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p 发帖数: 1 | 1 第一章 外事活动
“老领导,您最近身体可好,...”
魏志军几句寒暄,然后话题一转:“老领导,最近咱们学校接到个外事任务,那是
,自然要好好完成,可市委派来个小年青,叫什么楚明秋,借这个外事活动,兴风作浪
,非要将五七干校黑专家黑权威全数放过来,您说,这不是翻案吗,文化大革命的成果
岂不毁于一旦。”
“哦,是这样,那我们坚决与他展开斗争,”魏志军神情有些兴奋:“可这楚明秋
说,这是谢书记的指示。”
“哦,那是,对谢书记,我当然是尊敬的,谢书记的指示,我一定照办,绝不与她
对着干。”
.....
放下电话,魏志军的神情阴晴不定,孟国柱有些着急:“老魏,这是怎么啦?领导
有什么指示?”
魏志军摇头没有说话,电话里,领导开始还对楚明秋不以为然,可随后听说是谢书
记的指示,领导的态度就变了,让他服从谢书记的领导,一定要圆满完成这次外事任务。
看到魏志军的态度不对,孟国柱和孙临川也不由紧张起来,魏志军在市委还有后台
,孟国柱和孙临川则没有。
孟国柱不过是搪瓷厂的造反派头目,六八年作为工宣队队长派来中医学院,那时他
的靠山是已经死去的谢书记,谢书记死后,他也没找到新的靠山,更要命的是,当初搪
瓷厂造反派是反市委的,当时的市委是李雪峰书记,现任的吴书记还被他们抓去开过批
判会。
自从前任谢书记死后,孟国柱便紧靠着魏志军,凡事听他的,现在看到魏志军摇摆
不定,心里也禁不住惶恐起来。
看着学院里对自己最忠心的两个部下,魏志军勉强露出个笑容:“领导指示,要搞
好这次外事任务,服从谢书记的领导,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孟国柱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孙临川轻轻咳嗽两声:“既然这样,那目前还在学校
内打扫清洁的几个教授副教授,是不是也重新安排下工作?”
“嗯,老孙这个提议好,咱们主动点。”魏志军想着刚才老领导的吩咐,老领导告
诉他,谢静宜是毛主席身边的人,刚到燕京市委担任书记,要避其锋芒,况且,市委早
有文件,要落实干部政策,对以前的牛鬼蛇神进行甄别处理。
“唉。”魏志军沮丧的坐到边上,孙临川见魏志军也退缩了,心情更加复杂,孙临
川说:“那好,我这就去办。”
“还是校革委会出个文件吧。”魏志军摆手说:“几个老牛鬼蛇神,都是死老虎,
谢书记指示,为人民群众看病也是一种劳动改造。”
死老虎也是有用的,有什么政治运动,他们就可以拉出来站台。
散会后,楚明秋没有离开中医学院,而是到附属医院去了,他也不在门诊看,而是
到住院部去了,在病房里四下看。
“你谁啊!别乱动。”
有护士发现他在翻看记录,忍不住问道,楚明秋抬头看她一眼:“没什么,我就看
看。”
护士一把将记录夺过去,不满的说:“你谁啊!这里病人家属不准进来,出去!”
楚明秋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出来了。
在住院部逛了一圈后,他给魏志军打电话,让魏志军带着校革委会党委和附属医院
院革委会到住院部来,他在住院部等他们。
住院部是个五层大楼,这栋大楼是六三年修的,总共有床位六百多个,其中五楼是
手术室,一楼还有两间矫正室。
住院部的床位永远不够,走廊上全是加床,只留下窄窄的一条过道。
魏志军带着白敬棠和孟国柱匆匆赶来,自从那个电话后,魏志军对楚明秋再没有轻
视之心。
“小楚同志,有什么事?”魏志军看到楚明秋站在住院部门口,便开口问道。
楚明秋说:“是有事,等附属医院的同志到了,再一块说。”
魏志军只好点头,在边上等着,又等了一会,附属医院革委会副主任孙临川朱成栋
匆匆赶来。
附属医院的院长是白敬棠兼任,孙临川和朱成栋都是副主任,其中孙临川又是常务
副主任,平时主持工作。
“魏主任,什么事,这样着急?”孙临川看了眼楚明秋,问道。
楚明秋过来说道:“大家都到齐了,是我要大家过来的。”
“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请大家来住院部看看。”楚明秋说道:“刚才,我从一楼
走到五楼,走马观花了一圈,嗯,我有个问题,你们这些主任副主任,这个月来过住院
部几次?”
魏志军没说话,孟国柱也不吭声,俩人压根不懂医术,自然不会到这住院部来。
“小楚同志,你说说吧,都有那些问题,我们一定整改。”孙临川知道楚明秋在这
住院部混了五六年,对住院部上下再熟不过了,这几年,住院部管理松懈,而且文革前
的做法也有很多改变了。
“走吧,咱们边走边说。”楚明秋说着朝病房走,住院部这栋大楼是有电梯的,是
一台老式电梯,但这电梯一般不用,按照规定只能运送手术病人。
“你们看,这里多乱,空气中是不是有股怪味?”楚明秋问道。
魏志军点头,楚明秋说:“我记得以前有通风机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通风机坏了,”孙临川连忙答道。
“坏了多久?”
孙临川迟疑答道:“有两年多了。”
“两年多没修好?这修理工在干什么?”楚明秋皱眉说:“他是什么出身?”
“工人,工人阶级。”孙临川连忙说道。
“既然是工人阶级,你看看,”楚明秋随口问一个加床的病人:“大叔,您是作什
么?”
“什么事?工人啊!”
楚明秋扭头问道:“你看看,他们都是工人,农民,那个修理工的阶级感情到哪去
?”
孙临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明秋叹口气:“保持通风顺畅,是为了避免感染,浑浊
的空气里有很多细菌,这是医生的常识,白主任,孙副主任,你们没有忘记吧。”
白敬棠低下头,孙临川也叹口气:“现在的职工不好管,管严了吧,说你是资本家
,不管吧,又不行。”
“这与资本家有什么关系?这医院是国家的医院,病人是工人农民,毛主席教导我
们,为人民服务,他们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还有,你们看看,那堆的是什么?”楚明
秋指着角落的一堆垃圾:“医院什么时候规定了,垃圾可以乱堆乱放!”
孙临川额头开始冒汗了,现在的工人很不好管,也不敢管得太严,文革前,医院当
然不敢这样,可正因为管得太严,文革开始后,医院的领导大部分被批斗。
“魏主任,部队可以这样吗?”楚明秋随口问道。
“那可不行,部队有严格的纪律。”魏志军只好答道,部队当然不敢这样,部队有
严格的制度。
“士兵没骂你们国民党。”
魏志军没吭声,脸色很难看。
“对了,国民党应该管得才松,所以,他们才被打败了。哼,国民党,资本家,说
到底,还是没有阶级敢情,为无产阶级服务就可以松松垮垮,可以随便,他们的阶级立
场到那去了!”
楚明秋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几个校领导和院领导都很尴尬,也很难堪。
他带着他们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提出来。
“查房制度还在执行吗?”
“在,这个不会变。”孙临川赶紧说道。
楚明秋带着他们上楼,在医生工作室,房间里的医生看到领导们来了,其中好几个
医生,楚明秋都认识,他们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楚明秋和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们。
楚明秋很随意的冲他们点下头,然后拿起一份记录问道:“现在每天查房是什么时
间?”
科室主任不知所措,看了魏志军和白敬棠一眼,孙临川插话道:“楚同志是市委代
表,我们医院最近要承担一次外事任务,楚同志是来检查和协调工作的,他代表市委。”
楚明秋冲众人笑了笑说:“大家别紧张,我就是来了解下情况,看看,那些该整顿
改变下。”
科室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楚明秋自然也认识,文革前,他还不是科室主任
,只是住院医生。
“欢迎,欢迎,欢迎楚同志来检查工作。”
楚明秋笑了下,继续问道:“现在每天是什么时候查房?”
“八点半开始查房。”
楚明秋微微点头:“参加查房的是主治医生,其他还有那些人?”
“除了主治医生,护士和实习医生也要参加。”
楚明秋翻看记录:“这是病历记录,怎么乱七八糟的,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楚明秋对中医院太熟悉了,高庆他们在的时候,对病历记录,摆放,都有明确的规
定,管床护士要了解每个病人的状况,而实习医生是没有处方权的。
“这,以前不是资产阶级吗!”
“不要什么都往资产阶级这口锅里装,外面躺着的,绝大部分都是无产阶级,对无
产阶级就可以马虎了事,你们的阶级感情哪去了!”
科室主任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求援似的看着孙临川,孙临川却面无表情,好像没有
看见。
“这个初诊记录怎么写的?”楚明秋摇头说:“文革前的规章制度,你们是不是都
废止了?”
“有些是废除了,有些保留了。”孙临川说:“现在是工人阶级当家做主。”
楚明秋微微点头:“初诊记录还是要作好,这初诊记录没作好,难受的是你们住院
医生,你们只能重新作检查,这不耽误了病情吗。”
说完这话后,楚明秋就出去了,科室主任松口气,赶紧送出来,楚明秋继续向上走。
这一天,他带着校革委会和附属医院革委会成员,从一楼一直走到五楼,将问题一
个一个指出来。
问题最少的是手术室。
从住院部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们已经错过吃饭时间了,楚明秋在楼前站住。
“今儿就到这里,发现的问题,立即整改,”楚明秋说道:“美国朋友到我们这来
参观,咱们不能给人家看一个垃圾堆吧,文革前的有些制度是比较僵化,群众有意见也
正常,但有些制度还是可行的,不要一概否定。”
“楚同志说得好,”魏志军忍气吞声的说,一个毛都还没褪干净的小屁孩,狐假虎
威的扛着市委的大旗,把他们当新兵蛋子训,这口气,还不得不咽:“老孙,住院部,
不,附属医院全体要整顿,三天内,整个医院都要变个样子,记住了,外事任务,不能
出丝毫纰漏。”
“是,我一定按照院领导的指示,对全院进行整顿。”孙临川满口应承,却故意只
提了院领导。
“学校也要整顿,”楚明秋压根没在意孙临川的小动作,继续说道:“清洁卫生要
搞一搞,教室,宿舍,还有实验室,这些地方都要检查。我再说一遍,美国人都是专业
人士,人家拥有的设备比咱们强,但咱们就算差一点,至少要表现出咱们在努力,至少
在整洁上不差吧,别让人家回去后说,新中国的医院就是一个垃圾堆!”
楚明秋苦口婆心,魏志军连声答应,楚明秋这才告辞,临走前,告诉魏志军,他随
时会再来,如果这次外事任务,因为他们失败,给美国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会建议
市委对中医学院领导层进行更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魏志军脸色难看之极,白敬棠不知该怎么办,孟国柱眨巴着眼睛,不知在转什么念
头。
魏志军在学校展开整顿,楚明秋在外面匆匆吃了碗面,便赶到卫生组。
“方老,”楚明秋一屁股坐在方老对面的椅子上,叹着气说道:“看来中医学院的
领导班子有必要进行调整。”
方老抬头看他,含笑问:“今天去看了。”
楚明秋点头:“还只是看了住院部,问题不少,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整改,可,仅仅
应付这次任务,倒没什么,可将来....” 楚明秋不住摇头,方老苦笑下起
身,将门关上,然后才压低嗓门:“你也别唉声叹气了,这魏志军和孟国柱这可不那么
好换,魏志军是卫戍区来的,原来是卫戍区卫生部的,很受杨书记的赏识,你想撤换他
,很难。”
“文革前的规章制度几乎全废了,连查房都不在意了,我是十点多去的,医生护士
聊天吹牛打毛线,干什么的都有,病人到处都是,方老,这样作不行啊!”
“什么事都不要着急,慢慢来嘛,唉。”方老深深的叹口气,神情很是无奈,说句
老实话,他在卫生组也管不了多少事,多半是块招牌,他之所以能当上这个组长,与他
在解放初期的表现有关,要论医术,他在燕京并不出名。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燕京城的这些医生们没有李白的仙气,但中国知识分子普遍的清高还是有的,视官
场为污浊之地,少有出仕的,更别说那些名医了。
手术刀比印把子干净。
“其他医院呢?也差不多?”楚明秋抬头问道。
方老再度叹气:“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去医院了,看着心烦。”
“唉,我辈做不到采菊东篱下,可在其位就得谋其事,方老,有些事,您还是该管
管。”楚明秋心里也很感慨,这大概是自作自受的现世报,医院规章制度的崩坏,最终
的受害者,还是老百姓自己。
整顿中医学院和附属医院,完全是他出于多年受到的训练,从老爸到高庆,四岁开
始,一直到十六岁,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他现在恐怕还在高庆门下学习,甚至可能就到
中医院行医。
文化大革命把一切都打乱了,所有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面对楚明秋的指责,方老很是尴尬,可又不得不承认,楚明秋的指责有道理,这些
年,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下,眼看着一个个老友倒下,他也被吓坏了,工作上,他是能
躲就躲,能不管就不管,能少管就少管。
“弄不走魏志军,把孟国柱调走如何?”楚明秋退而求其次,反正中医学院的领导
层,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个混蛋在当家,能把这个家当好!
“这个,人事调整需要科教组同意,中医学院是双重领导。”方老很是苦涩,卫生
组可以管附属医院,但中医学院毕竟挂了个高等院校的牌子,要调整它的人事,必须得
到科教组的同意,同时报市委批准。
动人事,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牵扯面太大,走的程序也多,除了两种情况,一
种是政治上的,那没说的;另一种便是有明显问题,比如贪污受贿,或者生活作风问题
,后者还需要抓现行。有了这两个问题,就可以很顺利的拿下。
魏志军和孟国柱都有生活作风问题嫌疑,可这毕竟只是嫌疑,没有扎实的证据,要
拿下他们,哪怕是失去后台的孟国柱,都不是那样容易的。
楚明秋打算三天后再到中医院去检查,同时,那个时候,从五七干校回来的教授专
家也该到了,顺便看看如何安排他们的工作。
可没想到,两天后,陆鸣舟便打电话通知他,让他到城西看守所接高庆。
“无罪释放!!!太好了!陆哥,太谢谢了!”
楚明秋十分兴奋,放下电话便从跑出来,发动吉普车便冲出大院,让卫生组的人惊
讶万分。
城西看守所可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靠近昌平的七里渠,距离比较远,就算吉普车
也要跑一个小时。
这个时期的燕京是没有堵车之说的,楚明秋风驰电掣的赶到看守所,这个看守所与
楚诚志的那个可不一样,那个就是收容普通治安罪犯,甚至都用不着去劳改农场的,这
个看守所实际就是转运站,进了这个看守所的,多半要转送到劳改农场。
到门卫那问了下,知道高庆还没走,正在办手续,马上就出来,楚明秋松口气,赶
了半天,总算没白跑。
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高庆才提出个网兜出来,他也象岳秀秀那样,抬头看看天空
,楚明秋赶紧迎上去。
“老师!我来接您了。”楚明秋说着伸手接过网兜。
高庆愣了下,下意识的将网兜往后缩,楚明秋探手抓住:“老师,是我,小秋。”
高庆这才认出楚明秋,轻声说:“小秋啊,你怎么来了?”
高庆觉着很突然,上午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就叫他办手续,告诉他,他
被释放了,也没给个解释。
“老师,走吧,咱们回家。”
楚明秋一手提着网兜,一手扶着高庆。
坐上吉普车,高庆还是晕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明秋也不解释,发动吉普车。
半路上,高庆才问起,倒底发生了什么?
楚明秋笑道:“您哪,稀里糊涂进去,稀里糊涂出来,坐了七年牢,现在无罪释放
,回去就恢复名誉,工资,该补发的补发,职务,该恢复的恢复,您也别谦让,至于发
生了什么,回去我告诉您。”
高庆轻轻嗯了声,吉普车驶到中医学院,高庆有两套房子,中医学院有一套,他是
中医学院唯二的一级教授,也是中科院院士,所以,学校给的房子是独门小院。
除了这套房子,高庆在胡同里还有一套四合院,作为燕京名医,买套房子压根不是
事,不过,高庆在中医学院任职后,这套房子便给了儿子,他儿子并不是医生,而是工
程师,在燕京钢铁厂工作,五七年成为右派,现在也不知在那劳改,剩下儿媳妇带着两
个孩子住在那。
高庆有两子一女,小儿子在四八年时出国留学,目前定居法国,还有个女儿,女儿
是学医的,五五年大学毕业后,便去了新疆支边,在那结婚了,现在定居新疆,也不知
有没有受他的株连。
高庆的两个孙子,大的下乡插队去了,小的还在念书,现在念到初中二年级。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高庆没判的缘故,中医学院没有收回高庆的房子,分给
他的小院依旧由他老婆在住。
吉普车在校园内停下,楚明秋搀扶着高庆往家走,沿途遇见的人都惊讶的看着高庆。
高庆的罪名太吓人了,谋害江青,这放在前清,那等于就是说谋害皇后,那可是灭
族之罪。
所以,没人敢靠近,避之如瘟疫。
高庆回来了!
这个消息就象十二级台风,在很短时间里,刮遍了整个学院,范中行在第一时间便
赶过来了,看到高庆,范中行眼泪就掉下来,抓着高庆的手哽咽着不知说什么。
这几年,范中行冒着极大的风险,不管不顾的照顾着师母,他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
个地步,与这个有很深的关系。
高庆的学生陆续赶来,张琦葛爱国都来了,众人就在客厅里说着话,都在打听倒底
发生了什么,高庆怎么就突然出来了。
楚明秋当然知道原因,这是谢静宜出力了,看来这人不算坏,就是笨,或者说是愚
忠,毛主席怎么说就怎么作,而且是下死力,不留后路。
所以,她也是个可怜人!
与谢静宜的接触不多,可楚明秋已经给她定位了。
可利用,不可深交,随时准备撤退。
谢静宜的地位应该还会上升,可她的能力配得上吗?
在能力与地位不匹配时,位居高位可不是福。
魏志军和孟国柱自然也很快得到这个消息,俩人也都惊呆了,第二天,楚明秋陪着
高庆到校革委会办手续。
“高庆教授,无罪释放,恢复工作。”楚明秋胸有成竹,昨天他向谢静宜汇报工作
,将事情打听得更详细了:“至于他的工作安排,市委领导有指示,在学校当校革委会
副主任,鉴于附属医院的混乱状况,免去白副主任兼任的附属医院革委会主任一职,由
高教授接任。”
看着楚明秋拿出的市委文件,魏志军和孟国柱傻眼了,俩人心有不甘,又不敢反对
,只好以沉默对抗。
“怎么?有意见?”楚明秋笑了笑:“有意见可以当面给谢书记提,通知你们,下
午两点,谢书记要到中医学院视察。”
“好,好,我们这就准备。”魏志军连忙起身,甚至有些慌乱,形势变化太快,他
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准备,谢书记有指示,她就是来看看,为欢迎美国人作准备,所以,不用特
别准备。”
说服谢静宜到中医学院来视察,破费了他一番口舌,谢静宜最初是不想来的,但楚
明秋告诉她,接待美国医疗代表团,是她到燕京市委的第一个外事任务,是第一炮,只
能炸响,不能放空炮,否则上下都不好交代,谢静宜这才答应。
白敬棠被免了附属医院革委会主任一职,倒没什么在意,散会后,他便与高庆作交
接。
孟国柱忍不住又开始发牢骚:“这算什么,无罪释放,回来就升官了,高庆虽然没
有谋害江青同志,可他还有海外关系,他儿子还在法国。”
魏志军有些烦躁,再度拿起电话给杨书记那,结果被杨书记训斥一番,告诉他,坚
决执行市委的决定,特别是谢书记的指示。
魏志军心里很埋怨,杨书记主要工作放在卫戍区,在市里名义上分管工业,可实际
上就没管过,卫戍区的几个领导都在市委兼职,这卫戍区还是要人管的,杨书记实际上
是看家。
下午一点五十,谢静宜的车就开到中医学院,楚明秋带着中医学院的领导们一点半
就等在行政楼前。
“谢书记!”楚明秋抢上前,谢静宜温和的冲他笑了笑,楚明秋然后一一给她介绍
,谢静宜略微矜持的与魏志军等人一一握手,到了高庆这,她才含笑说:“高教授,我
们见过,在主席那。”
高庆仔细端详下,好像记得有这么回事,谢静宜爽快的说:“您是贵人多忘事,有
人说您谋害江青同志,毛主席就说不可能,主席特别指示,象您这样医术高明的医生,
要好好保护。”
“主席,主席,还记得老朽!”高庆声音有些颤抖,极力控制着,老实说,当听到
他的罪名后,他也很绝望。
“主席当然记得您,他说,您还批评过他,说他作息不规律,抽烟太凶,是个敢直
言上谏的好医生。”
“我,我,...”高庆不知该说什么好,楚明秋很惊讶的看到,他的眼眶都红了。
“您身体可还好?工作怎么安排的?”
楚明秋立刻插话道:“高教授身体还好,明天打算作个全面检查,工作呢,校革委
会决定,他出任校革委会副主任和附属医院革委会主任,您看这样可好?”
谢静宜迟疑下,勉强点头,扭头对魏志军和孟国柱说:“你是军队代表,你是工宣
队队长,这大学里,特别是中医院这样的大学,类似高教授这样从旧社会出来的知识分
子,一个是要爱护,另一个是要帮助。
爱护,是什么呢?就是在生活上待遇上,给以优待,在工作中大胆使用;帮助呢,
他们毕竟是从旧社会过来的,身上有些旧社会的习惯,要帮助他们改正这些习惯,建立
无产阶级的世界观,不过,同志们,帮助不是一棍子打死,而是在工作中帮助进步。”
在这之前,魏志军孟国柱都傻了,高庆能出狱,居然是毛主席亲自决定,他们还在
那傻乎乎的想顶着不办,天啊,幸亏没与楚明秋冲突,否则他们的仕途就到头了,不,
不只是仕途的问题。
此刻听到谢静宜的话,魏志军象从梦中惊醒,连忙说:“谢书记说得对,我们一定
照办,爱护,帮助。”
魏志军语无伦次,谢静宜心中有几分得意,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我没那个水
平,是毛主席说的。”
楚明秋心里暗笑,这就是谢静宜的优势,你不知道倒底是毛主席说的,还是她的意
思,外人没法问,也不敢问。
这个优势巨大,连吴书记都深为忌惮。
“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坚决执行,”楚明秋肚里都要笑破了,严肃的答道:“
毛主席,谢书记的指示,要向全校师生传达,认真学习。”
谢书记这才满意的点头:“中医是我们国家的传统,毛主席就说过,中医是中国人
民对世界的一大贡献,中医学院与华清燕大这样的学校不一样,那两所学校要复杂得多
,阶级斗争很激烈。”
楚明秋听着她的话,感觉到毛主席对中医好像挺有好感。
魏志军和孟国柱频频点头,谢静宜说了几句后,才又说道:“这次美国医疗代表团
过来,是中医学院第一次接受外事任务,你们要完成好这次任务,小楚同志是我派来的
,负责协调这次外事任务,你们要好好合作。”
“是,是,一定,一定。”魏志军已经被打傻了,压根不敢提反对意见,只能连连
点头。
楚明秋笑道:“魏主任对我的工作很配合,谢书记,按照您指示,五七干校回来的
教授副教授正在路上,估计最迟明天,就能回校,对他们的工作安排,您有什么指示?”
“他们的工作嘛,”谢静宜想了想,扭头问高庆:“高教授,您有什么意见?”
高庆想了下说:“我觉着,两方面吧,一方面增强一线的医疗力量和教学力量;另
一方面,我建议组建两到三个医疗队,以巡诊的方式,到农村去,一方面就地培养农村
医疗力量,另一方面为广大农民服务。”
谢静宜点点头:“很好,高教授这个意见好,六五年,主席就批评过卫生部,批评
他们只为官老爷服务,这个意见好,高教授,您写个报告交给我。”
高庆点头说好,随即叹口气:“以前主席说,农村缺医少药,我对这个问题认识还
不深,可六三年,我参加下乡医疗组,那一次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广大农村缺医少药的
情况,触目惊心,农民小病挺着,大病等死,唉,我建议,这个下乡医疗组,要成为常
态,每年都要从医院抽调一批医生护士到农村去,作巡视医疗。”
“在这方面,”楚明秋也插话道:“中医比西医要好,西医严重依赖检查手段,咱
们中医的检查手段简单,不需要那么多设备,而且,用药也便宜,草药嘛,比西药便宜
。”
“落实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是关键,我们的赤脚医生计划,在国际上有
很大反响,去年,美国那个什么大学的学者来我国拍摄了一个赤脚医生,那部片子虽然
不全面,但依旧在国际上引起广泛的影响,可国际上依旧一些敌对我们的势力,在污蔑
我们的赤脚医生,对了,你们有《赤脚医生手册》吗》?”谢静宜问道。
“有的,有的。”魏志军连忙答道。
这《赤脚医生手册》是浙江中医学院和上海中医学院编写的,这本书很全面,从疾
病预防,到常见病的医治,还有中草药的运用,等等,上面都有,楚明秋都还特地买了
本。
“高教授,您看过这本书吗?”
高庆摇头:“这几年...”
“瞧我,”谢静宜自嘲的笑了笑,楚明秋插话说:“我看过这本书,说实话,这本
书的实用性很强,不但农村可以,城里的人也可以用,中医学院应该多买几本,每个医
生人手一册,特别是去年出版的那个版本。”
高庆感到意外,楚明秋对这本书的评价居然这样高,他开始重视起来,心里想着,
找这本书来看看。
谢静宜在行政楼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又到教学楼去看了看,很多学生正在上课,
白敬棠给她介绍了下学校培训短期学院的情况。
“主要培训在针灸,伤科,在药学上,我们采取了一些针对性的教学。”
白敬棠的介绍很简单,楚明秋接过话题说:“我看了他们的材料,学生学习可以分
为基础课程和临床课程两种,基础课程分为中医基本诊断,中药药物学,临床课程又分
为外科内科妇科儿科,由于时间只有一年,学习非常紧张。”
谢静宜正要开口,楚明秋迟疑下补充道:“不过,这里面还是有问题,我建议增加
三个月的实习期,这些学生大部分没有学过医,如果能有三个月的实习期,可以帮他们
渡过最初的紧张阶段,毕竟这医生关乎人的性命,刚才高教授提出组建下乡医疗队,这
些学生在毕业前抽调一部分,嗯,大约三分之二吧,到下乡医疗队,剩下的则在附属医
院实习,让老师再带带他们。”
谢静宜想了想说:“在实践中学习吧,医学院学制要缩短,这是毛主席的指示,现
在各中医学院都是一年,咱们延长三个月,这不是变相延长了教学时间。”
楚明秋没有坚持,退到一边,高庆却插话说:“谢书记,这医生不同于其他行业,
是关乎人命的,还是有实习为好。”
谢静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白敬棠连忙说:“学制缩短,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医
学院坚决执行,至于是不是需要实习,校革委会再研究,您看如何?”
谢静宜这才勉强点头,高庆还想坚持,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他才勉强点头。
医生没有实习,当然是不对的,课堂上的理论知识与实际工作的复杂情况,差别很
大。
谢静宜在教学楼看了会,作了几个决定,而后又到住院部门诊部视察。
住院部的嘈杂让谢静宜皱起眉头,这时,孙临川也来了,他给谢静宜解释说,病人
太多了,实在安置不下,只能在过道加床。
“这些病人有些是城西的,多数还是从外地来的,大兴通县,保定张家口都有,让
他们住旅馆也不行,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这倒是实情,全中国医疗资源最丰富的便是燕京,现在交通没那么便利,还只是附
近两三天路程的来看病,几十年后,交通便利,全国的疑难杂症都往燕京跑,那有不挤
的,看病那有不难的。
笔者家附近有个二级医院,医生护士闲得很,平时压根就没几个病人,住院部都快
成了老人托管中心了,可若到本市的三甲医院,那是人满为患,等一个床位都要一周。
“这不过是小事,”楚明秋说道:“不会有什么影响,与欧美相比,我们是穷国弱
国,医疗资源紧张,很正常。”
谢静宜没有说话,在住院部看了一圈后,又到门诊去视察,等全部视察完了,天色
已经黑下来。
“还需要再整顿,卫生至少要打扫干净,我看有些护士的衣服都比较脏,这不行,
美国医疗代表团还有四天便到了,中医学院是重点,外交部转来的材料,美国人已经正
式提出要看赤脚医生,中央已经同意了。”
魏志军马上表态:“我们一定作好准备,决不让这个外事活动出现任何问题。”
楚明秋问道:“外交部到时派谁来?市委到时派谁来?您会来吗?”
谢静宜摇头说:“我肯定不会来,到时候,卫生组方组长会来,外交部要派两个人
来,一个翻译,一个接待,另外卫生部也会派人来,估计人也不多,市委嘛,小楚,我
会向市委建议,让你全权负责,另外,外事组也会派人来,也不多,一两个人。”
谢静宜又对魏志军说:“你们要支持小楚的工作,他代表市委,代表我。”
当着魏志军和孟国柱的面,再次敲定了楚明秋的地位,代表市委,超越了校革委会。
孙临川都快嫉妒得发狂了。
楚明秋则不动声色,高庆很是纳闷,楚明秋怎么成了市委代表了。
送走谢静宜后,楚明秋就对魏志军说:“接下来几天,在美国人来学院参观交流之
前,我就在学校工作,替我收拾张办公桌就行,不需要独立的办公室。”
“好,我马上让办。”魏志军再没提异议,楚明秋含笑说:“不用这么着急,明天
办也行,一张办公桌,用不了多少时间。散了吧,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想想,如何顺
利完成这次外事任务。”
楚明秋毫不掩饰自己与高庆的关系,冲高庆说道:“老师,到您家里叨扰一顿。”
高庆面无表情的点头,俩人自顾自的走了,白敬棠看看魏志军孟国柱,又看看高庆
,也转身走了,他的心情却很高兴。
孟国柱看着高庆和楚明秋背影,半响才重重的啐口唾沫,魏志军皱眉:“老孟,这
是干什么,回吧。”
说完转身就走,孙临川迟疑追上去:“听说高庆要来附属医院担任院革委会主任?”
“嗯,你也知道了,高庆是谢书记亲自点的,还给毛主席看过病,他当附属医院革
委会主任,没有问题。”
魏志军心里有点烦躁,感觉诸事不顺,孙临川有点傻了,附属医院的革委会主任,
他已经想了很久,为了扳倒白敬棠,他已经花了很多精力,这凭空又出来个高庆,而且
来头还这样大,要扳倒他的难度太大了。
“可,高庆的海外关系,还有黑权威黑专家的问题,并没有搞清楚,让他出任革委
会主任,这恐怕不妥吧。”孙临川小心的说。
“这,我没办法,”魏志军脸色阴沉:“这是上级的决定,另外,附属医院的革委
会还可能改组,这次回来的教授比较多,还有科室主任....”
魏志军猛地站住:“你也别多想了,你的副主任还是好好的。”
魏志军转身快步走了,孙临川站在那,半响没挪步。
孟国柱在后面看到这一切,心里冷笑,这些臭知识分子,看着清高,实际还是权利
熏心。
高庆和楚明秋则轻松得多,到了没人处,高庆才问:“放我出来,就是为这美国医
疗代表团?”
楚明秋摇头:“这不过是个药引,这谢书记刚到市委工作,想干出点什么来,她恐
怕也知道,有人在议论,她就是靠毛主席,本事不大,所以,想做出点成绩,给那些人
看看,正好,美国医疗代表团要来,而文化卫生组,又是她分管范围,所以,我就通过
她,把那些老教授从五七干校弄回来,您呢,我本来是没把握,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
她提了下,没成想,她还真办成了。”
昨天,高家人太多了,楚明秋没来得及说便走了,现在他才详细给高庆解释,为什
么他会突然出来,以及自己利用美国医疗代表团来访,作了那些事情。
“老师,现在您得忍着,赤脚医生,是毛主席亲自肯定了的东西,您要反对这个,
那可正好给别人提供子弹。”
高庆摇头:“我不反对赤脚医生,相反,我支持赤脚医生,我们国家太穷,人口太
多,农村缺医少药的情况非常严重,短期培训一批赤脚医生,可以缓解这种情况,我的
想法是,他们既然能到学校来学习,那为什么不准备更充分一点呢,多三个月实习期,
可极大的减少他们将来的误诊率。”
“在这点上,老师,我同意,您是对的,但要分场合,谢静宜志大才疏,这种人,
最不愿的便是有人当众反对她,所以,您呀,把嘴巴闭紧点,明哲保身吧,至少,您现
在可以给病人看病了。” 高庆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嗯了声。
“从根上说,咱们国家好多事都在探索中,赤脚医生也是一种探索,还有农村搞的
合作医疗制度,都是这样。”
楚明秋的语气中有几分感慨,除了赤脚医生,还有农村合作医疗,以前,他压根不
知道,中国还有过这种合作医疗制度。
这个合作医疗制度与几十年后的新农和大不相同,也是缓和农村看病难的问题。
高庆并不清楚这个合作医疗制度是什么东西,于是楚明秋便给他解释了下。
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最早是在湖北省西部一个土家山寨,一个名叫覃祥官的赤脚医生
创立的。
这个合作医疗制度的具体做法是,每个公社建立一个公社卫生所,每个大队一个赤
脚医生,农民每人每年收五角到一块钱,再从队集体公益金中收取五角左右,农民每次
看病给两三分钱,最高不过五分钱的门诊费,而吃药就不要钱。
老实话,楚明秋看到这个合作医疗方式,觉着比几十年后的新农和还好,毕竟吃药
不要钱。
但宣传归宣传,宣传难免放大,这个医疗制度,在实际执行中,还有那些问题,效
果好不好,他也不知道。
国家现在穷,不可能建立起全民福利医疗,如果,这个合作医疗制度能保证药品,
那还真是不错。
覃祥官创立的这个制度,被湖北省上报到中央,中央专门派人去核实,总结经验后
,在燕京郊区召集农村开了两次会,会上农民都赞成这个制度,六八年底,中央将建立
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报告送到毛主席那,毛主席当即批示,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好!
从此,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在全国推行。
高庆听后,忍不住连声称好。
“毛主席还是英明的,没被那些奸臣蒙蔽,这样好的制度,也只有他老人家能推行
下去!”高庆很感慨,他告诉楚明秋:“当初我参加下乡医疗队,农民真的很苦,生病
了,没钱看病,只能卖了口粮,再来看病,别说一块钱了,就算五毛钱的药都吃不起,
现在好了,有了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吃药不要钱,好!好!”
楚明秋也赞同的点头,他也想起当初遇见狗子的事,狗子爸爸生病了,狗子爷爷没
办法,就只能卖了种子粮,而且还得卖高价,要不是遇见他,狗子爸爸坟头上的草都多
高了。
俩人说着闲话,楚明秋告诉高庆,从五七干校回来的教授和副教授要尽快安排工作
,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学院,市委代表的招牌要尽量用,要用足。
“既然给我披上了老虎皮,怎么也要吼上两声。”
高庆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顿晚饭高庆吃得很舒畅,他好像没有什么刚从看守所出来的模样,楚明秋忍不住
问起这些年,他在看守所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高庆随意的说道:“开始关在房间里,后来所里就让我给人看病
,先是给犯人看,后来是给所里的警察看,再后来就是给不知哪来的人看。”
楚明秋噗嗤笑出声来,每个人都需要医生,高庆这样的名医,在那都有用,警察也
不是傻瓜。
晚饭后,范中行又过来了,楚明秋便趁机告辞,还没出门,白敬棠便已经到门口了。
高庆回来,震动了整个中医学院,甚至可以说震动了整个燕京卫生系统。
官场上的事情很复杂,各方面都要照顾到,楚明秋便犯错了,谢静宜到中医学院视
察的事,当天便传到卫生组,卫生组方老知道后,第二天下午便带着人到中医学院来,
见到楚明秋便将他拉到一边,好好埋怨了一通。
楚明秋很快明白了,心中很是无奈,他也没推诿,立刻向方老道歉,另外传达了谢
书记的指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楚,你还年青,做事不可太冒进。”方老语重心长的叮
嘱着,他对楚明秋还是照顾的,不过,这个消息传到卫生组后,下面的人反应很大,他
这个组长压根就压不住。
副组长狄生看着方老和楚明秋在边上嘀嘀咕咕的,心中很厌恶,这个凭空落下的年
青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谢书记这样信任他,将接待美国医疗代表团的工作交给他,
这万一要搞砸了,怎么办?!
更何况,谢书记视察中医学院,这样大的事,居然敢不通知卫生组,他这是想干什
么!要抛开卫生组,另立山头!
方老带着楚明秋回来,卫生组今天来的人有四个,除了方老外,另外三人,一个是
副组长狄生,另外两个年青人,男的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有些矮胖,戴着一副眼镜,
方老介绍说叫曲路;女的大约二十来岁,留了个马尾巴,身材不高,上面穿着小花衬衣
,下身则是条红裙子,看着就是个不会打扮的女生,名叫黎心蕊。
楚明秋对两个年青人倒不是很在意,冲狄生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狄副组
长,是我冒失了,忘记通知卫生组了,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那里,那里,”狄生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楚同志鹏程万里,以后卫生组的工作
,还需要楚同志多指点。”
“狄副组长言重了,是我的错,我检讨。”楚明秋连连道歉。
方老有些不耐:“好了,老狄,小楚同志年青没经验,既然已经意识到错误,就不
要再说什么了。”
狄生在才讪讪的收拾起态度,办公楼前人很多,多数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个个穿
着都比较陈旧,手里都提包包。
方老很容易的便在其中看到不少熟悉的人,他极好的掩饰着自己的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哦,他们是刚从五七干校回来的教授,今天上午刚到。”魏志军解释道。
楚明秋则很高兴,笑呵呵的看着正在报道的教授们,这里面一大半他都很熟悉。
“嗯,动作很快,”方老很满意的点头,魏志军勉强说道:“不算快了,谢书记批
评我们了,落实毛主席的干部政策力度不够。”
“毛主席的干部政策要不折不扣的执行,谢书记的指示也要全面落实,这些教授回
来后,学校打算怎么安排?”方老问道。
“嗯,照从前那样,恢复工作,恢复待遇。”魏志军答道。
方老点头:“这样好,待遇嘛,要恢复,至于工作,还是以看病为主。”
魏志军会意点头,孟国柱要傻点:“方组长说得对,这些人还是该控制使用,他们
的思想并没有完全改造好。”
“那就在工作中改造,”楚明秋插话道:“谢书记的指示是,给人民群众看病也是
一种劳动改造。”
说着他上前一步,走到方老身边:“这些教授回来,主要放在一线,看病教书,至
于是不是提拔,或恢复原行政职务,要看他们的表现和群众的意见。”
这些教授在文革前,有不少担任了行政职务,比如系主任科室主任什么的,现在他
们回来了,要不要恢复职务,这曾经让他为难,昨晚,他与高庆商量后,决定暂时不恢
复职务,这样可以避免激化矛盾。
“嗯,这样好,”方老终于放心了,恢复职务是件大事,不但要得到科教组的同意
,还要上报国务院,现在不恢复职务,只是恢复工作,那就简单多了:“美国医疗代表
团还有三天便来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中,”魏志军答道:“市委已经将外交部转来的资料转给我们了,我们
正在作针对性的准备,另外,希望到时候,上级派出有经验的同志协助我们。”
方老微微皱眉,楚明秋笑了下:“魏主任说得对,我太年青,没什么工作经验。”
“市委都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不过,到时候,我们卫生组还是要来人的,对我们
卫生组来说,这次美国医疗代表团来,虽然只是民间代表团,但对我们卫生组也是个大
事。”
“到时候您来吗?”楚明秋问道。
方老摇头:“明天我就要去杭州,在杭州有个全国卫生工作会,会议时间是五天,
接待美国医疗代表团的事,就由狄副组长和小曲小黎负责。”
扭头对狄生三人说道:“老狄,小楚同志代表市委,也代表谢书记,你要多听他的
。”
狄生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无比,小曲和小黎倒不觉着什么,连忙答应。
楚明秋笑呵呵的说:“大家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魏志军不动声色,引着方老几人又重新在学校和附属医院走了一圈,方老也提出了
几点,特别是在住院部,检查得非常仔细。
在楚明秋上次提出后,这住院部也整顿了一番,可比起文革前来,还是有不少差距
,但在另一方面,卫生干得不错,整洁和有条理了。
楚明秋知道,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抓紧时间,现在就靠回来的这批教授专家
了。
在方老他们走后,他开始大刀阔斧的对附属医院动刀,除了高庆接任附属医院革委
会主任外,他没有动附属医院革委会,尽管非常讨厌孙临川,但还是没动他。
高庆决定调整住院部主任,将原住院部主任调去药房当主任,药房主任范中行调去
当住院部主任,各科室中,五七干校回来的教授们都在科室兼任副主任。
高庆又恢复了文革前的一些做法,比如初诊制度,管床护士职责,查房制度,特别
是病历档案,每个病人的档案都必须清楚,每个医生的医嘱都必须记录清楚,字迹必须
每个人都能看懂。
这些决定在医院引起很大反响,受到医生的欢迎,在护士中引起不少怨气,这增加
了她们的工作量。
但,这不要紧,因为高庆现在身上有毛主席的加持,毛主席亲口称赞过的教授,谁
要反对他,都要掂量掂量。
经过一番整顿,附属医院的面貌焕然一新。
紧张的整顿刚结束,连适应期都没有,美国人便来了。
玛格丽特.茱莉亚是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太,身材并不高,很粗壮,穿着一件红花长
裙,她的代表团有十一人,男女都有,另外还有三个记者,这三个记者分别来自《纽约
工人日报》《泰晤士报》。
这让楚明秋感到有些奇怪,他低声问陪同的外交部陪同的干事小周,小周低声告诉
他,记者都是茱莉亚自己联系的。
楚明秋皱眉想了半天,还是不懂,但看上去这个小周也不懂,但已经来不及问了,
茱莉亚已经向他走来。
“这是市委派来的,负责协助你们这次访问和学术交流的楚明秋同志。”负责介绍
的是外交部的胡春生。
外交部来了三个人,胡春生是负责人,另外还有个翻译,是个女同志,叫林丽丽。
茱莉亚伸手出来,楚明秋轻轻碰了下便收回来,微笑着说:“茱莉亚女士,欢迎您
来中国参观访问。”
“楚先生,你好。”茱莉亚微笑着打量楚明秋,对他的年青感到有几分意外:“我
一直想到中国来,可惜直到今年才有机会,我看过《中国的赤脚医生》这部电影,对赤
脚医生非常感兴趣,很想亲眼看看。”
“我们欢迎朋友,中医学院便承担了培养赤脚医生的工作。”楚明秋说着便给茱莉
亚女生介绍魏志军孟国柱和白敬棠。
茱莉亚也介绍她的团队成员,楚明秋与她们一一握手。
记者的闪光灯下,楚明秋陪着茱莉亚一行向教学楼走去,边走边介绍中医学院的历
史。
“我对中医非常好奇,用一根针真能治好病吗?”茱莉亚好奇的问道,这个疑问看
来在她心中已经存在了很久。
楚明秋略微沉凝便答道:“中医从理论上与西医便不一样,中医将人体看作一个系
统,人得病,便是这个系统出了毛病,病症只是表象,具体究竟这个系统的那个部分有
毛病,还得具体看。
西医则是通过检验,对病菌进行分析,从而得出病况,而后进行针对性治疗。”
茱莉亚非常惊讶,她停下脚步,看着楚明秋问道:“你知道中医?”
楚明秋点头:“先父便中医,另外,我跟随高庆教授学过中医,对中医不敢说精通
,但还是略知一二。”
“那您能说说针灸吗?”茱莉亚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提出要求。
楚明秋伸手请她上楼,含笑说道:“针灸,是中医的传统治疗手段,春秋战国时期
便有了,至于,它的理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与中国的哲学有关,而且您看到的针
灸也不是一根针,而是一套针,我国最早关于针灸的医书是《黄帝内经》,上面有九针
之说,后来逐渐发展到十八针,二十七针,最多的是四十九针,不过,需要四十九针的
病,我还没见过。”
“四十九针?!!!”茱莉亚震惊了,她无法想象,四十九针刺在身上是个什么情
景。
“茱莉亚女士,”楚明秋将她唤醒,伸手作了个请:“针灸是中医的一个重要分支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外交部的翻译很为难,想了会才翻译过去,茱莉亚问道:“望,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的意思,看你的面色,五官,皮肤等,大多数时候只是看面色。”
茱莉亚点头:“那闻呢?是不是闻我的气味?”
楚明秋点头:“是这样,病人有时候会散发出一些味道,特别是口腔。”
“问,我想我知道,就是问病人。”
“对。”
“那切呢?”
“切,实际学名为把脉,”楚明秋看了眼翻译,翻译非常为难,英文里没有这个词
,好容易才找到feel the pulse。
楚明秋赞赏的冲她点点头,这个词很准确,也难为她了。
楚明秋和茱莉亚沿途交谈甚欢,狄生就在他们后面,听着俩人的谈话,心里不得不
佩服,这楚明秋还真懂得多。
茱莉亚显然不懂切脉如何分辩病痛,但楚明秋将话题岔开了,这个问题很难给外国
人解释清楚,你说奇经八脉,她又会问什么是奇经八脉,一个个为什么问下去,那说上
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所医学院是解放后才成立的,”楚明秋说道:“中医以前的教育实际上是私人
教学,主要在父子师徒之间,中医之间的交流非常少,在这点上,西医做得比我们好。”
说话间,到了二楼走廊上,楚明秋很自然的放低了声音。
“茱莉亚女士,这个班是三年制学生,他们完成学习后,再到附属医院实习半年到
一年,而后成为见习医生。”
“你们培养一个医生,只要三年吗?”茱莉亚问道,她的声音也同样放低了,楚明
秋点头,茱莉亚看着正在上课的学生:“我们美国医学院的学生至少要四年。”
楚明秋摇头:“我对美国的医学院学生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还是知道一些,据我
所知,美国医学院是没有本科的,要考进医学院,首先要完成本科四年的学习,而后再
考医学院,再学上三到四年,还要参加美国国家医生考试,到最后成为医生,大约需要
十年时间,是这样吗?”
茱莉亚很惊讶,她打量着楚明秋:“你对美国很了解,你去过美国吗?”
楚明秋含笑摇头:“书上看的,也是想向您求证下。”
“那你觉着美国的好,还是贵国的赤脚医生好?”茱莉亚问道。
后面的狄生竖起了耳朵,翻译林丽丽有些紧张,胡春生也紧张的盯着楚明秋。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摇头:“不可比。”
“不可比?”茱莉亚很纳闷,不解的看着他。
“当然不可比,”楚明秋说:“美国经济力量强大,科技力量强大,医学院很多,
整个的说吧,美国的医疗资源积累很多,我国的医疗资源积累很少,如果按照美国的方
式培养医生,八亿人口,而且还在增长,十年后恐怕会增加到十亿,这么多人口,需要
多少年才能满足人民的医疗需要?一百年恐怕都不够。”
茱莉亚没有反驳,而是低下头默默计算,走过一间空教室,在另一间教室后门停下。
“这便是赤脚医生计划培养的短期学生,他们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楚明秋说:
“我们正在向上级报告,准备再增加三个月的实习期。”
茱莉亚看着教室,教室里大约有四十多人,老师正在讲课,黑板上挂着一幅画,上
面是一株植物。
“他们这是在上什么课?”茱莉亚还没问,边上的一个白人青年便问道。
“药学。”楚明秋答道:“短期培养的学生,在这一年里,要学基础针灸,脉学,
药学,另外还要学儿科,妇科,骨科。”
“这么多学科,他们在一年里能完成吗?”那个白人青年问道。
“当然,他们的教材是专门编写的,”楚明秋含笑道:“要纠正你的一个观念,他
们是短期速成,所以,无论儿科妇科还是骨科,都是基础的。”
“基础的?”白人青年不解的看着他。
“对,基础的,”楚明秋说道:“比如,解剖学,他们就不需要学,因为,今后在
实际工作中,他们不可能给人动手术。”
“为什么?”那白人年青有些惊讶。
“这些学生是为农村培养的,”楚明秋说道:“这样吧,你说说你们美国的医疗制
度是什么?”
“我们美国的医疗制度?”那白人青年不解。
“我知道,在美国,如果一个人生病了,首先是找家庭医生,如果家庭医生没看好
,再去社区医院,如果社区医院不行,再去更高一级的医院,是这样吗?”
白人青年摇头:“也不全是这样,我们看病是根据保险,不过呢,一般中产阶级都
有家庭医生,如果生病了,会先找家庭医生。”
楚明秋点头:“那就对了,这些赤脚医生,他们就相当于农村的家庭医生,你们没
有去过中国农村,所以不了解中国农村的情况。
我们的农村交通很不方便,很多村庄都没有通公路,到市集,远的要走三四个小时
,近的也要走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正在建立一个农村合作医疗制度,这种合作医疗制度实际上是
一种三级医疗制度。
第一级,便是赤脚医生,他们的工作第一是防病,比如推广生活中的卫生习惯,这
样可以少得病;第二便是治疗简单的感冒和跌打损伤等;第三便是防止重病加重,赤脚
医生的条件有限,这个有限不止于医疗水平,还包括检查手段,他们除了一根银针,一
个医疗箱,再没有其他仪器。
三级医疗体系的第二集,便是公社医疗所,这就类似你们的社区医院,这里有少量
的检测仪器,可以作简单的手术,比如阑尾炎,胆囊切出,这种类似的简单手术。
第三级便是地区医院,这种医院一般设在县城,这种医院的医疗条件就好得多。
.......”
楚明秋侃侃而谈,从中美两国的差异,到中国正在大力推进的三级农村合作医疗体
系,都详细进行了讲解。
下课铃响起来,学生们收拾好课本,看到一群人站在走廊上,大部分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茱莉亚走进教室,随便问一个学生,那学生很是拘谨,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说
的什么,茱莉亚只好求助的看着林丽丽。
楚明秋却走上讲台,拍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大家好,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楚明秋冲学生们说道:“这位是美国医疗代表团
团长茱莉亚女士,她很希望了解我国赤脚医生,希望能与你们交流下,大家有什么说什
么,只要不是假话就行。”
学生轰然大笑,茱莉亚也露出了微笑。
楚明秋说完便退下去,让白敬棠过来,毕竟,他才是负责业务的副主任。
“这样行吗?”狄生有些紧张,脸色有些不好。
“没事。”楚明秋含笑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女记者身上,这女记者金发碧眼,身
材很高,穿上高跟鞋差不多跟他一样了,要知道他已经有一米八一了,这女记者,茱莉
亚介绍过,叫劳拉,是泰晤士报驻香港记者。
这位劳拉记者很忙,一会拍照,一会又记录,现在可没什么电子笔,连随身听都没
有,只能用笔记录。
“怎么啦?”狄生见他看着劳拉,以为有所发现。
楚明秋摇头,茱莉亚的团员中没有会中文的,所以,与学生的交流并不那么随意,
只能通过林丽丽。
林丽丽显然对中医压根不懂,稍微复杂一点的用词便很难说明白,经常要思考一会
才勉强给出解释。
最终,在君臣佐使上,她快疯了!
“monarch and his minister together....”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分开众人过去。
“君臣佐使不是这样翻译的,可以说成是刚柔相济。”
林丽丽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才对茱莉亚说:“我对中医不了解,这个术语翻错了,
应该是combine firmness and flexibility。”
说完之后,她又扭头问楚明秋:“经脉怎么翻恰当?”
楚明秋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我个人的理解中,可以翻译为通道吧
。”
“通道?”林丽丽有点意外,楚明秋点头,甘脆以英文解释,边向林丽丽,也向茱
莉亚解释:“经脉其实就是血液在人体内的流动路径,中国古人认为,人体血液流动的
路径主要有两条,一条从胞中开始....”
楚明秋甘脆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来,一张人体简图,和任脉图出现在黑板上。
“第二条,我们称为督脉,督脉的起点也同样胞中,不过他是向下,经过会阴,沿
着脊柱上行....”
楚明秋说着又画了一张背面图,将一个个穴位画上去。
“黄帝内经上说,打通任督二脉,百病不侵,你们看,这任脉和督脉,在百汇这里
,其实还差点。”
“中医讲究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如果任督二脉通了,那些就形成一个循环。”
楚明秋说着在图上画出一个圆圈:“血液运行通畅,就意味着没有生病,这个理论
是不是正确的呢?我认为有一定道理,比如西医中的心脏病脑血栓,这些都是血液不通
的原因。”
楚明秋说了大通,而且这段话居然是用英文说的,不过,任督二脉,他就用中文表
达。
“最后,我要说一句,要理解中医,最好要学习中文,对中国文化不了解,是学不
好中医的,就算勉强学了,那也只是表象。”
狄生终于明白了,市委为何要派这个年青人来主持这次交流,没有他,还真不一定
能搞好。
这时,劳拉插话道:“那么这个可以确定那些病呢?”
楚明秋含笑点头,随意的问一个学生:“这位劳拉女士问,这些可以确定那些病?”
那学生迟疑答道:“这个要具体的看,如果任脉上的每个穴道,对应相关的病况。”
“你说一个最简单的,比如,会阴。”楚明秋笑眯眯的说。
“会阴,最常见的是妇科病,月经不调,”那学生脸色微红,楚明秋摇头:“你是
医生,哪怕是赤脚医生,也是医生,医生就该用医生的观念看问题,月经不调是妇女的
常见病,没什么不好意思,其实,还个病,男人专有,那就是阳痿。”
学生们轰然大笑,那学生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倒是茱莉亚没有笑,反倒有些纳闷,楚明秋又指着图上的巨阙穴:“考考你们,这
个穴位呢?巨阙穴。”
一个女学生举手说道:“这个穴位上用针,可以治疗癫痫,与内关穴相配合,可以
治心绞痛,与内关穴、人中穴相配合,还可以治疗心肌梗塞。”
“对,学得不错,”楚明秋冲她竖起大拇指:“针灸,极少为单个穴位,都是多穴
配合。”
这时,楚明秋看到高庆出现在后面,他赶紧说:“我们请高教授给我们讲讲,大家
欢迎。”
学生们迟疑下才开始鼓掌,楚明秋拍着巴掌溜到后面,经过高庆身边时,高庆狠狠
的瞪了他一眼才走上讲台,在他看来,楚明秋这是在炫技,他还没同意这小子毕业呢,
这要换个场合,他会当场斥责!
溜到后面刚喘口气,就感觉有人靠过来,这时走廊已经有很多人了,三年制班学生
也有不少人围在教室门口,伸长着脖子向里面看。
高庆是首次出现在学生们面前,但他的名气太大了,学校的几乎每个学生,不管见
过还是没见过的,都知道他。
这可不是好事,知道的都是恶名,黑权威黑专家,谋害江青同志,等等,现在他突
然出现在教室里,在学生们的思想上引起很大波动。
可看到茱莉亚等人和魏志军都在场,学生们也没敢造次,没有敢乱开口。
高庆比起楚明秋来就强太多了,中西医兼备,对茱莉亚的问题解释得更清楚,也对
中西医作了个简单的比较。
“高庆教授,我能观摩一堂课吗?”茱莉亚提出新的要求。
高庆迟疑下,白敬棠上前说:“根据行程安排,我们没有作这方面的安排,这样好
不好,你们可以向上级提出来,我们再作安排。”
楚明秋已经躲到走廊上了,教室里发生的事,他不管了,有高庆在,什么事都不会
发生。
到目前为止,美国医疗代表团的访问非常顺利,可楚明秋知道,哪怕即这样顺风顺
水的完成了,上级是不是满意,压根不知道。
所以,他还要与记者们交流交流。
正想着该如何接近这些记者,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叫:“公公,公公。”
楚明秋扭头看去,一个瘦削高挑的女生站在边上,旁边还有个稍矮的女生,俩人都
看着他。
楚明秋认真端详下,深为意外的脱口而出:“监工!”
监工眉头微皱,边上女生噗嗤笑出声来,正聚精会神看着教室里的学生都回头看着
他们。
楚明秋冲学生们笑了笑,学生们狐疑的打量下他们,然后又看着教室里。
“你不是上内蒙插队去了吗?”
监工点头:“对,六七年去的,在那干了五年,前年推荐上工农兵学员。”
“工农兵学员,大学生了啊!了不起!了不起!”楚明秋打量着监工,监工比以前
瘦了,也黑了,头发短了,穿着条长裤,脚下是双黑凉鞋。
监工没有半分得意,嗔怪道:“公公,你怎么还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
楚明秋刚要开口,人群分开,高庆和茱莉亚出来了,楚明秋连忙低声说:“待会来
找你聊天。”
监工来不及答应,楚明秋就已经走进人群中,与劳拉走在一起。
边上的女伴低声问:“这谁啊?”
“同学,”监工说道,女伴略微意外:“你同学?”
“他叫楚明秋,中学同学,唉,走吧。”监工不想多说,叹口气便拉着女伴走了。
茱莉亚再度提出要观摩一堂课,白敬棠还是没答应,依旧提出让上级报告。
中午,茱莉亚一行就在学校小食堂吃饭,这小食堂也不好事学校领导专用,而是教
工食堂,学校在全盛时期有五个食堂,其中有三个是学生食堂,两个教工食堂。
十一人,加上校领导和市委的,再加上外交部的,总共二十多人,开三桌。
外交部的人看到就是大食堂的饭菜,都有点呆了,还从未见过这样招待外宾的。
“你担什么心,”楚明秋低声对林丽丽说:“与咱们的美食相比,美国人吃的就是
猪食。”
林丽丽莞尔一笑,可事实却告诉她,楚明秋的判断没错,就算食堂的饭菜也让美国
人鼓掌叫好。
“楚先生。”
楚明秋抬头,劳拉端着饭菜过来,这次吃饭的方式是楚明秋设计的,每个人三个菜
,两荤一素,一碗饭,饭菜都可以再添,而后用木盘装好,每个人一份。
这种做法前所未见,食堂开始不答应,还是楚明秋一再解释,美国人都实行分餐制
,如果,能参照他们的生活习惯,安排饮食,给他们的感觉会更好,后来高庆也支持他
的方式,这才通过。
“你的英语很好。”劳拉在他身边坐下,由于已经分餐了,所以,坐就很随意。
“谢谢,你是泰晤士报的,我很纳闷,你怎么会参加茱莉亚女士的代表团?”
“呵呵,我和罗伯特是大学同学,他告诉我有这样一个访问,我呢,对中医很感兴
趣,我父亲曾经在坦桑尼亚工作,有一次他得了痢疾,坦桑尼亚人就把他送到中国的医
疗队,中国人用一根银针和几根草药便将他治好了,从此他便迷上了中医。”
“中医有其独到之处,”楚明秋点头:“但也没那么神秘,中医不好学,要成为一
个高庆教授那样的医生,没有三十年不行的。”
“西医也一样,”劳拉笑道,楚明秋发现,她笑起来很迷人:“我在香港也接触过
几个中医,他们都很保守,他们的药挺有效,但就是不肯透露配方。”
“这很正常,”楚明秋含笑道:“中医的传承就是这样,父子相传,或者师徒相传
,对于独门配方,更是保密。”
“为什么要保密呢?”劳拉不懂。
“这就是生活习惯的问题,”楚明秋说道:“在中国,从古至今,医生看病的收入
很少,医生的主要收入来自卖药,独家配方,就意味着独门生意。”
“哦,明白了。”劳拉微微点头:“那这中医院的药怎么来的呢?”
“新中国成立后,为了支持国家发展,在五十年代,中医界有个献秘方运动,大家
都将秘方献给了国家,所以,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
“捐献?”劳拉继续好奇:“是自愿的吗?”
楚明秋一笑:“当然是自愿的,当时国家并没有号召,而是中医界自发的。你知道
秘方是怎么收藏的吗?”
劳拉摇头,楚明秋指指脑袋:“收藏在这里,不落于文字,传承是口口相传,因为
这种传承方式,很多秘方失传了。”
“失传?”
楚明秋点头:“一般情况下,秘方掌握在一个人手中,他会在临死之前,或其他,
他认为合适的时候,传给他选择的继承人,可若这个人出现意外,秘方就失传了。”
“原来是这样。”劳拉好像明白了,她依旧很有兴趣的看着楚明秋。
“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我国出现了一个医学伟人,他在中医的地位相当于西方希
波克拉底,他叫张仲景,他在公元前2世纪时,便攻克了伤寒的治疗方法,针对不同的
人,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提出了不同的治疗方法。
他的医术高明,不但攻克了伤寒,还涉及妇科,外科内科,等等,可由于战乱等原
因,最终流传下来的,只有《伤寒杂病论》这一本著作,而且还不全,现在传下来的,
还是后人根据发现,整理出来的残篇。
可就这一本著作,也让我们这些后辈顶礼膜拜,称其为医圣!
我说这些,其实就是告诉你,将秘方献给国家,由国家掌握保管,对中医来说是好
事,不是坏事,而且,对人民来说,更是好事。”
劳拉点头承认,然后又问:“我对你刚才说的三级医疗制度很感兴趣,你能详细说
说吗?”
楚明秋看着,莞尔一笑:“你这是采访吗?”
劳拉也笑了,坦率的点头:“算是吧。”
“ok,”楚明秋将饭盒推了下:“那就说说吧,解放后,我党建立起以工人农民为
统治阶级的人民政权,就是为广大民众提供医疗保障,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但国
家太穷,无法建立起欧洲那样的医疗保障,也无法提供美国那样的医疗条件。
但这条路是必须要走的,所以,我们一直在摸索,我们首先在城市,为工人建立起
医疗保障,但农村的情况复杂,中国农村一向松散,在建立起人民公社后,国家开始在
农村推行医疗保障,最初是仿照城里,工厂为工人报销医疗费用,农民也这样,在生产
队报销医疗费用,可在推行一段时间后,政府发现,这个制度流于形式,什么原因呢?
很简单,因为穷。
国家无法提供这么多钱,往往农民生病后,到生产队去报账,生产队却拿不出这么
多钱来,只好让农民等着,可农民有时候要等上几年才能拿到钱,这让农民深受其苦。
三级医疗制度不是政府发明的,是农民自己弄出来的,在政府发现后,经过提炼总
结,才形成的。
目前这个医疗制度已经在全国推广,根据农民的反馈,效果很好,很受农民的欢迎
。”
劳拉想了想,问:“我能到农村去看看吗?”
楚明秋耸耸肩:“我个人表示同意,我看到的也是基层送上来的报告,我建议你向
外交部提出申请,这个事情,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劳拉有些遗憾,提出申请很简单,可要批准就要走冗长的官僚体系,恐怕批准下来
,他们已经离开中国了。
劳拉不是驻中国记者,采访证也是临时的。
“你的英语是在那学的?”劳拉又问起来:“我听着有些伦敦腔。”
楚明秋笑了下说:“那就对了,教我的老师曾经在伦敦留学过很长时间,对了,你
在香港多久了?”
“三年。”
“三年没让你学会中国话?”楚明秋怀疑的看着她。
“我会说香港话,但不会说普通话。”
“香港话其实就是粤语,属于地方语言,普通话才是全国性语言,你该学普通话的
。”
“老实说,中国话太难学了。”劳拉唉声叹气。
“中国话是先难后易,我老师说过,掌握三千个中国字,基本就可以阅读报纸了,
可要看懂泰晤士报,至少得六千个英文单词。”
劳拉忍不住笑了,在旁边吃饭的罗伯特见状,忍不住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
罗伯特是个比较活跃的年青人,穿着件红色t恤,裤子则是国内及其少见的喇叭裤
,戴了副变色镜,头发的鬓角很长,他的照相机现在收起来了,刚才一下车,他便四下
张望,纠缠着卫生组的小黎。
黎心蕊对他很好奇,特别是他这身打扮,可又不好明显接近他,而且黎心蕊压根不
懂英语,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比划着交流。
西方人的面相都象是刀削斧凿过的,立体感很强,男的看着英俊,女的看着妖媚。
“我们在聊中国话与英语的差别!”楚明秋笑道:“罗伯特,你这就是嬉皮士的打
扮?”
“yeas,披头士,你知道披头士吗?”罗伯特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约翰.列侬,还有他的那首yesterday。”楚明秋调侃道。
劳拉哈哈大笑,罗伯特也忍不住咧开嘴大笑。
“你很有趣!”罗伯特说道:“与其他中国人不一样。”
“那一点不一样?”
“嗯,我接触的中国人,感觉都太严肃了,而你却很风趣。”
“我这人是自来熟,不但在中国,在其他国家人中,也少有,你说中国人很严肃,
那是与他们不熟,熟悉后就会发现,他们都很风趣。”
“或许吧。”罗伯特笑呵呵的,顺手抓过相机:“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楚明秋将饭盒推到一边,顺口对劳拉黎心蕊说:“甘脆咱们一起合
个影吧。”
黎心蕊迟疑下勉强点头:“好。”
于是,楚明秋在中间,两女分别在两边,楚明秋很想搞下怪,可转念一想,还是算
了,罗伯特这家伙有点不太靠谱,万一发到报纸上,那可就糟了,毕竟现在还是算个官。
接下来的时间里,罗伯特到处找人拍照,中午休息时,他们就在校园里闲逛,按照
上级指示,只要不出校园,其他都可以。
罗伯特先给他们照,后来便给遇上的学生照,开始,他的热情吓跑了女生,后来在
楚明秋帮助下,成功的给几个女生照了,然后他便开始得意了。
“为什么中国没人穿喇叭裤呢?”劳拉看着得瑟的罗伯特问道。
“其他人,我不知道,至少从我的审美观念来看,这玩意很丑,我一点不喜欢。”
劳拉感到意外,楚明秋耸耸肩,依旧看着罗伯特,劳拉皱眉说:“我发现你们的服
装很统一,不是蓝色就是绿色,再有便是白色,连女生的裙子都这样。”
“这点,我绝对不同意,你看,那个女生穿的便是红裙子。”
劳拉笑了,然后说道:“我总的感觉是,这个国家好像缺少点什么。”
“你们西方人的生活方式,不一定适合我们中国人,”楚明秋慢悠悠的说道:“我
们有我们的生活方式,几千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哪怕你在香港,也可以感受到明显的
不同。”
劳拉努努嘴,她的这个动作,让楚明秋忽然觉着,这美女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楚明秋对娶老婆的观念从前世到现在是一致的,没有变过,就是要漂亮,但又不能
仅仅是漂亮,还要可爱,让他有性冲动,难以想象的是,娶个不想与她上床的女人当老
婆。
此刻的劳拉看着挺可爱,前世在娱乐圈厮混,也遇见过不少外国美女,也曾与她们
上过床,说来,也就那么回事。
在娱乐圈里,上床压根就不是事,别看在银幕上冰清玉洁,私底下混乱不堪的多了
,就算结婚,在外面乱搞的也多的是,他在前世就亲眼见过,一个被传为玉女的人妻与
小鲜肉开房。
放在几十年后,楚明秋很有信心今天就把劳拉拿下,可惜,在这个时代,与劳拉这
样的西方记者开房,那是找死。
劳拉不得不承认楚明秋说得不错,东西方生活方式有差异,就算在香港,华人与西
方人之间的生活方式也有差异。
“但在香港,也有不少华人年青人穿喇叭裤。”劳拉决定再难为下这个年青的中共
官员,她对他很好奇,或者说,他身上有种魅力,在吸引她。
“那是香港,不管怎么说,香港也被英国殖民了近百年,受到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
,那是必然,如果完全没有,那才奇怪。”
楚明秋与劳拉随意的交流着,黎心蕊完全听不懂,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心里,
她暗暗下决心,要学好英语,否则,这外事组,她真的待不下去。
“楚同志,这英语好学吗?”
抓着空隙,黎心蕊低声问楚明秋,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的笑了笑:“好学,也不
好学,你去找文革前《许国璋英语》,从这上面入手,但,英语是开口课,是语言,所
以,要开口说,这个,你就要找个好老师了,听说外事组的许多同志英语都不错,你可
以向他们请教。”
迟疑下,他又解释说:“刚才,我和劳拉女士在讨论服装的问题,我对喇叭裤提出
了自己的看法,对了,你喜欢这种裤子吗?”
黎心蕊看看正忙着照相的罗伯特,毫不犹豫的摇头:“难看死了。”
“我们观点相同。”楚明秋笑道,劳拉问他们在说什么,楚明秋笑道:“在喇叭裤
上,我找到个观点相同的朋友。”
劳拉再度大笑,然后问道:“你是从那知道的披头士乐队,我到中国几天了,就没
听到电台放过他的歌。”
“以前放过。”楚明秋懒洋洋的撒谎,披头士乐队的yesterday,这首歌可是摇滚
发展史上的名曲,它的出现,甚至改变了摇滚。
“你会唱吗?”
很显然劳拉问的是那首歌,楚明秋笑了下:“不全,会唱一点,对了,他的最新专
辑是什么,要知道,我们知道得很晚。”
“哦,最新专辑出了,六月,嗯,六月八号,”劳拉显然也是披头士的歌迷:“主
打歌曲是《Right Here Waiting》,对了,这首歌还是你们中国人作词作曲。”
楚明秋微怔,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歌?”
“《Right Here Waiting》”劳拉好像想起什么,兴趣来了:“这首在美国蝉联畅
销榜,已经四周了,在英国也蝉联四周,听着都令人心碎!美极了!”
楚明秋没有开口,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劳拉兴致盎然:“听说这首歌的词曲作
者都是中国人,叫,叫,邱什么的,嗯,你们中国人的名字有点怪。”
“你在香港几年了,”楚明秋心里纳闷,这林晚够可以的,居然把这首歌卖给了披
头士,有了披头士的加持,估计可以流传全世界。
有了这笔钱,她在美国的生活,应该可以了。
“三年,怎么啦?”劳拉秀眉微蹙,刚才楚明秋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楚明秋一笑:“看来,你在香港也就是和西方人待在一起,很少和中国人接触。”
劳拉微怔,很是不解的看着他,想了会,好像是这样,她的圈子里没有中国人。
香港,在这个时期的香港种族歧视还比较严重,这种种族歧视是从殖民初期便开始
了,白人和华人还不能住在一个小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二战以后,特别是新中国成
立后,这种状况才稍稍改变,可就算到现在,白人依旧习惯与白人在一起,不愿与华人
在一起。
楚明秋之所以判断她没与华人在一起,姓邱,她连华人的姓是放在前面的都不知道。
“你对文化大革命怎么看?”劳拉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你确信要问这个问题?”楚明秋含笑道。
劳拉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楚明秋严肃的说:“文化大革命是我们
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的一场伟大的革命,这场革命,目前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劳拉不由皱起眉头,这个回答非常标准,可以说是官方答案,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还想再问,楚明秋已经起身了,过去与罗伯特聊天,过了会,从罗伯特手中接过照
相机,开始给罗伯特照相来着。
劳拉还想与黎心蕊聊,可黎心蕊压根听不懂她说什么,俩人比划半天,还是没明白
对方的意思。
劳拉心里清楚,自己触碰了禁忌,楚明秋态度忽然转变,就是担心自己再在这方面
谈论下去。
“看来在中国,讨论政治是个禁区。”劳拉嘀咕道。
黎心蕊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有些羡慕的看着楚明秋与罗伯特聊天拍照。
罗伯特的确是个非常活跃的典型的美国青年,每一刻都在寻找刺激,楚明秋不得不
提醒他,下午还有工作要作。
无论劳拉还是罗伯特,对午休这事,都感到惊奇,下午三点才上班,从十二点到三
点,午休时间长达三个小时,这在西方是不可思议的。
好容易到下午上班,代表团继续在附属医院参观,整个医院依旧有很多人,楚明秋
没有靠近茱莉亚,下午参观主要是高庆负责引导,有他在,楚明秋一点不担心翻译问题。
他依旧凑在几个记者身边,这次访问能不能成功,一半在茱莉亚,一半在这些记者
的报道。
罗伯特进入工作状态后,变得很专注,再没有刚才嬉闹的一面,劳拉也紧跟在茱莉
亚身边,记录她看到的一切。
在住院部,茱莉亚的神情不好,走廊上依旧有很多加床。
“我们的病人很多,”高庆解释道,神情有些无奈:“床位总是不够。”
茱莉亚叹口气,她自然看出来了,这医院有四百到五百张床位,可走廊上依旧有很
多加床。
“这些,有管床护士吗?”
“当然有。”高庆说答道,茱莉亚微微点头,高庆一层一层的告诉她,内科外科骨
科妇科。
“你们这家医院还有西医?”劳拉问道。
“对,我们正在探讨中西结合治疗的方法。”高庆说道:“明天,我们就有一个中
西医结合治疗的病人。”
茱莉亚含笑点头:“我很希望看到这个。”
明天安排的交流便是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后天则是一个纯中医治疗,而后休息一
天,外事组安排他们在燕京参观,然后再到中医院进行学术交流,最后一天则参观工人
医院。
下午参观之后,便回到长城饭店,出了医院的大门,便交给了外交部人员,楚明秋
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今天没出什么篓子,而今天没出篓子,明天出问题的概率便小很多。
看看到吃饭时间了,给家里打电话,他已经告诉家里,这几天,他都要住在中医学
院,但他还是要每天打电话回去。
家里现在应该很热闹,勇子小八都住在家里,小八还在坚持向街道要房子,要把他
父亲的房子要回来,另外,俩人都想结婚,可按照国家规定,学徒工不能结婚,他们要
结婚只能在转正之后。
相对而言,勇子的环境要好很多,小八则要差些,当然大丫在银行,叶冰雪去了电
视台,她们的工作要好很多。
(前面有一章,说小八去了电视台,糊涂只能道歉,以小八去了市图书馆为准)
左雁在三十九小当上老师,可楚明秋看她教得很艰难,经常抱着课本跑来问他。
吃过晚饭后,楚明秋便出了招待所,在学校里散步,中医学院的女生不少,特别是
护理系,这些都是当护士培养的,男护士少之又少。
夏天时节,女生们穿得姹紫嫣红,象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楚明秋当然知道劳拉说的缺点什么,倒底是缺了些什么。
缺了活力!
或者说,缺少年青人应有的活力。
大学校园,不仅仅是读书。
更何况现在的大学校园连读书的氛围都还差。
更多的是政治,学校大喇叭中播放的是中央文革的讲话,大批判文章贴满了学校宣
传栏,幸亏在之前清理了下,否则连教学楼下面都是。
不过,晚霞中,在学院内散步,倒是很惬意,路过的女生们看到他,要么羞怯的避
开目光,而后再偷偷的回看;要么大胆的对视,他觉着挺有意思。
女生很多,女生楼自然也多,学生中谈恋爱的不像前世那么多,但楚明秋还是看出
几对来。
找女生们打听了下,楚明秋找到监工的楼下,监工吃过饭,正在洗衣服,听说有人
找,放下衣服出来,看到是他,连忙邀请他到屋里去。
楚明秋看看进出的女生们,摇头说:“还是到外面走走吧,女生楼还是不要随便进
。”
监工噗嗤一笑:“以前在学校还无所顾忌,怎么,现在还胆小起来了。”
“不胆小不行啊,你看看,都如狼似虎的,我这要进去了,还不把我活吞了。”
对他的胡说八道,监工已经习惯了,撇下嘴:“美得你,等着,我收拾好了就出来
。”
监工转身进去了,楚明秋就在外面等着,过往的女生们都在打量这个英俊帅气的小
伙子,悄悄猜测是谁的男朋友,当他的目光看过去时,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开。
楚明秋觉着挺好玩,现在的女生要含蓄多了,这要在几十年后,她们会不知怎么放
肆。
他当然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对算得上一个偶像级的小鲜肉,放在以前,他会因此很
得意,可现在,他不这样看了。
没脑子!
就什么都不是!
监工没让他等多久,很快便出来了,俩人顺着小道散步,监工问起林晚来,楚明秋
也再度解释,监工听后很罕见的沉默不语,没有大肆批判投敌卖国。
“走了也好。”
楚明秋有些意外,监工以前可不是这样,革命积极性挺高的,要不是楚明秋,林晚
就被她带着革命了。
监工的情绪有些落寂,楚明秋含笑问道:“在内蒙过得怎么样?”
“原来傻乎乎的,”监工苦涩的笑了笑:“公公,你是老同学老朋友,我也不瞒你
,我想请你帮个忙,成吗?”
“先说,什么忙?”楚明秋加了两分小心。
“帮我留在燕京。”监工目光闪烁的看着他,楚明秋也看着她:“这不是问题。”
“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楚明秋大吃一惊,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她,监工苦涩的叹口气:“觉着我变了?”
楚明秋一点不迟疑的点头,监工再度叹口气:“这世道,谁不变呢,当年傻兮兮的
跑内蒙,要与苏修决一死战,到头来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骗局,我们都是他妈的大傻
瓜!”
楚明秋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们在内蒙究竟发生了什么?”
监工沉默的走着,楚明秋跟着她了,到湖边的一处小亭,此刻天色渐晚,亭子里没
有人,但亭子外面有一对男女,正看着夕阳下的湖面。
监工停下脚步,楚明秋叹口气:“不管发生了什么,过去的就过去了,好好向前看
就行。”
“我们去了不久,牧场就开始抓阶级斗争,我们知青也不知道该参加那边,六八年
,又开始搞阶级斗争补课,内蒙是和平解放,因为是少数民族地区,所以没有搞斗地主
什么的,六八年,搞阶级斗争补课,斗牧主。
我们知青当然投入到这场斗争中,可牧场的牧民不干,他们反倒保护起牧主来,农
场领导开始干预,派来了民兵,将保护牧主的牧民抓了几个。
我们那距离蒙古边境不远,走上七八十里,就是边境线,当天晚上,就有几个牧主
被牧民掩护着跑到蒙古去了。
为这事,咱们牧队抓了三个。”
监工陷入回忆中,也不管楚明秋是不是想听,自顾自的说着,显然憋了很久。
“后来,牧场归部队管了,成了兵团,又开始抓内人党,我们队上,原来的场领导
全被抓了内人党,我们知青觉着不对,保,结果,兵团来人,把张红兵和陈嘉平抓了,
张红兵后来转变立场,被大家称为叛徒,牧场里再没人理会他。
内人党还没抓完,一打三反又开始了,我们所有保过原场领导的知青全部被集中到
兵团学习,大家背靠背揭发,全兵团抓了几十个,全送去劳改了。
斗来斗去,没个完!
我讨厌这些,我一直在逃,可总也逃不了!”
监工发泄式的叫道,到最后,她长长吐口气,好像卸下一负重担,坐在湖边的石头
上。
楚明秋静静的看着湖面,晚霞洒出一遍红光,岸边的杨柳在晚风下轻轻摆动,远处
隐隐传来大喇叭的歌声。
“当年你是第一批到内蒙插队的,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在城里无聊,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监工自嘲的一笑:“我父亲当时已经被关
进牛棚了,母亲也在挨批斗,家里已经四处漏风,每个月十五块钱的生活费,每天都过
得心惊胆颤的,正好有人来约我去内蒙插队,那时候,人也简单,脑子一热就跟着去了
。”
“既然已经在读工农兵学员了,照理也就不是普通的知青了,而且现在中央整顿知
青,知青情况好多了。”楚明秋斟酌着措词。
监工凄凉的一笑:“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你是不明白的。”
楚明秋没有再追问,监工也不再说话,俩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湖面,过了会,监工
才问:“我们明年毕业,不过,再过半年,我们就要实习。”
监工算是幸运的,成为工农兵学员,不像其他知青,还只能在农村苦熬,寻找一个
回城的机会。
“就算你明天离校,也来得及。”楚明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
股气势,一切掌握在手的气势。
“你现在是市委的?”监工问道,老实说,找到楚明秋,已经出乎她意料,能不能
让她留城,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对,市委秘书处,另外,你的运气不错,如果在其他学校,恐怕还要费些手脚,
在这....”
楚明秋笑了笑,就算有魏志军和孟国柱掣肘,他也有无数机会让监工留在燕京。
“你家里人还好吧?”楚明秋又问。
“还行,我妈解放了,我爸还在五七干校,也算是解放了吧,以前加诸在他身上的
罪名都洗清了。”监工说道,她父母虽然恢复工作,但也失去了权力,对改善她们的境
况没有什么帮助。
“我哥哥和妹妹都在陕西插队,弟弟还学校,明年毕业。”
现在都是多孩,普通的都是三个,两个的都少,监工家里也有四个,独生子女几乎
没有,楚明秋认识的人中,只有狗子家是独生子,但那是有原因的。
让楚明秋有点奇怪的是,监工还有一年才毕业,现在就惶恐不安的寻找门路,想要
留城。
监工没有解释,他也不好追问,就这样吧,人家也有秘密。
夕阳余晖下,监工清秀的面孔上,有一丝冷漠。
第二天的学术交流很顺利,茱莉亚和两个美国人观看了一台手术,这台手术是由中
医学院的张广博教授,而后由高庆进行术后维护。
这台手术很成功,病人是胃癌早期患者,张广博将肿瘤取出来,术后的后期治疗则
采用中医,由高庆负责。
下午,茱莉亚为两个白内障患者作手术,这个手术很简单,但茱莉亚采取的是美国
最新手术方法,这种手术方法在中国还没见过。
第三天,就是纯学术交流,茱莉亚在阶梯教室给监工她们上了两节课,她是眼科医
生,讲的自然是眼科的内容,不过,这次翻译在林丽丽的请求下,由楚明秋担任。
“经过这次交流,我对中医有了更多的认识,中医是一门有很大发展前途的医学,
是世界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茱莉亚在讲课结束后,对中医发表了一番看法。
楚明秋翻译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建议,同学们要认真学习英语,英语学好
了,你们就可以直接看外国文献,你们或者说,可以看翻译过来的,但别忘记了,翻译
本的质量,取决于翻译人的英文水准。”
下课后,美国医疗代表团在中医学院的参观交流几乎就结束了,楚明秋依旧陪着劳
拉罗伯特几人,他也看出了,茱莉亚对这次参观交流很满意,她们想看的都看到了,所
有的疑问,中方都提供了满意的解释,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到农村去亲自看看赤脚
医生如何给农民治病。
两天下来,楚明秋与劳拉罗伯特混得很熟了,劳拉甚至隐晦的提出到楚家作客,楚
明秋装着没听懂,劳拉也就没再提了。
两天的交流之后,休息一天,这一天安排的是参观故宫,到了故宫里,罗伯特惊讶
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而楚明秋更是大放异彩。
林丽丽的翻译现在没问题,但她对故宫的历史压根不了解,而楚明秋的历史典故张
嘴就来。
在介绍故宫的各个宫殿,楚明秋还顺便介绍了发生的历史故事。
“整个皇宫有九百九十九间半,为什么是九百九十九间半呢?九这个数字,在我国
历史上,是最大的数,用九,代表帝王的威严,一百则代表满,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在中国文化中,满,不是好事,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你们看,门钉,九九八十一颗,皇帝自称九五之尊,而在中医典籍《黄帝内经》中
,也有,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这个宫殿叫慈宁宫,在清代,这个宫殿一般是皇太后居住的宫殿,清末慈禧太后
,便居住在这个宫殿,你们看,这个宫殿与其他宫殿有什么不同,佛堂特别多,是不是。
清代皇族都信佛,这些后妃,在皇帝死后,便退隐深宫,每日参掸打坐,修心养性
,过着清闲无聊的日子。”
“你们看,这铜狮子与其他门前的狮子有什么不一样?没看出来?它们的耳朵是耷
拉着的,为什么呢?
清代时,这乾清宫是内外朝的分界线,外朝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内朝则是皇帝的后
宫,进了乾清宫,就等于进了皇帝的后宫。
满清在建国之初,便立下法令,后宫不得干政,这两个铜狮子的耳朵耷拉着,就是
告诉后宫的嫔妃们,不能干政,这个规矩,直到慈禧时期,才被打破。”
......
故宫的典故,故事,传说,午门为什么看上去是三个门,实际上是五个门,这五个
门分别由那些人可以走,而且绝对不能走错了。
在保和殿,他又介绍了中国的科举制度,这个制度怎么来的,考试的方法,讲述了
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的几个考题,最难得的是,他对西方的了解。
“这科举制度实际便是文职官员的培养体系,这个体系曾经受到伏尔泰的大加称赞
,认为中国是世界上最早最开化的文明国家,相对中国,欧洲还处在蛮荒之中,中国文
化曾经深深的影响了伏尔泰的思想。”
楚明秋说得高兴了,差点将孔子端出来,对伏尔泰影响最深的其实是孔子的儒家文
化,可孔夫子马上要被大批特批,这个时候提起孔夫子来,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可孟德斯鸠却认为中国是专制主义。”劳拉插话道。
“孟德斯鸠对中国封建体制的认识有一部分是对的,但另一部分则是错误的,比如
,在他最重要的著作中,谈到中国,说统治中国就是一根棍子,在他看来中国人有一种
奴性,用棍子统治就行了,对此,我只能说,他太小看中国古代的先贤们了。
两千多年前,被称为圣人的孟子,就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而中国人也是最有反抗精神的,还在两千年前,陈胜吴广起义便提出了,王侯将相,宁
有种乎!
我们与西方的差距在于,我们始终没有在理论上作出突破,孟德斯鸠在欧洲思想大
解放之际,提出以法律限制君权,得到社会各界的响应。
我们的先贤在很早就想到要限制君权,汉代的董仲舒,试图以天人感应来限制君权
,在体制上,则希望以宰相之权,来限制君权,但最后都失败了,皇权十分强大。
但在孟德斯鸠之前的八十多年,中国有个叫黄宗羲的提出了与孟德斯鸠类似的主张
,很早之前,我们就提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始终没能突破,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
。”
楚明秋一连串评古论今,不但茱莉亚等人听得眉飞色舞,就连陪同的狄生林丽丽等
人都完全被吸引了。
在故宫参观了四个多小时,林丽丽开始还给茱莉亚作翻译,后来便完全消失了,就
剩下楚明秋在给大家伙,偶尔穿插罗伯特的夸张的叫声。
楚明秋说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烫,最后,不得不退到一边,让林丽丽接替。
这个时期,紫禁城里可没有小商贩,在午门附近有个商店,其他地方想买东西,就
没办法了。
“给你。”
喉咙里正冒火时,眼前出现一个水壶,他什么都没想,抓过来便喝了半壶。
水壶里加了薄荷和胖大海,一股股凉意浇灭了喉咙的火,半壶水下去,他才长长舒
口气。
扭头看,黎心蕊两眼冒星星的望着他,楚明秋冲她感激的笑了笑:“谢谢。”
“你来过故宫吗?怎么没带水?”黎心蕊好奇又纳闷的看着他。
参观故宫,都要带水壶,还要带点吃的,这几乎是常识。
楚明秋苦笑下:“这故宫,我来过三次了,小学来过一次,中学来过两次。”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黎心蕊又问道。
“都是书上的。”楚明秋答道,黎心蕊依旧惊讶:“那得看多少书!”
楚明秋笑了下,没有再答话,觉着这黎心蕊还是太单纯了。
劳拉显然很想再与楚明秋聊聊,可楚明秋推脱了:“改天吧,我已经说了几个小时
了,比导游还辛苦,劳拉小姐,改天,改天,咱们好好聊聊。”
劳拉很无奈,只好同意,等她转身离去,黎心蕊低声说:“小楚,这些美国人,还
是要与他们保持距离。”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楚明秋含笑答道。
劳拉没有再来找楚明秋,楚明秋在心里松口气,他很担心劳拉问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比如西方人最关心的宗教问题,这个问题现在无解。这个时代,人权什么的,不是西
方国家关心的,最主要的是宗教问题。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才从故宫出来,说来看了一天,其实也就看了一半,一个故宫
,要认真看,没有三天不可能。
七月九日,茱莉亚一行离开了燕京,楚明秋没有到机场送行,罗伯特挺不错,临上
飞机前,将手中的照相机托林丽丽送给楚明秋。
这让楚明秋很纳闷,他觉着要是劳拉送的还说得过去,怎么会是罗伯特?想来西方
人的想法,他还真琢磨不透。
“啥时候,给我拍两张?”林丽丽摆了姿势,笑眯眯的问道。
楚明秋左右看看,连忙说:“姑奶奶,这个是市委,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好人,你这
个样子,让人家看到,光流言蜚语,我就抬不起头来了。”
“切!想什么好事呢!你还受不了。”林丽丽瞪他一眼:“没胆鬼,我可提醒你,
这种贵重礼物,可是要上交的。”
“啊!”楚明秋傻眼了,敢情这玩意还不属于自己:“那交给谁?”
“还能是谁,领导呗!走了。”林丽丽一甩头,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回来了:
“你住在那?市委筒子楼?”
“一般情况下,我不住那,不过,你到那可以找老夫子,我和他住一个屋。”
“嗨,你这人!”林丽丽嗔道:“不住那,你说这有什么用!痛快点,不想让我找
你,我就到市委来。”
楚明秋笑了笑:“我家在兴无胡同,楚家大院,没大事,别来,我那可是黑五类窝
子。”
“我专掏狗窝!走了。”
楚明秋忽然觉着这林丽丽身上还是有股燕京大妞的爽快劲,在美国人面前那样紧张
,估计是参加工作不久,第一次应付这种场面。
拿着照相机,徘徊迟疑了会,他到丁书记那去,果然,丁书记不在,去了天津,于
是又到吴书记那去,吴书记也不在,在国务院呢,正筹备十大。
谢书记也不在,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反正这段时间,市委压根没见着人影。
中央在准备召开十大,具体的精神虽然还没传达,但大致内容其实已经传出来了,
林彪一伙将被处理,党章要修改,另外,吴书记要升了,政治局委员,列席常委会。
但这是小道消息,会不会成为事实,还要等会开完了才知道。
美国人走了,几个领导在忙着准备开十大,楚明秋想了下,便拿着照相机去找秘书
长卢明理。
卢明理对楚明秋很客气,看到他交上来的照相机,便笑着摇头:“嗯,你做得对,
咱们共产党八路军,一切缴获要归公。”
楚明秋规规矩矩的答道:“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秘书
长,我就上交了。”
卢明理略微想了下就说:“外事活动中,经常有礼物往来,中央有规定,五十元以
上的礼品都要交公,这相机呢,这样,既然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你先玩几天,过后再
交上来。”
“嘿嘿,谢谢秘书长,那罗伯特很精明,知道我会照相,”楚明秋也笑呵呵的:“
我有相机,德国的莱卡相机,其实,他要送我几个胶卷,我可能更高兴。”
“行,那我就收了。”卢秘书长点头,然后让人给楚明秋开了张收条。
“秘书长,现在美国人也走了,我该干什么呢?”楚明秋又问道。
“呵呵,小楚同志,这个事,我可拿不了主意,”卢秘书长笑道:“你的工作一向
是吴书记亲自安排,我可不敢安排你的工作。”
“可我现在没事干啊!”楚明秋好像很委屈。
“没事干就先歇息几天,工作嘛,多的是,不着急。”
楚明秋心里很满意,他要的就是卢秘书长的这话,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休息了。
出了卢秘书长的办公室,心情畅快,觉着这刺目的阳光也没那么灼热了,想了想,
他还是没回去,而是到体育组去了。
朱组长看到他来了,高兴的告诉他,拿下了六所大学,现在有十八所大学了,完全
可以组织一个联赛。
“中学联赛已经组织起来,下学期开始,先是在区里举行,每个区的前两名,再按
照主客场制度进行循环赛。”
“嗯,这样好,老朱,这联赛就辛苦你们了,一定要搞起来,除了篮球乒乓球,再
加上足球,这些体育项目,在群众中影响很大,要是将来能在国际上拿个冠军什么的,
那咱们国家可就露脸了。”
“国际上拿冠军,那是国家队的事,我们要能拿个全国冠军,我就满足了。”老朱
很实诚,乐呵呵的回应道。
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要取得成绩,恐怕要等十年。
联赛的进展很顺利,广场舞的推广也很顺利,群众的反应很好,当然也有抱怨的,
就是音乐,电唱机不够,提出能不能在七点左右的时候,在广播电台播放音乐。
这个问题需要和燕京电台合作,暂时还没解决,不过,广场舞倒是推广开来。
暑假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间,几乎没有作业,没有几个老师有这个耐心,又没有高
考中考的压力,老师也就落得清闲。
粗壮的树干之间拉上一条吊床,躲在阴凉的地方看书,这种日子很是悠闲,这两年
,这样的日子对楚明秋来说很少了。
看着看着便睡着了,恍惚间有人进来,冰凉的水浇在脸上,有人在用草根撩拨他的
鼻孔。
“我说母大虫!你爸都解放了,你还来我家作什么?”
草根顿时变成抽打,睁眼看见杏眼圆睁的苏子青和憋着笑的左雁,眉头微皱:“我
说二位大小姐,你们的高干爸爸都出来了,小洋楼也还,还赖在我家,这就说不过去了
吧。”
监工的父亲和左雁的父亲都解放了,虽然没有官复原职,但待遇都恢复了,抄走的
家产也都归还了,左雁家的小别墅也归还了。
“怎么着,姑奶奶就住你这了,你要怎么着吧,划下道来,姑奶奶接着!”苏子青
毫不在乎:“姑奶奶在山里吃苦受累,住你几天房子,还在这吆三喝四的,你赛孟尝,
名不副实嘛!”
赛孟尝,这是街面上朋友给他的另一个绰号,这段时间,偷摸着回来的街面朋友不
少,只要找到他,他都尽力安排工作。
让他非常意外的是,最受欢迎的不是他认为的什么银行机场电视台这些几十年后,
打破脑袋都要进去的单位,而是什么面粉厂肉联厂食品店百货公司什么,甚至肉店都比
电视台强。
安排了这么多兄弟,兄弟们就又送了他一个绰号,就是赛孟尝,而且这个绰号在很
短时间里,便传遍了四九城。
“赛孟尝!这谁啊!谁在害我!”楚明秋愤怒的叫道。
“看看,这就是个不要脸的!”苏子青神情鄙夷,对左雁说道:“亏你还念着这没
良心的,他就琢磨着赶你走!”
左雁顿时急了:“你瞎说什么!你们斗嘴,别扯上我。”
楚明秋身体微晃,很是悠闲:“东拉西扯没用,左雁,你哥该回来了吧?”
左雁脸蛋绯红,弱弱的摇头:“没呢。”
“他回来,你还管?”苏子青调侃道。
“他,轮不到我管了,他爸有的是办法,读书,招工,正大光明的回来,倒是你,
准备啥时候回城?”
“唉,再说吧。”苏子青叹口气,去年就说好了,她和大柱再在山里留一年,可..
..
“山里没老师,我只能再留一年了。”苏子青叹道。
“那就留吧,”楚明秋说:“大学,现在这大学,上不上,都没什么,苏子青,你
有这样的心胸,将来定能有所作为。”
“不就是个秘书处秘书嘛,瞧你那样,还指点天下来了。”苏子青撇嘴道。
楚明秋晃悠悠,吊床轻轻晃动:“指点天下,嗨,你还别不信,我还真有这本事,
不过呢,教你们一手,这看人啊,不要看他有多少金钱,也不要看他有多少学问,最主
要的是,看他的心胸,如何看心胸呢?不要看大事,要看小事,看他们如何处理得失的
小事,老爷子曾经告诉过我,唯有心胸广阔者,方能大道行远。”
“呵呵,还感慨起来了,你说的老爷子,是爸吗?”苏子青语气调侃,话却没丝毫
调侃之味。
“当然不是,我爸就是个卖药的,还没这样见识,”楚明秋漫声道:“你们啊,守
着金山,却四处乞讨,苏子青,回不回城,什么时候回城都行,回城也就多个三瓜两枣
,你爸出来了,你还缺那点,多花点心思在老爷子身上吧,那可是座金山,能挖出多少
,就看你的本事。”
苏子青皱眉,山里的老爷子有几个,可够楚明秋说的,就那么一位,可那一位...
,可这位,爱喝酒,还有些邋遢,除了上课,大多数时候都满嘴胡诌,要么便是在树荫
下睡觉。
“你说的是包老爷子?他有那么大本事?”
“老爷子的本事,我也就学到八成,你要能挖到三四成,今后这天下,随便走!”
“哼,得瑟!”苏子青神情轻蔑,颇为不满。
“包老爷子的课上得很好,我以前就常请教他。”左雁在学校教语文,即便是教的
小学,可依旧觉着不容易。
“教书,那不过他一身本事中,最小的一部分,这老家伙肚子里的东西多着呢,不
过,左雁,你学不了,苏子青却可以学。”
“为什么?”左雁睁大眼睛,很不理解,楚明秋只是笑了笑,左雁的天性就是太柔
弱,所以学不了老爷子那套,反倒是苏子青非常适合,而且,楚明秋断定,老爷子也会
喜欢这个看上去大咧咧的,实际心地善良,颇有豪侠之气的女子。
经过这一年多时间,楚明秋也想通了一件事,自己不可能掌握别人的命运,不错,
现在他帮兄弟们安排了工作,可这就真的帮了他们吗?
天道变幻,莫测难辨。
未来几十年里,风云变幻,高考恢复,改革开放,下海大潮,入世腾飞!
现在打破脑袋想钻进去的,什么肉联厂,面粉厂,猪肉店,到九十年代,估计就该
破产了,到时候,那些兄弟又该下岗了。
或许自己就该袖手旁观,让他们自己走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谁说他们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后,不能成为一方之雄呢!
楚明秋从井里取出个西瓜,砍了一半给苏子青和左雁,另一半则给岳秀秀和赵叔赵
婶送去。
小静蕾牵着小雅芝过来,看到楚明秋便开始告状。
“舅舅,丑娃爸爸好笨,刚才丑娃又拉了,我还提醒了他,可他压根不听我的,丑
娃...,哇!”
小静蕾还没说完,便欢呼一声,抓起一块西瓜便开啃,小雅芝站在边上,撅起小嘴
,很不高兴。楚明秋便拿起块西瓜,递给她,她这才露出笑脸。
“真好吃,舅舅,怎么才这么点!”小静蕾边吃边抱怨:“我记得浸四个的。”
“好东西不要一次吃完。”楚明秋慢悠悠的,半个西瓜经不住四个人吃,每人取一
块就没剩下几块了。
小静蕾正要反驳,苏子青又取了一块,她连忙三两口将手中的瓜啃掉,赶紧又拿了
一块。
赵立新抱着孩子进来,楚明秋看到他,忍不住摇头:“瞧你,乐得跟朵花似的,拣
到宝了。”
“那是,这就是我的宝!”赵立新将儿子举起来,小丑娃咯咯的笑起来,两只小胖
腿不住乱踢,赵立新又赶紧将他落在自己胸口。
可小丑娃看到楚明秋,便哇哇的冲他叫起来,楚明秋也不理会,将剩下的最后一块
递给了小雅芝。
“臭小子,叫爸爸!”赵立新对儿子叫道,小家伙却冲楚明秋挥动小短手,嘴里含
混不清的叫着。
小雅芝将西瓜递到他嘴边,小家伙却不理会,楚明秋笑道:“他没牙,怎么咬得动
。”
小雅芝问道:“舅舅,不老姐姐啥时候回来?” 所有孩子都放
假了,唯独不老还在体校训练,压根就没假期,楚明秋前几天去看过她,黄立忠说她训
练是几个孩子中最刻苦的,悟性也是最高的,对她很有信心。
“想到排练厅去玩?”楚明秋问道,小雅芝眼珠子转动:“不是,我替平安哥哥问
的。”
“呵呵,你不老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舅舅说了不算。”楚明秋笑道。
“小雅芝,过来。”苏子青冲她说道,小雅芝笑嘻嘻的过去,却是靠在左雁身边。
小丑娃在赵立新怀里左右扭动,不住的叫,楚明秋摇头:“你别抱着,天热,他不
舒服,我说老赵,你回来几天了,也不回去上班,天天窝在家里,白拿国家工资。”
赵立新是十一号回来的,已经回来五天了,就在第二天去报个道,这些天就没去单
位,每天就在家里抱儿子。
“不劳你操心,你们燕京市委,还管不到我们冶金部!”赵立新给他碰了颗钉子,
却将儿子放进童车里。
小静蕾立刻过去逗着小丑娃玩,小雅芝看着眼热,也过去,三个小家伙在那玩成一
团。
楚明秋又躺下了,拿起书看起来,赵立新却说:“你倒是奇怪,怎么不去上班?”
“我去了,单位上没事,让我继续休息,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累死我了。”楚明
秋觉着这日子很爽,不用上班,还有工资,这日子上那找去。
几个书记都在忙,丁书记从天津回来后,又到外交部去了,很显然,他很受总理重
视,吴书记在为十大忙碌,谢书记则忙着搞大批判,整天待在华清燕大,偶尔还要去关
心下十大的事。
几个直管领导都在忙,谁都顾不上他,卢秘书长也不安排他的工作,楚明秋也不是
那种没有工作就浑身痒痒的人,有这样的机会,他每天到市委报道,然后找个借口便溜
回来,在家睡觉也好。
这种逍遥的生活,他很满意,十大筹备正紧锣密鼓,市委的秘书们私下议论的都是
这个话题,有人甚至在猜测,王洪文会同林彪那样,被确定为接班人。
他对这样的话题,自然是敬而远之,可暗地里,他在留心太宗的消息,可惜太宗的
消息很少,偶尔在报纸上可以看到他接见外宾,而且多是不重要的外宾。
两天前丁书记从上海回来,他赶紧去汇报,丁书记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给了他一
份参考消息,这份参考消息可不是街面上卖的只有四个版面的,而是厚厚的一本,上面
就有劳拉对这次中国之行的报道,参考消息几乎全文转载。
劳拉在文中对中国的报道几乎全是正面的,除了称赞赤脚医生,对正在建设的农村
三级医疗制度更是大加称赞,认为此举为广大农民提供了切实的医疗保障,另外还有一
小段,是对楚明秋的个人表扬,她高度评价了陪同她们的燕京的中共年青官员,认为他
头脑清醒,视野广阔,知识渊博,坦率真诚。
茱莉亚回国后,接受记者采访,对中医十分推崇,认为中医能为世界人民提供简单
有效的医疗方法。
“我也听了黎心蕊和林丽丽的报告,对你的评价很高,怎么样,小楚同志,到我们
外事组来。”
这已经是丁书记第二次发出邀请,但楚明秋依旧不敢答应,只能找借口推脱,同时
,再度建议,向美国等欧美国家派留学生,特别是现在正发展的大规模集成电路和计算
机软件技术。
这事,他已经给吴书记和丁书记都建议过了,但都没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也没办法
,这已经他能做到的极限。
“眉子啥时候能回来?”楚明秋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赵叔,我找楚眉,楚眉不在,那楚小叔也行。”
楚明秋微怔,话音是个女人,他赶紧起身,女人的嗓门比较大,院子里的听得清清
楚楚,苏子青和左雁都抬头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跳下吊床,小静蕾一下就爬上去,小雅芝也跟着往上爬,她的力气小,爬起
来很费劲,左雁托了她一把。
“小心掉下来,别乱动。”
吩咐之后,楚明秋便出去,没等到外面,一个穿着蓝色衬衣,长裤的女人出现在月
亮门前。
但女人出现在门口,苏子青和左雁就没兴趣了,此前,她们没见过这女人,这女人
三十来岁,短发,瘦削,眼睛比较大,看着很精神。
“您找我?”楚明秋也在打量这女人,看着好像有点熟,可确实想不出。
“哟,长这么大了!我说楚小叔,十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女人十分爽快,看
到楚明秋便呵呵笑道,见楚明秋还在迟疑,便直率的说:“郭兰,眉子的同学,我说楚
小叔,我就变得那样老,你就没认出来。”
楚明秋一下想起来了,郭兰的形象一下跃出来,看着她的样子,说实话,变化挺大。
“原来是你!”楚明秋也乐了:“十年不见,郭大姐依旧神采依旧,实在令人高兴
,坐,坐。”
郭兰依旧那样,没有丝毫客气,过来便坐下了,看到桌上的西瓜皮,忍不住说:“
怎么,西瓜就没了,看来运气不好啊!不对,你家一向浸两个的,应该还有一个,别磨
叽了,快拿出来。”
左雁小嘴微张,目瞪口呆,苏子青则大感兴趣,看着楚明秋如何处理。
“先介绍下,这位是郭兰郭大姐,是眉子的同学。”楚明秋笑着给大家作了介绍。
赵立新会心一笑,正要开口,郭兰却抢在前面,冲赵立新笑道:“老赵,行啊,最
后是你把眉子追到手了,不错,挺好,这是眉子的儿子?”
没等大家开口,郭兰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楚明秋忍不住叹道:“人家说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郭大姐本色依旧,这老话还是有理的。”
左雁噗嗤笑出声来,感觉失礼,赶紧收敛笑容,苏子青笑呵呵的:“郭姐,你这是
从那来啊?”
郭兰先瞪了楚明秋一眼:“瞧你那小样,不就是当年吃了你一顿,到今还记着。”
不等楚明秋还击,便对苏子青说:“我自来处来!”
楚明秋一笑:“我家可不是去处,我说大姐,你这堂堂党员,怎么学起和尚来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郭兰摇头,伸手将小丑娃抱起来,在腿上立着,赵立新眉头
微皱,不过,他还记得郭兰,楚眉保留了一些学生时期的照片,上面有不少与郭兰的合
影。
“叫阿姨。”
小丑娃叽叽呀呀的,向楚明秋伸出手,楚明秋将他要接过来,郭兰不给,楚明秋摇
头说:“这才一岁多,就会说几个字,对了,你呢?结婚了吗?”
“结了,”郭兰随即又补了一句:“又离了。”
楚明秋微怔,这个时期,离婚可不是好事,不管是什么理由,离婚都是不名誉的事。
人家藏还来不及藏的事,郭兰就这样大咧咧的通报了。
“不愧是大姐本色,”楚明秋笑道:“母...,你得学着点,你看看,人家郭大姐
,百无禁忌,我行我素,是你的学习榜样。”
苏子青撇嘴:“你们斗嘴,少牵扯我。”
“瞧,瞧,你这就不洒脱了吧,”楚明秋依旧笑嘻嘻的:“这要是郭姐,会立刻卷
袖参战!”
“拉倒吧,你们老友重逢,我正想看戏,郭姐,这家伙老奸巨猾,油嘴滑舌,你可
要小心点,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
郭兰咯咯笑起来:“就他,当年他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对了,你那小女朋友呢,还
有邓军还住在这吗?”
“小女朋友飞走了,邓军在五七干校,和楚眉一块劳动改造呢,对了,当初,我听
说你是分到西北去了,是甘肃还是陕西地质局?怎么这会跑燕京来了,参加十大?”
“十大!!!我可没这资格,那得是反潮流干将才行,我可没这本事,”郭兰依头
也不回,依旧逗着小丑娃,不过,她抱孩子的姿势很不好,让小丑娃有些难受,小眉头
皱着,嘴里哇哇大叫。
“郭姐,你是六一年毕业的吧。”
“对,还算有良心,”郭兰随口道,又狠狠的亲了小丑娃一口,小丑娃再无法忍受
,哇哇大哭起来,楚明秋伸手过去,郭兰还是不给,开始哄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盒糕点
来,小丑娃压根不理会,哇哇的向楚明秋扑来。
郭兰叹口气,眼看着赵立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便将小丑娃让给楚明秋。
“当年,我分到甘肃地质局,在那结婚,也有两个孩子,前年离婚,两个孩子都归
我,现在还在兰州,前几年,我被调到地震局,现在在甘肃地震局工作,这来京里,是
来报到的,地震局决定在东北开展一次普查,从全国抽调技术人员,仅仅我们甘肃就抽
调八个。”
“在东北普查?鞍山海城一带?”
“咦!你怎么知道?”郭兰惊讶的望着他,楚明秋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咱
们燕京也抽调了,地震局有个报告,说要在辽宁南部和渤海什么断裂带,有地震的可能
,要求增强对这一带的监测观察,这个报告,应该是七零年就上交中央了,怎么今年才
有动作。”
楚明秋的记忆里可没有海城地震,他就记得唐山大地震,琢磨着怎么将这个消息传
递给中央,就是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最最简单的是写封匿名信,可这也要中央相信啊,中央不可能凭一封匿名信,让唐
山几十万人撤离,而且,唐山距离燕京这么近,这么大的地震肯定要影响到燕京。
任何牵扯到燕京的事,都会变得复杂,别说匿名信了,就算李四光,也必须拿出令
人信服的证据来。
“咱们燕京会不会有地震?”楚明秋故意问道:“你看看,我这可都是老房子,这
地震来了,还保得住?”
郭兰看了看房子:“你这房子,六级以下的地震没有问题,要说燕京会不会有地震
,从地质构造来说,燕京下面的地质构造稳定,不会有大地震发生,但周围就说不定了
。”
“周围是指那些?”楚明秋好似无心,逗着小丑娃,小丑娃依偎在他怀里,摆弄着
手指头,玩得很专心。
“环渤海地区,”郭兰似乎对这个有研究,侃侃而谈:“渤海地区存在一个断裂带
,而断裂带则是发生地震最主要的地区,世界上地震频发的地区,都位于断裂带上。”
“海上发生地震大概不要紧吧,不过,环渤海带,就包括天津唐山秦皇岛大连锦州
海城营口,也在内,南边呢,还有烟台威海东营,这些都在环渤海断裂带上?”
“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郭兰说道:“不过,具体来说,还有很多因素,相对
而言,只有断裂带还不会形成地震,主要是地层之间的相互作用,才会形成地震,所以
,南边,也就是山东,地震的可能性不大,相反,华北平原和东北,产生地震的可能性
比较大。”
“瞧瞧,华北平原,不就包括了燕京吗!”楚明秋说道。
“瞧你小样,”郭兰嘲讽道:“就这么怕死,就你这房子,倒了也压不死你。”
楚明秋惊讶的看着她:“你这个同志,我可要批评你了,对人民群众的安危,怎么
就不放在心上,毛主席早就....”
“哟,开始教训人了,倒底进了市委,就是不一样了。”郭兰嘲讽道:“就算我给
你说了,你听得懂吗?”
“郭大姐的专业知识,咱们就不计较了,”楚明秋笑道,心里略微盘算,决定暂时
放她一马,反正还有时间:“对了,你调到燕京来了,孩子怎么办?”
郭兰终于不再大大咧咧了,神色中有些担忧,轻轻的叹口气:“我妈退休了,就把
她接过来帮我照顾孩子。”
楚明秋没有问她为什么离婚,俩人斗口之际,她便在暗中打量赵立新。
“眉子现在还好吧?”郭兰撇下楚明秋,问起赵立新来。
赵立新微怔:“还行,她现在在江西的五七干校,回来之前,我给她去过信,想来
再过几天,就该收到她的回信了。”
“放心吧,眉子没事,我估计过上一段时间,她便可以回来了,对了,我听说卓立
也在燕京地震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抽调他。”
郭兰注意到,楚明秋提到卓立时,赵立新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想想也正常,赵立
新是知道楚眉前男友的。
眉子的眼光不错,这赵立新比卓立要强。
“不知道,我昨天才去报道,上面开恩,给我三天休息时间,让我处理家务事。”
郭兰笑眯眯的说,这次她能被调到燕京来,除了她自己的努力,还有老师的提拔。
地震局的全称是国家地震局,原来叫国务院地震工作小组办公室,两年前才改为国
家地震局,由科学院代管,去年,又将地球物理研究所划归地震局。
到现在,中国地震研究工作还十分年青,从事地震研究的科研人员都是从地质队或
勘探队中抽调的,这里面师生关系极多。
中国就那么几所地质学院,从事地质教学和研究的就那么多人,以中国的传统,师
生之间自然会形成提携,地质学院的学生自然是地质学院老师提携的对象。
郭兰自己也有几分本事,在地质学报上,曾经发表过数篇关于地震研究的论文,也
因此受到新成立的地震局领导的关注,这才将她调到燕京。
要调郭兰,也不容易,郭兰在兰州可谓“声名狼藉”,她的出身好,根红苗正,但
她除了在工作上,在其他方面大大咧咧的,而且还和老公离了婚,这在当时,可是污点
,所以,调了一年才调过来。
郭兰自然不提,楚明秋也不问,俩人闲聊着,赵立新很快也加入了,郭兰问起邓军
的情况,楚明秋也解释了一遍。
邓军去了江西后,几乎每个月来一封信,楚明秋对她的情况基本了解。
邓军与小八一样,都是没家的人,在楚家大院生活了十多年,是她生活过最长的地
方,与小八一样,她也把这当家了。
五七干校的生活是很艰苦,她和钱教授都在干校,俩人互相扶持,生活虽然艰苦,
但精神还是比较愉快。
“呵,钱教授!从美国回来的钱教授!”郭兰大惊小怪的叫起来:“他可是地球物
理学方面的专家!他怎么还在五七干校!邓军居然与他处对象,邓军也是个有眼光的。”
“这一对苦命鸳鸯,”楚明秋叹口气:“你也别说好了,想个办法,把他们都弄到
地震局去。”
郭兰眨巴下眼睛:“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楚明秋撇嘴:“话别说得太满,钱教授估计还行,邓军,恐怕就难了。”
郭兰想了想,想出个主意:“让他们结婚,结婚了,可以夫妻一块调。”
楚明秋迟疑下,看着赵立新:“他们要结婚,必须得到地质学院五七干校领导的批
准,可他们的身份。”
“这管天管地,还管人结婚了,就算林彪也没这么霸道吧。”郭兰快人快语,
“你呀,还是那样百无禁忌,这些年怎么就给你躲过去了。”楚明秋摇头叹道,扭
头对苏子青说:“跟郭大姐多学学,你看她表面说话不过大脑,这种人按理应该很快在
政治斗争中栽跟头,可她呢,在反右,反右倾,四清,文化大革命,这么多政治运动中
,她都毫发无损,现在你还认为她说话不过大脑吗?”
苏子青茫然摇头,左雁两眼都笑弯了,赵立新面露微笑,想起了楚眉对几个同室的
评判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判断,还是受了楚明秋的启发。
“事怪则妖,可这世上,毕竟没有真的妖怪,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所有的
一切都是假象,她说话做事,其实很小心,很谨慎。”
郭兰嗔道:“好你个楚小叔!”
楚明秋冲她作个鬼脸,赵立新也笑道:“他每天无事,就琢磨这些,郭兰,我记得
除了邓军和你外,还有个姓胡的同学,她现在呢?”
“你说胡振芳,我和她也没多少联系,她这人鬼精鬼精的,当年,眉子考上研究生
,这没说的,她分到石油部,后来听说在石油部造反了,再后来便不知道了。”
“在石油部造反?”楚明秋很惊讶,胡振芳给他的印象是比较工于心计,但还是很
谨慎,怎么会出来造反呢?
“她分到石油研究所,距离学校不算远,眉子没她的消息吗?”郭兰看着赵立新。
“我和眉子结婚时,她来过,小秋记得不?”
楚明秋点点头,赵立新又说:“这几年,没消息了,不知道在干什么?或许也到干
校去了,石油部这几年,造反派也很利害。”
“我听说王洪文要成为主席的接班人。”郭兰这句话又将话题拉到政治上了,楚明
秋却不想谈这个问题。
“不知道,这个问题由中央去处理,反正不会是我,毛主席选择谁,我都举双手支
持。”楚明秋笑眯眯的,以一句玩笑将这个话题消灭。
“呵呵,那倒是,”郭兰一笑,左雁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起身从楚明秋怀里接过小
丑娃,小丑娃哇哇叫着,过了会,便与左雁玩得很开心。
楚明秋又拿了个西瓜出来,小静蕾和小雅芝欢呼一声,岳秀秀和赵婶在门口看了眼
,没有进来便走了,当楚明秋院子有客人时,岳秀秀很少过来。
“老赵,你们冶金部现在怎么样?”郭兰问道。
赵立新微微点头:“这两年还不错,生产增长得很快,武钢要引进一套轧机系统,
一米七的,部里已经通过,上报国务院,我估计,今后几年,我国钢铁工业将进入大发
展阶段。”
“那好啊,你也别老在部里待着了,下去当个厂长或党委书记,小丑娃,你要不放
心,就放我这,我妈可喜欢这家伙了。”
最后一句,楚明秋压低了声音,岳秀秀不只是很喜欢小丑娃,而是很喜欢小孩,为
此,私下里说过楚明秋几次,让他早点结婚,生个孩子。
女孩倒是不少,左雁娟子,只要楚明秋愿意,随时可以和她们发生任何事。
岳秀秀对左雁和娟子都很满意,可每当她说到这事,楚明秋便顾左右而言他,几次
后,岳秀秀也只好不再提了,心里对林晚的不满渐渐多了。
“其实,我也想下去,”赵立新说道:“不过,部里领导告诉我,八月,国务院要
召开一个全国钢铁会议,确定未来几年的钢铁发展规划,领导让我参加这个会议,然后
再确定我的工作。”
“那也行,这段时间,陪陪小丑娃,看些书,世界钢铁技术发展很快,别老把眼光
盯在国内。”
郭兰撇下嘴,楚明秋又看着她:“这两年,总理整顿生产,见到成效,你在地震局
,肯定可以作出成绩来,好好干。”
“市委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郭兰正要继续打击,外面又有人进来,楚明秋腾地站
起来,让赵立新和郭兰都感到意外。
楚明秋走到门口,百草园里,军子正和小赵总管说话,小赵总管显然忘记了这个人。
“赵叔,这是我朋友,您忘记了,来过的。”
小赵总管这才哦了声,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
军子跟以往一样,提着个包,穿着件褪色的旧军装,下面却是条蓝色的工作裤,这
身打扮要放在几十年后,会被人笑死,可在这个时代却十分正常。
“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明秋笑着问道:“快进来,快进来。”
“回来几天了,”军子也乐呵呵的过来,到了院子里,看到有这么多人,稍微有点
迟疑。
“这是我朋友,也是远子的同学,军子,”楚明秋给他们作了介绍,然后拿了块西
瓜给军子:“你的运气不错,还剩几块,先吃,小静蕾,去给赵爷爷说一声,加几个菜
,再上馆子端几个菜回来。”
“好嘞!”小静蕾高兴之极,又有好吃的了,从吊床上翻下来,又把小雅芝抱下来
,然后拉着她便跑出去了。
军子压根就没阻止的意思,苏子青左雁继续逗小丑娃,俩人很关心的将小丑娃带到
房间里了,院子里就剩下楚明秋他们四个。
军子也渴了,一块西瓜,两三口就没了,连瓜子都没吐一颗,把赵立新和郭兰看得
目瞪口呆,俩人都停下来,盯着军子。
军子旁若无人,连吃三块才住手,长长出口气,才骂道:“这鬼天气!”
楚明秋拿起扇子给他扇风,笑道:“怎么,在国外有空调,回来就不习惯了,看来
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咱们金刚铁骨!谁腐蚀得了!”军子一拍胸脯,梆梆响。
众人都笑了,赵立新立刻闻到他身上那股军人的味道,郭兰则很好奇,楚明秋笑道
:“说说吧,这次出去,收获如何?”
老鲁采纳了楚明秋的建议,将军子带到身边,这次出国考察,力排众议,带着军子
一块去,先去的法国,再去意大利和西德,最后跑美国。
军子一下就沉默了,楚明秋笑眯眯的问:“怎么?不顺利?”
“顺利倒是很顺利,人家都很热情,参观了他们的工厂,还开了他们的新车,”说
到这里,军人忍不住摇头,深深叹口气:“可,心里就那么不是滋味。”
“怎么啦?说说。”
军子沉默半响,从包里拿出个收录机放在楚明秋面前:“诺,这是给你的,你喜欢
音乐,就买了个这个,别嫌弃。”
楚明秋拿起这收录机,西门子的,四个喇叭,双卡,便忍不住笑:“好东西,可惜
,国内没卡带卖!”
“诺,十盒空白的。”军子又拿出十盒空白磁带:“这玩意说是可以录可以放,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红色的便是录音,这个是播放,暂停,快进,倒带。”楚明秋
一个键一个键的解释,这种卡带式收录机,是西德的最新产品,军子买这东西,很是花
了一番心思。
“多少钱?”
“跟我还提钱。”军子说道,楚明秋含笑:“我想问价格,这玩意其实不难,咱们
研究研究,也可以生产,然后卖出去赚外汇。”
“这玩意也不贵,就八十多马克。”军子说道。
“那就是七十多人民币。”楚明秋迅速换算成人民币,说来,这个时期的人民币汇
率有点可笑,是官方强行定价,一美元兑换2.2人民币,几十年后,经济实力雄踞世界
第二,人民币兑美元为1:6.x,而现在确是2.2,也不知道这汇率是怎么定的,西德马克
与美元的汇率都是2.9。
楚明秋想了下,没有再说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怎么样?定了没有?”
军子摇头:“我们初步意见是引进美国的,但美国人不愿给技术,西德愿意给技术
,但他们主要是轿车,我们想要的轻型卡车和越野车,他们的不如美国好。”
“还是那句话,谁给技术买谁的,”楚明秋说道:“这是原则,哪怕就用德国人的
生产线生产吉普车,也要买技术。对了,老赵,你们不是要引进轧钢生产线吗,也要把
握这个原则,有了技术,咱们设计什么车不行。”
楚明秋说着,沾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一辆皮卡,对军子说:“你看,有了技术,咱
们吉普车这样改一下,后面加上个货箱,前面就是轿车模样,这样,咱们的小型卡车也
就有了,前面还是轿车,如此,后面载货,前面可以坐人,这种车,可以满足小厂和农
村大部分使用。”
“如果要改装成军用,也很方便,你看这里加上个机枪架子,就车载重机枪和高射
机枪,装上火箭炮,就是自行火箭炮系统,可以提供小规模火力支持。”
郭兰忍不住乐了,感觉楚明秋就象个外行似的,把什么都看得太简单了。
军子他们这次出国考察,确是大开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他没有在意楚明秋画出
的皮卡车,这类车在欧美很多,对楚明秋这种轻松的口吻,他已经习惯,毕竟曾经将轿
车形容为装了四个轮子的沙发,就别指望他把皮卡形容得多困难。
“郭姐,别用白痴的眼光看我,这汽车其实就那么回事,最核心的技术就是发动机
底盘变速箱刹车系统,至于其他的,象车身,就算你用木头搭在底盘上,汽车照样能跑
,就是丑点,不结实。”
楚明秋说到这里,叹口气:“其实说穿了,咱们的技术太薄,本来就与西方差距很
大,这几年,大学几乎停课,教授都在五七干校,咱们国家的科技发展几乎完全停滞,
与西方的差距势必进一步拉大,唉,我曾经向吴书记和丁书记谏言,趁着中美关系好转
,抓住机会,向欧美派出留学生,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比引进一条轧钢系统或汽车生产
线要重要得多。”
沉默了一会,军子点点头:“你这个观点与我们的林总工类似,他也觉着我们的技
术底子太薄,要把汽车产业搞上去,除了设备外,另外就是人的因素,工程师技术员,
另外就是技术工人,咱们都缺。”
“理是这个理,”赵立新斟酌着说道:“可事有轻重缓急,咱们不能等人培养出来
再来发展。”
“这话也对,但与派留学生没冲突,”楚明秋说:“军子,你在德国参观过他们的
炼钢厂吗?”
军子摇头:“可参观过汽车制造厂,德国大众汽车公司,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全
国的汽车产量还赶不上人家一个厂,大众一个厂的年产量是十万辆轿车,咱们全国汽车
产量是一万辆,大众这个十万辆车的工厂只有七千工人,咱们要有十万产量,需要多少
人?”
赵立新和郭兰都不言语了,楚明秋叹口气:“这就是技术差距,马克思说,社会主
义比资本主义优越的最主要原因是社会主义的生产率更高,可若是没有科学技术,压根
就不可能。”
郭兰点头赞成:“小秋这话对,科学技术才是核心。”
赵立新皱眉,思索片刻后说:“小秋,咱们国家本来就落后,毛主席说,新中国是
在白纸上作画咱们的科技本就比欧美落后。”
“这话不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处在追赶西方的地位,”楚明秋说道
:“可是,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追上并赶超西方,那么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楚明秋思索着说:“这个可以从经济科技发展历史中寻找答案,中国两千年的封建
历史,从经济角度看,可以称为农业经济,工业经济是在西方爆发,具体的说是在英国
,瓦特发明的蒸汽机,可以称为第一次工业革命。
第一次工业革命让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经济的发展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电力和
生物能源革命,也就是石油发动机,蒸汽机是烧煤炭的,后来的发动机是烧汽油柴油的
,美国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走上世界巅峰,并一直持续到现在。
第二次工业革命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十年了,新的一次工业革命正在酝酿中,我认
为,世界已经站在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大门口。”
“第三次工业革命,”在三个听众中,郭兰是最先跟上楚明秋思路的,但她依旧有
很多疑问:“你有什么依据吗?或者说,第三次工业革命是什么?”
“工业的发展始终伴随技术进步,技术的发展呈现的是加速度,第一次工业革命可
以称为机械革命,蒸汽机的应用摧毁了小农经济,将世界从农业经济拉进工业经济时代;
第二次工业革命,可以称为能源革命,代表的是电力的大规模运用,汽车火车成为
主要交通工具,轮船飞机用上了汽油柴油。
工业发展,促进了科技进步,科技进步反过来又促进了工业发展,而且是以加速度
的方式在进行。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技术进步又到了一个临界点,表现便是,大规模集成电路,计
算机技术,航天技术,这些技术构成了新的工业革命的基础。”
“我还是不明白,”军子插话道:“这个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楚明秋瞪他一眼:“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一世者,并不可谋一时;军子,
你丫还要多读书。”
郭兰撇嘴:“瞧瞧,又开始表现自己看书多了,在坐的,就你是初中文化。”
楚明秋得瑟的一笑:“对,正因为如此,我才给你们说这么多,否则,我才懒得费
这么多口舌,郭兰,你是大学生,老赵,你曾经是冶金部最年青的处长,军子,你曾经
是优秀的特务营营长,现在,你们的位置可能还比较低,但前途是光明的,未来会承担
更重要的责任,所以,你们要有超前意识,不能只看到眼下。”
“超前意识?怎么超前?具体的说,我在地震队,怎么超前?”郭兰觉着有点好笑。
“或许,我现在说的,对你工作的影响不大,”楚明秋承认这点:“但将来呢?你
是学地质的,将来,我们国家发展了,需要多少铁矿,多少石油,需要多少电力,要生
产这么多电,需要建设多少发电厂,要消耗多少煤炭,难道不可以考虑吗?”
“当然,对你们关系更大,”楚明秋扭头对赵立新和军子说:“大规模集成电路和
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对汽车工业和钢铁产业的影响更大,汽车上可不可以装计算机?就
说这收录机吧,可不可以装在轿车里,汽车生产,炼钢,可不可以用计算机控制?
大众汽车的生产厂,年产十万辆汽车,只要七千工人,那说明人家的自动化生产搞
得好,我绝不相信德国人就比中国人聪明更勤劳。”
说到这里,楚明秋深深的叹口气:“另外,我还希望你们,如果有机会,我说的是
如果,如果有机会,与你们的上级反映下,向欧美派出留学生的重要性。”
郭兰一下笑了:“说了半天,原来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个。”
“对,”楚明秋叹口气:“不想给自己带高帽子,现在咱们已经走到第三次工业革
命的大门口,但第三次工业革命什么时候才会爆发呢?我估计在八十年代末到本世纪末
,而大规模集成电路和计算机,咱们与西方的差距并不大,如果我们现在派出留学生,
就可以在八十代和九十年代,追上西方发达国家,到下个世纪初期,我们就能与西方发
达国家并驾齐驱。”
这是闲聊,也是提醒,可惜的是他的位置太低,无法在这方面作得更多。
赵立新想了下,微微摇头,军子皱眉,感觉很吃力,郭兰思索片刻,说道:“小秋
,其实,你可以写篇文章,就是关于这个第三次工业革命。”
楚明秋迟疑下:“写文章?唉,太危险。”
“你太胆小了!”郭兰摇头,赵立新笑了下:“他是谨慎过头了。”
“我也觉着你可以写篇文章,”军子认真的说:“我对你说的,好些都不懂,如果
,你想让大家都认识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写篇文章。”
楚明秋想了会,还是摇头,赵立新劝道:“你这个应该是专业性的文章,可以在经
济或电子学报那样的杂志或报刊上发表。”
赵立新知道楚明秋在担心什么,但他觉着学术期刊或许问题不大。
楚明秋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定了中科院电子计算所的期刊,还有计算所的期刊
,经济研究所的期刊,现在这些期刊全部停刊,据我所知,中科院的大部分研究人员都
在五七干校。”
赵立新感觉有点抓住楚明秋的想法了,皱眉说道:“那也没办法,小秋,干点力所
能及的事就行了。”
楚明秋眨巴眼睛:“老赵,你们冶金部的钢铁研究院,还工作吗?”
赵立新微怔,想了下说:“这个我不知道。”
“我觉着,你可以到研究所工作一段时间。”
赵立新没有答话,郭兰抢在前面:“小秋,你可以啊,把我们都安排了。我,安排
钱教授和邓军,老赵,去钢铁研究所,这次你要安排谁?军子,你搞汽车的,你作什么
?”
楚明秋呵呵一笑:“郭姐,你这就是揣度好人心了。”
“老赵,你到钢铁研究院,一个是帮那些研究所的专家教授,另一个则是,充电,
后者才是主要的。”
“充电?”赵立新先怔了会,才明白其中含义,楚明秋点头:“对,你的弱点是没
有基层工作经验,对现在的钢铁技术发展了解不多,到钢铁研究所,目的是学习。现阶
段,国家还拿不出大量资金引进钢铁技术,我估计过上三四年才行,武汉的轧钢系统,
你就暂时不要想了,人家也不会给你,武钢是副部级单位,你一个小处长过去,也起不
到多大作用,反倒是现在不起眼的钢铁研究所,对你最合适。”
赵立新想了想,缓缓点头,这段时间,他也在考虑今后去那,部里的形势有点微妙
,文革前,部里的几位领导便在暗斗,结果在文革中全数被揪斗,现在陆续恢复工作,
部里的形势再度微妙起来;
其次,六六年,他作为工作队副队长到钢院,结果,却被上级抛出来,让他去接受
红卫兵批斗,这虽然是迫于无奈,但也让他心寒。
研究所,在冶金部诸多权力部门中是个不起眼的地方,这里知识分子云集,出门就
能撞上黑权威黑专家,这些年下来,这个部门是绝对的冷衙门。
晚饭后,送走了军子和郭兰,楚明秋陪着岳秀秀说了会话,又在百草园里看看小家
伙们训练,现在,这些小家伙们都交给了勇子监督。
勇子在校办工厂干得很漂亮,虽然还没转正,已经田婶的副手了,而且由于他以前
的威信,下面的人也服他管。
晚上,最热闹的是排练厅,几个女生都在排练厅里,今天更是热闹,大家围着新来
的收录机,每个人都好奇的说上几句,然后再倒回去,再放出来,玩得兴高采烈。
楚明秋没有进去,转身回书房看书,旁边的工房里,水生还在忙碌着,黑皮爷爷则
和小赵总管在岳秀秀的院子里,陪着她聊天。
书是林晚寄给他的,全是美国最近几年最新的研究,其中与集成电路相关的,他给
了宽子,宽子拿到后如获至宝,这个假期里,每天都手不释卷,让菁子很是无奈。
宽子和菁子的关系现在已经公开了,宽子的父母也解放了,回来后重新安排工作,
他们对菁子不是很满意,但宽子不听他们的,他们也没办法。
菁子想改变宽子父母的看法,曾经试探过楚明秋,是不是帮忙把薇子弄回来安排个
工作,被楚明秋断然拒绝。
“宽子是宽子,薇子是薇子,我妈坐了六年牢,有一半的原因是她,她的事,我不
会管。”
菁子没办法,顺子知道后,对她好一顿嘲讽,楚明秋连建国都没管,怎么会管薇子。
顺子现在念初中了,明年就该念高中了,经过楚明秋的调教,现在也懂了不少事,
再不是几年前的小佛爷了。
菁子的父母现在对楚明秋的看法彻底改观,无论娟子还是菁子顺子,都受楚明秋恩
惠极多,没有他的帮助,他们家现在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楚明秋头也不抬就叫进。
赵立新推门进来,楚明秋抬头见是他,便放下书,含笑问道:“小丑娃睡了?”
“在姥姥那睡了。”赵立新说着便坐下,顺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看着书,忍
不住又摇头。
“你的英语现在怎么样了?”
赵立新苦笑摇头:“这几年,唉,早丢了。”
楚明秋叹口气:“还是要继续,懂一门外语,以后会非常有用。”
“再说吧。”赵立新看着书房,这书房要精致些,书架上的书依旧不满,可赵立新
看过,上面满是楚明秋的批注。
“怎么?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楚明秋问道。
“我本来想申请去武钢,按照部里的规划,接下来几年中,武钢和攀钢是重点发展
单位,攀钢实在太远,我想去武钢,哪怕去轧钢厂当个厂长也行。”
楚明秋含笑听着,没有答话,赵立新轻轻叹口气:“你真觉着研究所是个好位置?”
楚明秋点点头:“今儿,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话,这个念头也还是临时
蹦出来的。
老赵,这文化大革命只要还继续,生产就好了,你现在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
强时,研究所最大的资产,不是那个官位,什么处级厅级,都是空的,这研究所最大的
财富,是里面的人,是那些黑权威黑专家,这些人迟早会重新出山,迟早会受到重用,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知识。”
赵立新微微皱眉,目光游移,心中委实难以决断,这研究所其实也是是非窝,大部
分专家都在五七干校,他在五七干校见到其中不少,包括原冶金部总工程师和副总工程
师。
“去武钢是一时,到研究所,是未来,用四到五年时间沉淀积累,待时局一变,立
刻便能发挥大作用。”
“时局?”赵立新皱眉:“中央还会有变化?”
“当然有变化,”楚明秋正色道:“刘少奇之后,是林彪,林彪之后,又是谁呢?
毛主席在挑选接班人。”
“不是说王洪文吗?”
“就他?”楚明秋摇头:“这个人是不行的,他的资历才能都不足以承担起这个责
任,毛主席将他调到身边,很快便会发现这点,他很快便会失宠,所以,中央还会斗争
,现在总理独撑大局,力不能持,便将邓小平要出来,主席在林彪事件的压力下,也不
得不让步。
有邓小平协助总理,经济不至于坏到那去,军队呢,有叶剑英掌控,关键时刻,毛
主席依靠的还是老将。”
赵立新若有所思:“照你这样说,邓小平有可能接班。”
楚明秋摇头:“这个,我不能保证,其实,这些事,不是我们该关心的,我们只需
作好自己的事就行。我之所以建议你去研究所,其实就是看好国家在钢铁上的投入会增
加,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增加。
钢铁属于重工业,投入资金大,收回投资慢,在钢铁领域,国家有两个重点建设项
目,一个是武钢,一个攀钢,之所以是这两个,是国家出于战略思考,立足于打仗。
其次,文化大革命对生产是有影响的,别看报纸,报纸上的消息都是好消息,也别
看经济数字,大部分是假的。文化大革命只要还在继续,发展经济就是一句空话。”
赵立新听明白了,楚明秋这是在告诉他,在文化大革命没结束前,别想其他,这下
他心里有数了。
“你呢?最近怎么样?”赵立新问道,楚明秋警觉的看着他,赵立新笑了下:“姥
姥希望你早点结婚,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二十四就结婚,眉子结婚时也还是二十七八了吧,我不能连眉子都不如吧。”
“臭小子!这能比吗!”赵立新笑骂道:“我看那左雁就不错,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事,”楚明秋嘿嘿笑了笑:“还是我自己办吧,老赵,你还是抓紧时间,把
眉子弄回来,五七干校,嘿嘿,林彪有句话没说错,五七干校就是变相劳改。”
“少胡说八道。”赵立新知道楚明秋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可岳秀秀找到他,让他劝
劝,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果然,楚明秋还是不松口,想来也正常,岳秀秀都没法,
他还能劝动!
楚明秋觉着这样的日子很好,最好就这样下去,每天到市委打杂,然后找个借口溜
出来,但事情不可能照他的想法继续。
逍遥十几天后,吴书记终于召见他了。
“怎么样?这几天过得还好?”吴书记笑眯眯的看着他,看得出来,吴书记的心情
很好。
“还行,”楚明秋一点不避讳,同样乐呵呵的:“吴书记,听说十大后,您就高升
要高升到政治局了,到时候,我们可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你小子!”吴书记忍不住笑骂道,点上一根烟,这个传闻早就传到他耳中,其实
也不是传闻,而是基本上板上钉钉了,主席和总理都同意了。
“你这次在接待美国医疗代表团上,干得很漂亮,你知道吗,那个茱莉亚回国后,
对我国的三级医疗体系大为称赞,那个泰晤士报的记者,在泰晤士报上还对你大为称赞
,说你是开明的中共官员,改变了她对中共官员的刻板印象。”
“嗯,这劳拉还是够朋友,这是我特意给她留下的印象,看来我成功了。”
“哦,”吴书记有点意外:“特意给她留下的印象?为什么?”
“这些西方记者,对共产党,不管是中国共产党还是苏联东欧的共产党,都有个先
入为主的印象,共产党的国家都是专制的,共产党的官员都是刻板的机械的,这就象一
个套子,他们就用这个套子来套每一个共产党的干部。”
吴书记微微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个工作你干得很漂亮,我们搞的赤脚医生和农
村三级医疗体系,在国际上引起很大反响,很受好评。”
说到这里,他笑了:“丁书记一再向我要你,甚至把你推荐给了总理,让你去外交
部,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楚明秋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这人心高气傲,外交工作要处处陪小心,我受不
了那个气。”
“我看你干得挺好嘛!”吴书记眉头微皱,外交战线现在很缺人,在中美解冻之前
,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也就七八十个,主要欧洲国家压根没有建交,这几年,与
我国建交的国家越来越多,每建交一个国家,便要建一个大使馆,一个大使馆少则几十
人,多则几百人,如果再加上领事馆,那人就更多了,现在外交部是拆东墙补西墙,人
手十分紧张。
“这是我们的主场,再说了,人家也不是外交人员,是医疗工作者和记者,这要遇
上专业的外交官,我这点本事,不够看啊!”
看着楚明秋谦虚,吴书记不住摇头:“你小子,要不这样,燕汽要引进一条汽车生
产线,要与外商谈判,你去协助他们怎么样?”
“吴书记,您饶了我吧,燕汽谈判,我能作什么,他们燕汽把五七干校的工程师随
便放一个出来,都比我强十倍。”
“你这也不干!那也不干!倒底想干什么?”吴书记拉下脸来呵斥道。
“对,外交,我唯一的建议便是尽快向欧美派出留学生,别再耽误了。”楚明秋说
道:“至于燕汽,我给他们写了那份备忘录,已经算有交代了。”
“吴书记,我觉着我有点江郎才尽的感觉,”楚明秋苦笑道:“要不,还是让我去
体育组吧,要不,我就在秘书处干点杂活。”
“杂活!”吴书记觉着好玩,自己给他多好的条件,这要换个人还不一颗头磕在地
上,可这小子却一推再推,好像自己是在害他似的,他忍不住冷笑:“你真愿意在四科
打杂!”
楚明秋担忧的看着吴书记,甘脆耍赖:“您别这样,我挺害怕的,吴书记,您老知
道,我也挺想做事的,特别是在您的领导下干事,很痛快,这要换个领导,万一遇上个
小气没担当的,在他手下干活,缩手缩脚,不痛快不说,还得随时准备背黑锅,与其这
样,还不如干点小事。”
“巧言诡辩!”吴书记沉声呵斥,楚明秋缩了下脖子,吴书记哼了声:“看来我对
你太纵容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交份检查给我。”
“啊,这就要写检查?”楚明秋张嘴结舌,慌不迭的问:“领导,您不能这样亏我
,我这检查写什么呢?”
“就写你没有责任心,没有主人翁意识,工作挑三拣四。”吴书记瞪着他:“你还
是党员,党员是什么,是群众的带路人,是革命的先锋队!要时刻将群众的利益,国家
的利益,党的利益放在心上,在任何时候不要忘记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和使命!”
楚明秋偷眼观察,感觉吴书记是三分生气七分教导,心里有了底气:“是,领导,
您交代的工作,我都完成得了,您刚才也表扬我了,说还不错。”
楚明秋说到这里,冲吴书记做个鬼脸,吴书记依旧绷着,可看着楚明秋的样子,他
心里也禁不住好笑,他也觉着奇怪。
从事革命工作几十年了,见过很多优秀的年青人,可从没对那个年青人象对楚明秋
这样放纵的。
“领导,我是这样想的,我呢,就当个听用,那里需要就去那里,没有需要的时候
,我就在秘书处待着,您看,行吗?”
吴书记冷笑道:“想得美,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检查,就不必了,明天,交
一份思想汇报给我,好了,就这样,出去。”
这还不是差不多,楚明秋愁眉苦脸的出来,纪思平冲他无声的直乐,他回敬了一个
鬼脸,纪思平咧开嘴大乐。
楚明秋走后,纪思平过了会,进屋给吴书记添上茶水。
吴书记靠在椅子上休息,纪思平见他双目微闭,便低声劝道:“吴书记,要不就睡
会。”
吴书记微微摇头,纪思平继续劝道:“昨晚您四点多才回家,今天七点半就来市委
,您就休息会吧。”
“唉,年纪大了,有点累,”吴书记叹口气:“当年打游击时,几乎每天都转移,
每次转移都是晚上,走上大半夜,到了地方到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那时候,
年青,啥事没有。”
“您现在可不能和那时比了,那时候,您年青三十岁。”
“唉,不说了,还是工作为重,你说说这个楚明秋,你觉着他是怎么想的。”
纪思平一笑:“吴书记,您别管他怎么想的,这小子,比猴都精,对他啊,您就别
客气,直接下命令,他敢不干,反了天了。”
吴书记微怔,纪思平说道:“您看,不管是接待美国医疗代表团,还是整顿体育组
,都是您下命令,他去执行,什么时候问过他的想法了,您啊,对他太客气了,他又是
个很有眼色的,知道您喜欢他,还有不顺杆爬的。”
吴书记想了想,不由笑着摇头,轻轻舒口气:“嗯,是这样,这小子,赶着不走,
打着倒退。”
纪思平走到吴书记的身后,开始给他拉磨头部,自从发现吴书记精力不够时,他便
跟楚明秋学了这一手。
吴书记很享受的靠在椅子上,低声喃喃说道:“小楚这孩子,心气高,见识广,又
有才干,放在四科,......。”
慢慢的,他睡着了,纪思平在心里叹口气,心说楚明秋真他妈的狗运好,这吴书记
那里是拿他当下属,简直是拿他当儿子了。
给吴书记当了几年秘书,纪思平也大致琢磨出他的性子和偏好,吴书记从来没说对
那个下属象对楚明秋这样,开始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仅仅从楚明秋为他立下功
劳来解释,这个解释很勉强,从有才干来说,也很难解释,这四九城,有才干的年青人
如过江之鲫,慢慢的,他觉着找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吴书记将楚明秋当儿子看了。 |
s*****c 发帖数: 753 | 2 茱莉亚点头:“那闻呢?是不是闻我的气味?”
楚明秋点头:“是这样,病人有时候会散发出一些味道,特别是口腔。”
闻 means listen
【在 j*******p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章 外事活动 : “老领导,您最近身体可好,...” : 魏志军几句寒暄,然后话题一转:“老领导,最近咱们学校接到个外事任务,那是 : ,自然要好好完成,可市委派来个小年青,叫什么楚明秋,借这个外事活动,兴风作浪 : ,非要将五七干校黑专家黑权威全数放过来,您说,这不是翻案吗,文化大革命的成果 : 岂不毁于一旦。” : “哦,是这样,那我们坚决与他展开斗争,”魏志军神情有些兴奋:“可这楚明秋 : 说,这是谢书记的指示。” : “哦,那是,对谢书记,我当然是尊敬的,谢书记的指示,我一定照办,绝不与她 : 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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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发帖数: 3562 | 3 感谢感谢
先顶再看
【在 j*******p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章 外事活动 : “老领导,您最近身体可好,...” : 魏志军几句寒暄,然后话题一转:“老领导,最近咱们学校接到个外事任务,那是 : ,自然要好好完成,可市委派来个小年青,叫什么楚明秋,借这个外事活动,兴风作浪 : ,非要将五七干校黑专家黑权威全数放过来,您说,这不是翻案吗,文化大革命的成果 : 岂不毁于一旦。” : “哦,是这样,那我们坚决与他展开斗争,”魏志军神情有些兴奋:“可这楚明秋 : 说,这是谢书记的指示。” : “哦,那是,对谢书记,我当然是尊敬的,谢书记的指示,我一定照办,绝不与她 : 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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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发帖数: 508 | 4 这个似乎贴过了
http://www.mitbbs.com/article_t/paladin/31527149.html
不过还是感谢!
【在 j*******p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章 外事活动 : “老领导,您最近身体可好,...” : 魏志军几句寒暄,然后话题一转:“老领导,最近咱们学校接到个外事任务,那是 : ,自然要好好完成,可市委派来个小年青,叫什么楚明秋,借这个外事活动,兴风作浪 : ,非要将五七干校黑专家黑权威全数放过来,您说,这不是翻案吗,文化大革命的成果 : 岂不毁于一旦。” : “哦,是这样,那我们坚决与他展开斗争,”魏志军神情有些兴奋:“可这楚明秋 : 说,这是谢书记的指示。” : “哦,那是,对谢书记,我当然是尊敬的,谢书记的指示,我一定照办,绝不与她 : 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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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 发帖数: 4465 | 5 大文豪不拘小字
【在 s*****c 的大作中提到】 : 茱莉亚点头:“那闻呢?是不是闻我的气味?” : 楚明秋点头:“是这样,病人有时候会散发出一些味道,特别是口腔。” : 闻 means lis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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