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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2092 | 1 http://www.fudan.org.cn/archives/7325
复旦周围的书店（1）
2011-03-31
一所真正的大学是有精神的，精神的永恒离不开思想，思想的活力则来源于这所学
校的师生所体现出来的对知识的渴望，对学问的追寻和对人生的不断叩问。作为大
学精神的物质载体，学校周围大大小小的书店也直接间接地影响和塑造着大学的精
神与性情，大学与书店之间有着特别亲密的关系。循着大学的发展，让我们走进复
旦周围的书店，去探一探，问一问，翻一翻，看时代变化带来的社会发展，看社会
发展带来的读书风潮，看读书风潮背后的学子情怀，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从复旦
周围一家家书店起起伏伏的生存状态窥见一斑。
国营书店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80年代之前，复旦周围书店很少。结束了社会大动荡，各类生产秩序正逐步趋向稳
定，国家恢复高考，学生们开始重返校园，那个年代生活俭朴，求知欲格外强烈，
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汲取养分，看看外面的世界。
复旦的第一家书店位于如今第一教学楼进门右手边的一间小屋，是当时国营新华书
店的门市部（或办事处）。那个时候一教还不是现在的计算机电脑房，大多数课程
都在一教上，加上课余活动又十分有限，所以一下课同学们有事没事就往那间小小
的书店里跑，了解近期的社会热点，看看西方经典学说是不是又有了新译著，抑或
是又有什么新的世界变化。八十年代的复旦园，刚刚从文革中解放出来，伴随着十
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的新浪潮，大量地吸收着世界、尤其是西方哲学各流派的经
典专著和思想火花，尽情享受着来自不同国度不同信仰不同价值观的知识和精神，
那个时候，读书是一种风气，也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平常到每个学生都在有限
的资源里争先恐后地阅读，抓紧时间一本接着一本看书。
七八十年代的校园，没有网络，图书馆的资源也相当匮乏，整个书店业还都是国营
书店的天下，复旦周围除了国营新华书店的门市部外，并没有很好的书店，所以同
学们大多是一两周的间隔去一次市中心福州路南京路买书。有老师在采访中谈及第
一届上海书展时，眉飞色舞地向我们描述，“那个时候很穷，只能一群人结伴骑车
过去，兜里揣着些平日节省下的钱，淘个半天，小心翼翼地买了一捆书回来。回到
宿舍后，连忙打盆洗脚水，抽一本新书，慢慢看”。“当时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书”
，“买书时非常谨慎，因为很穷，所以在下决心买一本书之前要认认真真考虑这本
书是不是值得买”。
复旦周围虽然没有好的书店，但是文图、各院系资料室都曾不定期进行旧书处理，
将库存中不需要的旧图书“扔”到文图某个房间里，随意让学生挑选，偶尔还会“
论斤卖”，那个时候就像“老鼠掉进米缸”，书又便宜又好，“心里那个乐啊”。
这就是七八十年代新青年的读书写照，像极了那个年代电影里的朴实画面，刚刚从
黑白技术转向彩色技术，技术不佳但感情饱满。因为没有物质名利的诱惑，又恰逢
刚刚改革开放，复旦的学生以追求知识为荣，对书籍的渴求，对知识和信息的渴求
都特别强烈，还会出现“跑到老师家里偷书看，借书看”的情况。那时候做学问写
文章苦于没有书，尤其是西方经典理论，所以大家都很乐衷于找书，同学间还会相
互“攀比”是否读过原版书，90年代社科类的师生经常光顾同济从海外进口的外文
书廉价市场，最初的一批经典外文书籍都是从那里淘来的。采访中有老师打趣，“
书很紧张的时候，还会出现家里有书秘而不宣的情况，可见当时对书的尊崇与渴求
”。
总而言之，七八十年代的复旦校园，除了国营的新华书店外，并无其他书店能满足
日常读书的基本需求，同时还由于版权公约的原因，大部分书籍还只是复印影印资
料，缺乏系统性的教材和必要的工具书，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了教师学生的学
术研究，但毫无疑问的是，彼时蔚然成风的读书氛围是复旦园里最动人的风景。
书店竞相出现，规模日趋成熟：
90年代之后，由于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开放，复旦师生对书的需求激增，复旦周围
的书店，尤其是私营书店，在短短几年内如雨后春笋般竞相出现。1988年毛毛书店
开张；1996年心平书店（原杨浦区科技书店）开张，店名由季羡林先生题写；1996
年经世书局作为复旦大学出版社的门售书店，以图书品种、流通渠道、资金实力等
国营书店的竞争优势一度成为当时复旦周围最有名的书店之一；1997年中文系的两
位研究生取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合力开办了“鹿鸣书店”；同年新文艺书
店出现在北区武东路上，暂时缓解了北区学生的买书需求……一时间“买书、看书
、写书，生生不息；卖书、印书、藏书，屡见不鲜”原本清贫的大学生活变得蓬勃
而有朝气。
2000年以来，复旦周围又陆续出现了学人书店、三人行书店、学友书店、庆云书店
、博师书店、志达书店、古月书店、复旦旧书店，以期适应复旦师生的读书需求。
2005年百年校庆后，随着五角场地区的规划与发展，上海书城、万象书坊、淘吧等
新兴书店也占据了复旦周围书店的一亩半分地，尤其是综合类的书店凭借种类货源
充分、读者群比较固定的优势，深深吸引着复旦周边其他高校的学生和喜欢读书的
白领阶层。
在采访书店的过程中，每每被问起为什么会选址在复旦周围时，几乎所有的书店主
都回答：“毫无疑问，上海人文学术氛围最浓的地方就是复旦”，在这个地区里，
“读书人和行家最多”。不仅仅是对复旦人文学术环境的青睐，复旦周围的书店对
待学生更是格外的宽容和爱护。大部分的书店主表示，如果学生只看书而不购买，
他们表示非常理解，且“绝对不会赶人”，“有时候看到一些同学一整天都埋头看
书抄书，说实话，我们自己也十分感动，现在读书也不容易，尤其是家境不好的贫
困生 ，我们也爱莫能助，只能在让他们自由看书上尽点力”。学生们单纯的求知求
学愿望也正是书店这个宁静环境所需要、所期待的。
一爿爿书店的新生催动了复旦的学术生气，复旦周围书店越来越多，买书逛书店的
人却总不见少，每每下课后，午休间甚至是华灯初上，都能在明亮的店面里看到那
些安静翻书的身影，听到那轻轻摩挲书面的声音。市场竞争的压力使得复旦周围的
书店明确自身定位，发挥各自优势，国营书店凭借资本管理等实力主要占领综合性
书店市场，私营书店则强调其专业化个性化的道路，“将个性的需求作为自己的长
尾来谋求”，这就要求复旦周围的书店不仅在进书渠道上更为丰富多样，也要求书
店环境应该与所卖之书相匹配和谐。
复旦周围书店在90年代的后期蓬勃发展，不仅在数量上达到了20余家之多，同时在
内容上也涉及文史哲、社科、考试、畅销、旧书、杂志及各类专业书籍等，在很大
程度上基本满足了复旦师生的庞大用书，书店业发展之迅速和成熟，为繁荣复旦学
术氛围助推了一臂之力。
网络的兴起冲击了书店的生存空间
自由市场的开放使获得资源的途径更为便捷和迅速，网上书店的兴起真正冲击了实
体书店的生存环境。首先是当当网卓越网此类大型购书平台的选择面广泛，而孔夫
子旧书网这类适合专业性找书，实体店的网上书店也日渐完善，同时复旦内部的人
际关系网络发达，学长学姐送书、bbs交换书、毕业卖书等风气都使得书店实体业务
越来越难。
网络购书以其“找书方便、价格便宜、送货上门、货到付款、经营风险小”等优势
，迅速成为师生购书的主要方式。网上书店不但方便，且由于经营成本低，往往价
格更便宜。而价格恰恰是影响学生购书方式的最重要因素。加之近些年来复旦周围
房价急速上涨，水电费用的庞大支出也使得书店经营成本大大增加，而这成本的增
加又难以传递到价格。同时随着超星网络电子书的发展，也使得一些本身就印数较
少，价格偏贵的藏考书籍没有了市场。盗版书的发达也对书店经营产生了负面影响
。
一时间，网络书店引起的激烈竞争成为了实体书店必须面对的问题。
2007年左岸书店歇业引发了复旦师生对书店的关注和讨论。在网络化市场化的运作
下，那些本着人文取向的书店经营者，如果在理念和决策上不能适应激烈的市场竞
争，将必然被市场所淘汰。在采访中，不少书店主对此已有清醒的认识。万象书坊
的老板认为“网络书店的发展刚刚起步，随着物流等技术的进一步提升，将更大程
度地拓展图书零售市场份额。实体书店在购书环境和服务上有着很有限的施展空间
，更应该在主动服务大客户上下功夫，比如相关的图书资料室、图书馆等”。有老
师也提出“开书店要有经济头脑，要尊重市场规律”，“书店要发挥一个信息中心
的作用，要经营好自己的品牌，有新书引进来要及时让顾客知道，做好信息传递工
作”。尽管网络销售方便快捷，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的阅读习惯是希望逛书店，注重
与书直接面对的感觉，文人群体也一直都会有，消费能力也在逐步提高。
探究书店生存环境的同时，我们也看到，社会的快速发展和网络的深入人心不仅影
响了图书的消费方式，也深刻地影响了图书的阅读方式。书店的经营难，不仅在于
书店本身经营的理念和方法，更在于整个读书购书氛围的转变。在采访中，很多老
师反映“现在的学生读书不如从前”，原先对书的追求，对纯粹知识的追求如今已
经变得很淡了，90年代追捧西方文学哲学名著的时代已经逐渐被经管读物、网络小
说和考试书籍所替代，个人兴趣逐渐被实用性技术性所替代，就业导向的大学教育
使得原本平静踏实的校园变得急功近利，波及周围的书店也变得更实际，加之经济
负担和畅销导向迫使书店走市场化的路线，大失水准，渐渐失去原来书店人文导向
的高尚品味。
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书店
就像复旦之于我们的人生一样，书店之于我们的生活也是一种“诗意”的存在，而
不仅仅是购书、淘书、看书的一个场所。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阅读方式，培
养着一批批复旦人的读书性情，也决定着复旦的学术水平。对于复旦这样一所希望
成为国内领先和国际一流的高等学府来说，它的周边究竟需要怎样的书店，才能让
复旦学子们读好书，学做人，树立自身的风气和品格？
在采访复旦的师生过程中，我们常常将这个问题抛给他们，询问他们心中复旦的书
店是怎样的。不少老师坦言，复旦周围现在书店数量不少，但是书店之间缺乏很好
的分工，同时也没有综合性集大成的书店，有“那种气压苍凉的气势”，并不能很
好满足自己购书的需求。他们建议，对于学生而言，希望能办好经世书局这类综合
性书店，为学生保障课堂学习用书，“搭建较好的知识结构”；对教师而言，希望
更多的看到鹿鸣这类兼具专业性和人文性的书店，希望有更多国际图书充分地展示
出来，培养国际眼光和国际感觉需要慢慢来，目前复旦周围的海外研究书籍储备还
很不够。
除了最大限度地提供不同层面不同需求的相关书籍，书店的另一重要隐性功能在于
培养一种读书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书店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空间——通过书使志
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举办沙龙，及时更新新书信息，做足圈子论坛式的衍生服
务等方式都能打造品牌，寻找知音，而不仅仅是买与卖的关系。一家好的书店就好
像一部等待读书人去阅读的书，从进门的那一刻就翻开了这部书的扉页，各种书籍
的摆放格局也好似一本书的悬念安排以及精巧的篇章安排，直到离开了书店也叫读
者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在采访中我们发现，很多老师十分偏爱早期复旦的浓烈读书氛围，希望这种爱读书
，渴望读书，一天不读书就不舒服的习惯能继续传承下去。改革开放以来，从当时
的“没有书看”到现在的“有书不看”，因为获得书更容易了，那么读书的趣味和
得意劲儿就少了，读书的动力自然就少了。现在读书大多是为了找资料应付论文，
而少了很多之前看书单纯求知的感觉，有老师将之总结为“独得之秘”，是读到自
己想读的书时的欣喜之情。“功利赚钱的风气弥漫到了校园，学生读书也不纯粹”
，“对于知识扩张和社会热点追踪没有太大的兴趣”。
纵览今日复旦周围之书店，经历了快速发展后迎来了书店自身的瓶颈阶段。“书店
是个既夕阳又朝阳的行业，夕阳是因为传统的零售营销管理模式被逐渐淘汰，传统
的阅读模式也被颠覆。朝阳是指相关的新型信息、物流技术正在逐步成熟，图书文
化产业的营销方式正在变革。抓住了新的技术、取得了新的管理，将会提升企业的
核心竞争力，在竞争中脱颖而出。”客观上网络书店和电子图书的迅速发展、以及
主观上阅读方式及习惯的变化使得书店在同学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在逐渐地降低。是
如夕阳般渐渐沉入地平线，还是真的能似旭日东升般冉冉上升，是书店面临的重要
课题。
复旦周围的书店，与设在城市的书店不同，城市书店在于平衡某些暴戾和喧嚣的东
西，而复旦周围的书店则应该凸现书店的活泼性，对学术的关注，对社会问题的敏
锐和对求知者的关爱。书店的活泼也是生活的活泼，因为逛书店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不以盈利为目的，看重人与书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复旦周围的书店还承载着
复旦人精神家园的寄托，在书店里，总能寻找到一种平静和安定。书是文人的生命
，书是一种亲密接触，书店不仅提供便利，更重要是思想交流信息交流的场所，只
有懂得书，珍惜书的人才能开一家好书店。
本刊记者：尉一蔚，图：吴文龙、李卓卿
原文刊载于《复旦人》试刊第4期 第24-27页
《复旦人》试刊电子版阅览：请点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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