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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
发帖数: 1785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Beijing 讨论区 】
发信人: alluptotoday (不着调的射手～), 信区: Beijing
标 题: 我想对你说的话
关键字: 没有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Jan 31 01:02:19 2011, 美东)
想写这些话想了好久了，坐公车的时候，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看书走神的时候。
写下来，为的是留个印子，希望来年的这个时候，或者更长时间以后，回转身来看看曾
走过的一段路，能自己给自己一个微笑。
昨天是大舅六七。真难相信已经有六个星期了。刚才跟妈妈通电话，说是您们怎么过年
呢？去谁家？妈说，你舅舅不在了，我们几个大人，聚也没什么意思。还说是已经决定
了，从此以后三家人大年夜各过各的，如果初一初二有人愿意聚，就聚，没人张罗，就
算了。
就这样了么？我有半晌没缓过神来。
我们九个人，难道就这样子碎掉了么？
这是第一个没有大舅的春节。心下算算，年初二应该是他的头七。
大舅刚去世跟妈妈讲，我应该回去的，我应该送他最后一程的。现在的结果就是，我无
法想像一个夏天在我走时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一块碑了呢？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是
那次他做完放疗住在家里跟我视频的样子。我说您吃什么哪？他端起碗说，你小姨做的
西红柿面。我又说我给您看看我住的地方吧，然后拿起摄像头四处比划。他说唷呵您这
厨房可够宽敞的，嘿嘿。
妈听着叹了口气，说，多好啊，就让他在你心里是最鲜活的样子吧。
可是我怕我忘了，我害怕因为再也看不见这个人，好多关于他的回忆也就一并淡去了。
这几周来我总会想起去年夏天在北京机场，大舅向我走来的样子，他T恤衫的颜色，他
脸上大大的笑容。我记得我一下扑上去，胡撸他的光头，说大舅您剃了个秃瓢涅？他说
这样凉快啊，帅吧。我说嗯，帅，有黑帮大哥的气质。
后来才知道，那头发，是因为化疗都掉光了。
五月份时他做手术，死活不让家人告诉我，说是孩子在国外得多担心。结果那一天我往
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打爸妈手机，没人接。要在平时也就罢了，可不知道那天我是怎
么了，转着圈儿地给家里每个人都打了电话，直到小姨接起，说是啊你爸妈可能是散步
去了吧，没啥大事儿，你别瞎想。
其实是他们全部都在医院手术室外候着。后来大舅醒了，我妈说，你外甥女刚才满世界
给家里打电话呢。大舅听了半天没出声，叹口气，说是心灵感应吧。
回国的第二天去医院看他，在病房外先看到舅妈，被告知，小心啊，你舅一看你准哭。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大舅推着点滴架子往这边溜达，我窜过去，喊，大舅－－果然，只
见他一偏头，眼泪唰就掉了下来。
后来听妈说，大舅知道我要去看他时，还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是孩子好容易回来，做什
么让她担心？
再后来，只要有时间，就坐很长时间的车去看他，蹭他的病号饭吃，在他的监督下消灭
所有的西瓜，看他和小姨拌嘴，听他和边上的病人侃大山。
我姑娘是从美国回来的，他会这样得意地跟人家讲。我在边上傻乐，心想您姑娘就一穷
学生而已，美啥。
离开北京的前一天照例是在大舅家耍。我想我会永远记得有那么一个下午，大舅，小姨
，妈，我，两个表妹，坐在阳光里扯闲篇儿－－我是指，他们姐弟三个，我们姐妹三个
。然后大舅忽然嘿嘿笑着，伸手指指我们，说，哎，你们仨吵个架给我看吧。我和两个
表妹听傻了，问您啥意思？他说，你们小时候不是净吵架么？好久没吵了，热闹一个给
我看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先是小妹妹去英国，后又是我来美国，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在一个
下午凑齐这几家子人。
那一刻的心里，又悲又喜。
我想对于他的病情，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他一点时间都没有给我。从肺炎
住院，到上呼吸机，到送ICU，到离去，不过一个月光景。
写完所有PAPER的第二天，给表妹打电话，只觉她顾左右而言它。我没有多想，问你是
不是讲话不方便呢？她说是啊，而且信号不好。后来知道，她其实刚刚参加完葬礼。
其实吧，大舅星期六早上，没有了。在第二天的电话里，表妹这样讲。
而我居然没有眼泪。我他妈的当时当刻居然没有眼泪。
等我回过神来只听到表妹在那边絮叨：是啊，太快了，上一次看到大舅还好好的，还能
讲话呢，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我说不顺利。大舅说没事，别急，不喜欢的咱就不去做
。。。。
我想就是这时候我哭了吧。我说我真嫉妒你，你听到过大舅最后跟你说的话，而我没有。
没念过多少书的他，有着最朴素的人生信条。一直以来，遇到难的事情，总会想，给大
舅打个电话就好，他总会有办法。
只是大舅，如果你知道我现在所经历种种，你会怎么说？
还是你会向以前一样，歪头看着我，给我一字评语：傻。
想起来有一次和妈视频，妈说，今天你舅夸你来着。我好奇心大起，问夸我什么？要知
道那么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得他一句考评何其容易。
妈说，你舅舅说了，丫丫跟别人不一样，丫丫心里装着别人。
还记得当时心里突然就暖了一下－－真高兴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最重的、也
会是我最在意的评语。
上周和同学在街边等车，她问起我舅舅的事。现在想来，那是我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向
别人讲起他。我说你知道么，这种感觉特别奇怪。。。就是当我走在街上遇见微笑说早
安的路人，穿过校园看到层层树叶间洒下来的阳光，开学第一周对着新一茬儿满教室的
本科生，以及读不尽的READING和写不完的PAPER时，会觉得，这世界上似乎什么都没有
变，只是我的舅舅没有了。
可是我有很多话，还没跟他说。
比如我现在车开得很麻利儿了，不像前年在国内跟他学车，我兴高彩烈地把车停在路边
，他坐在后边儿只是叹气：哎，边儿上那么大一个坑，合着您就没瞅见？
又比如我今年夏天可能回不了北京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触景生情。第一次走时是
他送，还听他一个劲地批评我妈，说是哭啥，孩子留学是好事儿。此后每次回家也都是
他接：第一次下飞机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三家人集体出动，我一个个拥抱过去，就看着
大舅从后边抹过来，嘟囔着说哼楞是没见着我；第二次赶上猪流感，我妈说让孩子坐大
巴吧，大舅偏不让，结果待我扑上去后他又本能地向后躲，我大乐，说大舅你躲啥，怕
我传染你哪？他笑得打跌，说这孩子，这孩子。
不写了，写不下去了。
我再也见不到的大舅，我用尽所有也换不回的大舅，要过年了呢，如果你听得见。。。
你要好好的啊。 | 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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