伟
，也待见了星爷。虽然他们俩都狗尾续貂拍了新片子。《越光宝盒》自不用说，捏着鼻
子看完的，但《西游降魔》也让我失望，这就不应该了。
有人说《西游降魔》是星爷给十年前的朱茵一封迟来的情书，为了纪念当年神来之
笔般的对手戏。在我眼里，这新写的情书彷佛显得星爷没啥底气，便秘般硬挤出来的。
没有“我的心在跳我的宝剑在嘟”，没有“一万年”，没有罗家英的“当当当”，甚至
没有“我猜中了这个开头却没有猜中这个结局”……这些都没什么，我知道经典不能重
复，但是怎么能没有悟空最后那悲伤彻骨愤怒满胸对牛魔王大吼一声的“我操”，没有
紧箍咒下痛澈心肺的放手——缺乏那种彻底失去心爱的绝望恐慌愤怒悲恸以及深及于心
的苍凉和痛悔，星爷你还拿什么去展现爱情的深度和力度？就凭改得软绵疲沓的《一生
所爱》和月光下舒淇生硬的舞蹈？看到《仙履奇缘》的结尾，我内心恨不得和悟空一样
长出獠牙，将面前任何的一个人撕碎，只为迁怒，只为排遣。那样的癫狂是有痛在里面
的，而不是黄渤那种没来由的凶顽。
《一代宗师》里，王家卫借王庆祥、借梁朝伟的台词不停地告诉我们“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仿佛万事圆融因果相系，精诚所至必定金石为开，如果真是那样，这世界
就没有遗憾这两个字了。若是我们茫然不晓倒也罢了，不知者不罪，最怕是错失之后时
的心中一动，暮然回首，却发现此身已若不系之舟，顺着江湖漂流而去，想回到当初已
无可能。心中翻转过无数念头，又是痛惜又是懊悔又是无奈又是惘然，等到心头甫定，
再定睛细瞧，彼此的身影竟然又渺远许多。这样的念念不忘，恐怕留下的多是空谷余音
，并无未来的响应吧。
我们所念着的，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切的。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
中说，任何命题都无法述及自身，因为命题指向的不可能包含命题本身。这和我以前读
的禅宗公案说：以指示月，指并非就是月亮有些类似。你用一个命题的语言，可以描述
某个命题，但描述不是命题。同样，手指也不是月亮。若没有你，我也不会有那些念头
，而我念及你的时候，也未必是真切的你，那些念头你也并不知晓。有时候我也挺恼恨
这种情绪，若是不知道月亮倒也罢了，何必又用手指指出来呢。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念头，也未必就好到哪儿去。一人孤行黑暗混沌之中，茫然走到
底，心中无恨无悔，倒不是说心满意足，而是说没经历过恨悔，也就谈不上快乐和满足
。记得以前背GRE单词的时候，有个词是说“非正常”的，和“不正常”还不一样，大
意是在能区分正常和不正常之前，没有那种概念的意思。其实，那样的无恨无悔也和蒙
昧差不多，不要也罢。以前看博尔赫斯的小说《圆形废墟》，就是说一个祭司在脑海里
想象出一个祭坛，再想象出自己的接班人，一切都栩栩如生……我想我大概也可以在脑
海里创造出一个你来，平日里就坐在我旁边，开车的时候帮我选歌，工作的时候帮我捡
漏，若是我够强悍一些，甚至可以让她在我脑海里和你一样说话……也许和真正的你说
的不同，但至少声音是一样的。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塑造一个虚拟但更有生命力的你，
长久地占据我的内心，那时要让我分清哪个是真实的你，哪个是想象的你，恐怕就没那
么容易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没完没了，一时间让自己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想起那个冷笑
话：“自从得了精神病，我的精神好多了”——这会儿我的情形就有些类似。 |
b*****e
发帖数: 3522 | 228 智齿空洞
如同六个月前，我再次坐在牙科诊所里，明亮的圆形灯下，戴着口罩的医生仔细地检查
我的牙齿，给我洗牙。然后，例行公事般，我听见医生说“你这智齿应该拔掉呀。”只
是，以前是男医生，这次换了个年轻的女医生，我知道，相对洗牙，拔智齿是他们额外
的收入。
“为什么要拔呢？”我懒懒地回答，“它们不疼，有什么问题吗？”
女医生在口罩下面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问题，牙齿很好，只是，它们来晚了，这
里没它们的地方了。”
我瞬间醍醐灌顶。
记得以前总是在小说和博客中描写那些错失了的人们，并且为他们愤愤不平：他们都很
好，也很投缘，但彼此的生命轨迹终究是分道扬镳，因为那些轨迹已经固定，无法再更
改。年轻时候，总是归罪于上天，或者缘分不够。你对我说过，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君
生我未生，如此而已。他们其实互为智齿，相遇时彼此都健健康康，活活泼泼的，巧笑
倩兮美目盼兮，一举手一投足便知心知意，无处不妥帖，但无论是心里，还是身边，已
经没有彼此的位置了。
这次，我听从了医生的意见，不知道是她说得有道理，还是她眉目可亲，下手温柔。感
觉冰冷的钢铁器械在我的嘴里不停捣鼓，然后猛地一大力，什么东西就彻底失去。我从
手术椅上起身，口腔里还是麻木着的，我轻轻用舌头舔去，那里只剩下两颊后面深深的
空洞。
然后，麻药的药性渐退，疼痛便猛地袭来，势不可挡。失笑之余，我想起我们分别的时
候，也是这样的疼痛，但那不是在嘴里，而是在胸口，仿佛胸口有什么也被一刀剜去，
再也寻找不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你是我心里的智齿，它长得很好很结实，只是它来晚
了，不能在那里如同一棵枣树一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只能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顽强得如同一块石头，不敢成长亦不肯枯萎，紧紧守住被所有人忽略的位置，只盼所
有的人看不到自己，把自己忘记。无论我如何衰老，你都一直不变，不会销蚀，不会崩
毁，即便我的血肉日渐糜烂腐朽，你依然在那个位置，依然是那个样子。
嘴里的疼痛终究将会过去，那不过是一时的撕扯，而那个空洞是长远留存的，它是一种
顽强存在过的证明。从此以后，我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会带给我挤压臼齿的疼痛，不必再
担心齿形的完整，换句话说，我身体中应该存在的部分不会再受到不应该存在的部分的
打扰。就像若你离去，那个社会中的我便完美无缺，不再有出差错的可能。
我突然想出某个科幻电影场景：代替我们行走的，是广袤的玻璃幕墙上的投影，它们偶
尔会有杂波闪动，那是因为有了干扰。若是干扰源一直存在，那投影便一直不清晰，只
有将内心的干扰源彻底毁灭，变成众人所接受所称许的循规蹈矩的人，你的投影才清楚
明亮，在幕墙上行走自如，游刃有余。
但是那个空洞将一直存在，无论用什么都不能填补。
我想起自己描述过的隔音玻璃房子，我灵魂中的一部分在里面自我游荡，对外界充耳不
闻，乐此不疲。在我的设想中，这样的玻璃房子是没有阴影的。这个时候，我拿定主意
，要把心里的智齿移植过去，不要它总是躲在黑暗之中。在那里，它不必担心外界奇异
的眼光，也听不到那些嘲笑般的窃窃私语。也许，在卸下那些恐惧和忧虑之后，在晒到
我内心的阳光之后，那颗智齿会变成那棵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不必担心自己变成一
个照射不进光线的空洞。
我知道凡是生命，都有始有终，即便这样，做为人类，我们依然更加倾向于拥有生命，
而非不会腐朽不会更改的死物，哪怕它坚硬得如同一颗智齿。我想我既然能够承受你的
盛开，也能够承受你的枯萎，毕竟，不知道哪一天，我自己也会枯萎。我已经这么老了
，顽固地觉得，与其收获一个永恒的空洞，不如收获一个完整的生命历程，哪怕它不会
永远。所以，我也许会拔掉我嘴里的智齿，但不会拔掉我心里的智齿，因为它是有生命
的。 |
L*******s
发帖数: 15925 | 229 你不是说那个＂你＂真实存在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给谁看？MUSE？MUSE是谁啊？ ：）
|
b*****e
发帖数: 3522 | 230 well, it depends. :)
【在 L*******s 的大作中提到】
: 你不是说那个＂你＂真实存在吗
|
|
|
l******k
发帖数: 27533 | 231 这篇看得真痛呀
智齿没长出来顶着痛真是不用拔的，你被宰了，哈哈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智齿空洞
: 如同六个月前，我再次坐在牙科诊所里，明亮的圆形灯下，戴着口罩的医生仔细地检查
: 我的牙齿，给我洗牙。然后，例行公事般，我听见医生说“你这智齿应该拔掉呀。”只
: 是，以前是男医生，这次换了个年轻的女医生，我知道，相对洗牙，拔智齿是他们额外
: 的收入。
: “为什么要拔呢？”我懒懒地回答，“它们不疼，有什么问题吗？”
: 女医生在口罩下面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问题，牙齿很好，只是，它们来晚了，这
: 里没它们的地方了。”
: 我瞬间醍醐灌顶。
: 记得以前总是在小说和博客中描写那些错失了的人们，并且为他们愤愤不平：他们都很
|
b*****e
发帖数: 3522 | 232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这篇看得真痛呀
: 智齿没长出来顶着痛真是不用拔的，你被宰了，哈哈
|
l******k
发帖数: 27533 | 233 哎呀，你居然潜水blush///
嗯，看了果子的回帖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百多刀确实不贵，看你的描述，没用上颗消除记忆的Valium 或者IV注射吧，呵呵。
我拔一颗智齿的时候也是局部麻醉，拔的时候听着牙医用工具打碎智齿的巨大噪音，虽
然不痛但能感到很大压力。。。我眼泪花子是忍不住哗哗的流呀。这个过程太难忘了，
你居然一笔带过。我和我的小伙伴表示没看过瘾呀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
a********3
发帖数: 5250 | 234 ...打倒潜水啊...
一晚上看了10几篇,写的实在太好了...明天继续看...
先消化一下, 不能一次看撑了.
小伙伴和我都惊呆的发现瞎导居然这么温柔敦厚...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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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35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风暴后回归现实。。。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打倒潜水啊...
: 一晚上看了10几篇,写的实在太好了...明天继续看...
: 先消化一下, 不能一次看撑了.
: 小伙伴和我都惊呆的发现瞎导居然这么温柔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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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26787 | 236 我觉得不是. "你"是各个不同阶段的人啊.
而且有些"你"很具体, 有些好象就是电子云...还有的貌似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
就是瞎导想说话了, 就对"你"说啊...
因为他在陆续几年间写的, 但贴在一起了, 所以不能一下都看啊.
必须分开慢慢看.
4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 风暴后回归现实。。。
: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
b*****e
发帖数: 3522 | 237 I am surprised.
你几个判断都很准确啊。
基本上我后期要隔大半年才能写一篇。堆在一起看，当然很腻啊，哈哈。
的确也是想说两句的时候才写，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有时候洗着碗或者种着树，突然就
会心里被撞击一下，念头一来，写出来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情。
至于这个“你”，有的是虚构的，有的则非常具体，但当事人一般是读不到的，否则我
没法写。电子云这个概念不错，居然能看出有几篇是几团电子云一起，厉害啊。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我觉得不是. "你"是各个不同阶段的人啊.
: 而且有些"你"很具体, 有些好象就是电子云...还有的貌似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
: 就是瞎导想说话了, 就对"你"说啊...
: 因为他在陆续几年间写的, 但贴在一起了, 所以不能一下都看啊.
: 必须分开慢慢看.
: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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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38 这个毒舌好毒……我要认真反省一下，尽量少从天气风景入手，哈哈。最近几篇是不是
改善些了？改从电影或者从牙齿入手了？
哈哈。
4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 风暴后回归现实。。。
: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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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5250 | 239 呵呵。。。我瞎蒙滴。
非常具体的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描述的细节很细致很真实很清晰啊。
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是因为有些篇章里的你面目模糊感觉极其虚幻难以定型。。。
感觉就是几团电子云合体啊。。。：P 瞎导偷懒，想把几个你一锅煮啦。。。
至于当事人能否看到。。。这个不好说。。。瞎导不可盲目乐观~~~ 哈哈。。。
顶锅盖闪~~~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I am surprised.
: 你几个判断都很准确啊。
: 基本上我后期要隔大半年才能写一篇。堆在一起看，当然很腻啊，哈哈。
: 的确也是想说两句的时候才写，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有时候洗着碗或者种着树，突然就
: 会心里被撞击一下，念头一来，写出来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情。
: 至于这个“你”，有的是虚构的，有的则非常具体，但当事人一般是读不到的，否则我
: 没法写。电子云这个概念不错，居然能看出有几篇是几团电子云一起，厉害啊。
|
b*****e
发帖数: 3522 | 240 细节描述不代表真实：）只有貌似无意义但有特定含义的细节才可能（还只是可能而已
）真实。写小说的时候我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
至于电子云合体……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而是内心一些意识，写出来并
不CARE给谁……
而说到当事人是否看到……我刚刚说了一串想解释，忽然发现你其实是在套八卦，所以
都删了。：-）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呵呵。。。我瞎蒙滴。
: 非常具体的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描述的细节很细致很真实很清晰啊。
: 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是因为有些篇章里的你面目模糊感觉极其虚幻难以定型。。。
: 感觉就是几团电子云合体啊。。。：P 瞎导偷懒，想把几个你一锅煮啦。。。
: 至于当事人能否看到。。。这个不好说。。。瞎导不可盲目乐观~~~ 哈哈。。。
: 顶锅盖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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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5250 | 241 啊。。。删神马了？
导师居然也删贴啊！！！ 打倒！！！
哈哈。。。这么警惕啊。。。说得我很想八卦一下啊。。。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细节描述不代表真实：）只有貌似无意义但有特定含义的细节才可能（还只是可能而已
: ）真实。写小说的时候我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
: 至于电子云合体……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而是内心一些意识，写出来并
: 不CARE给谁……
: 而说到当事人是否看到……我刚刚说了一串想解释，忽然发现你其实是在套八卦，所以
: 都删了。：-）
|
a********3
发帖数: 5250 | 242 挑个字， 倒数第五行，是假装，还是加装啊？
哦...是加装. 第一次看还以为是错别字呢.
【随手写下】不速之客
回家的路上，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雨云在我的前方。
这并不让我担心，我放大CD机里中世纪民谣的音量，准备遮盖雨声。但迎接我的是几声
稀疏的巨响，就在挡风玻璃上。我以为是石子，看看玻璃，毫发无伤，正纳闷的时候，
我看见地上跳跃着白色透明的圆粒，而车顶上是连续巨大的撞击声。我叹口气，急忙把
车停在前方的一个立交桥下。
到来的不速之客不是雨水，是冰雹。
这场不期而至的冰雹把许多车辆赶进了能暂时躲避的桥下。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我打
开车门，俯身捡起一个弹跳到我面前的冰雹。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
你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脑海，那些回忆又猛又烈，就像我们见面时赌气一干
而尽的烧酒——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成雨水那样的轻柔，就算倾盆而
至，最多也就是洗刷干净车身上的灰尘，让我再次闪闪发光——但是现在，我仔细地观
察车顶，上面已经有一两个小小的凹坑。
我手指在这些不易觉察的凹陷中摩挲，仿佛在抚摩我心脏上的伤口——它仍然跳动得很
有力很沉稳，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也许我指望着不停流动的血液能把那些回忆冲刷
掉，然后带走，如同泥沙沉入大海。
实际上我并不想把它们隐藏得很保密，只要你不发现就可以……甚至，只要我自己找不
到就可以。
你瞧，我并没有回避记忆，我只是希望它能让我承受得住，哪怕就像冰雹过后的雨水那
么密集。我知道在那样的暴雨中，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但至少我可以把车停下，尽情地
在雨水中待那么一会儿。也许我身上的仆仆风尘能被洗刷殆尽，重新恢复原先闪亮的神
采，让所有的局外人都觉得一切如新，但那其实并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想在有关你的记
忆里安静地待一小会儿，却又不必再次受到伤害。
但是你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有关你的记忆总是能让人感到疼痛，它们从天
空中呼啸而至，狠狠地砸在地上，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我遍体鳞伤——这是我熟悉的你
的性格，也许，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改变，而且即便离去，你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
我你的存在。
既然这样，那么，在我加装更加坚固的外壳之前，我只能信手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暂时抵
挡的地方，来躲避你这个不速之客。也许有一天我能够足够坚硬，笑着看你粉身碎骨自
己却毫发无伤；或者，也许我能变得像高速公路边上的那个大湖一样，容纳下你所有的
侵袭却安然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将那些冰雹融化，变成自己怀抱中的水滴。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是说，也许。 |
l******k
发帖数: 27533 | 243 喜欢这个笑话！
下次给我讲个不同的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细节描述不代表真实：）只有貌似无意义但有特定含义的细节才可能（还只是可能而已
: ）真实。写小说的时候我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
: 至于电子云合体……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而是内心一些意识，写出来并
: 不CARE给谁……
: 而说到当事人是否看到……我刚刚说了一串想解释，忽然发现你其实是在套八卦，所以
: 都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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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44 哇哈哈。。。。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喜欢这个笑话！
: 下次给我讲个不同的
|
l******k
发帖数: 27533 | 245 笑什么呀？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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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46 白开心一下，呵呵。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笑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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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47 开心什么？说说大家一起开心？
是不是开心我来你这个没人的版呀，哈哈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白开心一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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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48 今天俺们这里下了半年来的第一场雨。一大早起来是个晴天，俺勤劳地把花草树木都浇
了一遍。刚忙完，下起大雨来了，看来做人不能太勤快。然后又看见一个人没事干去趟
浑水，踩了一脚泥出来，所以开心，哈哈。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开心什么？说说大家一起开心？
: 是不是开心我来你这个没人的版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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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49 你又笑话我，不理你了，哼！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今天俺们这里下了半年来的第一场雨。一大早起来是个晴天，俺勤劳地把花草树木都浇
: 了一遍。刚忙完，下起大雨来了，看来做人不能太勤快。然后又看见一个人没事干去趟
: 浑水，踩了一脚泥出来，所以开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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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680 | 250 相隔千里，如逝万年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你又笑话我，不理你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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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51 车里的碟听得有些厌了，于是开始在几年没动过的硬盘里找歌。几百个G，都是分得
整整齐齐的文件夹，只有一首孤零零的悬在那儿。看着它，愣了一会儿。
听了这么多歌，让我抚掌大笑的不少，但能让我流泪的就这么一首。也不是第一次
听就有所感悟，最初看《仙履奇缘》，结尾听到这首，也没觉得有啥，但是有一天，我
一个人开车穿过荒凉的德克萨斯，四周是秋天枯黄的景色，和电影里有几分相似，这时
候，唱机里传来卢冠廷幽幽的歌声，突然就止不住泪，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卢冠廷的嗓子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有点软，有点绵，还有点捏着嗓子似的。
《一生所爱》这首歌也没有什么悦耳的调子，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体会，但那一次突然福
至心灵，忽然觉得荒漠之中此身渺小不可言说，想起电影结尾时如癫似狂的悟空，不过
是要掩盖那种伤痛，而这首歌中恍若大悲大喜，但又声色澹然悠然绵延，让人感觉话语
无尽却无可诉说。
我想，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喜欢《东邪西毒》，喜欢《大话西游》，都已经成为
一种俗套了。但那又怎样，只要不是赶风头，真心喜欢就行。就冲着它，待见了刘镇伟
，也待见了星爷。虽然他们俩都狗尾续貂拍了新片子。《越光宝盒》自不用说，捏着鼻
子看完的，但《西游降魔》也让我失望，这就不应该了。
有人说《西游降魔》是星爷给十年前的朱茵一封迟来的情书，为了纪念当年神来之
笔般的对手戏。在我眼里，这新写的情书彷佛显得星爷没啥底气，便秘般硬挤出来的。
没有“我的心在跳我的宝剑在嘟”，没有“一万年”，没有罗家英的“当当当”，甚至
没有“我猜中了这个开头却没有猜中这个结局”……这些都没什么，我知道经典不能重
复，但是怎么能没有悟空最后那悲伤彻骨愤怒满胸对牛魔王大吼一声的“我操”，没有
紧箍咒下痛澈心肺的放手——缺乏那种彻底失去心爱的绝望恐慌愤怒悲恸以及深及于心
的苍凉和痛悔，星爷你还拿什么去展现爱情的深度和力度？就凭改得软绵疲沓的《一生
所爱》和月光下舒淇生硬的舞蹈？看到《仙履奇缘》的结尾，我内心恨不得和悟空一样
长出獠牙，将面前任何的一个人撕碎，只为迁怒，只为排遣。那样的癫狂是有痛在里面
的，而不是黄渤那种没来由的凶顽。
《一代宗师》里，王家卫借王庆祥、借梁朝伟的台词不停地告诉我们“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仿佛万事圆融因果相系，精诚所至必定金石为开，如果真是那样，这世界
就没有遗憾这两个字了。若是我们茫然不晓倒也罢了，不知者不罪，最怕是错失之后时
的心中一动，暮然回首，却发现此身已若不系之舟，顺着江湖漂流而去，想回到当初已
无可能。心中翻转过无数念头，又是痛惜又是懊悔又是无奈又是惘然，等到心头甫定，
再定睛细瞧，彼此的身影竟然又渺远许多。这样的念念不忘，恐怕留下的多是空谷余音
，并无未来的响应吧。
我们所念着的，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切的。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
中说，任何命题都无法述及自身，因为命题指向的不可能包含命题本身。这和我以前读
的禅宗公案说：以指示月，指并非就是月亮有些类似。你用一个命题的语言，可以描述
某个命题，但描述不是命题。同样，手指也不是月亮。若没有你，我也不会有那些念头
，而我念及你的时候，也未必是真切的你，那些念头你也并不知晓。有时候我也挺恼恨
这种情绪，若是不知道月亮倒也罢了，何必又用手指指出来呢。
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念头，也未必就好到哪儿去。一人孤行黑暗混沌之中，茫然走到
底，心中无恨无悔，倒不是说心满意足，而是说没经历过恨悔，也就谈不上快乐和满足
。记得以前背GRE单词的时候，有个词是说“非正常”的，和“不正常”还不一样，大
意是在能区分正常和不正常之前，没有那种概念的意思。其实，那样的无恨无悔也和蒙
昧差不多，不要也罢。以前看博尔赫斯的小说《圆形废墟》，就是说一个祭司在脑海里
想象出一个祭坛，再想象出自己的接班人，一切都栩栩如生……我想我大概也可以在脑
海里创造出一个你来，平日里就坐在我旁边，开车的时候帮我选歌，工作的时候帮我捡
漏，若是我够强悍一些，甚至可以让她在我脑海里和你一样说话……也许和真正的你说
的不同，但至少声音是一样的。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塑造一个虚拟但更有生命力的你，
长久地占据我的内心，那时要让我分清哪个是真实的你，哪个是想象的你，恐怕就没那
么容易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没完没了，一时间让自己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想起那个冷笑
话：“自从得了精神病，我的精神好多了”——这会儿我的情形就有些类似。 |
b*****e
发帖数: 3522 | 252 智齿空洞
如同六个月前，我再次坐在牙科诊所里，明亮的圆形灯下，戴着口罩的医生仔细地检查
我的牙齿，给我洗牙。然后，例行公事般，我听见医生说“你这智齿应该拔掉呀。”只
是，以前是男医生，这次换了个年轻的女医生，我知道，相对洗牙，拔智齿是他们额外
的收入。
“为什么要拔呢？”我懒懒地回答，“它们不疼，有什么问题吗？”
女医生在口罩下面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问题，牙齿很好，只是，它们来晚了，这
里没它们的地方了。”
我瞬间醍醐灌顶。
记得以前总是在小说和博客中描写那些错失了的人们，并且为他们愤愤不平：他们都很
好，也很投缘，但彼此的生命轨迹终究是分道扬镳，因为那些轨迹已经固定，无法再更
改。年轻时候，总是归罪于上天，或者缘分不够。你对我说过，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君
生我未生，如此而已。他们其实互为智齿，相遇时彼此都健健康康，活活泼泼的，巧笑
倩兮美目盼兮，一举手一投足便知心知意，无处不妥帖，但无论是心里，还是身边，已
经没有彼此的位置了。
这次，我听从了医生的意见，不知道是她说得有道理，还是她眉目可亲，下手温柔。感
觉冰冷的钢铁器械在我的嘴里不停捣鼓，然后猛地一大力，什么东西就彻底失去。我从
手术椅上起身，口腔里还是麻木着的，我轻轻用舌头舔去，那里只剩下两颊后面深深的
空洞。
然后，麻药的药性渐退，疼痛便猛地袭来，势不可挡。失笑之余，我想起我们分别的时
候，也是这样的疼痛，但那不是在嘴里，而是在胸口，仿佛胸口有什么也被一刀剜去，
再也寻找不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你是我心里的智齿，它长得很好很结实，只是它来晚
了，不能在那里如同一棵枣树一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只能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顽强得如同一块石头，不敢成长亦不肯枯萎，紧紧守住被所有人忽略的位置，只盼所
有的人看不到自己，把自己忘记。无论我如何衰老，你都一直不变，不会销蚀，不会崩
毁，即便我的血肉日渐糜烂腐朽，你依然在那个位置，依然是那个样子。
嘴里的疼痛终究将会过去，那不过是一时的撕扯，而那个空洞是长远留存的，它是一种
顽强存在过的证明。从此以后，我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会带给我挤压臼齿的疼痛，不必再
担心齿形的完整，换句话说，我身体中应该存在的部分不会再受到不应该存在的部分的
打扰。就像若你离去，那个社会中的我便完美无缺，不再有出差错的可能。
我突然想出某个科幻电影场景：代替我们行走的，是广袤的玻璃幕墙上的投影，它们偶
尔会有杂波闪动，那是因为有了干扰。若是干扰源一直存在，那投影便一直不清晰，只
有将内心的干扰源彻底毁灭，变成众人所接受所称许的循规蹈矩的人，你的投影才清楚
明亮，在幕墙上行走自如，游刃有余。
但是那个空洞将一直存在，无论用什么都不能填补。
我想起自己描述过的隔音玻璃房子，我灵魂中的一部分在里面自我游荡，对外界充耳不
闻，乐此不疲。在我的设想中，这样的玻璃房子是没有阴影的。这个时候，我拿定主意
，要把心里的智齿移植过去，不要它总是躲在黑暗之中。在那里，它不必担心外界奇异
的眼光，也听不到那些嘲笑般的窃窃私语。也许，在卸下那些恐惧和忧虑之后，在晒到
我内心的阳光之后，那颗智齿会变成那棵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不必担心自己变成一
个照射不进光线的空洞。
我知道凡是生命，都有始有终，即便这样，做为人类，我们依然更加倾向于拥有生命，
而非不会腐朽不会更改的死物，哪怕它坚硬得如同一颗智齿。我想我既然能够承受你的
盛开，也能够承受你的枯萎，毕竟，不知道哪一天，我自己也会枯萎。我已经这么老了
，顽固地觉得，与其收获一个永恒的空洞，不如收获一个完整的生命历程，哪怕它不会
永远。所以，我也许会拔掉我嘴里的智齿，但不会拔掉我心里的智齿，因为它是有生命
的。 |
L*******s
发帖数: 15925 | 253 你不是说那个＂你＂真实存在吗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给谁看？MUSE？MUSE是谁啊？ ：）
|
b*****e
发帖数: 3522 | 254 well, it depends. :)
【在 L*******s 的大作中提到】
: 你不是说那个＂你＂真实存在吗
|
l******k
发帖数: 27533 | 255 这篇看得真痛呀
智齿没长出来顶着痛真是不用拔的，你被宰了，哈哈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智齿空洞
: 如同六个月前，我再次坐在牙科诊所里，明亮的圆形灯下，戴着口罩的医生仔细地检查
: 我的牙齿，给我洗牙。然后，例行公事般，我听见医生说“你这智齿应该拔掉呀。”只
: 是，以前是男医生，这次换了个年轻的女医生，我知道，相对洗牙，拔智齿是他们额外
: 的收入。
: “为什么要拔呢？”我懒懒地回答，“它们不疼，有什么问题吗？”
: 女医生在口罩下面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什么问题，牙齿很好，只是，它们来晚了，这
: 里没它们的地方了。”
: 我瞬间醍醐灌顶。
: 记得以前总是在小说和博客中描写那些错失了的人们，并且为他们愤愤不平：他们都很
|
b*****e
发帖数: 3522 | 256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这篇看得真痛呀
: 智齿没长出来顶着痛真是不用拔的，你被宰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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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57 哎呀，你居然潜水blush///
嗯，看了果子的回帖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百多刀确实不贵，看你的描述，没用上颗消除记忆的Valium 或者IV注射吧，呵呵。
我拔一颗智齿的时候也是局部麻醉，拔的时候听着牙医用工具打碎智齿的巨大噪音，虽
然不痛但能感到很大压力。。。我眼泪花子是忍不住哗哗的流呀。这个过程太难忘了，
你居然一笔带过。我和我的小伙伴表示没看过瘾呀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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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5250 | 258 ...打倒潜水啊...
一晚上看了10几篇,写的实在太好了...明天继续看...
先消化一下, 不能一次看撑了.
小伙伴和我都惊呆的发现瞎导居然这么温柔敦厚...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相比之下，花的二百多刀还真的不算被宰得痛了，哈哈。
: 顺便说一句，俺可真不是对安娜出轨激动，是对有人用“家庭妇女”“出轨”论看待托
: 老的书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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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59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风暴后回归现实。。。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打倒潜水啊...
: 一晚上看了10几篇,写的实在太好了...明天继续看...
: 先消化一下, 不能一次看撑了.
: 小伙伴和我都惊呆的发现瞎导居然这么温柔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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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26787 | 260 我觉得不是. "你"是各个不同阶段的人啊.
而且有些"你"很具体, 有些好象就是电子云...还有的貌似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
就是瞎导想说话了, 就对"你"说啊...
因为他在陆续几年间写的, 不过贴在一起了, 确实不能一下都看啊.
必须分开慢慢看。
4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 风暴后回归现实。。。
: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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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61 I am surprised.
你几个判断都很准确啊。
基本上我后期要隔大半年才能写一篇。堆在一起看，当然很腻啊，哈哈。
的确也是想说两句的时候才写，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有时候洗着碗或者种着树，突然就
会心里被撞击一下，念头一来，写出来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情。
至于这个“你”，有的是虚构的，有的则非常具体，但当事人一般是读不到的，否则我
没法写。电子云这个概念不错，居然能看出有几篇是几团电子云一起，厉害啊。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我觉得不是. "你"是各个不同阶段的人啊.
: 而且有些"你"很具体, 有些好象就是电子云...还有的貌似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
: 就是瞎导想说话了, 就对"你"说啊...
: 因为他在陆续几年间写的, 不过贴在一起了, 确实不能一下都看啊.
: 必须分开慢慢看。
: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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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62 这个毒舌好毒……我要认真反省一下，尽量少从天气风景入手，哈哈。最近几篇是不是
改善些了？改从电影或者从牙齿入手了？
哈哈。
4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篇单独看很惊艳，但这样凑一堆的看腻死人呀。我连着看了4
: ，5篇就看不下去了。都一个套路呀：天气风景引发无穷思念，然后来个感情大爆发，
: 风暴后回归现实。。。
: 我也毒舌瞎导一把，咔咔
: 有个问题，每次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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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5250 | 263 呵呵。。。我瞎蒙滴。
非常具体的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描述的细节很细致很真实很清晰啊。
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是因为有些篇章里的你面目模糊感觉极其虚幻难以定型。。。
感觉就是几团电子云合体啊。。。：P 瞎导偷懒，想把几个你一锅煮啦。。。
至于当事人能否看到。。。这个不好说。。。瞎导不可盲目乐观~~~ 哈哈。。。
顶锅盖闪~~~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I am surprised.
: 你几个判断都很准确啊。
: 基本上我后期要隔大半年才能写一篇。堆在一起看，当然很腻啊，哈哈。
: 的确也是想说两句的时候才写，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有时候洗着碗或者种着树，突然就
: 会心里被撞击一下，念头一来，写出来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情。
: 至于这个“你”，有的是虚构的，有的则非常具体，但当事人一般是读不到的，否则我
: 没法写。电子云这个概念不错，居然能看出有几篇是几团电子云一起，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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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64 细节描述不代表真实：）只有貌似无意义但有特定含义的细节才可能（还只是可能而已
）真实。写小说的时候我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
至于电子云合体……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而是内心一些意识，写出来并
不CARE给谁……
而说到当事人是否看到……我刚刚说了一串想解释，忽然发现你其实是在套八卦，所以
都删了。：-）
【在 a********3 的大作中提到】
: 呵呵。。。我瞎蒙滴。
: 非常具体的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描述的细节很细致很真实很清晰啊。
: 几团电子云混在一起，是因为有些篇章里的你面目模糊感觉极其虚幻难以定型。。。
: 感觉就是几团电子云合体啊。。。：P 瞎导偷懒，想把几个你一锅煮啦。。。
: 至于当事人能否看到。。。这个不好说。。。瞎导不可盲目乐观~~~ 哈哈。。。
: 顶锅盖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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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
发帖数: 5250 | 265 挑个字， 倒数第五行，是假装，还是加装啊？
哦...是加装. 第一次看还以为是错别字呢.
【随手写下】不速之客
回家的路上，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雨云在我的前方。
这并不让我担心，我放大CD机里中世纪民谣的音量，准备遮盖雨声。但迎接我的是几声
稀疏的巨响，就在挡风玻璃上。我以为是石子，看看玻璃，毫发无伤，正纳闷的时候，
我看见地上跳跃着白色透明的圆粒，而车顶上是连续巨大的撞击声。我叹口气，急忙把
车停在前方的一个立交桥下。
到来的不速之客不是雨水，是冰雹。
这场不期而至的冰雹把许多车辆赶进了能暂时躲避的桥下。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我打
开车门，俯身捡起一个弹跳到我面前的冰雹。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你。
你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脑海，那些回忆又猛又烈，就像我们见面时赌气一干
而尽的烧酒——我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成雨水那样的轻柔，就算倾盆而
至，最多也就是洗刷干净车身上的灰尘，让我再次闪闪发光——但是现在，我仔细地观
察车顶，上面已经有一两个小小的凹坑。
我手指在这些不易觉察的凹陷中摩挲，仿佛在抚摩我心脏上的伤口——它仍然跳动得很
有力很沉稳，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也许我指望着不停流动的血液能把那些回忆冲刷
掉，然后带走，如同泥沙沉入大海。
实际上我并不想把它们隐藏得很保密，只要你不发现就可以……甚至，只要我自己找不
到就可以。
你瞧，我并没有回避记忆，我只是希望它能让我承受得住，哪怕就像冰雹过后的雨水那
么密集。我知道在那样的暴雨中，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但至少我可以把车停下，尽情地
在雨水中待那么一会儿。也许我身上的仆仆风尘能被洗刷殆尽，重新恢复原先闪亮的神
采，让所有的局外人都觉得一切如新，但那其实并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想在有关你的记
忆里安静地待一小会儿，却又不必再次受到伤害。
但是你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有关你的记忆总是能让人感到疼痛，它们从天
空中呼啸而至，狠狠地砸在地上，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我遍体鳞伤——这是我熟悉的你
的性格，也许，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改变，而且即便离去，你也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
我你的存在。
既然这样，那么，在我加装更加坚固的外壳之前，我只能信手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暂时抵
挡的地方，来躲避你这个不速之客。也许有一天我能够足够坚硬，笑着看你粉身碎骨自
己却毫发无伤；或者，也许我能变得像高速公路边上的那个大湖一样，容纳下你所有的
侵袭却安然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将那些冰雹融化，变成自己怀抱中的水滴。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是说，也许。 |
l******k
发帖数: 27533 | 266 喜欢这个笑话！
下次给我讲个不同的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细节描述不代表真实：）只有貌似无意义但有特定含义的细节才可能（还只是可能而已
: ）真实。写小说的时候我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
: 至于电子云合体……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为了思念某个人，而是内心一些意识，写出来并
: 不CARE给谁……
: 而说到当事人是否看到……我刚刚说了一串想解释，忽然发现你其实是在套八卦，所以
: 都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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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67 哇哈哈。。。。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喜欢这个笑话！
: 下次给我讲个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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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68 笑什么呀？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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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69 白开心一下，呵呵。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笑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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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70 开心什么？说说大家一起开心？
是不是开心我来你这个没人的版呀，哈哈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白开心一下，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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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71 今天俺们这里下了半年来的第一场雨。一大早起来是个晴天，俺勤劳地把花草树木都浇
了一遍。刚忙完，下起大雨来了，看来做人不能太勤快。然后又看见一个人没事干去趟
浑水，踩了一脚泥出来，所以开心，哈哈。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开心什么？说说大家一起开心？
: 是不是开心我来你这个没人的版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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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发帖数: 27533 | 272 你又笑话我，不理你了，哼！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今天俺们这里下了半年来的第一场雨。一大早起来是个晴天，俺勤劳地把花草树木都浇
: 了一遍。刚忙完，下起大雨来了，看来做人不能太勤快。然后又看见一个人没事干去趟
: 浑水，踩了一脚泥出来，所以开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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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680 | 273 相隔千里，如逝万年
【在 l******k 的大作中提到】
: 你又笑话我，不理你了，哼！
|
b*****e
发帖数: 3522 | 274 2013年12月11日，冻雨。
这个以酷热干燥闻名的城市——每年夏天，下午四点钟，停车场的气温总是在120度，
站在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景物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是透明烟雾后面的虚幻，那也许
就是被烤热的气流——而在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到两场冻雨：从天上飘下来的是冰冻
的雨水，落在地面，融化又凝结，于是整个城市人迹罕至，车辆绝迹。
和北方的城市不同，对于这种气候，本地束手无策，毕竟不能为了一年一次的恶劣气候
就购置需要闲置364天的昂贵设备吧，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等着老天爷赏脸——
老天爷也有不赏脸的时候，两年前的冻雨，让这个城市封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老
板到达拉斯来看家人，于是就在酒店枯坐了七天，地面一开化就忙不迭驱车逃离。
这个城市和我缘分很深，来美国念书，第一站就停留于此，进关盖章，第一份工作也是
这儿，然后就再也没挪过窝。十几年了，我经历过暴晒，龙卷风，冻雨，大雪，唔，还
有从遥远的加勒比海过来造访却擦肩而过的卡崔娜飓风，但自己的生活却仿若风眼一般
风平浪静。
也许在北京生活过的缘故，而在国内长久居住的深圳因为是一个特别潮湿的城市而让我
困扰，我对北方的干燥和透明空气十分向往，鬼使神差，自从20多年前大学毕业，就没
能留在北方过，想起宋胖子那首歌中唱的“我的余生中便再也没有北方”——其实何止
北方没有了，我连故乡都没有了。就像美少妇安导所感慨的那样：有过去没故乡。
不过念头一转，即便我的故乡越来越远，老家已经早已没有任何可以走动的亲戚，就连
少年时代生活过的靖安和南昌，也已经越来越陌生，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我已经没有
权利称之为故乡或者家乡，它们只是地图上的某个点，甚至，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即
使这些发生了，我仍然有记忆。那些记忆，零碎破烂，不成片段，但在你以为已经完全
格式化的时候，会突然蹦出来某个极为清晰的瞬间，比如少年们从田埂上走过，四周萤
火虫飞舞；比如我在拥挤的车道里转来转去，只为让自己的自行车能和带着你的车流恰
好汇聚到一起，那时候我眼中所见的只有那个掉了一点儿漆的粉红色自行车筐，里面装
着你的书包。
这些瞬间终究将淹没在海量的记忆之中，无法检索无法追寻，只能等待它如同一段错误
的代码，自己跳出来。只是我不会摁下删除键，因为毕竟，这才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乡。
是的，它只存在于我自己的脑海之中，和那些它始终不肯丢弃的面孔既相关，又不相关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仍然记得你试图掩盖嘴唇上方的红药水，只是因为它让你觉得难看
，或者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寒假你拒绝见我，只因为你的手长满了冻疮，你不愿我那个时
候握住它们。
我眼前飘过的声影，即便来源于你，但那也只是属于我的，你已经把它们抛在深不可测
的长河之中，或者删除得干干净净。而我，也无法把这样的故乡和被人分享，哪怕自己
的孩子也不行——他们不会经过我挑过水的那眼井，也不会认得田里的紫云英。
所以，我想，也许故乡，或者家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如同人们脑海
中许多别的事物一样，无法分享无法传承。这也很像我拍下的冻雨，在那一瞬间，所有
的美好都凝固住了，似乎可以永远下去，但实际上太阳一出来，它们就烟消云散，只剩
下硬盘里几兆的虚拟字节。
你唯一能做的也许是，尽量让自己不摁下那个删除键，直到有一天，你衰老得认为这样
的坚持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者，你宁可脑海里这块硬盘里一片空白，让自己像冻雨一样
，消散无踪。 |
a********3
发帖数: 26787 | 275 哈哈。。。终于更新了！
在这边也顶一下！ 感觉新作和过去的随笔系列有点不一样啊。。。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2013年12月11日，冻雨。
: 这个以酷热干燥闻名的城市——每年夏天，下午四点钟，停车场的气温总是在120度，
: 站在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景物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是透明烟雾后面的虚幻，那也许
: 就是被烤热的气流——而在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到两场冻雨：从天上飘下来的是冰冻
: 的雨水，落在地面，融化又凝结，于是整个城市人迹罕至，车辆绝迹。
: 和北方的城市不同，对于这种气候，本地束手无策，毕竟不能为了一年一次的恶劣气候
: 就购置需要闲置364天的昂贵设备吧，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等着老天爷赏脸——
: 老天爷也有不赏脸的时候，两年前的冻雨，让这个城市封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老
: 板到达拉斯来看家人，于是就在酒店枯坐了七天，地面一开化就忙不迭驱车逃离。
: 这个城市和我缘分很深，来美国念书，第一站就停留于此，进关盖章，第一份工作也是
|
u***l
发帖数: 2997 | 276 有一个题目一直时不时从俺眼前蹦出来：《漂泊的人没有故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
写。今年天气很反常，加州一直不怎么下雨，德州忽然冷成了这样。“冻疮”二字让俺
想起在武汉上学时，班里的广东兄弟都不怕冷，穿得单薄不说，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反
倒是东北人更不经冻，一个大庆的兄弟两只手冻得像小萝卜似的。 |
m*******g
发帖数: 7050 | |
b*****e
发帖数: 3522 | 278 其实，我啰里啰嗦这么一大堆，要说的无非就是这句啊。
谢谢寒山，哈哈。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有一个题目一直时不时从俺眼前蹦出来：《漂泊的人没有故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
: 写。今年天气很反常，加州一直不怎么下雨，德州忽然冷成了这样。“冻疮”二字让俺
: 想起在武汉上学时，班里的广东兄弟都不怕冷，穿得单薄不说，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反
: 倒是东北人更不经冻，一个大庆的兄弟两只手冻得像小萝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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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79 2013年12月11日，冻雨。
这个以酷热干燥闻名的城市——每年夏天，下午四点钟，停车场的气温总是在120度，
站在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景物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是透明烟雾后面的虚幻，那也许
就是被烤热的气流——而在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到两场冻雨：从天上飘下来的是冰冻
的雨水，落在地面，融化又凝结，于是整个城市人迹罕至，车辆绝迹。
和北方的城市不同，对于这种气候，本地束手无策，毕竟不能为了一年一次的恶劣气候
就购置需要闲置364天的昂贵设备吧，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等着老天爷赏脸——
老天爷也有不赏脸的时候，两年前的冻雨，让这个城市封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老
板到达拉斯来看家人，于是就在酒店枯坐了七天，地面一开化就忙不迭驱车逃离。
这个城市和我缘分很深，来美国念书，第一站就停留于此，进关盖章，第一份工作也是
这儿，然后就再也没挪过窝。十几年了，我经历过暴晒，龙卷风，冻雨，大雪，唔，还
有从遥远的加勒比海过来造访却擦肩而过的卡崔娜飓风，但自己的生活却仿若风眼一般
风平浪静。
也许在北京生活过的缘故，而在国内长久居住的深圳因为是一个特别潮湿的城市而让我
困扰，我对北方的干燥和透明空气十分向往，鬼使神差，自从20多年前大学毕业，就没
能留在北方过，想起宋胖子那首歌中唱的“我的余生中便再也没有北方”——其实何止
北方没有了，我连故乡都没有了。就像美少妇安导所感慨的那样：有过去没故乡。
不过念头一转，即便我的故乡越来越远，老家已经早已没有任何可以走动的亲戚，就连
少年时代生活过的靖安和南昌，也已经越来越陌生，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我已经没有
权利称之为故乡或者家乡，它们只是地图上的某个点，甚至，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即
使这些发生了，我仍然有记忆。那些记忆，零碎破烂，不成片段，但在你以为已经完全
格式化的时候，会突然蹦出来某个极为清晰的瞬间，比如少年们从田埂上走过，四周萤
火虫飞舞；比如我在拥挤的车道里转来转去，只为让自己的自行车能和带着你的车流恰
好汇聚到一起，那时候我眼中所见的只有那个掉了一点儿漆的粉红色自行车筐，里面装
着你的书包。
这些瞬间终究将淹没在海量的记忆之中，无法检索无法追寻，只能等待它如同一段错误
的代码，自己跳出来。只是我不会摁下删除键，因为毕竟，这才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乡。
是的，它只存在于我自己的脑海之中，和那些它始终不肯丢弃的面孔既相关，又不相关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仍然记得你试图掩盖嘴唇上方的红药水，只是因为它让你觉得难看
，或者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寒假你拒绝见我，只因为你的手长满了冻疮，你不愿我那个时
候握住它们。
我眼前飘过的声影，即便来源于你，但那也只是属于我的，你已经把它们抛在深不可测
的长河之中，或者删除得干干净净。而我，也无法把这样的故乡和被人分享，哪怕自己
的孩子也不行——他们不会经过我挑过水的那眼井，也不会认得田里的紫云英。
所以，我想，也许故乡，或者家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如同人们脑海
中许多别的事物一样，无法分享无法传承。这也很像我拍下的冻雨，在那一瞬间，所有
的美好都凝固住了，似乎可以永远下去，但实际上太阳一出来，它们就烟消云散，只剩
下硬盘里几兆的虚拟字节。
你唯一能做的也许是，尽量让自己不摁下那个删除键，直到有一天，你衰老得认为这样
的坚持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者，你宁可脑海里这块硬盘里一片空白，让自己像冻雨一样
，消散无踪。 |
a********3
发帖数: 26787 | 280 哈哈。。。终于更新了！
在这边也顶一下！ 感觉新作和过去的随笔系列有点不一样啊。。。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2013年12月11日，冻雨。
: 这个以酷热干燥闻名的城市——每年夏天，下午四点钟，停车场的气温总是在120度，
: 站在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景物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是透明烟雾后面的虚幻，那也许
: 就是被烤热的气流——而在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到两场冻雨：从天上飘下来的是冰冻
: 的雨水，落在地面，融化又凝结，于是整个城市人迹罕至，车辆绝迹。
: 和北方的城市不同，对于这种气候，本地束手无策，毕竟不能为了一年一次的恶劣气候
: 就购置需要闲置364天的昂贵设备吧，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等着老天爷赏脸——
: 老天爷也有不赏脸的时候，两年前的冻雨，让这个城市封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老
: 板到达拉斯来看家人，于是就在酒店枯坐了七天，地面一开化就忙不迭驱车逃离。
: 这个城市和我缘分很深，来美国念书，第一站就停留于此，进关盖章，第一份工作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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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
发帖数: 2997 | 281 有一个题目一直时不时从俺眼前蹦出来：《漂泊的人没有故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
写。今年天气很反常，加州一直不怎么下雨，德州忽然冷成了这样。“冻疮”二字让俺
想起在武汉上学时，班里的广东兄弟都不怕冷，穿得单薄不说，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反
倒是东北人更不经冻，一个大庆的兄弟两只手冻得像小萝卜似的。 |
m*******g
发帖数: 7050 | |
b*****e
发帖数: 3522 | 283 其实，我啰里啰嗦这么一大堆，要说的无非就是这句啊。
谢谢寒山，哈哈。
【在 u***l 的大作中提到】
: 有一个题目一直时不时从俺眼前蹦出来：《漂泊的人没有故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
: 写。今年天气很反常，加州一直不怎么下雨，德州忽然冷成了这样。“冻疮”二字让俺
: 想起在武汉上学时，班里的广东兄弟都不怕冷，穿得单薄不说，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反
: 倒是东北人更不经冻，一个大庆的兄弟两只手冻得像小萝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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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84 【随手写下】炼狱之城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
在开车回到这个城市的路上，突然想到这句，而此时，我已经堵在市中心，满眼所及，
皆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面前的车水马龙，一路红色的尾灯蜿蜒而去，颇为壮观，而
对面的前车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看不到尽头。
你便是我的这座城，曾经如此生机勃勃。
在那么多的人间灯火中，有Monterey的海边大桥，有匹兹堡的博物馆，有阿斯彭倒映雪
山的湖泊，有金门桥，有大剧场，也有冰天雪地里热气腾腾的小酒馆，有晴空万里下的
北京城……那是无数的风光和记忆。曾经我以为，这种过去的记忆如同凝结在琥珀中的
昆虫，在时间长河里一直保持着那种栩栩如生的样子，在我垂垂老矣的时候，可以如富
有灵性的鲤鱼那样，跃出时光长河的水面，带给我恍若隔世的瞬间。
那一刻，如此丰盛和圆满，傲然独立于岁月之外。
但如今我不再这么想了，每个人心里的，不过是一个城市而已，也许此刻灯火璀璨，游
人如织；也许曾经有一段时间喧闹无比，纸醉金迷；但对于未来，没有一个城中人会想
到他们会如此漫无目的地飘荡和逃离，舍弃曾经眷恋的繁华。
毕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记得以前很喜欢奇洛李维斯的一部不怎么出名的电影，是讲撒旦与恶魔的，叫《康斯坦
丁》。里面的地狱很有意思，一座人间的城市，繁花似锦，但在撒旦降临之后，就突然
变得人迹荒芜，到处是腾腾的烈焰和断壁残垣的建筑，匆忙之间废弃的车辆就这样连绵
于宽阔的公路上。也许它在暗示我，地狱并非另外一个可怕的地方，而是当下你眷恋和
全情投入的这座璀璨之城。
我们的欢愉都尽于此地，我们的荣耀都归于此地，我以为哪怕你转身之后，那些美好也
会封存于此地，所谓岁月静好，这是独属于我的弱水。
以前写《四月不堪》，我的内心仍然是悠游的，不慌不忙，云淡风轻，哪怕那些感慨，
似乎深意暗藏，但此刻看来，都仍是浅了。有些事情，不是那样轻飘飘地感叹几声“不
堪想，不堪不想”就能圆转如意的，就像那句我曾经很喜欢，教给过你，而你拿来当签
名档的“关切有时是问，而关切有时是不问”一样，都是非这座城市之人才能发出的居
高临下的睿智之语。
而我此刻，已然痛澈心肺，无法言语，更没法做出那种飘逸出尘的高姿态。
佛家语说“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八苦之中，生死哪怕置之度外，这两种我依然咀嚼
在齿间，不肯咽下，亦不肯唾弃。在我身边，这座喧嚣之城疯狂运转，来去如风，但我
仍然只希望能立于一个安静的角落，有一盏安静的灯火，而你便执掌这个小小的灯火。
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吹熄它，转身离去。只是你不知道，当灯火熄灭，你的踪影不见，
会有熊熊的烈焰降下这座城池，如炼狱一般将它烧成焦黑的残骸，而所有我以为可以封
存的美好都将烟消云散，只留下冰冷死寂的满目疮痍。
人间，不值得。 |
b*****e
发帖数: 3522 | 285 【随手写下】寒冬停止
这个冬天，突然变得极其寒冷。
外面的积雪，经过了一个星期，安静地在那里，哪怕白天阳光明媚，依旧没有融化的迹
象。最冷的时候，外面是摄氏零下十六度，这对于一向以炎热著称的这个城市来说，非
同寻常。最不怕冷的孩子们，出去疯玩了一会儿如同北国一般细沙似的雪，也会冻得叫
喊着跑回家中。我从工作的间隙中抬起头，转身凝望了窗外的积雪一会儿，耳机里是你
有点沙哑的歌声。
这样的积雪真像我们的再次遇见——隔了那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什
么时候结束，要不是偶尔翻到当年的旧照片，和网上你那些直白活泼的留言（哦，你称
之为冒傻气的回复），我真没意识到时光已经走了那么远。但我们好像这些空白的日子
从未发生，从那个时候一步就跨到了现在，极其自然地问候和招呼，然后再一起唱歌。
然后你好像很惊异地发现我依然是那副样子，甚至连心意都没有变化过。
其实你何尝有什么变化——哪怕戴上了口罩，那眉眼不是仍然一眼就认出？哪怕依然相
隔遥远，那声音不是一开口就辨别出？就连那种胆小如鼠的娇憨，也一如从前。我轻轻
呼一口气，慢慢和你交谈，这倒是从前不常做的事情，以前的交谈，总是戏谑多，正经
少，而如今的我，似乎更多是叹息和聆听。
沉默的时候，我会把你我轻描淡写的闲扯反刍一下，让彼此叙述中的时光印证着填补此
前的长久空白，发现居然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时候，只是，它们在彼此隔绝的时候载沉
载浮，如同硕大黑洞的两边，遥不可及，悄不可闻。你这会儿笑话我写的《刻舟求剑》
很不靠谱：谁会相隔五十年回到旧地去缅怀呢？我笑笑并未反驳，其实，就这转瞬即逝
的八年来看，时光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强大——再遇见你的时候，你一如从前。
嗯，我也是。
在烈酒微醺的时候，我曾假借调侃地说出有关你的记忆，你一副不信的样子，毕竟我是
出了名的脸盲，三张旧相片里，居然将你错认了两张。但亲爱的，你的样子，我是丢不
掉的。它已经顽固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之中了。无论时光变幻，沧海桑田，它都停止在那
里，世间万物和恒长时光也无法将它磨灭。每一个从我的脑海里能够窥见到你的人，都
会如同当年的我，和如今的我一样，眼光闪亮，而保持沉默。
还是让我说个擅长的、你称之为直男癌的冷笑话吧：这个停止的寒冬会融化，刻过剑痕
的小舟也会崩毁，但总有一些人和事不会，就像数学一样，不会就是不会。 |
b*****e
发帖数: 3522 | 286 【随手写下】一尘不染
这个早晨，我醒得很迟。
醒来便听见连绵的雨水声，凝神听了半晌，忽然想起上次我不经意地跟你说我得去听听
下雨的声音，你觉得那才是我的样子。一念及此，便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对
我的好奇里，亦是有观察，有勾勒的。而这个早晨，我只是觉得长期以来的疲惫，都被
充足的睡眠消去了大半，唔，多谢你昨夜的提醒。
看了看天气预报，这一周都是阴雨连绵，也许，我正好可以花一点时间，把凌乱堆放的
房间收拾一下。迟疑了这么久，终归是要下这个决心，将那些久置尘埃之中的老物什清
空，也好轻装上阵，奔赴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
我不知道这一趟的旅途会不会长久落脚在那个地方，就如同当年我丝毫没有料到，会在
这个如荒漠一般平坦和单调的城市栖息二十年。但我终究是要准备好的，如同在内心中
对自己设想过多遍的那样，迟疑而热切地等待未知的来临。其实，从头想来，我自己似
乎一直是一个旅人，这二十年里，随时都在准备离开，就这样准备了二十年，而每一次
的准备都让离去变得艰难。
然后，这场漫长的准备，毫无预兆地从我们的重逢那刻又启动了————面对你好奇的
询问，我向来不吝于告诉你实情，那些过去的琐碎和细节。在我回想它们的时候，那些
碎片依然会从记忆的长河里跳跃出来，如同灵巧的鱼儿，身上银色的鳞片依然闪闪发亮
，在转瞬重新窜入水下之时，在我意念的瞳孔中只留下轨迹的光线残影，驻留片刻。
那些事情，有的让你吃惊，有的让你悲伤，有的让你喟叹，但似乎没有一样能让你欣喜
————当然，这理所当然显而易见。那些堆积在内心角落里光怪陆离的收藏物折射的
是一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我，我也似乎并不惮于让你看见桀骜乖戾却遍布伤痕的自己。
你不知道的是，在重新迎上你目光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将不再需要那杂乱堆积
但自己一直不愿不敢不耐去翻拣的旧物————它们破碎它们发亮但它们与你无关。若
是没有你的出现，我可能会任由它们慢慢碎掉，从光泽妖艳耀眼变得如尘土一般腐朽不
堪。
但这会儿，我想我不必保留它们了，在将居所收拾停当的时候，我也会把这个玻璃房子
清理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个房子有些老了，但它仍然可以一粒灰尘都没有的，不是么？
就像在我所有旧诗中你最喜欢的那首写得那样：我用清洁剂擦过，我用酒精擦过，我用
神经擦过，让它一尘不染。
而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亲爱的，而那似乎是注定要发生的：我能看见你慢慢走近我，
轻轻哈一口气，把我遮掩得很好的疼痛擦亮。
这是一尘不染的起因，也是一尘不染的终止。 |
a*****e
发帖数: 159 | 287 感觉你写的东西都一个调调。
能尝试些不同吗？来点突破？ |
b*****e
发帖数: 3522 | 288 再见少年
再一次进入那个久违的梦境。
我其实是一个睡得很好的人，总是醒来记不得做过什么梦，但是但凡记得的梦，似乎都
处在不安和动荡之中。梦中的情形，总是从高楼坠下，或者在倾向的大厦里奔跑，或者
筒子楼里房间都突然变成过道，熙熙攘攘的人潮川流不息，碾碎每个私有的隐秘的空间
，而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卧室，找不到自己的家，当然，更找不到你。
而这次的梦，我记得只有很早以前年轻时曾经做过————我们站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
，车窗外面是疾速掠过的树木山川河流，头顶是空的，能看见灰暗的天空上盘旋的秃鹫
，而脚底也是悬空的，低下头，就能看见枕木如格子般掠过，只在眼中留下残影。
我紧紧握着你的手，一言不发，表情沉静，内心却有大惊怖。
列车忽然变成了奇异的电梯，可以上下左右横竖斜行，在城市中的高楼大厦中往来飞梭
。唯一不变的是依然空荡荡的六面，我们身处其中，毫无保护。在停靠点，有些人上来
，有些人下去，他们奔跑着，仿佛赶赴生命中最重要的约。最后，电梯停在某个大楼的
44层，你忽然就下去了，说到家了。在我犹豫的时候，电梯无形的门重新关闭，继续飞
速运转，带着我冲上云霄，或者堕入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让我醒来，周围一片黑暗，而我一身冷汗。
你看，在有关你的梦境里，没有什么旖旎春光，或者眷恋不舍，只有突如其来的分别，
以及遥遥无期的重逢。
而相比虚幻世界里的直接和猛烈，现实生活竟然婉转和隐晦得多。我们的分别是不知不
觉的，而重新遇见则毫无准备。我们像常见的老朋友一样渐行渐远，联系渐无，又像他
们一样寒暄接近，彼此用语言试探，如同用隐秘的触手在黑夜里感知对方，慢慢前行，
慢慢靠近。我们在梦中双目相视，视野清晰，而现实里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请允许我再次说一个不好冷的笑话梗：我们看见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我想是间隔我们的漫长的时光让我们逐渐凝固成一种我们不再熟悉的状态。这段时间太
长了，长到让我们的凝固也有了一种干枯的气息。就像新鲜的青苹果，剖开以后慢慢氧
化风干，缩成了一小团。我想，这样的变化形容我们的肌肤，可能比形容我们的心态更
合适。你很多次小心翼翼却直言不讳，言语中不断提醒我你的日渐苍老，哪怕在那些经
过精心修饰的照片上我并没有看到岁月的痕迹，和十几年前的你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嗯
，依然很能打。有时候我会猜想，你是不是笃定我并不在意，才会这么“直言相告”的？
让我喟叹的是，我们的脾气和习惯似乎也没有当初的柔软了，太多的欲言又止，太多的
妥协以及随之而来的不适，很多情形都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很多事情都是我们第一次做
。少年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叫勇气，而如今，则是叫理解。
我们总是说，要是十年前，肯定不是这样子的，是啊，那时候我们更加柔软也更加坚强
，更愿意改变也更不怕伤害。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那时候肯定比现在的后悔和遗憾
更多，也不会比现在做得更好。
你瞧，我们重遇已老，也是有好处的。何况，你仍然柔软，仍然煦暖。
其实，对于所有的人，每一次重逢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们，居然再见于这个动荡的
时代。一切如同末世一般惶惶不安却欣欣向荣，无数轨迹被打断，无数轨迹又新生。我
们在这些汹涌的人潮之中被裹挟着左冲右突，一方面满心渴望，一方面却不得寸进。
我们曾经阔别，我们终于重逢，我们未能再见。
怎么写着写着就开始颓然了，明明你的到来是我这些年幽暗岁月长河里透进的唯一一缕
光线。也许是我们谈论太多彼此的老去，以及重逢前浪费的漫长时光？是的，我们当然
老了，时间从来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让我们坚强也让我们固执，我们相拥一起，需要
更多的力气去磨平彼此的冲角，也需要更多的隐忍来容纳由此而来的苦痛，那些敏感的
易怒的惊惶的尖锐的少年时光已经离我们远去，此刻，我们不再挥舞寒光的利刃，而是
提着沉重的铁锤。每一下重击，表面完好无损，但内心却将破碎不堪。
所以，此时此刻，我将更加慎重，更加小心，不让这柄被时光凝结出来的凶器伤害到你
，这不是少年我们的激情，却是如今我们的潜爱。而持着凶器的我们，仍然是那个少年。
转过身，我对过去的背影说：再见少年，而转过身笑着对你说：又再见你了，少年。 |
b*****e
发帖数: 3522 | 289 【随手写下】炼狱之城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
在开车回到这个城市的路上，突然想到这句，而此时，我已经堵在市中心，满眼所及，
皆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面前的车水马龙，一路红色的尾灯蜿蜒而去，颇为壮观，而
对面的前车灯，晃得人眼花缭乱，看不到尽头。
你便是我的这座城，曾经如此生机勃勃。
在那么多的人间灯火中，有Monterey的海边大桥，有匹兹堡的博物馆，有阿斯彭倒映雪
山的湖泊，有金门桥，有大剧场，也有冰天雪地里热气腾腾的小酒馆，有晴空万里下的
北京城……那是无数的风光和记忆。曾经我以为，这种过去的记忆如同凝结在琥珀中的
昆虫，在时间长河里一直保持着那种栩栩如生的样子，在我垂垂老矣的时候，可以如富
有灵性的鲤鱼那样，跃出时光长河的水面，带给我恍若隔世的瞬间。
那一刻，如此丰盛和圆满，傲然独立于岁月之外。
但如今我不再这么想了，每个人心里的，不过是一个城市而已，也许此刻灯火璀璨，游
人如织；也许曾经有一段时间喧闹无比，纸醉金迷；但对于未来，没有一个城中人会想
到他们会如此漫无目的地飘荡和逃离，舍弃曾经眷恋的繁华。
毕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记得以前很喜欢奇洛李维斯的一部不怎么出名的电影，是讲撒旦与恶魔的，叫《康斯坦
丁》。里面的地狱很有意思，一座人间的城市，繁花似锦，但在撒旦降临之后，就突然
变得人迹荒芜，到处是腾腾的烈焰和断壁残垣的建筑，匆忙之间废弃的车辆就这样连绵
于宽阔的公路上。也许它在暗示我，地狱并非另外一个可怕的地方，而是当下你眷恋和
全情投入的这座璀璨之城。
我们的欢愉都尽于此地，我们的荣耀都归于此地，我以为哪怕你转身之后，那些美好也
会封存于此地，所谓岁月静好，这是独属于我的弱水。
以前写《四月不堪》，我的内心仍然是悠游的，不慌不忙，云淡风轻，哪怕那些感慨，
似乎深意暗藏，但此刻看来，都仍是浅了。有些事情，不是那样轻飘飘地感叹几声“不
堪想，不堪不想”就能圆转如意的，就像那句我曾经很喜欢，教给过你，而你拿来当签
名档的“关切有时是问，而关切有时是不问”一样，都是非这座城市之人才能发出的居
高临下的睿智之语。
而我此刻，已然痛澈心肺，无法言语，更没法做出那种飘逸出尘的高姿态。
佛家语说“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八苦之中，生死哪怕置之度外，这两种我依然咀嚼
在齿间，不肯咽下，亦不肯唾弃。在我身边，这座喧嚣之城疯狂运转，来去如风，但我
仍然只希望能立于一个安静的角落，有一盏安静的灯火，而你便执掌这个小小的灯火。
我知道，你很快就会吹熄它，转身离去。只是你不知道，当灯火熄灭，你的踪影不见，
会有熊熊的烈焰降下这座城池，如炼狱一般将它烧成焦黑的残骸，而所有我以为可以封
存的美好都将烟消云散，只留下冰冷死寂的满目疮痍。
人间，不值得。 |
b*****e
发帖数: 3522 | 290 【随手写下】寒冬停止
这个冬天，突然变得极其寒冷。
外面的积雪，经过了一个星期，安静地在那里，哪怕白天阳光明媚，依旧没有融化的迹
象。最冷的时候，外面是摄氏零下十六度，这对于一向以炎热著称的这个城市来说，非
同寻常。最不怕冷的孩子们，出去疯玩了一会儿如同北国一般细沙似的雪，也会冻得叫
喊着跑回家中。我从工作的间隙中抬起头，转身凝望了窗外的积雪一会儿，耳机里是你
有点沙哑的歌声。
这样的积雪真像我们的再次遇见——隔了那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什
么时候结束，要不是偶尔翻到当年的旧照片，和网上你那些直白活泼的留言（哦，你称
之为冒傻气的回复），我真没意识到时光已经走了那么远。但我们好像这些空白的日子
从未发生，从那个时候一步就跨到了现在，极其自然地问候和招呼，然后再一起唱歌。
然后你好像很惊异地发现我依然是那副样子，甚至连心意都没有变化过。
其实你何尝有什么变化——哪怕戴上了口罩，那眉眼不是仍然一眼就认出？哪怕依然相
隔遥远，那声音不是一开口就辨别出？就连那种胆小如鼠的娇憨，也一如从前。我轻轻
呼一口气，慢慢和你交谈，这倒是从前不常做的事情，以前的交谈，总是戏谑多，正经
少，而如今的我，似乎更多是叹息和聆听。
沉默的时候，我会把你我轻描淡写的闲扯反刍一下，让彼此叙述中的时光印证着填补此
前的长久空白，发现居然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时候，只是，它们在彼此隔绝的时候载沉
载浮，如同硕大黑洞的两边，遥不可及，悄不可闻。你这会儿笑话我写的《刻舟求剑》
很不靠谱：谁会相隔五十年回到旧地去缅怀呢？我笑笑并未反驳，其实，就这转瞬即逝
的八年来看，时光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强大——再遇见你的时候，你一如从前。
嗯，我也是。
在烈酒微醺的时候，我曾假借调侃地说出有关你的记忆，你一副不信的样子，毕竟我是
出了名的脸盲，三张旧相片里，居然将你错认了两张。但亲爱的，你的样子，我是丢不
掉的。它已经顽固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之中了。无论时光变幻，沧海桑田，它都停止在那
里，世间万物和恒长时光也无法将它磨灭。每一个从我的脑海里能够窥见到你的人，都
会如同当年的我，和如今的我一样，眼光闪亮，而保持沉默。
还是让我说个擅长的、你称之为直男癌的冷笑话吧：这个停止的寒冬会融化，刻过剑痕
的小舟也会崩毁，但总有一些人和事不会，就像数学一样，不会就是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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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发帖数: 3522 | 291 【随手写下】一尘不染
这个早晨，我醒得很迟。
醒来便听见连绵的雨水声，凝神听了半晌，忽然想起上次我不经意地跟你说我得去听听
下雨的声音，你觉得那才是我的样子。一念及此，便微不可见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对
我的好奇里，亦是有观察，有勾勒的。而这个早晨，我只是觉得长期以来的疲惫，都被
充足的睡眠消去了大半，唔，多谢你昨夜的提醒。
看了看天气预报，这一周都是阴雨连绵，也许，我正好可以花一点时间，把凌乱堆放的
房间收拾一下。迟疑了这么久，终归是要下这个决心，将那些久置尘埃之中的老物什清
空，也好轻装上阵，奔赴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
我不知道这一趟的旅途会不会长久落脚在那个地方，就如同当年我丝毫没有料到，会在
这个如荒漠一般平坦和单调的城市栖息二十年。但我终究是要准备好的，如同在内心中
对自己设想过多遍的那样，迟疑而热切地等待未知的来临。其实，从头想来，我自己似
乎一直是一个旅人，这二十年里，随时都在准备离开，就这样准备了二十年，而每一次
的准备都让离去变得艰难。
然后，这场漫长的准备，毫无预兆地从我们的重逢那刻又启动了————面对你好奇的
询问，我向来不吝于告诉你实情，那些过去的琐碎和细节。在我回想它们的时候，那些
碎片依然会从记忆的长河里跳跃出来，如同灵巧的鱼儿，身上银色的鳞片依然闪闪发亮
，在转瞬重新窜入水下之时，在我意念的瞳孔中只留下轨迹的光线残影，驻留片刻。
那些事情，有的让你吃惊，有的让你悲伤，有的让你喟叹，但似乎没有一样能让你欣喜
————当然，这理所当然显而易见。那些堆积在内心角落里光怪陆离的收藏物折射的
是一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我，我也似乎并不惮于让你看见桀骜乖戾却遍布伤痕的自己。
你不知道的是，在重新迎上你目光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将不再需要那杂乱堆积
但自己一直不愿不敢不耐去翻拣的旧物————它们破碎它们发亮但它们与你无关。若
是没有你的出现，我可能会任由它们慢慢碎掉，从光泽妖艳耀眼变得如尘土一般腐朽不
堪。
但这会儿，我想我不必保留它们了，在将居所收拾停当的时候，我也会把这个玻璃房子
清理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个房子有些老了，但它仍然可以一粒灰尘都没有的，不是么？
就像在我所有旧诗中你最喜欢的那首写得那样：我用清洁剂擦过，我用酒精擦过，我用
神经擦过，让它一尘不染。
而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亲爱的，而那似乎是注定要发生的：我能看见你慢慢走近我，
轻轻哈一口气，把我遮掩得很好的疼痛擦亮。
这是一尘不染的起因，也是一尘不染的终止。 |
a*****e
发帖数: 159 | 292 感觉你写的东西都一个调调。
能尝试些不同吗？来点突破？ |
b*****e
发帖数: 3522 | 293 再见少年
再一次进入那个久违的梦境。
我其实是一个睡得很好的人，总是醒来记不得做过什么梦，但是但凡记得的梦，似乎都
处在不安和动荡之中。梦中的情形，总是从高楼坠下，或者在倾向的大厦里奔跑，或者
筒子楼里房间都突然变成过道，熙熙攘攘的人潮川流不息，碾碎每个私有的隐秘的空间
，而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卧室，找不到自己的家，当然，更找不到你。
而这次的梦，我记得只有很早以前年轻时曾经做过————我们站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
，车窗外面是疾速掠过的树木山川河流，头顶是空的，能看见灰暗的天空上盘旋的秃鹫
，而脚底也是悬空的，低下头，就能看见枕木如格子般掠过，只在眼中留下残影。
我紧紧握着你的手，一言不发，表情沉静，内心却有大惊怖。
列车忽然变成了奇异的电梯，可以上下左右横竖斜行，在城市中的高楼大厦中往来飞梭
。唯一不变的是依然空荡荡的六面，我们身处其中，毫无保护。在停靠点，有些人上来
，有些人下去，他们奔跑着，仿佛赶赴生命中最重要的约。最后，电梯停在某个大楼的
44层，你忽然就下去了，说到家了。在我犹豫的时候，电梯无形的门重新关闭，继续飞
速运转，带着我冲上云霄，或者堕入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让我醒来，周围一片黑暗，而我一身冷汗。
你看，在有关你的梦境里，没有什么旖旎春光，或者眷恋不舍，只有突如其来的分别，
以及遥遥无期的重逢。
而相比虚幻世界里的直接和猛烈，现实生活竟然婉转和隐晦得多。我们的分别是不知不
觉的，而重新遇见则毫无准备。我们像常见的老朋友一样渐行渐远，联系渐无，又像他
们一样寒暄接近，彼此用语言试探，如同用隐秘的触手在黑夜里感知对方，慢慢前行，
慢慢靠近。我们在梦中双目相视，视野清晰，而现实里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请允许我再次说一个不好冷的笑话梗：我们看见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我想是间隔我们的漫长的时光让我们逐渐凝固成一种我们不再熟悉的状态。这段时间太
长了，长到让我们的凝固也有了一种干枯的气息。就像新鲜的青苹果，剖开以后慢慢氧
化风干，缩成了一小团。我想，这样的变化形容我们的肌肤，可能比形容我们的心态更
合适。你很多次小心翼翼却直言不讳，言语中不断提醒我你的日渐苍老，哪怕在那些经
过精心修饰的照片上我并没有看到岁月的痕迹，和十几年前的你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嗯
，依然很能打。有时候我会猜想，你是不是笃定我并不在意，才会这么“直言相告”的？
让我喟叹的是，我们的脾气和习惯似乎也没有当初的柔软了，太多的欲言又止，太多的
妥协以及随之而来的不适，很多情形都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很多事情都是我们第一次做
。少年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叫勇气，而如今，则是叫理解。
我们总是说，要是十年前，肯定不是这样子的，是啊，那时候我们更加柔软也更加坚强
，更愿意改变也更不怕伤害。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那时候肯定比现在的后悔和遗憾
更多，也不会比现在做得更好。
你瞧，我们重遇已老，也是有好处的。何况，你仍然柔软，仍然煦暖。
其实，对于所有的人，每一次重逢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们，居然再见于这个动荡的
时代。一切如同末世一般惶惶不安却欣欣向荣，无数轨迹被打断，无数轨迹又新生。我
们在这些汹涌的人潮之中被裹挟着左冲右突，一方面满心渴望，一方面却不得寸进。
我们曾经阔别，我们终于重逢，我们未能再见。
怎么写着写着就开始颓然了，明明你的到来是我这些年幽暗岁月长河里透进的唯一一缕
光线。也许是我们谈论太多彼此的老去，以及重逢前浪费的漫长时光？是的，我们当然
老了，时间从来不会对我们网开一面，让我们坚强也让我们固执，我们相拥一起，需要
更多的力气去磨平彼此的冲角，也需要更多的隐忍来容纳由此而来的苦痛，那些敏感的
易怒的惊惶的尖锐的少年时光已经离我们远去，此刻，我们不再挥舞寒光的利刃，而是
提着沉重的铁锤。每一下重击，表面完好无损，但内心却将破碎不堪。
所以，此时此刻，我将更加慎重，更加小心，不让这柄被时光凝结出来的凶器伤害到你
，这不是少年我们的激情，却是如今我们的潜爱。而持着凶器的我们，仍然是那个少年。
转过身，我对过去的背影说：再见少年，而转过身笑着对你说：又再见你了，少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