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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se版 - 山河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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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神迹都是父亲在家里饭桌上絮叨出来的。我一边往碗里夹炖开皮儿的油豆角,
一边想像大油门如何骂着滚滚脏话,猛踩油门,把个体户们追个狼奔豕突。
不过大油门还有一些神迹,却是他儿子小斧子给见证的。那时我们刚升到一中,小
斧子没食言,真个把军挎里的片斧开了刃。好在他那军挎是部队正品,帆布又粗又厚,
即使片斧开了刃,也只隐约现个轮廓而已。他在一班,我在三班。但三班没人敢多看我
一眼,就因为每天放学我都和小斧子他们混在一起。
要我说,县一中和县一小最大差别在于放学后的大门口:一小放学,门口站的全是
家长;一中放学,门口站的就全是头发五颜六色的家伙,比我们大几岁,高中念不下去
,或想当兵又没门路,用教导主任话讲就是“社会不良青年”。可这帮不良青年每天下
午四点半保证出现在一中大门口,比下课铃都准时准点。他们嘴里冒着烟圈和脏话,目
不斜视地盯人看。本来一中也有几个小子把头发留长染了,整天甩来甩去,录像厅里看
一遍小马哥,厕所里抽两根烟,就以为自己是出来混的,可一放学就瘪犊子了,根本不
敢看大门口那帮不良青年一眼。唯有小斧子,一头圆寸,也不留也不染,军挎挂在胸前
,手插裤兜,径直走到大门外,跟不良青年们要烟抽。每个人都很给他面子,不但递烟
,还勾肩搭背开两句下流玩笑。所以每次放学,我们得站门外等半个小时,才能等到小
斧子把烟头一弹:“走吧,去大恒发。”
“大恒发”是县里第一家上脱衣麻将的街机厅。币子正反两面都刻着“恒发娱乐有
限公司”,我们就叫它“大恒发”。老板姓郭,省城来的,县里人称“郭胖子”,常年
光了膀子,一身膘肉,几撮胸毛,无论春夏秋冬。郭胖子左胳膊刺了半头麒麟,右胳膊
蜈蚣也似盘一条长疤,自称是当年混省城平房区乱刀砍出来的。所以小斧子来“大恒发
” 是奔着郭胖子和他那条长疤来的,不像我们,奔着脱衣麻将机来的。
太阳一点点斜下去,斜过县城里骑自行车下班的人们,斜过“大恒发”的窗子。我
们对着游戏机里宽衣解带的女郎大呼小叫,小斧子却坐在郭胖子吱嘎作响的钢丝单人床
上,摩挲着粗糙的军挎帆布,专心听他讲当年名震省城的小克、黄瘸子、杨馒头和乔四
爷。那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希冀游戏机里的女郎能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成年人,小斧子却
已经和成年人的世界称兄道弟了,用他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嗓子。
“大恒发”出来往左拐,便是交警大队的新楼。楼下是橱窗式的交通安全告示栏。
当然,安全部分全被我们略过。我们感兴趣的是不安全的部分——那些被放大了的、血
肉模糊的肇事现场彩色照片。
“你瞅这个大客,被撞两瓣儿这个。甩出去好几个,死俩,司机啥事儿没有,下地
就跑了。结果当天被我爸抓回去,天天大皮带抽着,要我说还不如当时就撞死得了。还
有这个,脑门儿上一大窟窿。知道这窟窿咋来的么?我爸说是车里挂的主席像章,硬生
生砸出来的!你们信么?我是不信。结果我爸把像章拿家给我看了,玛瑙的,沉甸甸的
。我还是不信,像章在脑门儿上磕一窟窿,那他妈得搂多快啊!”
小斧子对每幅相片背后的故事都如数家珍,一边跟我们讲,一边用拳头着捶玻璃窗。
其实橱窗里这些故事,我也从父亲那儿略知一二。可那时父亲在交警队已经很不如
意了。他甚至都很少上路,既不会把逃逸的司机当天抓回来用大皮带抽着,更没本事把
什么玛瑙像章带回家。他只能浮皮潦草地说,林场西头那个大拐弯又出事了,一死两伤
,吃完被告吃原告,队里这帮犊子肯定又乐坏了。
所以当小斧子把告示栏捶得嗡嗡作响,我只能默不作声。

变声期那几年,我总希望自己是小斧子,也用拳头把交警队告示栏砸得嗡嗡作响。
我更希望父亲能变成大油门,揣着“五四”手枪,开着大屁股北京,横扫县里的盘山道。
所以,父亲总是让我失望。他肝功不好,没法喝酒。倒也不是没法喝酒,而是没法
像交警大队那样喝酒。在我们县,酒分两种:一种是六十五度的烧刀子,冬天去火葬场
揣一瓶,烧纸点不着,洒半瓶上去,保证呼啦就着了;另一种酒,便是烧刀子以外的所
有酒。我们县人喝酒也分两种喝法:一种是像交警大队那种喝法,另一种便是交警大队
以外的所有喝法。
那时大油门最喜欢领兄弟们去林场喝烧刀子。一是林场河泡里的鲫瓜子刺儿虽多,
但太他妈新鲜。二是林场的正副主任是孪生兄弟,当年和大油门在武斗中不打不成交。
大鲫瓜子从河泡里刚打出来,烧刀子也毫不逊色:一箱二十四瓶,酒厂直接拉过来的。
两大盆炖鲫瓜子端上来,烧刀子就用大海碗往下干。从蓝天白云一直干到皓月当空,干
到桌上炕上全是尸骸般的鱼骨鱼刺,干到墙上地上全是人和人的呕吐物。
父亲照例以肝功不好为由,躲过了这一劫。不能喝酒,又怎么有脸上桌?他只好独
自坐在大屁股北京,对着林场大院堆的红松木抽烟,从蓝天白云抽到皓月当空。最后当
然是他把孪生兄弟主任送到场部医院,把半支交警队送到了县人民医院。如果不是父亲
,“这帮犊子”永远搞不懂自己为何从林场招待所跑到医院病床上。
右侧月影,左侧黑崖,盘山道高低起伏,带子一般在山谷中飘荡。大屁股北京里酒
气令人作呕,父亲降下车窗,有人探出头哇哇吐了起来。父亲和大油门也曾有过他们的
变声期。当年曾躲在祖父家后院的豆秸堆中浑身发抖。变声期的孪生兄弟主任拎着自制
土枪闯了进来,父亲的祖父颤颤巍巍抬起柳木拐杖,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变声期,豆秸堆,烧刀子,自制土枪,大鲫瓜子。大屁股北京里的父亲没法理清这
些事物间的联系。他能理清的是林场大院那堆红松木:十年成材,二十年结松籽,一朝
砍倒,半个月后顺着盘山道,同样的月光下,被私贩到了南方。
副驾驶座的抽屉上了锁,钥匙在大油门的裤腰上。每次喝酒,他都把“五四”锁进
去。枪者,凶器也。父亲一向敬而远之,所以无论是刑警队还是交警队他都郁郁寡欢。
他只对“五四”上的牛皮套子记忆犹新。当年的傅红兵偷来一大张熟牛皮,两个少年在
柳树下摆开铅笔、钢锉、铁皮剪子和纳鞋底的粗钢针,硬是裁出一支枪套和一条皮带。
依据傅红兵的设想,皮带归我父亲,预备造反时招呼历史老师;枪套归他,纯粹是为了
漂亮。他前后削过几支木头枪,却没一支能配上这牛皮套子。等以后有真家伙的!大油
门往柳树上狠狠地轮着皮带。岂知牛皮套子里塞进过好几支真家伙,皮带却从未招呼过
历史老师。傅红兵干脆将两样宝贝都占了,多年后变成了大油门。
父亲倒亲眼见过那皮带往人身上招呼。那是他最后一次以交警身份上路。八月的一
个中午,大油门和兄弟们只是喝了两箱啤的,微醺,脸被酒精憋得通红。前面是辆小巴
,司机是刚从农场上来的愣头青,不懂规矩,大屁股北京跟了半里地,居然还不停。大
油门打着酒嗝,一踩油门,就横在小巴面前。没等挺稳呢,弟兄们就把司机拖了下来。
天热,都穿牛筋底的皮凉鞋,踹起来不实称。大油门吆喝一嗓,众人便把司机塞进大屁
股北京,拉一荫凉处,又从车里折腾出来,衣服裤子扒了,司机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脑袋就被蒙住了。大油门从驾驶座底下抽出皮带就往他身上招呼。十分钟过后,大油门
一身汗,司机一身青,倒是没出血。
大油门扯下他脑袋上的衣服,问:“知道谁抽的么?”
司机摇头。
“以后还敢得瑟么?”
摇头。
“自己能找着路回去么?”
还是摇头。
“完他妈犊子。”大油门嘟囔一句,招呼众兄弟帮他把衣服裤子穿上,送回了小巴。
开回县里,众兄弟还嫌热,嚷嚷吃冰糕,大油门便说他请客。父亲说自己有胃寒,
就不去了。此后,父亲再没跟大油门上过路。队里当然也设文职,但管理票据驾驶证这
样的肥活儿更轮不着父亲。他能胜任的,除了采购采购文具或是挂历,再就是队里每年
新换制服,统计一下尺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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