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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 发帖数: 1598 | 1 九
小表妹高中这三年就跟着姜大油条画画儿,每天傍晚在我们高中门口的小吃铺。可是奔
着考大学去的。对此我妈和我爸不大同意。不说我三舅家好高骛远,至少也不切实际。
你去县里看看人家那几个画画的孩子,哪个身上穿的不是牌儿,哪个不是烧钱供出来的?
问题是人那几家都有来钱的道儿。用县里人的说法“都是有路子的人家,挣得可是俏钱
儿”。我三舅也跟着人家一起烧。人家烧人家的“俏钱儿”,他烧他跟通缉犯刷墙挣来
的钱。当时你要来我们县街里溜达溜达,总能在几处破败的围墙上看到一句半句“再穷
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那种白灰涂出来的标语,口号,一上电视,从什么小
品演员嘴里喊出来就跟一笑话似的。可这却是我三舅那几年在县城苦苦挣扎的精神动力。
说到底我妈还是心疼三舅,不忍看自己亲弟弟这般一意孤行。可我爸却劝我妈:“千万
别跟小五提杜驰画画这事儿,这话咋说咋伤人。”
我妈就只好忍着,把她那几句逆耳忠言憋在肚里。可是她忍不住啊。她要能忍住她就不
是我妈了。那时我在外面念大学,杜弛也不怎么来我家,不知是三舅三舅妈不让她来,
还是画画儿时间太紧,还是这钝乎乎的小姑娘感觉到了什么,反正是不太来我家了。我
妈隔三差五就跑三舅家一趟,说是去看杜弛,其实也是看看三舅家过的如何,顺便再拎
点东西过去,或是找个由子留些钱。
钱倒不多,每回不过百十来块。可我妈的理由却很多:从给杜弛买画纸,买颜料,到买
好吃的,到教师节“给杜弛她老师买点礼物什么的”。你当“杜弛她老师”是谁呢?那
谁都不是,就是当年被我们嘲笑过的姜大油条,一上课就满嘴“女性身姿”的死胖子。
可你别说姜大油条对杜弛画画儿考大学这事儿还挺上心。他也听说三舅家条件不好,就
免了杜弛在他家吃小灶的学费,并要求“千万别告诉咱美术班儿的其他同学”。后来到
高二开始往各个美术院校跑,连报再考所谓的素科,姜大油条又掏出他那部油乎乎的摩
托罗拉手机,找他以前在省城什么班儿的什么同学,据说“省内省外的艺术口儿都有挺
野的路子”。
三舅当时因那小师傅犯下的命案,刚从局子出来就遇到姜大油条的这份热心,有点感激
,有点怀疑,更多的还是不知咋办。姜大油条也唏嘘不已,在他家小吃铺请三舅喝酒,
红着胖脸,大着舌头说:
“老五,咱都供到这份儿了,不能前功尽弃。就算我求你,带上孩子,去省城溜达一趟
。”
彼时的三舅和三舅妈,已然在县城混不下去。回家一合计,莫不如听姜大油条的,背水
一战,领杜弛去趟省城。急急忙忙卷了行李,又从银行折儿上取了所有现钱。我妈去客
运站送的,扯着三舅小声嘱咐“路上别犯傻,可把那啥看好”,回到家里一边切菜一边
抹泪儿。
省城见了姜大油条的那位旧时同窗,头发长长的,当中分道缝儿,显得一张小脸儿愈发
清瘦;黑色立领羊毛衫,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也不知道是身上抹了香水儿,还是从头发
飘逸出来的。人家可跟咱小县城的中学美术老师不在一个档次,连说话都那么不一般:
“孩子有天分,大人又肯投入,这几年我见的可不多。这样吧,就大方向来说,我送你
家四个字,舍近求远。”
嘿,“舍近求远”怎么讲?
所谓“近”就是指考本省的美院,或许能省个几千块钱,但此间又是裙带又是乡土,人
情关系重重,不宜“杜五兄弟家这样的孩子”长远发展,此谓“舍近”。至于“求远”
,便是去外省考,最好到那种“教育资源分布最密集,各种氛围最浓厚,各种可能最无
限”的大地方去考,“机会多,相对公平”,这孩子若是块真金,“那才叫天高任鸟飞
”。
姜大油条这位额前几绺长发遮目的同学,说白了是让杜弛去考北京。
杜弛考北京的一所艺术学院……以三舅妈皮夹克内兜里那笔现钱的数目,这根本是痴人
说梦。可在三舅听来却值得孤注一掷。只是,他似乎已没什么好掷的了。
三舅妈当下从皮夹克里掏出了现钱。姜大油条的同学断然回绝:
“小姜当年跟我住一宿舍,饭从来都是他做的。那种岁月未必人人都有感情,但我们必
须要尊重它。”
姜大油条的同学还给了三舅一张目录,上面列着京津一带所有设美术专业的高校。
“最前面那五个就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从第六个开始往下试吧。”
省城开往北京的硬座上,三舅和三舅妈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目录,那些个让人眼热心跳
的学校名字,每个前头都缀着“北京” “首都”或“中央”。
三舅说:“到底还是好人多吧。”
三舅妈白了三舅一眼:“等杜弛考上北京,再合计好人坏人谁多谁少吧。”说完却笑了。
三舅也跟着笑。杜弛在专心看着窗外,用她那双肉肉的眼睛。也许有那么一天,窗外飞
速后退的景致会被她用笔画出来也说不定。
十
我那年出国是在北京飞的。从县里客运站出发,长途大巴去的省城,然后省城火车站进
的北京。路线基本跟当年三舅一家进京重叠。
也难怪,我们县太偏太远,能进北京的路线委实不多。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致,心烦意乱。我对出国留学这事儿,有点兴奋,有点期待,
但更多的还是混沌不知所措,挺像电影《毕业生》达斯汀霍夫曼撬完新娘后镜头前那迷
茫一眼。我不知小表妹杜弛面对同样的景致,当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我坐的卧铺,肯定要比小表妹杜弛坐的硬板更舒服。这整整一节车厢,都是上下乱
窜唧唧呱呱说个不停的学生。除了那领头的像一大学生,其余都是高中生模样。家里条
件都不错的那种。或许至少看起来家里条件不错的那种。我还纳闷,也不是八九月份开
学,这群家伙是出来干什么?难不成什么英语班夏令营么?
不过你仔细听听这群孩子讲话,就知他们跟当年我小表妹差不多,都是一群出来考素科
的孩子。只不过小表妹是画画儿,他们是音乐,唱歌儿跳舞的那种。
我便留心看了一下他们。这群少男少女论长相可都不错,拾掇拾掇都是帅哥美女的胚子
。只可惜每个人身上差不多一套装备:手机,随身听,耐克鞋。十六七岁的青春,总自
以为有个性有脾气,结果干出来的事儿一个比一个没个性没脾气。
一个穿黑色高帮帆布鞋的少年,坐在车窗前,戴一顶蓝色棒球帽,拨弄吉他,反复吟唱: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
那大学生模样的领队就坐我对面的铺,论发型还有打扮比我时髦很多。不过从他留的满
脸胡子来判断,我俩应该年龄相若。他一路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交谈对象十分庞杂
,有艺校领导,有声乐系教授,有旅行社代理,还有各路背景的家长。好在谈话主题很
统一,那就是他带的这个声乐特长班。
他一路讲到手机没电,却没有备用电池,就在铺上眯了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趁
乘务员不在,居然摸出一包烟,问我抽不抽。
我接了一支过来。原来他是北京某高校声乐系的研究生,在帮导师跑一个少年班。他老
家跟我同省,所以他帮导师招的这个“声乐特长少年班”都是我们省的孩子。
他长吐一口烟,说:
“这几年我们系唱歌儿的,还不如电视上那些走秀的呢。说你有特点你就有特点,说你
有天分你就有天分,好苗子也都完了。这一车皮都是家里那什么点儿的孩子,其实就是
给进北京铺路呢,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哥儿们把手伸出窗缝,烟头嗖地一下就没了。
“别小看这帮丫儿,将来轻松留北京的,都是人家。你在那地儿混两年你就知道我啥意
思了。”
说完他从卧铺跳下来,从“特长少年班”要来部手机,插上自己的卡,继续五湖四海打
他的电话。 | Y*****l 发帖数: 439 | | d******0 发帖数: 1598 | 3 等最后写完,一看标题后面的括号,居然是魂斗罗三十条命密码:上上下下。%¥#@%¥
【在 Y*****l 的大作中提到】 : 下下下?
| C*****H 发帖数: 7927 | 4 hahahahahaahaha
【在 d******0 的大作中提到】 : 等最后写完,一看标题后面的括号,居然是魂斗罗三十条命密码: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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