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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232 | 1 （16）
就这样，醉出资，唐逸斌到了厨师学校，在大厨精英班学习了两年。学习期间，唐逸斌
不但吃苦耐劳，而且勤于思考，在很好地完成学习任务之外，还独出心裁地发明了两道
新菜，被学校的老师称为难得一遇的具有烹饪天分的学员。学习期满后，经学校老师的
介绍，唐逸斌到了北京一家大饭店，继续跟一位特级厨师学艺。
在厨师学校学习时，唐逸斌经常给醉打电话，向她汇报自己的进步和收获。到了北京后
，唐逸斌更是定时给醉打电话，并在向姐姐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后，不断叮嘱姐姐，要开
心一些，要快乐起来。有时，他还跟姐姐郑重其事地说：“姐，你该给我找个姐夫了。
等我再回心城，就住到你们家里去。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亲的人，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
听了小弟的话，醉的心“咯噔”一下，痛得她忽地就冒出了一头虚汗。其实，自从唐逸
斌开始到厨师学校学习起，醉经常这样心痛。心痛之后，她觉得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
样，这让她感到极度的空虚和无底的惶惑。也就是那个时候起，醉越来越觉得，曾经被
她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仇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与小弟之间的亲情和她对养母的
仇恨相比，她更加珍惜她和小弟之间的亲情。而当她越来越明确了，她更加珍惜她和小
弟的亲情之后，她对养母的仇恨也就越来越没有意义了。确切地说，醉不但觉得对养母
的恨已经没有丝毫意义，还时常不知不觉地惦记起养父养母，时常情不自禁地回想小弟
对她讲过的，养父跪在小弟的面前所说过的话。这种不知不觉的惦记和情不自禁的回想
，就像穿透了醉的心的心灵之后又绑缚在她的心头上的两根结满了结的绳索。不论醉是
想解下它们，还是想把它们系得更牢，她所要承受的痛苦都是一样的，都是让她痛到绝
望的。
每当这时，老霍的影子就会在醉的脑子里飘来飘去，老霍当年开导醉的话就会在她的耳
边反复响起。老霍说过，“身为一个女孩子，你可以有个性，可以独立自主，甚至可以
霸道和任性，但是你绝不能没有个人修养，不能没有高贵的气质。如果能够抹去仇恨那
是最好的，倘使你实在无法放下仇恨，也要让自己恨得高贵，恨得轻松。否则的话，你
的仇恨会像慢性毒药一样毁了你，你的人生也就会灰蒙蒙的，就像充满阴霾的天空。”
老霍还说过，“好吧，那你就恨得高贵一些，恨得轻松一些吧。也许，多少年之后你会
明白，真正高贵和轻松的人，怎么可能会怀恨呢。”
这个时候，醉又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或者是否定自己，重新活过；或者是否定自己
，放任自流。也就是说，一方面，醉已经无力再恨、无心再恨，无论如何她都会选择宽
恕，选择否定自己；另一方面，不论是选择重新活过还是选择放任自流，对醉来说，都
是极其不易的事情。
在醉的印象里，从五六岁开始到现在，养母始终扮演着摧残她的心灵、戕害她的生命的
角色。醉当初选择学医，立志要当最好的医生，其灵感来自养母，其目的也是为了报复
养母。她花费了十来年的时间学习和巩固解剖技能。而今，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就要博
士毕业了，就要成为一个准优秀的医生了，可是她却必须选择放弃仇恨。这个事实让醉
感到茫然，也让她感到痛苦。她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并不热爱医生这个职业，如果放
弃了复仇，她还能做些什么？她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呢？
（17）
话外音：
很多人都有过“流浪情结”或“流浪情怀”。人们貌似向往远方、向往陌生地带、向往
无人能及的心境。其实，人们真正向往的是一份归属感，是一个能够以灵魂相对的人。
在路上流浪的人比居家守业的人更容易遇到知交，并不是说知交只在远方。倘若愿意停
下脚步，回望一下“家”的方向，再回味一番“流浪之旅”人们就会发现： 在流浪的
途中，人们丢掉了许多过去视为财富而今才知道是累赘的东西，人们也寻回了过去视为
废物而今才知道其本无价的财富。就在“丢掉”与“寻回”的过程 中，人们越来越简
单了，越来越知自己了，既而越来越知人了。只有既知己又知人的人，才能够遇到真正
的知交——能够以灵魂相对的人。
不流浪一样可以慢慢地达到知己、知人的境界。就看人们是否愿意努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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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填充心灵深处的空虚，为了抵御莫名的惶惑，醉把课余时间全部用在了读书、读画
和听古典音乐方面。其实，醉还向往一件事——流浪。她很想背着行囊去穷 游，把自
己交付给穷游之旅，让自己在穷游的途中自生自灭。可是，醉的心里先是有个难以放下
的老霍，后来又多了一个无法放下的唐逸斌。醉就觉得，她是离不开 心城的，她的流
浪之旅只能在心里向远方延展。
每一次唐逸斌劝醉，让她为他找个好姐夫时，醉若能抵御内心的空虚和惶恐，就会反过
来劝唐 逸斌。她说她希望唐逸斌用心学习，学到真本事。到那个时候，唐逸斌就可以
找到一个心爱的好女孩，可以和女孩一起时常回家看看，代醉孝顺父母。那样的话，醉
也就了却了一份牵挂。醉以为，她只是期盼小弟唐逸斌能够越来越好，能够早日成家
立业。醉并不知道，当放下内心的仇恨后，那被仇恨掩埋着的亲情与爱便茁壮起 来了
，她对养父养母的牵挂和思念也就与日俱增了。
醉深知的是，老霍用爱与信任培养了她并在她的生命里播下了爱与感恩。每当她独自坐
在 情未了酒吧里，或读书、或读画、或品酒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感觉到老霍的存在。
老霍还是穿着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穿的衣服，还是那样深沉的表情，还是那样怜爱 地
看着醉。醉给老霍倒上一杯酒，用双手轻轻地把酒杯放在自己的对面，微微地一笑，在
心里说道：“老霍，你想我了吧？我也想你了。来，一起来喝一杯吧，顺便 听我给你
讲讲故事。”
老霍也不言语，轻轻地坐下来，用手握住杯子，把杯子举到下巴下，轻轻地晃了晃，闭
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口，呼出了一口气，这才轻轻地啜了一口，细细地品
味起来。
这样一来，醉的眼睛就湿润了。她轻轻地吸了下鼻子，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说
道：“老霍，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对我说过，你是要和他们鱼死网破的，怎么
就自己跳楼了呢？在我的心目中，你不是怕死的人，但也不该是轻易去死的人。”
说到这里，为了能够看清老霍，醉闭上了眼睛，屏蔽了酒吧里微弱的光线，打通了她与
老霍之间的阻隔。这个时候，醉就真切地看到了老霍，看到了让她心痛不已 的老霍。
老霍就像没有听到醉的话一样，自顾自地慢慢地品酒，眼睛里浮游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还有一丝暖暖的怜惜。醉强忍着疼痛，向老霍问道：“老霍，你告诉 我，你到底是自
己跳楼的还是被人陷害推下楼的。如果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老霍看了看醉，沉下了脸，放下杯子，站起身，一副欲走还留的架势。醉猛地睁开了眼
睛，眼泪就模糊了双眼。她委屈地深吸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幽幽地说：“每次问你
正事，你都不肯说。那好吧，不说就不说。你别急，快坐下来。我给你说一件事，保证
让你高兴得眉开眼笑。”
老霍坐了下来，重新端起酒杯，继续品酒。
醉又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说道：“我告诉你啊，正如当年你所期望的那样，我已经
放下了仇恨。还有啊，我的小弟，就是我养母的亲生儿子唐逸斌，他已经到厨师学校去
学习了。我真高兴！他居然为了能给我做可口的饭菜就学好了。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一
流的好厨师！你信不信？”
老霍一边品酒，一边看着醉，微微地笑了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醉用力地闭着眼睛，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圪塔。她想看清楚老霍的表情，她想看清楚老霍
的眼神，她想弄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么可喜的消息时，老霍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开心。
老霍似乎看透了醉的想法，轻轻地一挥手，就在他和醉之间拉起了一道纱帐。
醉垂下了脑袋，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是嫌我没有真正放下仇恨，没有放生自己。可
是，老霍，你能理解我的痛苦与不安吗？这十来年，除了学医，除了要掌握 解剖技能
，我就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当医生，不喜欢解剖尸体。你知道吗
？刚刚上大学的时候，每当面对一具尸体，我都会把他想象成两个人 ——一个是我，
一个是我的养母。你总是对我不满意，那你告诉我啊，除了当医生，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一些刚刚毕业的硕士和博士会选 择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
命。他们和我一样，除了努力完成学业，再没有其他的奔头了。这个时候，即便不选择
死亡，他们也会活得相当凄惨。”
老霍又一次站起身来，满眼失望地盯着醉。
醉急了，大声喊道：“老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自杀的还是遭到了别人的迫害？你告
诉我实情，我替你报了仇之后，就算哪天我真地自杀了，咱也赚了。”
老霍把中指伸进酒杯，像用毛笔蘸墨一样用手指蘸了蘸红酒。又看了看醉，用手指在桌
子上画了几笔，画出了一幅简笔画。然后，老霍毫不犹豫地背转身去，一步一步向前走
，直到穿过了墙壁，消失在了醉的视线里。
醉猛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地端详着桌子上的酒渍，分析着那幅图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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