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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k 发帖数: 64 | 1 关起来其实倒没有什么,撤销鬼卒身份太痛苦了。因为撤销鬼卒身份的时候,他们把你
身上的神力一点点地给抽出去。而且为了保证一点神力都没有残留,他们很残酷地把鬼
魂身体里原有的能量也一并抽走。招魂曲里说的:亘古的寒冬在你骨髓里流淌,正是这
个感觉。血脉几乎凝结,硬得象一根试管;趾端失去知觉,遥远得好像离乱失散的家人
;肌肉完全没有力量,好象堆在肉摊上;浑身的骨头因此软绵绵地下坠着,犹如一团腐
草。偏偏你的感觉还特别敏锐,每一分痛楚都象极细极锋利的小刀,刻划着你的神经。
这些都不好受,比这个更糟糕的是,这种时候,王驴儿绝对不是一个好伙伴。作为一个
鬼卒,他鲁莽但不失正直豪爽。可把他的神力抽走之后,你就发现他毕竟是个粗人,不
顾体面,完全控制不住地哭喊起来,嘶哑着大骂着土地。而且这个人的声音真难听呀。
后来土地神不得不下令把我们周围的几间牢房里羁押的鬼囚给搬到其他地方去,因为王
驴儿的喊叫让那些鬼囚们郁闷地恨不得想死,一个个不停地以头撞墙。
相比之下,跟他关在一个囚室里的我,一边死抗着肌骨里的苦寒,一边还试图安慰王驴
儿,殊不失国军上校的体统。连巡查的鬼卒,捂着耳朵从我们囚室外面走过,也忍不住
赞叹:“难怪这个老路能以一个鬼卒之力,托梦一个军长,这样的鬼喊鬼叫确实不是普
通人能忍受的啊。”
鬼魂失去了人类调节体温的能力,所以几个时辰下来,这种冰窟般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
。王驴儿像一部脱了缰的火车一样则在不断的嘶号。当我终于能勉强集聚一点点注意力
的时候,我开始感到另外一种冰冷。这里的土地,他暗地里托梦给庞炳勋,教他固守,
却把这件事情归在我和王驴儿身上。这样一旦上面责罚下来,必是拿我们塞责。如果是
个恶人,这样不择手段,我倒还能接受。这厮明明是想要帮着我军,却玩了这样一手,
这鬼神的世界,这样看,黑暗得让人难以想象。
超低温的世界里,时间好像也结了冰,思维好像也硬邦邦的无法动掸,加上心中气恼,
好久之后,我才想到:庞炳勋梦中听到的是,固守待援。但是援军在哪里?我的计划是
建立在张自忠来增援的基础上的。而张自忠如果不来,临沂的守军战斗力不够,肯定无
法支持下去的。张自忠我虽然不熟,但是想来不比庞炳勋好多少,还需要我们去托第二
个梦。让我觉得难过的是,这事还得去找土地才行。
我慢慢地爬到门口,隔着铁栏想要喊人,发现自己张嘴喊出的声音,完全被王驴儿的鬼
喊鬼叫所湮没了,而应该来巡查的鬼卒,因为王驴儿的可怕的喊声,谁也不过来了。
不行,我恶狠狠地想,我要是能把王驴儿给闷死就好了。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感到我身体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像身体里有一个小小的
太阳,在融化万年的玄冰,刚开始的时候我更痛苦了,可是很快我觉得我的身体回复了
一点柔软,慢慢地我觉得我控制自己更容易了,再过一会,我觉得不再被寒冷所苦了。
有一阵子我觉得是幻觉,虚弱到极点的幻觉,可是我能真真切切地移动自己,甚至很快
就能把王驴儿翻一个身子,让他对着一床破草嚎叫。其实被草蒙住的声音也一样难听,
但是毕竟有所不同,就像把你关在茅厕里,让你在某个臭烘烘坑位上蹲上一天,你也会
觉得旁边那个坑位看起来比较好些,起码有点新鲜感。
发生了什么呢?难道是邢大舅在暗中帮我?
这个时候我感到周围的声音象遥远的星系一样离我远去了,一切纷扰都暗弱成了无意义
的背景。我听到了一个女人虔诚的声音,在喃喃地念着一段祝词:
神战城南,神死郭北
日暮风起,驽马徘徊
骸骨四野,薤露何晞
浩浩江淮,冥冥蒲苇
蒿里阻远,行道惕惕
神战城南,神死郭北
群胡洗箭,喧歌都市
高堂白发,娇儿夜泣
望神不至,悲神不归
西北高楼,杞梁之妻
神战城南,神死郭北
苟神有知,岂以生死
针镬井臼,妾身任之
妾力不逮,神其佑我
倩有余德,请及桑梓
“战城南,死郭北”是汉乐府的歌词,相传是军歌的一部分。这祝词是说:神你战死在
疆场,战场上凄凉悲惨的景象,人生就像草上的露珠一样逝去。你的魂灵漂泊在茫茫大
地上,通往阴世道路是多么的艰难。现在日本鬼子四处猖獗,人民苦痛,家里的老人孩
子为你悲戚。杞梁之妻,就是孟姜女。神阿你的妻子还象孟姜女一样在思念着你。虽然
我们生死两隔,但是她的呼声神你一定能听到。她想告诉你,家里的事情,她会努力料
理,如果力有不及,希望夫君能够佑助她。如果额外行有余力的话,还希望可以为乡亲
们做一点事情。
这个女人的声音,前世里我聆听过无数遍,死亡后我追忆了无数遍。这个暗夜里,千里
之外,国军烈属路姜兵命,在家里竖起了亡夫的灵位,向他祈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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