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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qu版 - 我一个孤单的女小生 - 岳美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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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小生话题: 昆曲话题: 演出话题: 老师话题: 俞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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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樟树下的孩子
1954年,学校原定春暖花开的3月1日为开学日期,但考虑到要让这些第一次离家的
孩子们有个适应环境的过程,为此在阳历年前就通知学生们来学校报到了。
12月25日一早,我焦急地看着妈妈在为我收拾被子、床单、面盆、热水瓶、饼干箱
等等,心里高兴得真想跳起来。可是妈妈却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再三叮嘱:“ 住到学
校去就要自己管好自己,晚上起来上厕所一定要套件衣服。”“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强
头倔脑!”我从小脾气很倔。因外婆特别疼爱哥哥、弟弟,而我像个受气包,我可不服
气!对老人的“重男轻女”我就是要“反抗”!这也就少不了挨妈妈的鞋底板,可我从
不讨饶。今天我却一个劲的点头,好像不点头妈妈会不让我去似的。
离家时,我和妈妈坐在三轮车内,除了哥哥、姐姐,还有楼下邻居和小朋友都来送
我。我在弄堂里是个“孩子头”,每天放学回家,总是有一群小朋友在弄堂口等着我。
我们不是跳牛皮筋,就是唱歌跳集体舞,一到寒暑假,还自己排节目,把家里的床单、
被面偷出来,用绳子围成舞台,自己演给自己看。
我这一走,我们的小集体眼看就散了,但我保证假期中回来,一定把学校里学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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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开蒙之初
旧社会离家学戏的孩子,无不都是家境贫困,父母没法抚养,才和戏班的班主或师傅签
下合同,就连昆曲的第一个学堂——“昆曲传习所”,当年进所学艺,也都立下关书:
三年学戏,两年“帮演”。相比之下,我们是无比幸运了!
解放后,唱戏的被尊为“人类灵魂工程师”,从被人鄙视的“戏子”一下子跃为受
人敬慕的“艺术家”。所以那时“学戏”没有人看不起。
我们这个班是上海解放后第一批国家招生的戏曲演员,吃住都由政府包下来。一年
二季还有衣服发。由于刚解放,中学来不及扩建,那年小学报考中学的人数特别多,所
以特别难考。有不少因考不上中学在家没书念就来报考,也有家境困难,兄弟姐妹多父
母负担不起的,还有外地来报考的,大多是家里想减轻些负担。
这些平均年龄只有12岁的孩子,住进这幢三层楼的洋房,一个月有14元的伙食费,
那时的猪肉只有5角一斤,物价很便宜,顿顿有荤有素,热菜热饭,有两位保姆为大家
洗衣服,照顾生活,幼小的孩子个个心满意足,真像捧到了金饭碗。
建校初,各方面条件还很简陋。除了一幢原是中华书局的洋楼及三开间原为书局堆
放物资的平房外,就是一大片操场,所有的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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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改行小生
一出《游园惊梦》,我由旦行改唱小生,昆曲也由此开始有了“女小生”。我曾经真想
过如果当年我没改行小生,依然在旦行学戏,可能今天不会再在舞台上了。因为那时我
们旦角组人才济济,我极可能会被淹没其间,难以成材。也可能改学编剧、导演、美术
设计等等,但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我改行小生,此生才有幸立身俞门,又遇到沈传
芷老师这样的严师慈父,让我接触到众多的昆曲剧目和表演艺术,在这五光十色的艺术
世界中,令我目不暇接,欢欣鼓舞。昆曲像一座灿烂的宫殿,上下五百年的历史,使它
金碧辉煌。它精湛的文化内涵,典雅的曲调,昆曲小生的温文儒雅,清新潇洒的风格和
特有的书卷气,还有戏剧人物中的忠厚、善良的品性都深深陶冶了我,我深信在我的天
性中有与昆曲小生相近的秉赋。我深深地钟情于昆曲,视为毕生的事业,使我耐得清贫
和寂寞,甘为它“从一而终”。转眼二十多年一瞬间,纵然昆曲事业举步艰难,我自己
的艺术道路也曲折坎坷,但是每想起我当年的改行,竟是因为一次那么偶然的机会,却
改变了我一生的道路,这不能不说是“缘分”。
1957年,进戏校学艺已经四个年头了,我在朱传茗老师那儿已学了不少戏,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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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俞校长没有失信于一个小学生,他不仅亲自教我唱曲子,教我身段,还教我做人。从他
给我的第一封信开始,以后若干年中他极有耐心地经常和我通信。在那年代,他的演艺
活动、社会活动都很频繁,经常要去外地,一去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为此他就常在
信中给我上课,在信中给我说腔、说咬字、说戏、说掌故,和我谈思想、谈人生。并鼓
励我给他写信:“不要怕写不好,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什么不明白就写信来问。”我
每次去信,他总是有问必答,有信必复。
记得有一年,我们排演《红楼梦》,我演贾宝玉,但在念白中尽都是“林妹妹”、
“宝姐姐”、“二嫂嫂”、“老祖宗”等这些以前韵白中从没念到过的字,很难念准,
念不好一会儿像越剧,一会儿像普通话了。我便写信请教俞老师。很快收到了他的回信
。厚厚的一叠,好几张纸,原来俞老师将我提出的六七十个字和词,重新列了一张表,
如“林妹妹”的“林”是阴平,“妹妹”是两个去声,“宝姐姐”是三个上声,将每个
字都用红笔标了声音高低的各种符号,标清每个字的四声阴阳,同时还把韵白中凡是遇
到两个平声、两个去声怎么念的规律,又写了一张表:“两平作一去;两上作一去;两
去作一平。”列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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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信,再也回不来了
谁也没意料“文化大革命”来得如此迅猛,就像晴空霹雳,叫人惊恐得木然了!我们正
在郊区北蔡公社做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扫尾工作。一天,突然文化局派来调查组的人找
我谈话:“…已经上交了俞振飞给他的50多封信,你也立刻回去拿,明天一早交到文化
局来!”语气中丝毫没有余地,我预感到要出事了,下午匆匆乘上长途汽车,赶回家去。
八年中,老师给我的每封信,我都记上收信的时间,寄出的地点,又都以顺序编上
号,按年份一叠爹小心收藏着。有许多地方还用红笔划出了重要处,还把一些警句记录
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然而如今却要我全部交出去!当时
我已意识到这场运动俞老师将要被作为“反动权威”揪出来,交出去的信将会像炮弹一
样,一个个向他轰去,将他打倒。想到这里我的心开始颤抖了,拿着信的手也在抖,思
想剧烈地斗争着:如果我不交出去,他们一定立即会来抄、来搜!现在叫我主动交出去
还是客气的。在这不容多考虑后果的紧张一刻,我重新又一封封地读了一遍。
要我“勇往直前”的那第一封信,一定会被定性为“鼓吹资产阶级成名成家”;对
我讲梨园掌故的信,一定会被批判为“向青年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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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机缘
学小生伊始,俞老师就对我说:“你是个幸运儿,你不要跑龙套,也不要跑宫女,比别
人有更多的时间练功学戏!”
从前昆曲戏班的传统,不管你是唱主角,还是“角儿”,今天你没有戏,都要参加
跑龙套,跑太监这一类的“杂扮”。旦角就要扮宫女和零碎角色。这是昆剧没有专职龙
套的原故。今天只有我一个女小生,由男生扮的四个龙套、四个太监如我在其中扮一个
,会觉得格格不入,当然学了小生也不会叫我再去扮宫女。这样我不是比别人有了更多
的时间和机会?
走进小生组的课堂,看见大家都咧着嘴在笑,但我从他们的眼光中找到了友爱和欢
迎。教小生的老师沈传芷,是“传字辈”中年龄最大的,又是当年“传习所”的沈月泉
大先生的儿子,会戏最多,“传字辈”师兄弟都尊称他为“老大哥”。俞老师常说:“
沈老师肚子里会的东西最多,亦最宽,不论小生、正旦、老生、副、丑的戏,他都会,
而且他有文化,由他打基础最好。”虽然他曾经在劝我改小生时,给我顶撞过一次,但
是看见我愿意走进教室学小生,他高兴得眼睛眯成了缝。
那时同学们正在学《长生殿》中的《小宴惊变》。大家一起学由冠生扮演的唐明皇
。昆曲中的“冠生”一般都是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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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模仿开始
学小生的第二年,正赶上了为向建国十周年献礼,俞振飞、言慧珠二位校长,准备创作
演出昆曲《墙头马上》。当时集中了好多位传字辈老师一起参加,由朱传茗担任谱曲(
那时不叫作曲),方传芸担任导演,华传浩演裴福,郑传鉴演裴行俭,都是最佳人选。
由话剧名导演杨村彬任执行导演,大手笔苏习安改编,周玑璋校长亲自挂帅,看这架势
是非排出个好戏来不成。
一天我和文漪被老师唤去,说校部决定要我学裴少俊,文漪学李千金,作为小《墙
头马上》一组,随堂学戏,我们简直高兴得跳起来,可以天天看戏了!
我们那个时候,非常崇拜名演员,尤其言慧珠校长气质高雅,神采照人,平时她来
学校上班时,大家都巴不得多看她几眼,她的穿着讲究,举止也很好看,俞校长当年虽
已将近60岁,但依然风度翩翩,把他们看成一对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看他们排戏
,真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老师们看到这两个小鬼头,那么用心,也喜在心头,所以
每次排戏都将动作、台步、地位做到家。眉眼、神情一丝不苟,还怕我们没看清,休息
时就把着手教,那时一心一意就想学像老师的一举一动,模仿他的一颦一笑。
我们20个女生中,朱传茗老师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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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毕业
三十年前,上海有两个青年剧团,一个是上海戏曲学校首届毕业的京、昆两个大班组成
的“上海青年京昆剧团”;一个是上海戏剧学院历届毕业的高材生祝希娟、郑毓珠、焦
晃等组成的“上海青年话剧团”,是市委宣传部领导非常重视的两个青年团。那时从领
导到社会上都把这两个团看成掌上明珠。
为了我们毕业后的去向,研究过好几个方案,原打算在戏曲学校成立一个如同中国
戏校一样的实验剧团,以昆剧为主,因那时上海没有昆剧团,同时把京剧班归到上海京
剧院去。最后决定把京、昆两班毕业生放在一起组成两个演出队,名曰“上海青年京昆
剧团”。
青年京昆剧团毕业公演一炮打响,随即就筹划着去香港演出。
当时因中国京剧院四团的青年演员拍摄的《杨门女将》电影在香港、东南亚红极一
时,中央和市委宣传部决定上海也排《杨门女将》、《白蛇传》到香港去演出,展示我
们不论北京还是上海都是人才济济。当然也正好为上海青年京昆剧团的成立作舆论准备。
《白蛇传》是我们毕业公演的剧目,也是校长们苦心策划的一种新的演出形式,为
了展示人材,演员分场饰演。“游湖”到“酒变”由华文漪扮白娘子、梁谷音扮小青,
我扮许仙,“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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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风云突变
1966年前后,在“知识分子劳动化”的号召下,我们这些人都下放到郊区农村搞社会主
义教育运动。其间,搞运动也是一种自身教育的形式。
那时,言慧珠校长也去闵行参加社教运动,每周回家一次。我们在川沙农村参加运
动,每月休息几天。我在休假日仍常去俞老师家。那些天我看见俞老师在房里走来走去
,没心思给我说戏、拍曲。原来张春桥在一次“京剧革命”大会上点了俞振飞的名,他
说:“现在居然还有人称呼俞振飞为俞五爷!”我们毕竟年轻,没有听出话的弦外之音
,但这以后俞老师已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了。一个周六的晚上,我见阿姨烧洗澡水,
又去“红房子”买牛尾汤,并说她马上回来了。老师的神色并没引起我的主意,约半点
钟光景,言校长风尘仆仆匆匆回来了,她一言不发,失去了往日的那种优雅,把地板蹬
得响响的,俞老师紧跟她一块上楼去了。不一会老师下来小声对我说:“你回去吧!”
我心里一怔,感到今晚的事好不正常。这以后我又去了川沙,直到6月初大队人马回上
海参加运动,每天开始学习、开会,才感到气氛果真紧张了!
自那天以后,我也没有再去老师家了。6月5日一早,忽然接到言校长电话,要我立
即去她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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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包袱”背了半辈子
1961 年,那年我们刚从戏曲学校毕业,一群风华正茂的倩男靓女即组成“青年京昆剧
团”去香港演出。多么想随大家一起去演出!那时的香港,在我看来就像是很远很远的
“外国”了;异彩纷呈,灯火灿丽,有俞振飞、言慧珠二位校长亲自带队,浩浩荡荡的
队伍,是解放后第一个赴香港演出团!唯独我被摒之在外;我的出身不好,跻身不了这
体面的队伍中去。我实在想不通,学校领导、老师们不是常安慰我:出身不好不要背包
袱,主要看“个人表现”吗?我平日非常努力地想能表现得“好一些”,练功不怕苦,
多流汗,文化课、业务课力争名列前茅,集体活动,爱国卫生样样抢在前,抢着多做多
干,几年来一直被评为三好学生还担任了班长、少先队大队长,在60个红领巾中也首先
加入了共青团!怎么我这个团员与别人不同,是不能信任的吗?现在却又把我扔回“出
身不好”这污垢的垃圾筒里,唉!看来“出身不好”四个字,将如秋海棠脸上的十字刀
痕一样刻在额上了!一种耻辱,一种“终身无望”的寒心,使我无日无夜地抱怨起命运
来,抱怨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家庭……
听母亲讲,我出生的那年月,是我们家境最优丰的时候,也就是我父亲的“黄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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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影无踪忆流年/别亦难”
我爱兰花,因为人们把昆曲比作兰花它是百花苑中高雅的君子。可是
我不会养花,更无能力照料兰花,于是以吊兰权充兰花。
在窗口的阳台上,我放置了一盆吊兰,它终年常绿,竟与兰花同样宁謐,同样潇洒
,望着它,常会思念起华君来。
自她悄然出走后,我演出很少,仅有的几次都安排我演独角戏:《拾画叫画》,它
是《牡丹亭》中的一个折子。一天,我刚排好戏走下台来,一位老同学拉着我说:“你
每次演《拾画叫画》,总让人误为《拾华叫华》。”短短的一句话,勾起我多少往事的
回忆。
我与她少年时,同窗连床,数十年舞台上同歌共舞,几乎所有的小生小旦戏如:《
牡丹亭》、《晴雯》、《玉簪记》、《墙头马上》等都是与她搭档的。我实难意料,她
会决然地离开我们,离开了几十年安身立命的昆剧家庭,留在大洋彼岸,留在没有至亲
好友的地方。开始我一直不能信以为真,好长一段日子,眼朦朦、昏沉沉,若有所失,
常梦见她笑吟吟地回来了,醒来才再一次明白:“她走了,她不再回来了!”她这一去
,把我的戏都带走了。
看着旧时的剧照,听着旧时的录音,我在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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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青春年华
一闭上眼,常会想起:
那年,去四明山革命根据地体验生活!那是为了派现代剧《琼花》。汽车在夜晚的
山路上盘旋,眼看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禁不住扯着华君叫起来:“看!
我们马上可以摸到月亮了!”刚刚睡着的她,又被我叫醒了……
那年,去苏北演出。长途车厢里,除了拥挤的人和演出道具外,还有大伙买到的活
鸡、青鱼什么的。车子颠得人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窗外寒风呼呼叫,但这些都与我们不相
干,我和华君始终肩靠肩地聊天,说戏……。
那年,晋京演出。在京沪列车上,漆黑的车厢里,早已有人呼呼大睡。我和华君盘
膝挤在一处,车轮的隆隆声,响得我们只好贴着耳朵喊话。“你们俩怎么有那么多讲不
完的话!”被人吆喝一声,我们相视笑了起来……。
那年,去英国演出。很像我们在国内的巡回演出那样,经常一整天都在长途车里,
晕车常常害得我们直吐苦水。有时窗外阳光明媚,我们趴在窗口欣赏英国的田园风光,
远山近水,草地羊群,让我想起哈代小说的温馨;有时滂沱大雨,旷野阴霾满天,有令
我想起《呼啸山庄》的严酷……。
无论是晴是雨,华君都坐在我的边上,我们总是背靠背,肩靠肩地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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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往事如烟
我出身“不好”,我想用加倍的努力来证明我绝没有反骨,我也是个好少年、好青
年!我的老师和华君他们并不理会这些,对我一向那么友爱、关怀,和他们在一起我依
然无拘无束,可是“文化革命”一开始,什么都变了……
当年“上海青年京昆剧团”的基本力量是上海戏曲学校首届毕业的京、昆两个班组
成的。运动的对象除了两个团张和两个年岁大的编剧是三十年代过来的文化人外,其他
都是20刚出头的小青年。“牛鬼蛇神”揪得不多,运动也没有其他团体搞得热火朝天。
因此,这已不适应当时“彻底砸烂”,“批深批透”文艺黑线的形势了,一夜之间,我
终日耽心的事终究出现了。在我们二楼的大厅里,贴出了几十张大字报,出身不好的几
个都被点名批评了,我是“反革命子女”加上“反对权威俞振飞”培养的“黑苗子”,
更是在劫难逃。大字报从三楼窗口一直挂到二楼大厅,名字也被红笔圈了起来。我最怕
的是被划到“敌我矛盾”上去,那就完了!越是怕越是来得快!一天“红卫兵”突然砸
开了我家的门来抄家了!早期抄家主要是“走资派”、“文艺黑线”人物、“黑五类”
分子属敌我性质的对象,青年中只有我被排上第一批抄家,我正吓得魂不附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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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重逢日再携手
无情的政治风云,荒诞严酷的岁月,令几十年情同手足的好伙伴相互的感情突然下
降到零度。剧团解散后,多少年都渺无音讯,谁也不再关心谁的命运,都在明哲保身中
哀叹如水流年等闲浪掷……。
一天,我从电影广告中,看到一个熟悉的笑容,笑得岁不似从前舞台上的佳人那样
娇媚,但仍然还是非常灿烂。我站了良久,默默地念着她,我知道这些年她在样板团演
演京剧,虽说她条件好,可从小不是打的京剧基础,尤其京剧讲究的“嘴”上功夫,要
唱出点味来,真是谈何容易。在样板团这么耽搁着,虽然穿样板服、吃样板饭,但一定
是很难很累的,我深深地为她担忧。但总觉得她的命运比我好,无论如何她一直在舞台
上,有戏演,我呢?从工厂“战高温”后,又去学馆教课,再没有地方让我唱昆曲,演
昆曲、演昆曲,老师当年教我们的那些身段,那些戏怕也都忘记光了……。
当我含着热泪重新踏进上海昆剧团时,我已从一个神采飞扬的小青年,成了腰圆膀
粗的中年妇女。我非常恼恨自己十几年中不注意保养体态和健康,说是那么爱昆曲、爱
艺术,却如此自暴自弃!
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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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惊梦醒来三十春
惑——
一个女小生在男小生的队列中走了三十多年,走得很艰辛。
我有过欢乐。那是在学艺年代,师长们像“独生女”那样疼爱我。除了学戏、练功外,
心里充满了理想和阳光。
我也曾气馁,苦闷以至动摇:女小生的这条路能否走下去?在“砸烂”传统文化的
时候,艺术被摧毁了,昆曲剧团被解散了,那时我认为此生不会再与女小生续缘了。
当春风又绿江南岸时,我重新踏上舞台的那刻,我对自己的女小生仍然心有余悸,
同时,心中难以平静的是,我时隐时现承受着社会上对“女演男”这种现象不认同的压
力及长期困惑如何克服自身、超越自身、寻求自己理想的艺术道路。
在我改行小生之初,俞振飞校长就说:“你是个幸运儿,不要跑龙套,也不要跑宫
女,比别人有更多的时间学习。”那时,上海戏曲学校有京、昆、越、淮、沪等不少剧
种,七八个班级。当时越剧班第一次招收了男生,为了发展男女合演出,在我以后毕业
的好几届同学中,除我之外,前前后后一直没有专为培养“女演男角”的例子。当时我
是独一无二的女小生。我感到幸运!这辈子能遇上俞振飞、沈传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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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一次
我选择导演实习剧目,是王昆仑先生为昆剧写的《晴雯》。曾由阿甲导演,北方昆
曲剧院来沪演出过。我特地去北京拜访了王昆仑和他的女儿王金陵(也是编剧之一),
还有阿甲导演,又向北昆的同行请教。回来时我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大家又都说:“
上昆旦角多,排红楼戏有优势。”记得1960年我们也曾演出过《红楼梦》,因为有文漪
、洵澎、英芝、春霞、瑶铣等,这么多窈窕淑女,她们中有天生的“凤辣子”、“林妹
妹”、“宝姐姐”形象,又正当十八九岁,个个如花似玉,当年这台花团锦簇的《红楼
梦》,真引起不小的轰动,我的宝玉也被认为“既温存又无脂粉气”。但是现在没有可
能了,春霞改行唱了京剧,瑶铣远去北京,洵澎终日忙于教学……
王昆仑先生的《晴雯》,剧本文学性很强,文词很美。当年北昆演出非常成功。我
心想现在有文漪的晴雯,英芝的袭人,我依然演出宝玉,我们还有许多旦角,大家齐心
协力,一定也能成功!谁知开排就矛盾一大堆,我被困在矛盾中,天天不得安宁。令我
难堪和伤心的是乐队指挥当众考我:“这锣鼓点子怎么转大锣?你念出来听听!”我一
时念不上来,哑口无言!几次排戏都半途停止。回来后我气得哭,气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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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梦绕《牡丹亭》
昆曲经历了一个其他剧种没有过的长期徘徊。它曾有过二三百年辉煌的历史,它有
足以夸耀的传统家底。晚生后辈的我们在祖宗留下的这份宏大遗产前迷惘了,为此,我
也经历了一个痛苦的徘徊期。
我是个演员,当看到观众因看不懂昆曲而不愿走进剧场,常常送去的票都没有人来
,心里非常沉重。谁能相信,每次演出我总在祈求:“千万不要下雨!”一场雨下来,
观众又要少好几个。也最怕大冷、大热天演出,不是因为自己辛苦,而是怕观众更少。
我把自己的命运和昆剧的命运紧萦在一起了,真正为昆曲的存亡担忧着。
在忙了一阵恢复传统戏的热闹后,昆曲该向何处去?我开始冥想应该有自己的东西
了。以前演戏是老师教什么,就演什么。以后也是领导安排什么,就演什么。分配什么
,就演什么。一百几十号人的剧团,又是生、旦、净、末、丑行行有状元。因此常常一
年也轮不上排一个戏。现在长大了,要学会把握自己的命运,青春、舞台已经被腰斩了
十几年,再不能耽搁了!
堂堂昆剧团竟然连赫赫有名的大戏剧家汤显祖的《牡丹亭》都没有,好比一个莎士
比亚剧院,竟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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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一曲琴声,断送青春
昆曲艺术在我的眼里,就像个端丽的妇人,那样高雅,那样富有;但有时它又像个
蹒跚的老人,走得那么沉重,那么疲惫。从我开始演戏起,就朦胧感觉到昆曲与今天的
观众相距是多么遥远。渐渐试着把自己对生活,对感情的理解来表演那些古代人物,一
时会觉得人物在走近观众,一时竟也能感动自己。任何传统老戏,尽管形式、唱腔、锣
鼓是传统的,但节奏、感情、思想都要有自己的审美观,要有现代人的审美意识,才可
能使传统戏的演出上一个台阶。这是我在演出《牡丹亭》后坚定了的想法。
很快我的眼光注视到《玉簪记》上。这是个人情味十足的小生、小旦戏,其中《琴
挑》一折经过几代艺术家的精雕细琢,已成为舞台艺术的精品。它又是昆曲小生的看家
戏,每个小生演员都对它下过一翻苦功。在我眼里《琴挑》、《偷诗》就象一颗颗散落
的珍珠,把它们串成一线,成为一个“求精不求全”的大戏,焕发它应有的清香和光泽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从原来三十三折传奇《玉簪记》中,删头去尾,选取了《琴挑》、《问病》、《偷
诗》、《催试》、《秋江》五折。从两位主人翁相遇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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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魂萦洛水边
演了一些才子佳人戏后,尤其书生,总是那么一顶方巾或文生巾,手里拿的也总是
“扇子”或“书”。不甘心塑造相似类型的艺术形象,昆曲小生的人物画廊里应该有较
为复杂的性格和鲜明的个性。为此,我钻在剧本堆里终日苦苦寻觅。
一个优美而悲凉的《洛神》剧本,让我惊喜万分!直觉告诉我,这个题材由轻歌慢
舞的昆剧来排演绝对好的。它不同于京剧《洛神》,也不同于传奇的《洛水悲》,情节
较单一,人物形象不鲜明。它是写了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与甄宓之间的爱情悲剧
。既有尖锐、深刻的戏剧冲突,又有虚幻、浪漫的色彩。我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几乎神
经质地奔走相告!我主动要求参加创作班子,一起研究剧本和导演方案。
足足准备了九个月,我对自己能扮演一代诗人曹植,由衷地感到一种难以言悦的激
动和幸福,把它看成自己艺术道路上新的起步。
我几乎忘了自己日常生活的基本程序,暂停了访友与书信往来。为寻找曹植的人物
感觉,我为自己“建造”了一个单间;书桌、书架上有“三曹诗选”,“三曹年谱 ”
,凡与魏汉历史有关的剧本、书记、画册、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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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个小人物
在“抢救传统”的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杭州向周传瑛老师学戏。1986年春这
次是去学《湖楼受吐》,它是全本的《占花魁》中两折。在戏校当学生时曾经学过,但
从没演出过。“传字辈”老师当年也只演这两折,现在昆曲界竟没有人演了,可见它一
定有着“难见观众”的问题。
重病的传瑛老师,接到我要去杭州的信,天天在晒台上张望,天天在等。当我来到
周老师身边,他早就把剧本寻出来,是他自己手抄的演出本。他晚年最大的乐趣是将一
生中演过、学过的小生戏,一个个重新整理一遍。把他认为繁琐、不通顺的都删改了,
每本抄写的最后一页都写有年月时间。
《占花魁》是家喻户晓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女的故事。昆曲的“受吐”是写卖油郎攒
聚了一年所积的十两银子去看望名妓花魁。这段戏苏戏改名为《醉归》后非常有名。周
师母是苏剧的名旦。当年戏改时,苏剧因没有传统剧目,就挑了昆曲《受吐》这折戏,
请了一些戏曲理论工作者参加进来,帮助整理改编,以后便成了苏剧的保留剧目。
老师、师母正好是一生一旦,他们在我们到杭州之前,就先排练过了,揉进了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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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小生的路
李厚泽先生在《美的历程》一书中说到“昆曲以风流潇洒、多情、善良的小生、小
旦为主角,以精心细作的姿态、唱腔来刻画心理,情意。配以优美文词,相当突出地表
现了一代风神。”昆曲艺术无与伦比,它的传统博大精深。追溯到它的鼎盛时期,风靡
大江南北时候,还曾经出现过“家庭女乐”。由歌姬、女伶作为家庭剧团的女演员。在
《昆曲发展史》一书中对女子昆剧有这样一段评价:“明代的生、旦戏为主题的昆曲,
经过由家庭戏班,特别是家庭女乐演出,昆曲生、旦的完整的表演体系和独特的艺术风
格,在相当程度上是家庭戏班,特别是家庭女乐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可见当时不但有
女小生,还出现过真正的艺术家。然而我是相距一百多年后才做了昆曲女小生的,大概
当年俞振飞老师要我改行也是因为有这段历史的依据吧!
多少年来我走的路是曲折而艰难的,它时宽时窄,有时竟疑为无路可走了,拼命地
寻觅,这时的勇气和智慧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我一个孤单的女小生,教训告诉我要认
清自己在昆曲艺术中的位置,要认准自己的艺术形象,演出自己的风格来。我演我的戏
,我走我的路,让传统的精品真正呈现它的价值。让热爱中华文化的观众,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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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一般的日子
在我的一生中,1975年可以说是最为奇特。这一年的经历在以后的好多年中都像迷
一样使我费思量,浑难忘。
那时,我被逐出舞台已经整整十年了,对自己从小学的昆曲艺术也渐渐感到离我远
去了。我已安心地做了几年工人,终日在日光灯下检验玻璃杆,虽然不时眼痛头痛,但
也无奈,所幸平日与周围的工人老师傅相处得很好。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以后“战高温”的人又都归了口,但上海青年京昆剧团已经解散,我们唱昆曲的这
班人,除了有几个早进了京剧样板剧组外,不少人都只好栖身沪剧、淮剧、越剧等剧团
的学馆里,教教身段、靶子功夫。我被荐在越剧学馆,任身段老师(这时越剧演员赵志
刚这班同学刚刚入学馆学戏)。我除了每周教几节形体课外,也没有别的事,日子虽然
过得很轻松,但我常常夜半从梦中哭醒,梦见昆剧团恢复了,老同学们都回去了,可就
是不要我回去,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爱人总劝我:“你不是不想再演戏了吗,为什么要
这么伤心呢?”为什么?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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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录《邯郸梦·三醉》
过了几天,我的任务明确了,要我唱唐诗宋词。这对我来说是一门全新的课程,心
中一点底也没有。在录唱词曲前,又要我先录音的竟是昆曲《三醉》,这个戏虽然我小
时侯学过唱腔,但也有十几年不练了,幸有俞老师为我按笛吊嗓,又从头至尾给我细说
一遍。
《三醉》中的第一支曲子《红绣鞋》,就是俞老师经常说的。他2岁时母亲去世,
每晚呱呱哭闹时,父亲抱着他吟唱这支曲子,哄他入睡,天天唱,年年唱,所以在他6
岁时就会唱这支《红绣鞋》了。他称这支曲子为“启蒙习唱之曲”。整个戏他是倒背如
流。这时我又享受了一次“吃小灶”的待遇。《三醉》是明代大戏剧家汤显祖的“四梦
”之一《邯郸梦》中的一折。内容是写仙人吕洞宾为了下凡度人,三醉岳阳楼的故事,
是剧作者宣传道家思想的代表作品。文词很深,但唱腔清新飘逸,很有特点,是北曲中
很有代表性的曲子。在我来北京前,此曲已由北方昆剧院的一位武生演员在学,但学了
两个月,只能勉强唱上一段曲子。因为是这个戏中的吕洞宾,昆曲是由小生来演唱的,
而他是个大武生,对小生腔的转折跌宕不适应,《三醉》中十几段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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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台“听课”
在北京一过就是好几个月,整整一个闷热的夏天,我们除了录音外生活很单调。每
天晚饭后,我们三个北京没有家的老同学——计镇华、方洋和我,总是从我们住的东单
(这时已从西苑饭店搬到公安部招待所)步行到长安街,坐在天安门前金水桥畔的汉白
玉栏杆上,看着天边的彩霞,思念着远方的亲人。直到满天星斗,街上已没有了人群,
宁静的广场只有我们三个身影,这时,才姗姗地往回走。为了慰解寂寞,我天天把小女
儿的照片一张张摊放在床上,把每张照片都编成一个个小故事,以此自娱自乐,只觉得
度日如年!
有一天,我们晚饭后又在天安门广场散步,不知哪里冒出一辆小车停在我们身边,说有
紧急任务,要我们赶快上车,我们不知去哪儿?去干什么?小车过了东单、民族馆,一
直往西,最后把我们开进了西郊的钓鱼台。钓鱼台曾经是接待各国首脑的地方,有它特
有的华贵气派,这时已成了“文革最高司令部”的据点,因而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气
氛。
小车在七号楼前停住了,这时才告诉我们今天是来此听北大教授上课的。我们五个
人都到齐了,在座还有于会泳、浩亮、刘庆棠及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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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大寨之行
那段时期我们与世隔绝,什么也不知道。我曾写信告诉亲人录音任务还没结束,但
是收到家书却说:“能早回来就尽早回来。”我对此理会不了。在这样的小天地里,也
常有突如其来的事,令我至今都不解。1976年5月,我们五人突然奉命去山西大寨。
一列专车载我们出京时,我还一点没弄清此去何方?以至数天后回来,也不清楚我
们这次是去演出?劳动?开会?好像都不是。
这次正是“农业学大寨”会议召开之际,中央领导都在那儿开会。不想这趟车开出
不久就停下了。一停便停了两个多钟点。我们久坐无聊,就跑下车,到站台上去活动活
动,几个人学着孩子“造”起“房子”来,一阵笑声当即被喝住:“首长在午睡,不要
有声音!”这时才恍然明白,火车为啥一停就停了这么久。
在全国学大寨的年头,大寨布局确实很规范:一色的窑洞,每个洞前都栽有果树,
除南北向的一条大街外,就是无边无际的青纱帐。
第二天我们参加锄草劳动,下午随同去参观大寨。二百多人都抢在虎头山顶上照一
张大寨的全景时,只听得江青对我们五个人叫道:“来,我和你们每人照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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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竹情怀
每天走过楼前的绿化小区,对着这几十株竹子,我总要注视一会儿,有时心里很单
纯,关心着叶子深浅的变化;有时却因为它在风中颤动、舞蹈,竟会生出许许多多感触
……那一片片竹林,寄托我半生对竹子的钟情。
我认识竹子是从学小生开始的。
那年我改唱小生,俞振飞老师不止一次地叮嘱我:“小生都是演的古代文人、才子
,一定要学点文化,学点书画,来提高自己的修养和气质。”对一个17岁的孩子来说,
我并不懂得书画与演戏有什么关系?也不懂书画与气质有什么关系?真还幼稚地以为字
和画就是文化了。为此在我学戏、练功之外,最大的心愿就是投师傅学画。
说来好笑,我第一位画画的老师,是当时俞老师家对门的邻居张乐平伯伯,那时我
一心一意想学画,只怕他不肯教我,所以第一次去,一进门就给他叩了三个响头。张乐
平伯伯一把拉起我说:“我是画漫画的,画三毛流浪记的,你想学什么?学素描?速写
?还是什么?我能教你什么?”他一连问得我张口结舌,讲不出所以然。当他知道我学
画的动机,马上笑着说:“我看你还是学国画吧,国画和你的昆曲还接近,也能提高欣
赏水平。”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就这样,在他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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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未了,情未了
今年春季特别美。不仅仅是为迎接东亚运动会,我居住相邻的人民广场大道,由建筑工
地的堆物场,改造清理成两排鲜丽花坛,红绿相映,就连我那棵弥陀竹,整整沉静了四
个月,想必它未必再发新枝,不想一夜之间,它也苏醒了,随着春风春雨,天天成长,
掩映得晒台一片碧翠。在我尚未整顿好自己的心情,今年第四届上海白玉兰戏剧奖,我
竟然榜上有名,我真的慌了手脚,一时无法安定自己。要说我并不十分、万分地企盼这
份荣誉,这可不是真话,但这与1986年我随全团去北京,参加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推荐演
出,那种心慌,那种期待,竟有天壤之别!
上海昆剧团从1978年恢复,到了1986年可以说是上昆的上升和繁荣时期了。不仅出
了一批好戏,如《蔡文姬》、《牡丹亭》、《钗头凤》、《墙头马上》等等,而这批四
十出头的演员,也都有了自己的代表剧目和演出风格,因此才会晋京被《中国戏剧》、
中国剧协推荐参加梅花奖的评比演出。但那次晋京,我差一点不去!
那时期,我们自己没有决定演出剧目的权力,我也完全习惯听从领导安排,自己只
埋头在练功房里。不料宣布赴北京的十一台剧目中,我只参加两台戏。大家都明白,头
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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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篇:我 与 司 马 相 如
昆剧《司马相如》电视戏曲片经过了20天艰苦的拍摄基本完成。这次拍摄的工作量很大
,时间很紧,每天要完成100个左右镜头尤其我除了两天生病外,每天都从上午化妆拍
到深夜。那时,我上吐下泻,从医院吊针回来,马上赶着拍第二场戏,因为连夜都要换
景,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耽误时间!每天穿着四寸厚的靴子在一座桥上要来回跑
上跑下十几次,跑到后来腿感到重得提不起,脚指甲被压得发紫,但是精神很好上午我
一化完妆就到摄影棚去等候,有光、对光、让灯光师找准地位。这时我常想起俞振飞老
师62岁那年拍电影《墙头马上》的情景,我现在比他当年小5岁,然而相隔35年昆剧才
有机会拍一部电视戏曲片。俞老师从电影《墙头马上》后也没有再拍过电影电视(直到
他耄耋 84岁曾有过一些戏的录像)、这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因此,这
次拍《司马相如》我视为珍贵的人生一页!
《司马相如》是我们这几年来,苦苦探求、磨合,演出后大家认为较成功的新剧目
,通过电视的再创作。从剧本、表演.造型、音乐、服饰各方面都能有进一步提高,能
更精致、更完美、一步步达到我们追求的精品境地。我对《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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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篇:我 与 柳 梦 梅 的 半 生 缘
新版《牡丹亭》的演出,圆了我们几代人的梦。《牡丹亭》对每个昆曲人来说都是
那么丰富、绚丽,都可以说出自己与它的一段故事。
在我17岁那年,跟随俞振飞、言慧珠校长赴京参加出国演出集训,文化部领导临时
提出要看一场昆剧。我那次反串了《惊梦》中的柳梦梅,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老师把
我从旦行转到小生行中,开始了我女小生的艺术生涯。
正是我在向俞振飞老师学“柳梦梅”时,从—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中,第一次感
受到昆曲小生的儒雅和飘逸。在我向沈传芷老师学《招画叫画》时,从一颦一笑、一张
一弛中,感受到昆曲艺术的精傲与魅力。我非常痴迷《牡丹亭》的这些折子戏,因为唱
腔华丽,身段优美,表演生动细腻,我认定了“柳梦梅”是我一生为之付出的艺术形象
,真可谓对他一见倾心、终身不渝!
记得那年学《拾画叫画》,我像迷了心窍,自己画了一幅“丽娘肖像”,用旧木轴
装成,每天捧着进练功房.晚上捧回宿舍.我剪贴了不少报刊上有关《牡丹亭》的掌故
,自己也写了厚厚的学习心得。可是这个戏,我一直没有上台演出过,原因是老师严格
要求以打基础为主,不要着急
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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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辛苦了.
有空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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