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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 发帖数: 22 | 1 2017年9月1日,最后一次签完新京报书评周刊的版,我就彻底熔断了自己的媒体生涯,
也从此真正熔断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解甲回家,扮演一个家庭煮男的角色,从此安心于
给女儿买菜做饭。
我这辈子,职业生涯自1989年7月起,28年,归纳起来无非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在高
校教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另一个就是在媒体行业服务。
第一件事,拿了个讲师职称,自此,我再也没有参与评定过任何职称,讲师成了我职业
生涯曾经拥有的最高职称。当然如今做不了了,也不会再去做了,尽管我偶然还会翻翻
马克思的一些作品,敬佩于他老人家的真知灼见。
第二件,自1994年借调到新闻出版署工作,迄今23年,一直在广义上的媒体行业服务,
走南闯北,换过不少工作,也博了些虚名,在别人眼中可以收割剩余价值的时候,却断
然与这个行业割袍断义,年过半百,从此回家相妻教女,选择新生活。
年轻人辞职换工作很正常,我这一辈子,换过很多工作,从离开体制开始,都是裸辞。
这个年龄(50岁)的时候,选择离开职场,需要别人想象不到的勇气。
我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年纪都大了,孩子还正上中学,夫妻俩身体也不是很好,需要足
够的收入养家糊口,维持相对有尊严的生活。相对有尊严的生活,经济是基础,而我缺
的,恰好就是人民币。
我出身普通农家,家无长物。这些年服务于传统媒体行业,工资一直不算高,我也从来
没有为收入斤斤计较过——2014年在深圳,当时我也是赋闲着,一位媒体业的前辈问我
:朱总,你应该实现财务自由了吧?谁谁谁他们不都实现财务自由了么?
我哈哈一笑,说,我如今每天早上起床,就琢磨一件事,今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钱在哪
,写什么文章挣回来。虽然略微夸张了些,也是事实。像我服务过的媒体,传媒杂志、
南风窗、中国周刊,以及刚刚去职的新京报,如果能够实现财务自由的话,估计我早被
上电视忏悔了。
再说,自己这些年专注于在媒体业服务,心无旁骛,把人生最大的精力和智慧贡献给了
服务的媒体,自然也没有投资收益这样的外财。
虽然太座开了个小茶叶店,也只是挣个辛苦钱而已。尽管太座在我作出决定时给我最大
的支持,豪言“大不了我养你”——封新城兄感慨说,弟妹以一个女人的胸怀,养住了
中国最好的一个总编的情怀——但我心里清楚,第一她养不了我,第二,一个男人,怎
么能让女人挑起全家生活的重担?怎么忍心?
搁在封闭社会,比如说改革开放前,中国人都被固定在某一个单位集体上,一个离开体
制离开单位的人,很难生存,更别说有尊严的生活。
“世界已成颠倒梦,人生俱是可怜虫。”幸运的是,如今的时代虽然依然不堪,但相对
过去,累积了三十年改革开放、不完全市场经济、全球化、世贸体系和技术进步的福祉
,社会愈益多元,人们再也不用像涸泽之鲋非得依附于某个体制某个单位不可,相反,
离开体制,就像鱼儿游向了江海。
唐荆川有诗云“世网幸疏如野马”。感谢在世网稍疏时抓住机会成长起来的市民社会,
当然包括我们所有为之奋斗的人,合力摧毁了曾经细密无漏的一体网格化社会,成就了
今日“世网幸疏”的局面,也由此,我才能如脱缰野马,天涯任行。要搁过去,你想采
菊东篱下,你想天地一沙鸥,你想万顷波中得自由,你想向内在流亡,都只是一场残酷
的美梦。
我2004年与体制割袍断义,断然扎入市场的大潮,活得比体制内滋润许多,而且靠自己
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赢得了真正的尊严;2014年我又赋闲在家一年,也没饿死,而
且活得更滋润,游山乐水,逍遥自在。虽然著文为稻粱谋,但却依着我手写我心的准则
,从不卖身求财。
所以,我之熔断职业生涯,有过往经历背书,自有底气。
从2017年上半年一直为做有尊严的内容纠结挣扎,到9月1日断然放手,小舟从此逝,江
海寄余生,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熔断三个月来,我其实并没有闲下。期间两下江南故乡,既为探亲,也为疗伤——这些
年服务媒体,内心也有诸多未及抚平的创伤,如今作为媒体的失败者回家寻求精神上的
慰藉——也为访友。感谢沪宁线上诸多亲朋好友,以一场接一场的流水酒席,欢迎游子
南归,而我的身心,在这些亲情友情和热情的大酒中,得到了彻底的放松。让所谓“追
求享乐、奢靡之风”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回北京后,见到一些故旧,故旧惊讶于我的气色。我哈哈一笑,说,自然,因为得自由
,因为终于摆脱了大合唱,再也不用虚与委蛇了。尽管“会议缪斯”(肖斯塔科维奇说
自己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学习时,院长每次开会都作曲,故称为会议缪斯,著名俄罗斯文
学翻译家蓝英年先生也跟我说过,五十年代后期政治学习时,他都默抄古诗词,我后来
也是在开会时抄诗,自嘲会议缪斯)抛弃了我,但如今自己想学什么,想说什么,想读
什么,想写什么,自己说了算。
这就是真正的精神自由,精神自由是最大的解放,自然会让人轻松自如了。就像2017年
7月31日傍晚我正式提出辞职,尽管因值夜班我凌晨才下班,又开了一天会,但因为歇
下了责任的重负,当天晚上,我喝了8两茅台,3瓶啤酒,打车回家后,又小楷歪歪扭扭
抄了首杜甫的《旅夜书怀》,虽然酒醉无力,但天地一沙鸥,却大熨我心。
熔断职业生涯以后,也有一些机构接触我,一些朋友也觉得我这样自我放逐江湖太过可
惜,但我以太座旨意“不准再接固定工作”为藉口,婉谢了所有的邀约,专心致志做一
个家庭煮男——这些年在外奔波,也到了该补偿家人的时候了。
如今我的日常生活,每天依然紧张忙碌,但已经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修炼屠龙术了,这种
忙碌,是自由而舒心的忙碌,真实可触摸:
早起,站桩锻炼身体;
硬笔抄读外国诗歌或中国现代诗,以及古诗词;
整理流水账和公号,几乎每天发三条;
写文章,江南旧闻或读书笔记,饮食男女等等(每月文章有3万字左右,流水账也有3万
字左右);感谢技术的进步,让我的文字得以通过诸如大鱼号这样的各种平台,得到传
播,并为有尊严的生活打下物质基础。就像阿斯塔菲耶夫说的那样:“我写的是和我个
人血肉相连的东西,结果却有很多人同样地感受着我的忧虑,我的痛楚。”
自己做午餐;写小楷;读书(每月读6-8本书);
锻炼,步行暴走;
买菜,为家人做好饭,然后出门与朋友买醉……
稳定而有序,几乎天天如此,中间偶尔打断的,不过是出门办差开会等。
作为漏网之鱼,在网罗之外,我开始学会欣赏并热爱另一种生活,曾经因为所谓事业职
业而被遗忘的生活。那就是我们普通人的日常。
就像伊凡﹒克里玛告诉我们的:真正的生活绝非暂时决定人们命运的政治,而是在这种
强势压迫之下的私人领域的平凡和自在。
守住自己的世界,从容与自己的时光厮守,绝不把自己的世界交给自己鄙夷的人。
所以,与理想无关的生活,也要守住理想。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要热爱生活。这也
是对粗鄙时代的抵抗。这就是建设自己,也是改造社会,建设新中国。
我很喜欢胡德夫改写泰戈尔的诗唱的的《最最遥远的路》:
“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
来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这是最最复杂的训练
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
来到以前出发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个上坡
引向田园绝对的美丽
你我需穿透每场虚幻的梦
最后走进自己的门自己的田”
胡德夫说:“我写下这首《最最遥远的路》,来鼓励自己和一起朋友,我们走过这个上
坡,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
我也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但前提是“你我需穿透每场虚幻的梦,最后走进自己的门自
己的田。”
我终于走进了自己的门自己的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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