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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817 | 1 CAPTAIN Scherrer的故事
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张楚
暮霭如青烟般将克罗娜多岛笼罩了起来，落日的余晖把最后的绚烂投洒在圣地亚哥湾面
上，岸边涛声汹涌，逐渐地将孩子们的喧嚣渐渐地淹没，可是思绪却并不因此而停息。
去年此时，正是我下决心离开大西洋舰队的时候。在大西洋舰队的血库工作了好几年，
虽然自己堪当重任，同事之间关系相处得也不错，但是不肯安逸的心却又躁动了起来；
加上自己在职衔晋升的道路上屡屡受挫，虽然考核总得高分，但是最后的评比老是败北
，所以终于恼羞成怒了起来，以为换了工作的地点，也许会有好的运气。
恰巧此时德州有个学校读书的名额，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提交了调离报告，希望换换手气
。报告提交上去不久，兼管血库的CAPTAIN Scherrer将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告诉我根据
她的阅历，我所要去读的那个学校，因为医学自动化的普及，将来并不一定有什么好的
前途，希望我能够认真考虑，但是她尊重我作出的任何选择。我当时去意已决，这所学
校也是唯一的逃生之路，自然是坚持自己的抉择。CAPTAIN Scherrer也就很爽快地在
我的报告上签字并且交还了我。
离开她办公室之后，我打开调离报告，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她写的一封推荐信，上面写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写这封推荐信，但是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这么做，因为他的工
作实在太努力了，除了配血工作外，又管供应采购还管人员配置，任劳任怨，周末加班
，他的脱先他投，对于我们大西洋舰队血库是个巨大损失…
其实我只不过做了本职工作而已，当时MASON还没有出生，我自然比旁人有时间工作，
而且自己还吃过不少QA。
CAPTAIN Scherrer是位中等身材的白女，消瘦干练的摸样，一头金色的短发，走起路
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像机关枪，对工作业绩要求较高，以至于这里似乎许多人都怕她
。CAPTAIN在NAVY算是不小的官职了，往上去就只有ADMIRAL了，实际上，能够尊重善待
小兵的，恐怕除了CAPTAIN Scherrer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因为负担整个舰队的血库供应，所以我们的工作量很大，特别是同时有好几个大手术的
时候，人头汹涌，人声鼎沸，很容易发生错误。有一次Magee 和我发错了血浆，虽然被
当班护士及时发现，还是造成了FDA reportable 的事故，Magee是个密西西比来的黑大
汉，天不怕地不怕，阿富汗去过好几次，身上有好几处枪眼，当时脸色发白，和我一样
，满以为CAPTAIN Scherrer会狠狠教训我们，想不到她居然安慰我们说，这里的护士
大多数都认识她，会帮助她来把关。
MASON出生了后，CAPTAIN Scherrer也经常到产房来看望，当看到幼儿诊所给我们安排
的医生资历较浅，她二话不说，就打电话让诊所给重新安排了资深的医生专门照看。
每次血库交接班的时候，只要有空，她也会过来和我们一起拿声拿调地大喊TURN TWO。
我至今还保留了一份CAPTAIN Scherrer2010年圣诞节发给血库每一个员工的24小时特
别假条。
CAPTAIN Scherrer自己也是个工作狂。血库的工作是24/7的，而且有许多需要请示汇
报的地方，比如，血清用完了该怎么办，抗体找不到又该如何等等。CAPTAIN
Scherrer既然兼管血库的工作，当然免不了深更半夜、节假日周末被我们骚扰；与此同
时，CAPTAIN Scherrer还有一大堆其他分管或者主管的工作，每一项工作量都小不了
，换成我的话早就趴下了，她居然还有精力和Cristina利用周末时间在附近的大学教授
血液知识。
她就是这样一个一分钟当成十分钟用的人，和我们这样胡乱消磨时光，半夜泡BBS的下
室琐男有云泥之别。
临离开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CAPTAIN Scherrer的父母也居住在我所在的小区，
而且就是街角那家最大，庭院整理得最漂亮的那家。于是我兴冲冲地拜访了CAPTAIN
Scherrer的父母。CAPTAIN Scherrer的妈妈是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纤细而温婉。她
的爸爸十分开朗，退休之前也是NAVY的校官。他们一共抚育了9个孩子。所以车牌上的
文字是：9 is Enough。
接下来不几天，CAPTAIN Scherrer居然和她妈妈一起来访问了我们，他们抱着MASON戏
耍，亲了又亲，MASON是个人来疯，当时刚刚会笑，所以就把这母女二人逗乐得不行。
再接下来，我就驾驶这自己的东方不败经I-95假道I-10到深安东尼奥和ARMY的正宗帅哥
美女开始混事了。
去年圣诞节回家探亲，一天晚上闲来无事，抱着MASON到CAPTAIN Scherrer父母家去探
望，意想不到的是，竟然CAPTAIN Scherrer和她的一大群的兄弟姐妹都在聚会，我和
她久别重逢，分外亲切，MASON看到这许多人，也兴奋得手舞足蹈。CAPTAIN Scherrer
的爸爸还是精神矍铄，她的妈妈也还是一般地温婉。只是CAPTAIN Scherrer这次装束
与以往有所不同，还剃了一个板刷头，她主动告诉我，她以前就患有子宫癌，后来做了
切除手术，现在情况有些反复，正在接受化疗，所以一头金发就变成了板刷了。她又告
诉我，服役26年了，很快她就要退休了。我有些担心，但是想到她自己是医生，自然有
计较，而且看他面色饱满，似乎并不要担忧。
圣诞节的假期，如过眼云烟，飞快消失了，回到圣安东尼奥，又是无休止的考试和实习
，还有沈阿姨声如洪钟的鼾声。其实这些都不算啥，最苦恼的是离开家人的痛苦，特别
是无法看见只能想像MASON如同HONEY BADGER一样飞快地到处地爬行，嘴里还发出各式
奇异的欢呼。
好不容易熬到亡兵节4天周末，我又愉快地逃离沈阿姨反复询问我英文单词的烦恼，一
路欢笑地回家探亲了。
期间我带着MASON到血库去拜访各位同事，大家当时相处得挺融洽，我临走一共搞了5次
欢送聚餐，到了德州，Ms. Ross来开会还给我带来了大家买给MASON的衣服。问及
CAPTAIN Scherrer，得知她昨天刚刚退休。Cristina告诉我CAPTAIN Scherrer现在恰
好正在3楼接受治疗，她说，你去看她的话，CAPTAIN Scherrer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抱着MASON到3楼，看见输血室里躺着一个病人，骨瘦嶙峋，都不怎么像CAPTAIN
Scherrer，但是周围也没有其他的病人，只好定睛一看，果然是她。她脸色苍白，脸颊
凹陷，看到我们来了，还是很高兴地笑了。当她抱起MASON的时候，MASON居然号啕大哭
了起来，也许是被CAPTAIN Scherrer的脸色吓坏了。我们简单地寒暄了一番。当得知
LD还在等我们吃饭，CAPTAIN Scherrer立即挥挥手，让我赶紧回家。哎，她还是那么
处处为人着想啊。
我虽然为她的病情担忧，但是想到她已经退休，今后可以专心治疗，加上现代医学手段
先进，自然不必太为焦虑。
和圣诞节假期一抹一样，亡兵节也转瞬即逝了。回到德州，除去厌烦的功课，照例是沈
阿姨照例抖搂着肩膀，穿着满身菜味的餐馆制服在本子上记载当天收到的小费，一面嘴
巴里面嘟囔着上海话与英语的结合体。
好在紧张备考的日子也过得飞快，我在UTHC，看见二对中老年的老中夫妇，总是很恩爱
的样子，每天结伴上下班，又看见年轻的老中新生，大声地在教学楼走廊里用不标准的
普通话在交流,走廊两边的大玻璃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了BIOMED GRADUATE SCHOOL
的标志。看着看着，我就毕业了。
因为成绩不坏到勉强达到优先挑选下一个工作地点的程度，我在华盛顿和圣地亚哥中选
择了后者。确实，对于我来说，东海岸是用来回忆的，而西海岸是用来生活的。
于是，我们就又要搬家了。
只不过这一次，乔迁的喜悦远远不能胜过离别的忧伤。
上次走的时候，我们全家二口人，所有家当加在一起不过3000多磅，这一次，人口翻番
，家当重量更是达到9000多磅。
整理、打包要搬走的家当是件辛劳的事情，看着曾经充满爱意的一个个房间渐次空旷起
来，慢慢地回到我们刚来时的情形，过往的时光缓缓地在我们的眼前倒流，大家都只有
惆怅的沉默，只有MASON为了逐渐扩大的地盘而开心，因为现在他像Honey Badger那样
爬行的范围极大地广阔了。
Fairwell的时候，当然少不了到CAPTAIN父母家去道别。岁月催人，大半年没见，
CAPTAIN SCHERRER的妈妈看起来没啥变化，她的爸爸却明显老态龙钟了起来。她妈妈热
情地把我迎进门去，得知我已经毕业，亲切地向我询问是否又得了第一名。
其实到了学校不久我就以满分晋级了，因为主要目标达到，对于功课的热情就大为下降
，成天狂看AV，拼命喝酒，想法设法兼职赚钱，所以只能在Navy的学生中排排号，和
ARMY的同学相比，不光学业惨不忍睹，长相更是颇有距离。在一帮玉树临风、身高超过
6尺的ARMY中，我这样身高体宽达到1.5X1.5米，成绩差强的大头老中，确实算很另类的。
因此我只好含混其词地说自己是Navy的第一名。
可怜的老太太根本不知道我去的学校是多兵种综合性的，毫无由来地开始为我虚假的胜
利欢呼起来。
CAPTAIN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我关心地询问。
她的情况很不好，癌细胞扩散到了肝脏，只有6个月的时间了，你去看看她吧，她看见
你一定很开心的。老太太忧伤地说。不过你要在晚上7点之前去，因为她睡得很早。
对于我来说，这确实是相当的意外的消息，因为时代不同了，子宫癌其实是很容易治疗
的疾病，早就不应该成为夺命的杀手了。
离开了CAPTAIN SCHERRER父母家后，我就开始盘算哪天上门道别。那时离开横跨北美大
陆的日子连一个星期都不到，除了装箱打包外，每天还得忙着刷油漆，搞院子，指望把
房子早点出租，几乎不可开交地忙碌和劳累。
好容易到了临行前最后一天的下午，装箱公司把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搬上车之后，我才有
空连脏兮兮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地前往CAPTAIN SCHERRER前去告别。
CAPTAIN SCHERRER的家相距将近20 英里左右，是所超大的住宅，坐落安静的市郊。
按响门铃后不久，CAPTAIN SCHERRER出现了，也许是化装的原因，比亡兵节时看到的情
形还要好一些。她的头上缠了块毛巾，显然是在遮掩化疗的副作用。
我脏兮兮地走进了CAPTAIN SCHERRER整洁的家里，诺大的挑空大厅里，虽然摆放了各式
的家具，却显得那样地冷寂。
MASON没有来么？CAPTAIN SCHERRER略有失望地问道。
是的，我们实在太忙了，我说。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没把Honey Bager带来。
很感谢你来看我，我只有6个月的时间了，CAPTAIN SCHERRER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快人快
语，雷厉风行。但是我没有啥子遗憾的，她接着说。我有一个好丈夫，有一段美好的婚
姻。我服役26年，见识了足够多的事情，也为国家做了该做的。你们也没有什么可伤心
的，不过，我实在不放心我的父母，他们年岁这般大了，还在照顾那样大的房子和院子
，还有那个游泳池，和他们说了多少次把房子卖掉，总是不听。
哎，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怎么为自己考虑，老是在想着别人，即使在自己生命的尽头
也是这样。
于是我们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开始谈论过往的工作，交接班时大家怪声怪气喊
TURN TWO的有趣情形。
浩大略显阴森的房子，登时有了点生机。
你也老大不小了，当小兵很有趣么？为什么不考虑走将校的道路？我是可以帮你写推荐
信的。我知道，她想起什么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聊了差不多20分钟的样子，CAPTAIN SCHERRER突然说，我知道你很忙，你现在也该回去
了。
Let me walk you out.
在门口，我们拥抱告别，彼此互道珍重。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次别过，下次是否能再见
终究是非常渺茫的事体。
回家的路上，我不由得心事重重，开得很慢。盛夏时节，维州特有的淡兰色的天空中如
常地漂浮着些许厚重的白云，CHESAPEAKE公路两侧不知名的野花，点缀着结满了沉甸袤
穗的的高草，云雀在草丛里面鸣唱，它们知道此刻的美丽，因此并不在乎明天的烦恼。
秋天来临的时候，鹿群会在这里出没，伴随着刁外所挂念的黑熊。
好多好多年以前，能征惯战的南军维吉尼亚石墙旅就从这里出发，当他们带着残存的战
马春耕时节回来的时候，当年旌旗蔽日的铁甲雄师只剩下区区几百人了。
告别了CAPTAIN Scherrer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开着东方不败出发了。
东方不败驶入田纳西的时候，回头远眺维吉尼亚，绵延无尽的Blue Ridge正在经历这个
季节所不寻常的瓢泼大雨，空气里面凝结的湿漉的哀愁，将阿巴拉契亚山脉葱绿的森林
涂抹成了凝重的郁郁。
Farewell！
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
2012．08．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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