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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6 | 1 高速列车平稳地向内陆奔驰，才抵姑苏，又达镇江。拔地而起的楼堂馆舍飞快地从窗外
掠过，却没有给冯琛留下丝毫印象。他倒是眯着眼，沉浸在舫游山塘，水漫金山的故事
里。火车缓缓停靠南京站，冯琛欠身望着高大气魄的候车楼，光亮整洁的月台，心中着
实又把美国的火车站都鄙视了一番。
这时只听得身后一个女孩略带顽皮地咳嗽。冯琛透过车窗上的反光看见身后过道上站着
一个姑娘，穿一席桃红色的冬旗袍，外罩洁白的鹅绒披肩，好似雪中绽放的红梅一般。
冯琛忙转过身子，激动又疑惑地叫道：“王雯！？”那姑娘只是抿嘴笑，在他旁边落了
座。冯琛睁大眼睛大声道：“我刚才还想起你，没想到此刻就见到你！”说话时椅背被
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一个中年妇女怀抱幼童探身道：“小伙子，说话小声点
。”冯琛飞快地点点头，又把脸转向王雯。王雯满面桃花，低声道：“你刚才想到我什
么呢？”冯琛道：“我看见“南京”两个字，想到“金陵十二钗”，接着就想到你！你
可不就是新时代“脂粉堆里的英雄”嘛！”王雯笑道：“谢谢。”说完只是微笑。冯琛
觉得很尴尬，便抛出了一个俗不可耐却又合情合理的问题：“你这是去哪呢？”王雯笑
道：“去外地看男朋友。”冯琛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胸口像是被捅了一刀，满腔满脑的热
血顺着裂缝慢慢渗出，到后来干脆一把撕裂，喷薄而出。他强作微笑道：“原来你有男
朋友啊？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他。”王雯笑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冯琛问道：“他在
哪里呢？”王雯笑道：“在杭州。”冯琛很纳闷，拿出自己的火车票看了又看，对王雯
道：“可是这趟动车不到杭州啊！”王雯笑道：“别开玩笑！”冯琛使劲揉了揉眼，正
过来倒过去盯了许久，才递给王雯道：“不骗你，你看！”王雯看了，又拿出自己的票
，那舒展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没有理会冯琛，朝前后坐急切地问道：“这趟车开到哪
？”几名乘客茫然地看着她，先前那个妇女用地道的上海话道：“武汉。”又把头缩了
回去。王雯听了，小声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杭州，不是武汉！”又转向冯琛大声道：
“原来我们不是一路的！我要去杭州！”冯琛让她不要吵闹不要急，他去找列车员。她
也不听，站起身对前后大喊道：“列车员！快停车！我要下车！我是要去杭州的！”半
天没见乘务员的影子，便探身用力捶那钢化车窗，声嘶力竭道：“快停车！快停车！我
要去杭州看男朋友！”纤弱的拳头蹦到钢化玻璃窗上没有半点响声。冯琛软硬兼施把她
按回到座位上，她还在奋力挣扎。两人正僵持着，冯琛忽然感觉背后被人踹了一脚。
他猛地睁开眼，车厢还是那么安静平稳。窗外光秃秃的农田飞速地向后倒退。旁边坐的
一个姑娘手捧杂志，耳朵里塞着耳机。冯琛盯着她看了看，她好像察觉出来，面无表情
地扫了冯琛一眼。冯琛回头，一个中年妇女用纯正的上海话道：“不好意思，刚才踢到
你的椅子了。”说着又低头只顾逗怀中的小孩玩。
冯琛只觉口渴，抓起一瓶水三口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肚子是撑饱了，脑袋却还空荡荡
的，满是“我男朋友”的回声。他觉得有些失落：“佳人也不免落入“须眉浊物”的俗
套中。”又努力释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跟我有一毛钱关系！”
父亲，母亲还有姑姑早接到冯琛的电话，已在出站口等候多时了。见到他，就团团围住
。爸爸透着他的镜片说：“变儒雅了。”妈妈拍着他的肩膀说：“变胖了。”姑姑接过
行李说：“家里变化可大了。”冯琛看看六双湿润的眼睛和眼角的皱纹，心里叹道：“
诶，真的变老了。”
车子驶上宽阔的马路，既不是去家里，也不是去饭店，而是直接去了中信银行。对于签
证过期，又没有绿卡的冯琛，这是实在是极不情愿又是身不由己的。好在手续顺利，他
这才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段路程。家是两年前新搬的，冯琛还没去过。本来父母辛苦一辈
子攒了一笔钱是准备他出国用的，没想到他运气好，申请到了奖学金，省下了这笔钱。
于是父母这才敢在他去了美国，并且顺利通过博士资格考试之后买了这套新房，搬出了
已居住了15年的旧房子。父母领着他逐间参观，“这房以后也是你的。”他们说。
下午便有亲友闻讯来访，父母在厨房里使出了十八般武艺，煎炒烹炸焖溜熬炖。餐桌摆
得那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要不是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国
家不允许买卖，保准也会出现的。众人和冯琛在客厅围坐闲谈，又是一番让人口干舌燥
的答记者问。好在冯琛已有了经验，果断分送出礼物，才换得自己半刻空闲。他刚打开
QQ，笑绯的留言就弹了出来，写道：“我估摸着你到家了吧？好好休息！抓紧去把递签
办了。带我向爸妈问好！我家见！”后面还跟了个亲吻的表情。一时众人落座吃饭，冯
琛也就没有回复了。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不表。
吃完晚饭，便有人支起麻将桌，东南西北抓定了方向，就稀里哗啦搓了起来。先前凑热
闹的人被麻将吸引过去，留下都是真真对美国有所了解，也感兴趣的人。讨论分专题进
行，先是家有幼童的，主问留学；再是见异思迁的，主问移民。也有听说底特律破产，
问抄底买房的；或是闻得校园枪击案，问人身安全的。问题之细之广，让冯琛措手不及
。但苦于父母陪坐，只得耐心回答，不确定的地方也答应查实后答复。
待到深夜众人散去，冯琛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上午的梦。他翻来覆去睡不
着，索性坐起来，打开电脑，登录到久已不用的社交网络，很容易就搜到了王雯的帐号
。页面贴满了各种旅游和外国朋友聚会的照片，很多话题冯琛闻所未闻，一无所知。他
也不管，直奔个人信息，情感状态那一条明白写着“single（单身）”。他发出了加为
好友的申请，不一会儿就获得了批准，还附有一条简讯：“原来你也用这个！？”他才
倒在床上，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家是新家，城是新城，路是新路，冯琛觉得一切都很陌生。由于父母都请了假，冯琛基
本上每天都被他们牵着，在亲朋邻里前展示，听同样的恭维，答同样的问题，甚至被不
明内情的人介绍女朋友也是有的。他只有在笑绯家玩的那几天才是自由身。多数人都抱
怨平凡的2012年就这么一闪而过，同时又在庆幸世界末日果真没有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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