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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4 | 1 现在，我当门神的这一家人在过圣诞。
他们住的这个小镇是某超大型软件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这家软件公司历史上曾经非常辉
煌，现在最多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家是一幢半新不旧的房子，八十年代造的。
现在，房子倒是和跟邻居家一样，门口拉着彩灯。这些彩灯都不贵，几十块钱能买一长
串。要是前一年赶着圣诞节后，圣诞货品大减价的时候去买，还要便宜得多。
稍微有点麻烦的，是得把灯线挂到屋檐下的小钉子上去。男主人虽然已经不在，但是女
主人不愿意让孩子们过一个没有彩灯的圣诞节，所以她只能亲历亲为，爬上梯子挂的这
些灯。最里面那个钉子在角落里，想挂上去不是很容易，而且少挂那个钉子也可以将就
。男主人在世的时候，这最后一个钉子总是图省事不挂的。但是女主人一心想挂上去，
因为她觉得那样彩灯线看起来会比较有型。她在梯子上象一只蝴蝶一样摇摇摆摆了半天
，最后还是我在背后悄悄地帮她使了一把劲，才挂上去的。
屋子里一棵装饰得颇为精致的圣诞树下，女主人正在摆放圣诞礼物。圣诞树的一旁的小
几上，照例准备着一杯牛奶和几块饼干，这些是为了圣诞老人准备的。
关于圣诞老人的真相是，圣诞老人可以保佑你们家这个孩子身体强壮心智成熟性格成长
。如果娃想要一条小狗或者一个ipad，那么爹妈得自己想办法，没有捷径可走。据说这
也是由于信圣诞老人的人越来越少，圣诞老人的神力越来越式微。而孩子们的胃口越来
越大，让他完全无法应付。古代的时候，人心纯朴，小孩只要一块糖，圣诞老人当然乐
于满足。这些年来，别的不说，光礼物投递这一项，神力开销一笔笔的很惊人。圣诞老
人住在北极圈里，前些时候，邻国冰岛的银行业崩溃了，对他影响不小。所以，他的神
力能省也就省了。本来都是一群一群的麋鹿驾着的车呼啸着送礼物，何等富丽何等威风
。现在，他也采取了外包的策略，把要投递的礼物，外包给世界上各路小神仙们去派送
。如果圣诞夜你在你们家看见一个净坛使者菩萨，不必惊叹“咦，为什么圣诞老人长得
象猪八戒呢？”
女主人象其他人类一样，当然不了解圣诞老人的存在，也不理解他的窘境。象许多妈妈
一样，她仍然试图让她的孩子们相信世界上是有圣诞老人的。这一点她做得甚为成功，
至少是甚为狡猾。明天早晨，孩子为圣诞老人准备的牛奶，会给喝掉一半，饼干也会被
咬两口。当然，如果孩子细心得一塌糊涂，就会说：“咦，杯子上有粉红的印子耶。妈
妈，为什么圣诞老人涂口红？” 如果遇到这样的问题，那这个女主人就会很被动。
圣诞老人非常贴心地给孩子们留了一封信，声明说，孩子们，你们是乖孩子，你们想要
一只狗狗，但是，圣诞老人的政策是不为孩子们准备动物作礼物。此外，你们列的清单
我也看见了，共有三十多项，但是圣诞老人要用有限的资源为最大多数孩子服务，所以
不能一一满足等等。
这封信其实有一稿二稿三稿。其中这个第三稿，也就是孩子看到的那一稿，信纸上还欺
世盗名地印着“圣诞老人便签”的水印。至于第一二稿的打印件，如果你存心要找的话
，可以在家里的碎纸机里找到。
看着她这通做作，我觉得人类真是好玩，费这么大劲，去“骗”孩子相信其实是真实存
在的事情。
娃们已经进入了梦乡，女主人一边准备着，一边还哼着歌。如果不是神感觉敏锐，还真
听不清她在唱的是啥：
“姐姐我呀，不是一个能干的人，可要是能干起来呀，姐姐我就不是个人。。。”
早晨的时候，他们家的洗衣机忽然不转了。这个女主人，没有大惊小怪。当然就算她大
惊小怪了，除了我，大概谁也听不见。而我现在是当门神的，活着八成是个软件工程师
，反正不是海尔的客服。所以就算她呼唤欧麦高（oh, my god)，麦高，帮我修修洗衣
机吧，我也没有办法帮忙。没有人可依靠，女主人也只好自己动手，找来说明书，试着
拆下了出水管子，居然让她发现了堵在那里的一团线团，清除了线团之后，洗衣机就又
重新工作起来了。这一下女人喜出望外（欧麦高，麦高，它又好了呢），所以现在还激
动着呢。
她的心情既然很好，对社会和人类就不会过于苛求，包括家里的两个小人类。今天的早
些时候，两个小人类看了会子电影《小鬼当家》，对机关埋伏这门学问产生了兴趣。女
小人类，名字叫做Tiffany，撺掇着她的哥哥Cole，搭一个陷阱，以对付圣诞节胆敢来
犯的鼠窃之徒。
Cole虽然年方八岁，却颇继承了马迷敢于动手的作风。平时他就经常摆弄一个乐高公司
出的机器人玩具。这个机器人玩具有几个传感器，可以探测周围物体的颜色，速度，还
能控制和带动几个马达。Cole从小对机器人感兴趣，课余在学校参加机器人兴趣小组，
现在也能编写简单的程序。
Cole 搬出了他的机器人，和家里大大小小的许多玩具，居然让他真的搭出了一个机关
。如果你不小心踩在某个传感器前面，传感器就会触发机器人的控制部件。控制部件驱
动几个马达，你就会被几根橡皮带子绑在墙上。如果你足够胖，或者，你虽然比较瘦，
但不幸是头大象，还真就给绑住了，至不济也绊你一跟头。
Tiffany年纪幼小，什么也不会，但是很有决心，而且从来不隐瞒自己在美学上的见解
：“那根皮带不要用棕色的。棕色的难看死啦，要用粉色的。” 不过她倒也有能力提
出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不要把它放在壁炉跟前，圣诞老人会从那里出来的。”
Cole反驳道：“可是坏蛋也可能从那里出来。”
Tiffany感到不满意，忍不住大喊起来：“妈妈，我让Cole造一个能抓坏蛋的陷阱，可
是他造了一个陷阱，连圣诞老人都抓。”
Cole 因为做出来的玩艺让妹妹有意见，觉得很不好意思，说：“你不喊，让我再想想
办法。”
他想出的办法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讲，也算是很难得了：“我们来改这个机器人的控
制程序，如果它看到的靴子的颜色是红色或者白色，那就是圣诞老人，我们不抓。如果
是别的颜色，黑色棕色，那就是坏蛋，我们抓。你看好不好？”
Tiffany想了想，记得小鬼当家里的坏蛋是穿着黑色的鞋，心里感到满意，就不喊了。
搭建这一机关的过程中，孩子们顺带把家里的四把椅子，五桶油漆，一把铁锨，半截工
具柜，两把花园铲，好几盒子图钉都搬到客厅来。这一丰功伟绩完成之后，小人类们就
豪气干云地对马迷说：“马迷，今天晚上要有坏人来，我们的机关就可以保护妈妈。”
现在，这个马迷看着小人类们留下的混乱现场，念道：饿滴神呀，真的坏蛋来了，造成
的破坏大概也就这样了。这句话好几个正好路过的神听见了，大家看了客厅一眼，笑了
笑。不过这女人心里想着两个小人类自信的神气，回味着孩子的话：“马迷，今天晚上
要有坏人来，我们的机关就可以保护妈妈”，心里很高兴。她决定把孩子们搬出来的其
他东西收拾好，而那个乐高的皮带夹子则留上一两天。女人干完了这一切，又给圣诞树
和那个皮带夹子照了张照片，上传到网上给自己的闺密们看，然后就睡觉去了。
这女人白天又修了洗衣机又装饰了家累得狠了，加上没有妖魔鬼怪在家里干扰，所以睡
得很沉。在这个屋子呆久了，我能分辨出这一家三口的呼吸声。沉重短促的，是妈妈的
鼾声。沉重是因为通常白天劳心劳力；短促是因为女人并不感到安全。两个孩子的呼吸
无忧无虑。男孩的沉着一点，女孩的欢乐一点，那是一种纯粹的，未经尘世侵染的无忧
无虑的赤子的快乐。
我耐心地评析着这一家三口的呼吸之声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一声惊呼–这是鬼神的声音
，人听起来就是呜呜的风声。飞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位神仙被这个纯粹的，未经尘世侵
染的赤子和她哥哥造出来的那个皮带夹子夹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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