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se版 - 《女人心》【第二章 心有千千结】（二）（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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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232 | 1 那一天，在为济坤的抓周礼做准备的时候，周太太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现着周家长子
抓周时的情形。
当年，周家长子满周岁的时候，他们家唯一一张写字台上摆满了抓周乐。那些抓周乐是
周先生和周太太一起满怀着希望备下的，里面有书、有笔、有玩具汽车、有算 盘、有
尺子、有螺丝刀、有积木、有玩具听诊器，等等。这些抓周乐当中，大多数物品是周家
原本就有只是没有给儿子玩过的，只有那个听诊器是周先生和周太太一 起抱着儿子费
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百货商场里找来的。
准备一个玩具听诊器作为抓周乐是周先生最先提议的。那是周家长子周岁生日前一个周
日的上午，周先生对妻子说：“香草，到现在为止，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 没有保
住周家祖传的中药药方，也没能继承憨石父亲的遗志。现在，宝贝儿子满周岁了，咱就
给他准备一个玩具听诊器。如果这小子肯抓听诊器，憨石父亲和周家祖 辈们在天有灵
也会感到欣慰的。”
听了周先生的话，香草捂着嘴巴笑得满脸绯红。她一边笑一边痴痴地说：“我也想着给
儿子准备和中医相关的抓周乐了，可想来想去只想到了针灸用的针和一包一包 的中药
。这两样东西都不能用啊，针可能会扎痛孩子，中药又可能代表着孩子会生病。还是你
聪明啊！虽然听诊器不是中医用的，但它绝对可以代表孩子将来会学 医。”
周先生见自己的提议得到了香草的积极响应，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事实上，那个时
候的周先生，刚刚当了一年的父亲，满心的欢喜使得他和小孩子也差不了多 少。他一
把抱起还在午睡的儿子，拉着香草的手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对周太太和儿子说：“
走喽，我要带你们逛商场喽，给宝贝儿子找抓最好的周乐去。”
香草一边用力地拉住周先生，一边柔声柔气地嗔怪道：“你这么急干吗啊？等我一下，
去逛商场也得换身衣服，梳洗打扮一下嘛。”
“别打扮了。还打扮什么呀？你都是孩子他妈了，漂亮不漂亮也没有人看你了。”周先
生没心没肺地笑着说，“以后，你就好好打扮我们的宝贝儿子吧。”
周太太的脸刷地就沉了下来。她甩开周先生的手，嘟起了小小的嘴巴，垂下了薄薄的眼
皮，定定地站在原地，委屈地说：“有了儿子就不看我了？那你自己和儿子逛商场去好
了。”
周先生整个人都沉浸在欢乐的心情当中，根本没有想到香草会生气。他回过头来，轻轻
地托起香草的下巴，嘻笑道：“怎么？吃儿子的醋了？那你就争口气，抓紧生一个像你
一样漂亮的女儿。到时候，咱们两个一人疼一个。”
香草不但没有笑，反而眼泪汪汪地说：“我才不生了。孩子越多，你越没心思看我了。”
听香草这样说，周先生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他连忙把香草揽在怀中，道歉道：“对
不起，对不起，是我表达有误。就算我们生十个孩子，我最疼的还是小香草；就算我们
活到七老八十了，我也看不够老香草。”
香草破涕为笑，却又嗔怪道：“羞不羞啊你，当着孩子的面什么话都讲。”
“怕什么？让儿子给我们作证。”周先生对着刚刚睁开眼睛，懵懵懂懂的儿子说：“儿
子啊，爸爸刚才向你妈妈保证了，就算我们……”
香草连忙张开手臂，笑着接过了儿子，打断了周先生的话。然后，她一边抱着儿子向外
走，一边温柔地对孩子说：“宝贝，别听你爸爸乱说。他可神经了。”
那之后，香草再没有因为周先生不小心说错话而生气过。她深信，周先生说的这句话是
肺腑之言，是不需要他再重复也不需要她来怀疑的肺腑之言。对香草来说，有 周先生
这句话，她这辈子足以幸福得一塌糊涂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生一
个既漂亮又可爱的女儿，成了她的一大心愿，也成了她的一大心事。
让周先生和周太太甚为满意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在抓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胖胖的
小手伸向了那个玩具听诊器。当他把听诊器抓到手里之后，不但没有像往常玩其他玩具
那样将听诊器塞进嘴巴里去啃，还将听诊器捧在手里，拍打着两只小手，开心地说：“
爱，爱，爱。”
给周济坤行抓周礼的时候，看着宽大的桌子上摆满的抓周乐，周太太满脑子装的都是他
们的大儿子。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无法阻止自己对大儿子的想念。 她一会
儿想，如果老大还在的话，现在应该怎样怎样了；一会儿想，如果自己不是柔柔弱弱的
性格，大儿子发病时她就不会吓得手足无措，就会为抢救儿子争取时 间，那儿子就不
会出事了；一会儿又想，如果大儿子没出事，他们也不会抱养小济坤，那她就永远圆不
了周先生和自己的女儿梦。
香草越想越多，越想脑子越乱，直到乱得她就要失控了。自从大儿子出事后，周太太从
来没有见周先生哭过，也没有听他提及过与孩子相关的任何事。在那之前的日 子里，
周太太没有责怪过周先生，但她在心里嘀咕过，男人的心硬得如同石头一样，他们可以
放下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他们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付出全部的爱。就 在周太太心里
再一次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周先生用手抚摸着那个当年大儿子抓过的玩
具听诊器，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水，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这 个发现让香草颇为惊
诧，她霍地明白了：失去大儿子，老小儿没有哭过，这并不是他没有心痛，并不是他忘
记了孩子，而是怕他的痛苦引得我更加痛苦，怕他的痛苦 让同事们倍感愧疚。老小儿
是个好人，他从来都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过世事公平与不公平，他懂得放下自己去
体会别人的感受。我一定要向他学习，管好自己， 不让自己在针鼻儿里打转。我还要
照顾好孩子们，让他全心全意地带着大家伙好好地创业。
这样想着，周太太收回了心思，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小济坤的身上。小济坤开始抓周了。
她先是抓起了一本幼儿画册，用力地抖了抖，失望地将其放回了原处；她抓起 一支钢
笔，像用刀子戳木头一样，将钢笔在桌子上戳了几下后将钢笔丢到了一边；她又抓了辆
玩具小汽车，但她并没有多看它，随手就将它丢在了地上。周先生、周 太太还有小济
民都屏住呼吸，看着小济坤颇有悬念的“表演”。这一回，她将目光投向了小算盘，并
径直向它“奔”去。她抓起了算盘，上下左右地摇动着，使得算 盘珠子发出了清脆的
“哗哗”声。听着这“哗哗”声，小济坤开心地“咯咯”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口水都流
了出来。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已经看惯了济坤的笑容、听惯了济坤的笑声的年过五十的香草
，被济坤自残一事刺激得浑身无力的香草，静静地躺在床上，竭力地想着如何才能帮助
济坤走过这一劫难。
周先生与那位心理学专家相遇相识的事，她是知道的，那位老先生给周先生的建议，她
也是知道的。虽然，她不知道，周先生今天“出差”一事也是那位老先生建议 的，但
她与那位老先生还有周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想：这些年来，我太偏爱济坤了，偏爱
到了溺爱的程度。我要趁着自己的脑子还清醒，好好地给济坤补上被我 忽略掉的一课
。否则，假如哪一天我又犯了糊涂，再也清醒不过来，就算济坤醒悟过来了，也为时已
晚。
打定主意之后，周太太欠了欠身子，将头扭向房门，柔弱地喊道：“济坤啊，济坤，妈
妈口渴了，要喝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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