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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6 | 1 芝加哥今冬的雪季迟迟不到，城市里唯一一点白色就是供暖管道释放的热汽。千禧公园
的滑冰场人山人海，好似每人呵一口气就能把溜冰场化了。连时间都觉得这个季节没什
么留恋的，大跃进地往前跑。感恩节才吃完火鸡，笑绯自己也被赶鸭子上架了。她拿出
感恩节抢deal的劲头和策略来准备期末考试。临考前还不忘去中国城的正觉寺捐了一炷
香。这天考完试的晚上，两人缠绵在床，冯琛问她考得怎么样，她把他两只大手放在自
己胸前，冯琛借着月色苦笑道：“是A？”笑绯转过身去娇声道：“谁让你净给我吃素
补脑了。”冯琛笑道：“不管怎样都比一A一B好！”说着就压了过来，一番温存不提。
第二天两人补了个懒觉，匆匆吃了饭，就开始收拾冯琛回国的行李。笑绯把礼物一件件
小心摆放，一边说：“你看这几天新闻没？都在讨论民主党否决高科技移民法案的事。
这些资本家真是狗血，这么多高学历外国毕业生愿意留下来给他们创造财富，他们连个
绿卡也不愿给，还拿这个要挟。”忽然抬头见冯琛踱来踱去，翻箱倒柜，便问：“在找
什么？”冯琛只顾翻找也不看她，道：“护照找不到了。”笑绯立马放下手中的事，站
起身来跟在他后面急切说道：“昨晚你不是还说所有的证件都放在箱子里了么？你想想
后来动没动过箱子。怎么这么不细心呢！”冯琛不语，瞬间把一堆叠好的衣服翻得像一
团乞丐布一般。笑绯也跟着搜寻起来，又自言自语道：“还是有张绿卡好啊！回国也不
用。。。”只听咣当一声，抽屉被猛地往回一推，吓得笑绯顿时一个冷颤。就听冯琛猛
地高声喝道：“你这么爱绿卡，跟绿卡结婚好了！别让我耽误了你！”笑绯回过头，又
见冯琛立眉竖眼大喊道：“你就没有粗心犯错的时候？”笑绯这才意识到刚才言多有失
，便改口说道：“何苦这样说呢？我的意思就是你平时做事都井井有条，分毫不乱的。
怎么这件小事反而没有留心？”冯琛也不再搭理她，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他去王谢家坐了半天。回家路上才发现U型枕也忘了买，又折回到超市。等回家时，屋
里漆黑一片—笑绯已经睡了。他打开客厅的灯，两个行李箱安静地躺在地上，棕色的护
照安静地躺在餐桌上。他关上灯，默默地走进了卧室。。。
第二天，笑绯起了个大早，先把冯琛和王雯送到机场，看冯琛对她又恢复了常态，这才
安下心来，免不了各种嘱咐一番。出了机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实验室要把寒假的工作
交割清楚。
且说冯琛和王雯办了托运，顺利过了安检。奥黑尔机场虽然像超市一样拥挤吵闹，却极
富艺术气息，遍布这种流派，那种主义的油画，摄影，雕塑。冯琛突然问道：“你喜欢
艺术么？”王雯反问道：“你怎么定义艺术？”冯琛比划道：“就是这些画啊，雕塑啊
啥的。”王雯笑问道：“小说不算艺术么？”冯琛道：“小说也算，对，你是喜欢艺术
的。”王雯笑道：“其实我觉得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艺术。你设计汽车，一堆本来无用
的材料，按某个造型组装起来就能跋山涉水。这也算一门艺术了吧？有的事物看似简单
，像走路，大家都会，不稀奇。要是能走得像模特一样优雅，或是像竞走一样快，升华
为展现人体之美的艺术，还有人专门给钱请你走路呢！”冯琛点头笑道：“你的想法很
奇特！我一直在想怎么向别人解释赛车的魅力，如今有了——这是一门艺术！”王雯笑
道：“当然这很主观，不提赛车，就说臭鳜鱼。爱吃鱼的美食家觉得这色香味意型都是
艺术。不懂欣赏的人只能说是食物而已。在不爱吃鱼的人面前，简直连什么都不如呢。”
正说着，一队空姐和空哨迎面走来。空姐体型匀称，红色制服，黑色丝袜，黑色皮鞋，
略施粉黛，步履端庄。空哨身材挺拔，深蓝制服，黑色皮鞋，步伐稳健。冯琛的眼睛不
觉在空姐身上多留恋了一刻，王雯的眼睛也不觉在空哨身上多缱绻了半响。等目送他们
远去，两人相视一笑。王雯道：“我说的没错吧！要有一双发现艺术的眼睛。”冯琛笑
着说：“没错，我发现你的观点就很艺术！”王雯笑道：“都是托曹老先生的教诲。”
冯琛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对了，我已经读完第四遍了，有个很深的体会。”王雯道
：“那慢慢说来。”冯琛道：“就是由盛而衰的巨大反差，实在让我唏嘘不已。我后来
想这实在是不变的真理，你看新闻，这种大变故每天依然发生着。”王雯道：“盛极必
衰，‘这岂是人力可以保偿的’？万事都存在矛盾的两极，有正就有负，有得就有失，
总不会只有一个极端的。”冯琛叹道：“原来我班门弄斧了。”王雯笑道：“没有啊！
探讨旧问题也能启发新灵感啊！”冯琛笑道：“看来你很崇尚唯物辩证法？”王雯笑道
：“其实两千年前道家思想里早就有了。”
为了便于说话，他俩买机票时就选了邻座。登机时才发现有好些同机回国的熟人，大家
又说笑了一阵。转眼间这庞然大物腾云驾雾，扶摇直上，就见下方密歇根湖亮如镜面，
寒光逼人。冯诚见王雯神情严肃望着脚下的白云，便问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王雯转过头，颦蹙着脸道：“有时候想想，《红楼梦》确实像有的人说得，太消极
。既然注定盛极则衰，人死如灯灭，那还奋斗个什么劲？书里也没有给个解决的方法，
是不是这本书的局限？”冯琛没想到王雯会提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无奈道：“我也很想
知道。也许此生真的是为什么天堂，彼岸之类而活吧。”王雯道：“而且就因为这是个
矛盾的世界，我很难相信天堂，极乐世界这些概念；那是很好的愿望。既然生死相依，
善恶并存，怎么可能存在永恒的生和善呢？”冯琛一时语塞，摊开手道：“也许在天堂
里，辩证法就不适用了，另有一套法则来维护单极的‘世界’。”王雯撅着嘴道：“再
说了，没有对比，也很难体会到这一面的意义。好比要是没有死和悲，我们还能体会生
和喜的珍贵？”冯琛勉强笑道：“真到那自然有办法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要是
那也有江河湖海的话。”王雯摇摇头道：“不知道。太抽象了。”这时正巧空姐推着餐
车来到座位前，他俩各要了一份牛肉饭。王雯举杯笑道：“说了那么多悲观的话题，幸
好有美食来中和一下。”
两人碰了杯，王雯喝了一口可乐，笑着说：“关于矛盾我还有一个有趣的例子，你想不
想听听？”冯琛道：“好啊！”王雯道：“我最近在想‘食色性也’其实说的也是一对
矛盾！”冯琛疑惑道：“这怎么解？”王雯道：“食，就是进，填满。色，其实就是出
啊，分泌激素，排出体液。人啊，本性就是一进一出这对矛盾！”冯琛刚喝了一口可乐
，笑得呛了一嗓子，边低头咳嗽，边竖大拇指。
两人饱餐一顿，王雯连打哈欠道：“我得先睡一觉。”便倒在了椅背上。冯琛拿出随身
带的《聊斋志异》慢慢品读起来。眼前这个故事说的是农夫战鬼，那鬼凶神恶煞，眼看
要刀砍斧剁撕咬下来，冯琛突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一阵激灵。待回过神转过头来，
原来是王雯在昏睡中失了平衡，把头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股清香扑鼻，青丝遮脸，
红唇若隐若现，胸脯起伏，十个涂得深蓝的手指甲好奇地探出毯子外面。
这是冯琛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王雯，虽然她那灵动的眼神在相识时就给他留下了极深
刻的印象。他不禁注意了一下她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空无一物，他又仔细盯住，上
面连受过环状物挤压的痕迹也没有。他心下思忖：“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却又疑惑不
解：“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眼光太高？很可能。”再一想：“我配得上她么？配不上！
首先我的才就配不上她的貌。何况我的那点小才跟她的才简直是霄壤之别！眼前这么安
静温柔的姑娘文能高谈阔论艺术和人生，武能独立管理一家饭店。而我只是循规蹈矩地
读过几本教科书而已，又如何？”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我怎么能考虑这种问题！笑绯
知道了会什么感受！”他很自责，也很矛盾。坐在那，脖子以下却丝毫不敢动弹，与其
说担心把她弄醒，不如说他也很适应这静态的平衡，好像一打破，飞机也要跌入万丈深
渊一般。他渐渐感觉肩膀有些发酸，努力把目光盯在书上，可是读了下半句，早就忘了
上半句。接着屁股，大腿都开始酸疼。他索性闭上眼睛，企图靠回忆相声来放松肌肉。
一个婴儿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惊醒了王雯。她刚意识身歪头斜，立刻坐正起来，窘
迫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没坐稳。没压着你吧。”冯琛一边在心里咒骂了下那个婴
儿，一边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和肩膀，道：“哦，没事啊。”灵机一动，道：“我刚才
一直在想相声。包袱能逗笑说白了不就是因为矛盾么！像‘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
牙缝里塞了2斤韭菜’，又像是前文反复渲染读古典名著，后文却抖出是《金瓶梅》，
还有把‘大约在冬季’说成‘大腰在冬季’，这不都是为了制造语言和现实，和观众心
理期望之间的矛盾么！说远了，整个喜剧，悲剧，整个文学电影艺术不就是制造渲染矛
盾才好看么！要是在没有矛盾的天堂或是极乐世界里，真不知道怎么娱乐了！”王雯听
了笑道：“你这分析很有理论水平啊，可以写篇论文了！”冯琛笑道：“多亏你的启发
啊，写也要把你署成通信作者。”两人又是一阵说笑。
旅途说快也快，睡几个觉，吃几餐饭，聊几回天，看几部电影也就过来了。飞机平稳降
落在浦东机场，冯琛刚打开手机，就收到笑绯的短信：“到达上海了吧？”他忙着拿行
李，也没回复。王雯要转坐高铁回家，冯琛则要看望大学同学，两人就此暂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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