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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n 发帖数: 13455 | 1 第四章
几名豪士拥着郭解匆忙离开,身边只剩下王孟。程宗扬吸了口气,然后紧跟着王孟
掠入黑暗。这里是城南一片陋巷,无数小径交织得如同迷宫,如果没有人领路,自己还
真不好出去。
王孟负着剑弓身在巷中飞奔,速度虽快,脚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两人一连转了
十几个巷口,才看到里坊的土坯墙。王孟停下脚步,向程宗扬抱了抱拳。
程宗扬道:“郭大侠最好暂时到外地避避风头。”
王孟道:“公子这番恩义,我王孟记下了。”
“千万不要去找朝中权贵,”程宗扬权衡一路,最后还是说道:“尤其是霍大将军
。”
王孟有些纳闷地皱起眉。汉国权贵一向有招纳亡命的风气,许多被通缉的豪士都托
庇在权贵门下。郭解如果想藏身,朝中一半权贵都会打开大门。这其中,位高权重的霍
子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我知道郭大侠与霍大将军有点交情,”程宗扬道:“但他现在自顾不暇,郭大侠
真要登门,霍子孟不一定敢替郭大侠出头,去触怒太后一系。况且这次的事情风头太明
显,他即便想顶,也未必能顶住。”
王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些话并不是程宗扬的本意,但他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他不愿意相信整件事情的幕
后黑手会是霍子孟,但他也不能看到郭解面临危险。
程宗扬与王孟等人分手,一路逾墙而过,忽然他蹲下身,小心收敛身形。月色下,
一条人影从飞檐下掠出,在屋脊上一闪,像缕轻烟般投入阴影间。紧接着檐下又掠出两
条身影,纵身跃上屋脊,却是盯着前面那人穷追不舍。
“四哥?”
程宗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斯明信,但只看了两眼,他就觉出不对来。斯明信的身
影在檐脊间时隐时现,身法犹如鬼魅,速度却不快,每次现身,正好都能被后面追踪的
人看到,就像一只鱼饵,让后面的人紧紧咬住,舍不得放弃。
程宗扬看出他是故意引人来追,于是脱下外袍,往墙角一塞,露出里面一身自制的
夜用迷彩服,又用一块灰布遮住口鼻。
准备停当,程宗扬背身靠在墙角,然后发出一声低咳。
隔着数十步远,这咳声比起几丈外一只蚊子飞过也大不了多少,斯明信却没有半点
迟疑,身形斗然一转,准确地朝程宗扬藏身的位置掠来。
擦肩而过时,期明信声音传来,“要活口。”接着他掠出数步,飞身跃上墙头。
后面两人如风般追来,见状刚想跃起,背后风声一紧,藏在墙角的程宗扬纵身而出
,双掌分袭两人背后。两人急忙转身,拔刀朝偷袭者劈去。程宗扬身体一沉,一脚重重
蹬住地面,向后跃开,避开两人的刀锋。
在两人身后,刚才逾墙而走的斯明信悄无声息地掠来,双手拿住其中一人左右两边
的肩井穴,指力一吐,那人遍体酸麻,跪倒在地,晕厥过去。另一人听到声音,意识到
自己中计,顾不得再追杀程宗扬,飞身往旁边逃去。
斯明信左手一展,一柄弯钩贴地飞出,钩住那人的脚踝。那人刚一抬步,便重重跌
倒,幸好斯明信手下留情,没有用弯钩的锋刃,免了他的断足之祸。斯明信一掌将他拍
晕,然后提起两人的腰带,越过墙头。
那两人也勉强算得上好手,可别说和斯明信相比,就是比自己都差了一截。斯明信
因为严君平的事,一连数日都没有音信,没想到会引出这么两个人。
到了僻静处,程宗扬这才道:“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在车骑将军府外遇到的。”
斯明信简单说了几句。原来他在金蜜镝府外一连盯了数日,始终没有见到严君平的
踪迹,却发现还有人在车骑将军的府邸外盯梢。斯明信疑心之下,索性调头搜查周围的
暗桩,又趁夜色设法把人引出,谁知正巧遇到了程宗扬。
程宗扬和斯明信把两人分别叫醒,仔细询问。结果却大出所料,那两人竟然是正经
的官差,是由洛都令董宣派来的。他们盯梢的理由也很充分,近来都中屡屡出现意外,
董令担心朝中重臣有失,特意派出人手,在诸位重臣的府邸外暗中警戒。不仅车骑将军
,大将军霍子孟、大司马吕冀,以及三公九卿的府邸周围,都有官方的差役换了便衣值
守。
程宗扬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恶狠狠道:“回去告诉姓董的!你们办差归办差
,别坏了我们兄弟的好事!”说着用刀柄把人打晕。
程宗扬不想取两人性命,又不能让人猜出自己的目的,索性放两句虚言,让董宣疑
神疑鬼。
把两人扔到一处死胡同里,程宗扬和斯明信一同回到通商里的住处。两人没有直接
返回宅院,而是去了客栈。冯源守了一个白天,此时值守的换了韩玉,见两人进来,微
微侧身,让出旁边的通道。
新砌好的房间内堆满酒瓮,层层叠叠一直挨到房顶,两侧的通道就藏在酒瓮之后。
除了外面的掌柜,房间内还有一个暗哨,一天十二时辰不会离人。所有人手的调配都由
秦桧安排,此时当值的是临安来的一名退役军士。
程宗扬拿起一只酒瓮,走到文泽故宅院内,放在那张新砌的石桌上,然后拍开泥封
,倒了两碗酒,递给斯明信一碗。
斯明信一口喝完,自己又倒了一碗。
程宗扬安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明天往街上随便一走
,就遇到严先生了。”
斯明信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不开心吗?”
程宗扬愕然道:“难道你很开心吗?四哥,你那表情……我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只是看你喝酒的样子,好像不大顺心。”
“我渴了。”
“……那当我没说。”
过了一会儿,斯明信道:“我和老五当杀手,一次都没有失败过。但只有我们两个
自己知道,为了找到一个目标,我们走过多少弯路,白费过多少工夫。所以……”
斯明信举碗一饮而尽,“这种事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四哥,你觉得姓严的是不是故意躲着我们?怎么这么巧,我们刚在江州闹出动静
,他这边就断了音讯?”
斯明信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程宗扬也没有答案。现在只能看老蔡那边,会不会带给自己什么惊喜了。
…………………………………………………………………………………
第二天,蔡敬仲果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程宗扬捧着天子使臣的节杖,头都是晕的,“天子让我去车骑将军府?”
蔡敬仲很认真地告诉他,“你是常侍郎,天子亲信。”
意思是这种事就该我干吗?程宗扬挣扎道:“宣诏这种事情,不是太监干的吗?”
“不是还有我吗?”
“大哥,你这事办的……”程宗扬一脸便秘的表情。
“不妥?”
程宗扬揉了揉额角,“我有点头晕,让我想想……”
程宗扬琢磨半晌,终于捋清楚了,“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当面去问金车骑:严
君平在不在你这里?在的话,立刻跟我走——是不是这样?”
“是我问,不是你。”蔡敬仲道:“你只用跟着我就行了。”
“这事我怎么觉得这么悬乎呢?”
蔡敬仲觉得他的担心很莫名其妙,“车骑将军会抗旨吗?”
“他要是说没有呢?”
“那就是没有。”
程宗扬足足愣了两分钟,“凭什么他说没有就没有?”
“因为问话的不是我,是天子。”蔡敬仲竖起一根手指,肃容道:“假如这世上只
有一个人不会欺君,那个人只会是金蜜镝。”
程宗扬原本只是想让蔡敬仲借着拜访金蜜镝,设法打听一下严君平的下落。谁知道
蔡敬仲会直接向天子请了诏书,以诏举的名义,召集洛都各大书院诸位山长、博士,共
同参与选材。严君平身为石室书院山长,当然也在名单之列。
于是困绕众人多时的难题,到了蔡敬仲手里,就成了拿着诏书直接去找金蜜镝——
风闻严君平在你这里?天子有诏,跟我走吧——简单得令人发指,而且冠冕堂皇,任谁
都挑不出错处。
如果换成别的臣子,也许会睁着眼说瞎话,或者含糊过去。但蔡敬仲认定金蜜镝不
会欺君。既然他这么信任金蜜镝,程宗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惦记着小紫那边的事
,还是换了衣冠,驱车前往金蜜镝的府邸。
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是汉国军方的第三号人物,但由于骠骑将军一
直空缺,金蜜镝在军中的品秩仅次于大将军霍子孟,他的车骑将军府也颇为壮丽。程宗
扬随宫里的车马赶到时,车骑将军府已经闻讯摆好仪仗。远远看到车马驶来,一名金紫
重臣当先俯下身,一丝不苟地行礼参拜。
蔡敬仲持节下车,肃然受礼,然后展开诏书,神情刻板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诏书写得骈四骊六,总之就是天子下诏召集学界名宿,将委以重任。金府家人面面
相觑,不知道这封诏书和车骑将军有什么关系?倒是为首那名重臣不动声色,等蔡敬仲
念完,俯身叩首,沉声道:“臣金蜜镝,接旨。”
程宗扬仔细打量着金蜜镝,这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他原本是匈奴王子,被俘后从
一个养马的奴隶做起,一直当到托孤重臣。据说先帝最初是想让他作为辅臣之首,但金
蜜镝以自己出身异族力辞,霍子孟才排名第一,但他所受的信重绝不亚于霍子孟。此前
洛都谣传匈奴入侵,金蜜镝辞去左丞相一职,可即使谣言最盛的时候,太后和天子也没
有收回他的虎符。
程宗扬曾在鸿胪寺的驿馆外远远见过金蜜镝一眼,当时他坐在车上,腰背挺拔,稳
如泰岳。此时等他叩谢之后昂然挺身,发现他身材魁伟高大,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头,犹
如一个雄健的武夫,但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武夫的粗鲁和跋扈,他留着及胸的长髯,神
情庄严肃穆,一举一动都有着军国重臣的风范,只是双鬓已经染霜。
金蜜镝接过诏书,一字一句仔细看过,这才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印,在回执上留印,
交给蔡敬仲,然后收起诏书,请天使入府稍坐。
蔡敬仲是天子正使,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席,程宗扬的常侍郎只能忝居末座,但好歹
也混了一个席位。
厅中再无他人,蔡敬仲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后族中子弟好武者颇多,久闻将军深
知兵法,襄邑侯想择日带子弟前来请教一二。”
金蜜镝道:“臣今日出府,只为奉诏。”
程宗扬眉角微微一动,金蜜镝负责诏举勇猛知兵法,吕冀所说带子弟前来请教,用
意不问可知,更何况又是蔡敬仲开口,显然代表了太后的态度。金蜜镝的回答则是用自
己闭门谢客来直接拒绝,同时还不乏对蔡敬仲的提醒——他身为天子使节,是来传诏,
而不是给吕氏当说客的。
程宗扬原以为金蜜镝身居高位多年,早就成了高俅那种官场老油子,滑不溜手,没
想到他言辞竟然如此分明,没有绕半点弯子,不由大感意外,深深看了蔡敬仲一眼。
蔡敬仲淡淡道:“太后、天子乃是一体。”
金蜜镝道:“臣乃蛮夷,唯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蔡敬仲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金蜜镝的话语,但他没有再提什么吕氏
和太后的言辞,而是话风一转,说道:“听说石室书院的山长严君平在将军府上,天子
让我来问将军,是不是有这回事?”
听到是天子垂询,金蜜镝毫不迟疑地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严山长欲求静处
著书,因此在臣宅暂居。”
蔡敬仲道:“难怪天子屡次征召,书院都推说不在。”
“臣实不知天子征召。”
蔡敬仲道:“既然严先生在府上,倒省了我再跑路。天子诏举七科,勇猛知兵法由
将军主持,自是无妨,但明经、明法、方正、文学诸科择材不易,天子久闻严先生通习
经籍,还请严先生前往东观,以备为诏举选材。”
金蜜镝叫来仆从,“去请严先生来。”
那仆从去了一顿饭时间,然后匆匆,在主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金蜜镝眉头微皱,然后起身离席,免冠叩首,沉声道:“臣罪该万死——严先生昨
日傍晚出外访友,至今尚未返回。”
程宗扬失声道:“什么?”
蔡敬仲和金蜜镝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程宗扬心情忽起忽落,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严君平的踪迹,谁知居然又晚了一步。严
君平一直躲在金蜜镝府中,直到昨日傍晚才出门,结果正好与斯四哥擦肩而过,这也实
在太巧了些。
程宗扬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知严先生是去哪里访友了?”
金蜜镝摇头道:“严先生未曾提起。”
蔡敬仲开口道:“既然不在,也就罢了。待严先生回来,将军转告他一声便是。”
金蜜镝道:“臣这便派人寻找。”
“不过是访友而已,反正又不是什么急事,何必劳师动众?”蔡敬仲似乎对此不甚
在意,略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程宗扬虽然着急,但也不好再开口。
走到阶前,蔡敬仲像是刚想起来一样随意问道:“严先生出外访友,是乘谁的车啊
?”
金蜜镝一番查问,很快找到了当日送严君平出行的车夫,却是一辆牛车。程宗扬心
下越发起疑,车骑将军府门客虽然不多,也有百余,供宾客出入的马车有数十乘,严君
平居然挑了一辆不起眼的牛车,甚至还瞒过了府中的主人,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蹊跷。
金蜜镝微微皱着眉,神情不怒自威,他正要让人把车夫带下去仔细讯问,蔡敬仲先
开口道:“找到车夫就好办。程大行,辛苦你走一趟吧。态度好些,要是惊到严先生,
反而不美。”
程宗扬应道:“是。”
金蜜镝治家严谨,那车夫未禀告主人便私下带客人出行,还把人弄丢了,正心里忐
忑,因此路上十二分尽心。他驾车重走了一遍严君平当日所行的路线,最后在一处街口
停下来,说道:“严先生就是在这里下的车,然后往南走了。”
“他说什么了?”
“严先生说不用我等,就打发我回去了。”
“辛苦你了。”程宗扬拿出一串铜铢,递给车夫,然后下了马车。
面前的街巷十分宽敞,街上整齐的铺着青石,两旁高墙相对,檐牙交错,却只有一
户人家,两处府邸——右边是襄邑侯府,左边是襄城君府。
程宗扬摸了摸怀中的匕首,然后顺着街巷南行。他怎么也没想到严君平会是来了这
里。严君平主动出门,还小心地掩藏了行迹,更像是在有意躲避什么。问题是他在躲谁
呢?难道是躲避自己?可蔡敬仲刚请的诏书,严君平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离开金蜜
镝的府邸?
严君平奇怪的动向,让程宗扬越来越怀疑这里面是否别有隐情。如果他是岳鹏举布
置的棋子,实在没有理由失联这么久——除非他已经背叛了岳帅。
程宗扬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金府的马车已经离开,巷中空无一人。他低下头
,用袖子遮挡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唇上已经多了一副胡须,眉毛也浓了几分,然后板
着脸往旁边一道角门走去。
门禁接过腰牌,上下打量他一番,嘟囔道:“在府里没怎么见过你啊?什么时候出
去的?”
程宗扬咳了两声,“红玉让我去办点事,刚回来。”
门禁一听是夫人的亲信,立即堆起笑脸,一边双手捧着腰牌还给他,一边殷勤地说
道:“红玉跟着夫人一道出去了,只怕要晚上才回来。”
她们主仆一同出去,惊理想必要也会跟着。这会儿刚过午时,要等到晚上,自己实
在耗不起这时间。程宗扬心里一动,这些门禁整天守在门前,街上有什么事,他们只会
比红玉和孙寿主仆知道得更清楚。
程宗扬心念电转,一边大方的从袖里摸出两枚银铢丢了过去,一边道:“我是给夫
人跑腿的。前些天从焉支山为夫人买了些胭脂,让一个老苍头带着回府,算算日子,昨
日就该到了的,小哥既然掌管门户,不知可曾见着?”
门禁想了半晌,陪着笑道:“昨天……我还真没留意。”
程宗扬提醒道:“送货的是一个老头,五六十岁年纪。”
门禁攥着银铢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见过。”
程宗扬皱起眉头,“怎么会没有呢?你再想想!”
“昨天啊?”门禁一脸为难地挠着脑袋,忽然他眼睛一亮,“焉支山?胡地出的胭
脂?小的想起来了,昨天有几名胡商来,不过是去了对面府上——会不会是送错地方了
?”
自己想问的是严君平,可不是什么胡商。可惜自己不是卢景,卢五哥看似随便的一
问,总能找到某些线索,轮到自己全成了白费力气。看来这问话的技巧,自己还有得学。
“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程宗扬没接腰牌,“你跟红玉说一声,小的今晚去
金市附近办点事,明天再到府里回话。”
门禁一口答应,一边小心收起腰牌,一边喜滋滋地将银铢都揣到怀里。
一个时辰之后,程宗扬重新出现在襄城君府门前,只不过这次他换了一身绸衣,乘
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身边也多了一个脸色阴沉的汉子。
“就在这条街上。”程宗扬道:“车夫说,严君平是在巷口下的车,然后往南走了
。”
斯明信往车外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坐稳了。”程宗扬说着,在车厢上敲了一记。
驾车的吴三桂心下会意,左手提起缰绳放慢速度,右手鞭子往后一挥,卷住轮毂旁
边梢子,拔了出来。那木梢本来是固定车轮的,已经松动过,这时一被拔出,车轮扭动
几下,从车毂上滚落下来,马车猛地一倾,险些翻倒。
一身仆役打扮,跟在车后的敖润扯着嗓子叫道:“轮!车轮!”
敖润拔脚去追轮子,失去支撑的车身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磨擦声,歪歪斜斜的滑出丈
许,颠得像是要散架一样,最后重重撞在墙上。
马嘶声,叫喊声,还有马车的碰撞声响成一片,襄城君府的门禁闻声出来,都站在
阶上看热闹。眼见着那名车夫狠狠摔了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愣愣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接着主人鼻青脸肿的从车厢里面爬出来,指着车夫大声斥骂。后面的仆从慌慌张张去
捡轮子,抬车厢……
一主三仆四个人一通忙乱,好不容易把车轮装上,又发现少了固定车轮的梢子,几
个人又是一通好找,差不多把路上的石头都一块一块翻开,才找了出来,气得主人跳脚
大骂。
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收拾好马车,那主人不敢再坐,几名仆人半赶半推
地把马车弄出街巷,那副笨拙的样子,引得一众门禁好一通嘲笑。
程宗扬等人出了街巷,卢景已经在周围踩完点,在巷口等着。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无论是在街巷中查找线索的斯明信,还是在周边打听消息的卢
景,都没有得到任何收获。严君平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走进巷子,就消失得无影无
踪。
卢景道:“昨日申末,确实有一辆牛车路过,形制与金府的车辆大致吻合。但没有
人留意车中的乘客。”
斯明信摇了摇头,意思是巷中没有线索。
吴三桂奇道:“那位严先生莫非还能飞了不成?”
卢景翻着白眼道:“他要是飞了就好了,那看到的人可就多了。”
“换个角度来想,”程宗扬道:“假如那个车夫撒谎了呢?”
敖润道:“金将军府里有内贼?”
几个人沉吟片刻,都缓缓点了点头。
卢景道:“我去找那个车夫。”
吴三桂道:“我也去!”
斯明信道:“我去书院。”
假如金府有人在刻意掩盖严君平的行踪,石室书院未必没有。
敖润道:“程头儿,我听你的。”
“你去鸿胪寺。”程宗扬道:“我要去金市一趟——约了人。”
襄邑侯府向北便是金市,这些天洛都出了不少事端,金市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诚
庆绸缎行内,只有一名店员没精打睬地守着铺子。
那店员也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东家,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程宗扬只
点了点头,径直上了二楼。
程宗扬接过商铺,便请走了原来的租户,他原本准备用这处店铺贩卖霓龙丝衣,不
过从建康运来货物尚需时日,况且这处店铺是孙寿的产业,与胡夫人更有着说不清的关
系,尘埃落定之前,自己当然不会冒险露出底细,因此从市中另外雇佣了一名店员,随
便发卖些存货,维持经营。
楼上的地毯已经使用多年,虽然清洗过,免不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此时一个
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正望着外面的街市。他一手按着剑柄,肩膀又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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