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se版 - 《女人心》【第二章 心有千千结】（二）（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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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232 | 1 济坤垂下了双手，半躬着身子，呆呆地看着母亲。这是苍老的、陌生的母亲，这也是济
坤在心里曾无数次幻想过的真实的母亲。
自从济坤通过参加那次全市范围内的“紧急献血”活动，知道了以父母的O型血和B型血
绝对生不出A型血的她后，她就无数地次猜想过，爸爸妈妈是我的什么人 呢？我为什么
会在他们的家里？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他们都不在了吗？爸
爸妈妈是因为可怜我而收养了我，还是做了对不起我亲生父母的 事情，为了赎罪而收
养了我？或者，我是一个被拐卖的孩子，是爸爸妈妈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如果是这样
，他们为什么不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每当济坤如此胡乱地猜测，最终得出的结论总是：爸爸妈妈可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但也绝没有他们表现得那样善良。他们虚伪、做作、心怀鬼胎。他们总是背 着我谈
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时常在谈话时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得胆颤心惊。得出这样的结论之
后，济坤又开始猜想爸爸妈妈收养她的初衷或原因。她想：这样一对伪 善、神秘的夫
妻，别说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没有亲生儿子，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收养一个孤儿。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好呢？难道，我是他们手中 的一个筹码？或者，
他们在酝酿一场什么阴谋？思来想去，思来想去，如此没头没脑却又煞有介事的“思想
”，让济坤的头脑越来越混乱，想法也就越来越奇特。直 到最后，她把自己别进了死
胡同里，给自己与周家的关系设定了两种结局。在一种结局里，她的爸爸妈妈成了刀俎
，她成了鱼肉。她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来自爸爸和妈 妈的威胁和伤害，从而成为一个被
圈养了三十来年的人质。在另一种结局里，她的爸爸妈妈会在特定的时候，给她讲一个
情节曲折的故事，再告诉她，她就是那个故 事的终结者，然后将她逐出家门。
思维已经极度混乱的济坤，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的猜想和假设所俘虏，一次一次地把猜
想和假设的内容当作了事情的真相。接下来，她就在这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真相 面前当
起了“法官”，暗中独自审判她的爸爸妈妈，继而想方设法地自救。找一个男朋友，全
心全意地去爱他，和他结婚生子，过上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成了济坤自救
的“法宝”，也成了她唯一的企盼。遗憾的是，济坤在错误的时候选择了错误的人，这
让她疲惫不堪，也让她越发地缺少安全感。其实，她也想过，重 新换一个恋爱的对象
，可是谈何容易！像她这样患上了心理病症的年轻姑娘，一旦对自己选择的恋爱对象失
去了信心，也就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而且，她们会因此 产生偏执心理，甚至产生人
格障碍，最终形成妄想型人格。
济坤的情况，恰恰是如此。她的思想和行为也越来越固执呆板，越来越敏感多疑，嫉妒
心越来越强，并且时而自命不凡、时而深度自卑，对别人要求过高和期望过高 却又根
本就无法相信任何人。她一方面死心塌地地对她的前男朋友好，一方面又怀疑他对她不
忠；一方面非常依赖前男友，一方面又无法与其融洽相处；一方面认定 了要和前男友
结婚，一方面又深信，他不是能够让她信得过的人。她觉得她是真心真意地爱前男友，
他应该密切地配合她，和她一样，放弃整个世界，来成全只属于 他们自己的小世界。
非常遗憾也非常正常的是，那个男生并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不但如此，那男生在被
她折腾得筋疲力尽之后，一边接受着她经济方面的援助， 一边为远离她而打通了逃遁
的通道。
偶尔，济坤在对前男友绝望的时候，也这样想过：不管怎样说，爸爸妈妈养育了我二十
几年，就算他们真地做过对不起我亲生父母的事情，就算我真地是他们从人贩 子的手
里买回来的，只要他们别这样虚伪，别用伪善来遮掩真恶，我还是可以宽恕他们的。尤
其是母亲，只要别再假惺惺地对我好，只要别再像变脸演员那样挑战我 的心理承受能
力，我就是再厌恶她，也不会伸手去揭开她的面具。
济坤不知道，混乱的她之所以还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她深爱着爸爸妈妈！她不知
道，对她来说，最为恐怖的事情不是失恋，而是失去爸爸妈妈和哥哥。
而今，母亲自己揭去了面具，以济坤心目中那个真实的母亲的形象坐在她的面前。按理
说，济坤应该感到满意和释然，至少应该能够坦然地面对此时的母亲。可是， 现在的
她既感觉不到坦然也感觉不到释然，她只感到了震惊和惶恐。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
不敢转身离去，只能呆呆地看着母亲，等待着母亲的发落。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过去那个温柔的、温暖的母亲，想起了母亲曾为她所做的一切，这
让她情不自禁地后悔起来。
她的思绪又极度地混乱起来，像是漫天飘扬的柳絮一样，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眼前的妈
妈逐渐地模糊起来，她的心里却出现了一条清晰的退路。她想：我可真傻。为 什么一
定要逼着爸爸妈妈去掉伪善从而真恶起来呢？就算他们是伪善的，就算他们对我的好都
是虚情假意的，那也是对我好，我何必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把自 己逼到现在这
步田地呢？
如此想着，济坤以为自己已经理清了头绪。可是事实上，她的思绪更加混乱了，已经混
乱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做，到底想得到怎样的结果。
“济坤，你就这样木头人一样地照顾我吗？”妈妈冷冰冰的声音让济坤激灵地打了一个
冷战。她晃了晃脑袋，让柳絮飘散开去，让眼前的母亲清晰起来，同时机械地回应道：
“哦，我，照顾您。”
“照顾我？你就这样傻瓜一样地站着，这就叫照顾我了吗？”母亲满脸的不高兴，冷冷
地说，“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了，养得翅膀硬了，硬到可以用刀子刺伤我的 心了。
可是，你看到了吗？我已经老了！我的身心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我就要支撑不住了。
该是你来照顾我，陪伴我，帮助我的时候了。”
济坤怔了一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想将母亲看得更清楚，她也想让自己确定，她不
是在做梦。
“二十多年以来，为了能够让你健康成长，为了不让你受到委屈、打击和伤害，全家人
谁也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妈妈曾经是一个精神病人，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康复的 精神病
人。你想象不到，我的病龄比你的年龄还大。”母亲扭过头，死死地盯住济坤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一个精神病人，一个因为失去了 儿子而患上了
精神病的病人。”
周济坤踉跄着又向后退了一步，慌乱地说：“妈，你不要吓我。”
“我没有吓你。我要在我的精神崩溃之前，给你讲一讲我们的家史，给你讲一讲你的身
世。”母亲的声音不再冰冷，却也字字如钉。这些钉一颗一颗地钉在了周济坤的心头，
让她疼痛不已，让她惊惶失措，也让她期待着更加剧烈的疼痛。
济坤无数次想象过，父母终将会告诉她她的身世，会给她讲一段秘密的往事，会向她揭
开她早已知道的谜底。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段秘密还裹夹着另外两个秘密——
母亲是精神病人，是因为失去了亲生儿子而患上精神病的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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