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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zz 逍遥小散仙 第五部:岁月如梭 卷之二十五:山中无甲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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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散仙 第五部:岁月如梭
卷之二十五:山中无甲子
目 录
(第一回)终成雪
(第二回)孰真孰幻
(第三回)化愆殿
(第四回)不离不弃
(第五回)绝处逢生
(第六回)神龙犹在
(第七回)生死相搏
(第八回)消业坛
(第九回)双龙会
(第十回)图穷匕见
混沌未启已真玄,
太虚堪破吾为先,
八荒六合任逍遥,
谁人识我何处仙。
篇后语
细心的书友可能会发现,在本卷中,多了一种新的标点符号,就是这个俗称波浪号的
“~”。
以往,它大多在数学应用中才能见到,现在之所以常用,并被赋与新的含义,是因自网
络,于正式的中文文本之中几乎不存在。
从直观上看,~这个符号有某种俏皮、轻松、随性或婉转的味道,在某些情绪的表达之
间,从传统中文标点符号中找不到合用的时候,个人感觉到它竟然意外的趁手。
曾下过工夫在众多的传统的标点符号之中寻找,发现竟然找不到与之相类者。
因此,兴之所至,斗胆将这一符号启用于自己的文字之间,委实贻笑大方,但望书友们
海涵之余,亦能感受到一点不同的微妙。
在此特别鸣谢封面画家子非鱼对本作的大力支持。
照例附上两篇甚有共鸣的点评,与书友们分享,大家下集见。
◇  ◇  ◇ ◇  ◇  ◇ ◇  ◇  ◇ ◇  ◇
闲话逍遥之心乡
(作者:边疆)
发表于 2021-3-20
前言
我构思了一个系列,适合像我这样的人,拼凑朝九晚五里破碎的时间,带着被淘磨将尽
的激情,写一点感悟,分享些心得,与诸君一起为这故事里的喜与悲且歌且醉。
事篇 第三 心乡
二十四卷《云深不知处》主要都是武翩跹的故事。
这位少主,向来给人印象是一位心坚如铁,冷傲决绝的人。从前破解迷林擒白眉如猫戏
鼠,自九霄云上直驱巨竹谷战场似闲庭信步,巧设先天无极阵真灵抽到邪皇肾亏,夺回
虞渊谷一招过载输出死也要拉鸟头人垫背、迷楼大战紫麒麟将千军万马各方势力玩弄于
股掌。她干过无数艺高人胆大的疯狂之事,期间哪怕身负重伤,却依旧能绷着一脸的冷
酷端丽毫不畏死。只有到了生死遗恨的最后一刻,才像风摆动厚重的帷幕轻轻掀起一角
,让人窥见那坚硬外壳之下异样柔软的一瞬。
很多人喜欢武翩跹的一大理由,正是她的这份从容坚强,就像你少年时,班上那个学习
又好长得还美的优等生。美丽的优等生总是出奇的端庄————她全神贯注地追求技业
巅峰,对男女之事并不十分了解,偏又生得美丽,心思更是无比机敏,你若对她心存爱
意,她轻易就会觉察,时不时拿那会说话的眼神凝着你,却又总与你保持距离,只让你
闻得到若有若无的暗香,也许她的乐趣就是看着你像总扑不着尾巴的奶狗一样抓狂。
另外一个喜欢武翩跹的理由是师父的身份。她在境界武学上的实力难以企及,足堪为小
玄师父,这个捡来的师父还异常纵容弟子门人,令人觉得可亲又自在。而来路不正的师
徒名义,还可以让崔小玄在情不自禁揉着她娇弹弹的双乳,咬着她水嫩嫩的双唇时,名
正言顺地将尊师重道抛到九霄云外,人设太完美了。
不过再从容坚强的优等生,再道法高强的师父,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所谓关心则乱,
真遇上摧心断肠的大事,言语失常举止失态乃至行为异常都在所难免,这是生命所能承
受的压力超过极限的必然反应,而这一卷,恰恰来到了武翩跹的极限时刻。因此也有一
直喜爱武翩跹的朋友表示难以接受她这一卷中的言行,其实仔细推敲下来,哪怕是精神
极不稳定,言行出格,武翩跹还是那个武翩跹,只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和压力使她的内心
和性格展现得更加全面,而这样我们没有见过的全面,才是一个真实的武翩跹。不是有
段子说过吗,所有高高在上的女神,都有一个艹她艹到想吐的男人。我想那个男人必然
已见惯了女神的每一面,所有她不端着,不从容,不坚强乃至崩溃的时刻,就像李敖曾
经吐槽胡茵梦便秘的表情,或许难看不美,但依旧属于她,而且那才是她应有的真实,
在那样的真实之中,才能发掘出女人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至美时刻。
让我们告别远观,把握机会近看云深不知处的武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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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那一角不祥的盾牌碎片,盾已经碎了,人怕是凶多吉少,这是武翩跹必须
要马上去常羊山的理由,因为尚未达到大罗境界,她对此行完全没有把握。但另一方面
她已预感到再晚去便要永远迟了。这便把她的退路完全堵死了,可以说去常羊山,对她
来说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也是她千万年来坚忍到
现在的唯一目标,她必须去,而且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必须接受那结果。这一段的情
势铺垫,在第四回传说的中段,寥寥千字,主要通过黎姑姑与武翩跹的对话来描述,可
能限于进度篇幅,这么重要的一段字数却很少,读的太快的话,便容易被忽略其中的因
果关联和事态严重性,进而对武翩跹的心思无法准确把握。
这一段不仅交代了武翩跹必须做出选择的原因,还交代了崔小玄必须随同前往的原因。
同样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解除封印需要先天三元(先天太玄),如果崔小玄
不去,那么武翩跹此行注定失败。因此她必须带他去,而只要哪怕有一丝其他的可能性
,她都并不愿意带他去,因为上一世她已经为了同一件事害死了玄玄子,而且她已经暗
暗发誓绝不再害他。此刻她面临万丈深渊而且绝无退路,聪明理智冷静如她,清醒地看
着唯一的选择,只能祈祷自己一身惊天神技能够逆天改命至少让大家全身而退了。这里
武翩跹的内心挣扎描写极其深刻,但却又极其凝练:
“少主已拿定主意一定要去?”黎姑姑道。
“我要找到大王的首级,并将他从那里带出来,以了结他万千年来所受的身首分离之苦
。”武翩跹沉声道,“我有种预感,倘再晚去一点,便要永远迟了。”
“那么……少主打算带他一起进去?”黎姑姑道。
武翩跹没有吭声,似极犹豫般凝眸远方,许久之后,有些无力地闭起了眼。
首先,黎姑姑问她自己是不是要去,武翩跹“沉声”(一如既往地坚定并且沉着)表态
,自己是要去的,理由也讲得很充分。然后紧接着第二句,黎姑姑问是不是要带他去。
我们看到她的从容沉着坚定没了,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极犹豫”,最后“无力
地”闭眼。这里一个极,一个无力,两个普普通通的词,就把事态超出她控制的无奈和
痛苦描写出来了————说句题外话,近来受连载进度推进速度加快的影响,再加上迷
大越发老辣的笔法,于平实之中暗藏波澜越深,因此我们不能再像读网文一样一目十行
,一定要以研究经典作品的态度细细体会,才能发觉一些细微之处蕴藏着的不寻常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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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羊山之行果然危难重重,其中细节颇多,包括武翩跹发现崔小玄武功大进、吃红叶飞
醋、遭遇心魍石怪险些丧命、从瀑布底下捞起一地的盾牌碎片、看了刑天最后一战的幻
象而心情失控让小玄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试图使用法阵离开常羊山,乃至搜寻一殿一
坛皆以失败告终。我们需注意,武翩跹原本带着崔小玄进入常羊山时,心中的压力就非
常大,她一直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只不过自我调节能力强悍,能够一直坚持下来。而
前面所说的这些细节事件,一件件涌现,不断摇动影响甚至有如刀削斧凿切锯撕剥着她
的精神和情绪,造成的累积打击非常大。
前因的压力和遭遇的打击,最终使她绝望并萌生了死意。是的,这个死意比较隐晦,文
中并没有明说。我们且来看看这一回她是怎么赴死的:首先连续多日搜寻一殿一坛未果
她已经开始动用过天虹:
武翩跹心底越来越急,开始频频离开车子,不惜耗费灵力以过天虹独自往各处搜寻。
过天虹消耗巨大,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最后武翩跹过度消耗竟然连日常打坐培元也不
能够了:
这夜,红叶忽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小玄转过头去,心中骤然一紧,原来武翩跹竟没如
同往常一般打坐培元,而是歪在后座里就这么睡着了。
这就像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油尽灯枯了。也许是心态造成了实力的额外消耗,也许是实力
的消耗影响了心态。此时,武翩跹来与小玄谈话,最终她要确认一件事情,来做出赴死
的决定。那就是小玄后不后悔。
“这趟跟我出来,你后悔么?”武翩跹问。
“不后悔!”小玄即道,赶忙将之前的彷徨与沮丧掩藏起来。
武翩跹盯着他的脸,似乎想要分辨出什么。
小玄心中怦怦悄跳,鼓起勇气迎住了她的目光,生怕一个躲闪,便会给瞧出什么破绽来

跑来问小玄,也从侧面反映了她一直很为他着想,只是她越是为他着想,她所面临的结
局就越悲哀。因为太为他着想,所以其实小玄是否后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后悔,
最初没有退路的选择就注定了她的后悔,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以自己一死换取送小
玄出去的机会。于是她做了最终的决定:
“明天。”武翩跹终于开口,似乎决心已定:“我们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从结界冲出
去。”
“找不到那一殿一坛,就只余强闯一途了。”武翩跹平静道。
依旧是寥寥两句,依旧是两个平平淡淡的词————决心已定,平静。尤其是平静,在
这里其实是一个很异常的词,武翩跹平时虽然表情比较淡,但却绝不是没有表情心如止
水之人,仇者她会痛骂,亲者她会慰藉,你若在崔采婷脸上看见平静或许还算正常,但
行文至此看到她一脸平静,就该担心了。
第二天冲界之行果然非常惨烈,武翩跹一上来就表现得异常决绝:
仅一瞬,小玄就已知道这个怖人的结界非人力可抗,大叫道:“不行!我们回去!”
“继续冲!”武遍跹厉喝,刹那间将真气提至极限,挥舞聚宝剑同扑噬而至一颗颗天雷
、一篷篷阴火及一道道赑风硬磕硬抗,死死护住驾车的小玄。
随后胸口撞上天雷被炸喷血,武翩跹推开崔小玄依旧坚持。接下来连猼𫍙都支
撑不住崔小玄心中连呼不好,武翩跹却依旧不肯回头。这死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如果下
一刻不是崔小玄强行掉头,武翩跹百分百领便当了。幸好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又被一颗
天雷在头顶炸出了轻微脑震荡昏厥过去,因此没有能力阻止崔小玄,进而捡回一条命。
这是武翩跹的重要转折。差点死去的人,“死”的想法再如何激烈,“死”过一回之后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需要重新活过来,而活过来之后的那个人,必然心境和行为与
之前大不同了(再相同怕不还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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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而不死的人,总要归来。这过程无论漫长短暂,都是故事的最低谷。
好在过去那个赴死的她,其实只是始终穿着一身名叫少主的铠甲,而当她赴死之后,那
身铠甲碎裂,隐藏其下名叫女孩儿的部分暴露了出来:
“别管我!”
“走开!”
“我自己来。”
“你莫平白为我耗费真气,纵然好了又有何用。”
“找不到了!”
“他不在了,永远都找不到了!”
“不是幻象!”
“不关你事!”
她每一句话都带着抗拒和烦躁,不再扮作那个纵容弟子的师父,只是一味宣泄自己的哀
伤和绝望,甚至带着一丝丝撒娇的味道,可爱得不得了。而对付这样的女孩儿,可是崔
小玄的专长…………
武翩跹就这样暂且重新活了过来,她想起自己两世所欠之情要还,就算为了照顾,就算
为了陪伴,就算为了补偿。
没有欠债到山穷水尽恐怕比较难理解这种心境,一个欠债的人,走到了绝境处,决心偿
还这笔也许无法还得起的债。
“你放心。但凡欠你的,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我全会都会还。”
从此以后,她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觉得应该。
如何活下去,第十回的标题已经总结了接下来武翩跹的态度,那些她曾经背负的想要背
负的都已经无法再背负了,彻底的解脱也好,但面对新的不知道将要如何终结的生活,
她只能一点一点在光阴如梭里适应。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看到她越来越多地表现出一个
更真实的自己:
她带着大家动手营建了新居,开始做长久打算。甚至还按自己的心意找来柔软的花草做
铺垫席褥。过去风餐露宿的她怕是没有这样的闲心。
她不再矜持端庄,不耐烦了撂下一句“婆婆妈妈。不学算了,以后别嚷嚷。”转身就走
,把自己爽利的性格暴露无遗。
男人不留神捉住了她的手,她也不再若无其事假装不知借故挣开,而是毫不隐藏地垂目
望着。这个细节很有深意,当她正常地表达对男女之防的在意时,她才不是师父不是少
主而是女人。
她还重新学会了装模做样捉弄人,当大家讨论说缺酒喝时,她心中已有主意,却静静地
嚼着颗果子,假装没有在听。
此心安处是故乡,从世俗中解脱(归来)的武翩跹在这短短的一回里,焕发出新的光彩
,璀璨生辉。
当然,这一回故事的高潮是在酿酒的部分,大家读的时候都注意到了反而不需要我再赘
述。不过其中武翩跹的部分,还是要挑出来讲一下,以全本文之义。在酿酒部分,武翩
跹的描写层次分明地分为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非常简短但依然深刻隽永:
先是小玄饮第一口时,武翩跹望着他,只说了两个字:怎样?一如既往简洁也是她的风
格,可是其中的得意、紧张却有点藏不住了,虽然对自己的技艺有着十足的把握,但在
乎的人的评价,怎能不在乎呢。
当小玄大声赞赏时,武翩跹接下来的反应,一共十个字,字字经典:
神情一松,颊畔梨涡浅现。
好一个含蓄、自信、心灵手巧又美丽骄傲的姑娘。
接下来大家推杯换盏,仿佛回到了千翠山八圣的桃花山庄。只是五姐姐换成了武姐姐,
一个妖娆动人水眸含情,一个倾国丽色嫣然展颜。哪一个更好?恐怕只能靠诸君各自比
较啦。
骄傲的姑娘,容易吃飞醋。最后小玄好死不死去提快活酒,就好比当着老婆的面说你胸
跟我前女友差不多大,后果可想而知。小细节也充分反映出角色性格特点,可说是神来
之笔的男主作死情节。
至此,酿酒的故事告一段落,武翩跹也彻底完成了她赴死————蜕变————归来的
心灵旅程。此刻的她,虽然还无法完全放下自己的责任重担,但灵魂中身为女人的部分
却觉醒了更多,进而让我们在认识她许久之后,才终于在今天有机会一睹她的真颜,才
终于知道身为女儿的她,是一个又骄傲又直白又深情又体贴又爱吃醋的姑娘,感谢常羊
山之旅,给了我们重新认识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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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第十一回的一场床戏,其实没有什么不自然,对于比过去更像是凡人/女人的武翩
跹来说,对面的男人是与自己已有肌肤之亲又彼此暧昧的人,直爽率真如她,自然已不
介意把身体献给他,只是她还不能辨别那奉献是为了还债还是为了爱,每一个遇到他的
女人都要面对他和前世的身份认同问题,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这就是她在对话
中偶尔向着恋人的关系迈进一步,偶尔却又犹豫着退回师徒关系的原因。但是生理需求
是另外一回事,活了千万年,男人用什么思考,女学霸不可能不理解,是男人就有生理
需求,而在这结界之中,能够帮他解决的,只有自己和红叶,难道让红叶来么?
这一卷里,武翩跹暂且放下身份,有一种意料之外的美好。也许下一卷很快就会重返那
各方势力尔虞我诈的世界,她必将又会变回原先那个冷傲坚忍不假辞色的优等生吧。从
两人相识至今,彼此身上都发生了许多事,每次来去匆匆都来不及倾诉,由衷地希望,
在离开常羊山之前,哪怕一次也好,两人能有互诉衷肠互道别情的机会,让武翩跹也分
享小玄的遭遇,皮鞋宫啊,老丈人啊什么的,帮他出出主意也好。小玄至今除了那个不
知何时归来的阿萝,其实还缺一个知根知底能帮着出谋划策的“闺蜜”呢。
至于给武翩跹开苞,还是以后吧。总要找个能开出惊喜十连抽的时刻嘛。时机未到,不
如且先开旁人罢。
◇  ◇  ◇ ◇  ◇  ◇ ◇  ◇  ◇ ◇  ◇
我为什么喜欢迷男的作品与看待更新
(作者:老鱼瘦波)
发表于 2020-11-16
初次相遇迷男的作品,是多年前的高中年代,那时家中刚刚通网,我在浏览器点下“最
好看的一百本小说”之类的问题,在某个回复中看到了——逍遥小散仙。那时初入网文
这一天地,什么都是新奇的,各种书来者不拒。记得某个中午,从网络上下载了逍遥小
散仙,以我当时菜鸟的经验,找到的还是书友用来推广的纯净版。那时也还不知道将要
遇到什么,囫囵吞枣一目十行之后,被小散仙不落窠臼的设定,精美雅致的文风吸引,
开始从头仔细阅读,结果是——少有的差点迟到了。还记得晚上迫切回到家中,看到阅
读器的进度慢慢走向100%,故事的进程却难以同步,那种不祥的预感(读英雄志也曾有
过~)。果然,在经历一番无果的搜寻之后,我接受了这一事实,那时虽不叫念念不忘
,却也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影子。
读书多年,就小说这一题材而言,最难以忘怀的是——红楼梦。这本书凝聚了作者一生
的经历,遗憾,回念,心血。一遍两遍三遍,让还年轻的我凭空有了经历岁月的感觉。
对红楼梦断篇的遗憾,成为我和迷男作品第二次相遇的契机——红楼遗秘。
在遗秘一书,我看到了完整的迷男作品,虽仍是断章,却留下一个更为深刻难忘的影子
。从那之后,我开始有意寻找各种迷男的信息,也找到了完整版的小散仙,妩媚,但除
此之外别无消息。直至大学时期,一次惯性似的搜索,竟突然找到了小散仙的后续,那
一瞬间的惊喜——直至今日。
阅读过各种书籍,我也曾思考过,为什么在情色文学,乃至于网络文学中,迷男的作品
在我看来是独居一档,念念难忘?
本想一二三四条条列举迷男作品的各种优点,但发现这样不足以体现我的感受,那干脆
就来描述一下我的阅读感受。
从红楼中的贾宝玉,妩媚中的“我”,到逍遥里的小玄,阅读迷男的文字,感觉是叮咚
的清泉,你不经意间便融入了迷男构建的奇幻世界,清泉流响,一幅幅画卷自然展开,
你感觉心旷神怡,毫无滞涩;又如一坛老酒,已经品过的味道,细品之后,又有不同或
是更深的体验。凝练传神的文笔,是美好体验的基础。
作为情色文学,欲望和美无疑是两个绕不开的元素,但在大多数情色作品里,美只是欲
望的装饰,主角对欲望的过度追求,会弱化甚至妨害美的传达。结果在读者欲望满足时
,对作品往往嗤之以鼻,难以获得认同。例如一些用之即弃的器官文或手枪文。而有些
作品通篇的感情只有一种——快感,也是过度追求欲望的结果。
阅读迷男的作品,是欲望与美的完美结合。遗秘中的宝玉,逍遥中的小玄,感觉都有红
楼梦中贾宝玉的特点——痴人,对美单纯而彻底的追求。这种美体现在各种方面:巨竹
谷里和水若的参天碧叶,和二师姐的漫天萤火,各种或奇,或险,或诡谲,或壮丽的环
境之美,令你如处其中,如见其形,如闻其声,流连忘返。
角色的灵魂之美,一如学会喝酒只为见梦中情郎的水若,一如危难时刻说“我自个去”
的婀妍,一如说出“怎么只剩下这点灵力哇”的飞萝,一如状若疯魔外柔内刚的芷晴,
当你回想起一个角色名字,浮现的往往不是作者给予她们的美丽外表,而是某个时刻她
们体现的可爱灵魂。
形体之美,作为情色文学,迷男作品在表现角色形体方面也是超一流的,每个人都有各
自的特点,各自美丽的身体自然勿需多言。
这些美散在作品的各个角落,在一些极具表现力的片段,它们往往又汇聚一处,因此读
者在获得欲望满足的同时,往往获得了美的满足,这种满足是更加深刻,持久的。
可能只是我个人的观感。在本是所谓极乐的时刻,迷男的作品却经常流露出对时光,永
恒,未来之类的感伤。一如宝玉对沈瑶的“自己原来是不懂她的”,一如二师姐一节的
“愿君莫忘”,一如妩媚中的字里行间。
最后,还有一种美来自于主角。这不仅是主角的外表,更是主角对于美(而不是欲望)
的单纯痴求。当沉浸于主角对于美的追求,甚至可以超越欲望的约束,如本人对于同性
行为,ntr行为从来不能接受,但阅读遗秘时却感到自然而然,没有特别强的反感,其
实迷男笔下的主角对于某些女角的贞节没有在乎,我想那是因为:
“于美无妨”
最后说说更新,我自然希望更快的看到下一集,同时我也明白,人的最大财富是时间,
现在网文渐渐不能卒读的重要原因,正是一天几千字的产量。尤其对于迷男这样负责任
的作家,实在不忍苛求过快的频率。我坚信一万字的垃圾,万万比不上一百字的珠玑。
这正是我一个万年网络白嫖党愿意为迷男每一本书付费的理由——因为值得!
期待下一次踏入迷男为我们构建的梦神之境。
◇  ◇  ◇ ◇  ◇  ◇ ◇  ◇  ◇ ◇  ◇
编者手记:
肉戏的比重问题,在阿米巴基本是月经题,有人希望能多一点,有些希望能少点,专赶
剧情,这两者都是个人所好,我不干涉,但有人认为没有好肉戏的时候,不如没有,这
一点就必须出来说句话了。
很多顾客常常弄错一件事,觉得作者是为了销量才写床戏,横竖大家都是冲着剧情才来
的,不如跳过床戏不写,专心写剧情,不是更好?
这样的想法,其实错谬很大,打这种念头的作者,应该销量都很糟糕,而我所接触到销
量好的十八禁作者,写肉戏不是因为销量,基本都是因为自己想写,是因为自己想写这
个肉戏,所以才写十八禁作品的,肉戏的存在,一方面是让读者娱乐,但更重要的是作
者自己在找乐子,是除了稿费外,作者写作的另一大享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癖,但作者本身“性格”不强,就写不出好的肉戏,而性格强烈了
,就难免会与读者冲突,这本该是追看十八禁作品的读者,自己要先清楚的事。
以阿米巴的主流三本柱来说:
迷大这辈子最推崇的完美男神,就是贾宝玉。这个理念读者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都
是改不了的,所以他的主角都是温恭善良,内心保有一份纯真,潜台词就是“女人都是
水,都很美;男人都是泥巴,是污秽”,潇洒风流是主旋律,潇洒起来,一起玩玩女人
也是逢场作戏。
紫大是重口味肉戏出身,从出道的“惊尘溅血”开始,就喜欢拿巨物塞爆小地方,后来
的系列作品,也流露对鲜血(血魔夜宴)、蛮荒祭祀(苍穹之怒)、征服灭国(星天旋
转)的酷爱,在六朝的写作中,只要稿子写得一快,这些风格就会压制不住,流泄出作
者的本心。
默大的女人风貌多变,上至九十久,下至刚会走,全都出现在他的作品里,宏图辽阔,
他不喜欢强上,也无须强上,所以很难在他作品里看到硬来的剧情,乍看之下没有特别
偏好,却也侧面看得出作者博爱的特性,不愧是专业的AV达人。
之所以说这个,也是正式对大家告知一声:你追看的作者是什么人,你自己要清楚!
追看作品,要对作者的大方向有点心里数,不然踢到铁板事小,在毫无心理防备下,踩
到早就突出路面的那根钉子,就会连哭都哭不出来。
很多人也想问,不写那些就不行吗?
问题是,你很难要求作者去遏制这方面的突出,因为这些都属于真性情,把最真最纯的
地方扼杀掉,接下来能出现的,就只会越来越平庸,终至八股。
当然,创作也不是闭门造车,为了大多数人阅读,作品也要有些普通口味,所以作者除
了自己喜欢的肉戏,也会写些普通口味的一般肉戏,作为给一般大众的反馈,这些反馈
虽然没有特色菜的素质那么高,但也有起码的水准,是诚意的表现。
有些食客比较刁嘴,觉得非精品不食,不够精致的菜色,宁弃不食,这样的态度值得赞
许,但今天这边从没说开的是米其林三星餐厅,自我期许不过是管饱的便当店,料理目
标是丰足,素质和能力是鸡腿、排骨,“诚意”就是必不可少的配菜,它可以不用那么
高品质,但不可以没有。
不够好,是能力问题,这一集没有,下一集补回来,但诚意如果不到,那是态度问题,
就是作者偷懒,这是怎么都不可以的。
连载作品,我觉得都是便当店,为了能稳定推出,让大家吃饱,就算不够精致,也要摆
出诚意来。如果是非精致即弃的顶级食客,建议可以去看那类十年磨一剑,数载出一本
的作品,或许就能满足大家喜好,字字珠玑,章章精品,这方面我推荐张嘉佳,他的作
品很适合与阿米巴群书交替读,洗涤心灵。
第一回
终成雪
乳白的云雾在峰峦间徐徐弥漫,似将一切笼上了薄纱,教人对眼前所见疑真疑幻。
武翩跹朱唇紧咬黛眉斜挑,满面的伤痛与愤恨——遥想那人当日所陷之绝境,是何等之
令人心碎。
“师父!你怎么了?”小玄轻唤,讶然地望着她。
“没听见么,从今往后,再不许你叫我师父!”武翩跹厉声断喝。
“不叫师父叫什么?”小玄吃了一惊。
“叫什么谁睬你!”武翩跹冷冷道:“总之不许你再那样叫。”
“这是为何?”小玄讶道,见她神色不同往时,可谓冰寒到了极点,心中暗暗惊急,忙
道:“莫非弟子做错了什么?”
“既然你记忆已复,自然知晓你本就不是我门下。”武翩跹道。
“可是……”小玄沉住气道,“师父,那天如非你及时赶到,弟子势必要遭毒手,于我
有救命之恩,后更屡次相救,再又千辛万苦地为弟子除疾解厄,这些时日,你还传授与
我许多功法绝学,赠赐神兵,如今的我,自然就是你的弟子!”
“我骗你,不配做你师父。”武翩跹声冷如前。
“师父于弟子恩同再造,重逾山岳,徒儿没齿不忘。‘不配’二字,弟子万万不敢认同
!”小玄正容道。
武翩跹盯着他两眼,脸色终似缓和了稍许,却仍道:“不让你叫你就别叫!”
“以后不叫师父,又该叫什么?”小玄惶急道。
“随你。”武翩跹淡淡道,“至于睬不睬你,是我的事。”
“你们适才可瞧见了什么?”红叶高声叫道,同虚耗小鬼从林木间钻出,快步朝二人奔
了过来。
武翩跹转身就走。
小玄急追上去,一旁陪尽好话,武翩跹只是不理不睬,全然不给他纠缠的机会。
红叶同小鬼怔了怔,不解地跟随在后。
“适才天上的影像不知是怎么回事?”小玄按不住问。
“我怎知道。”武翩跹淡哼一声,面笼寒霜。
“恐怕又如那天一般,瞧见的只是幻像……”小玄疑色满面地自语。
武翩跹掠了他一眼,眸底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还是没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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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里外,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间,一白发女子忽然蓦然心悸,停下了手中的竹锄

在她旁边,一个背着竹篓在旁摘拾花果的青衫女孩察觉,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轻唤道:
“娘娘,怎么了?“
白发女子不言不语,心口却是突跳个不住,思如潮涌间突地一个恍惚,人已处身于万丈
高空之上,背后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巍峨大山。
那时的她还是一头青丝,如云似水的柔滑,惹得他常捧在掌心里细抚轻吻。
她步罡踏斗,一手提剑,一手托着只卷轴,口中默默颂念,张开一张潜藏着无尽玄机的
网。
此乃教祖悟先天至灵而成的镇教至宝,每次祭展,皆须冥思祷颂一时三刻,有莫大的诛
邪降魔之能。
不知过了多久,突似感应到了什么,她闭目感应,在已融入山川云海的大网里仔仔细细
地搜索,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莫名的心悸、不安乃至惶恐。
教尊有令,师伯请回。魔头受阻折返,已为普天神佛诛灭——白石僮子在空中传讯。
但她依然心跳心悸,莫名的胆战心惊,久久无法平复。
收网之时,她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冒着永失永逝之险,亲身投入其中,再次仔细检察
她的网,搜寻那个令她惶惑难安的原因。
她的心骤然停顿,在网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躲藏着一颗白芒流转的小小奇石。
那是他腹际之物,与生俱来。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瞧见这颗石头,那就说明他已不在了。
殿中一片宁静,紫烟袅袅,如丝如缕。
她跪坐蒲团,俯首聆训。
在她面前的影子终于开口:“因吾教助力,阻住魔头,终于将之诛伏,今已飞灰烟灭。
这前截后剿,殊实不易,以你厥功至伟。”
她强抑着心底的莫名恐惧,微颤着声:“敢问师尊,不知那伏诛的魔头是谁?”
“是玄狐。”影子的声音里带着欣慰:“此魔同刑天一样,皆有那不死不灭的能耐,非
寻常可破。这趟如非为师事先得知消息,命你以吾教至宝封阻,定然给那魔头逃入常羊
秘境里去,待到那时,普天神佛亦奈何不得他了。”
她身躯轻震,刹那间面无血色,支撑着才未晕厥过去。
前方的影子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但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什么听得进去。
她心碎地在梦巢中悲恸,这里曾是他与她幽会的地方。
她连日不食不眠,只昏昏沉沉地自怨、自责,以及无休无歇的思念。
那会的他,定是万般无奈,因此才将自己的根本设法藏放在网中,留给了自己。
她曾经向他炫耀自己最得意的法宝,悄悄告诉他“网”的秘密,还有怎样才能发现融入
天地的它。
他亦告诉她,他其实知道这张“网”的秘密,在很久前。
这张“网”是他克星的衍生。
那么,那天的他,定然知晓拦住他的——是她的网。
她仿佛听见了发丝在一根根地在枯萎,由黑转灰,再成白。
她猛然想起,曾有一天,他指着腹间的奇石在她耳畔说,那是他的根本。有个不知是真
是假的传说,如果哪天他不得已离去了,而这颗石头还在,也许有缘人的心头血能让他
回来。
她一阵振奋。
她解开衣襟,倒握着入梦,将锋尖对准了心口,然后徐徐压入,不管传说是真是假。
她捧抱着石头,深深地埋在胸口,让汩汩流出的温热沐浴着滋润着他的托付。
魂归来兮。
她默默地向冥冥祷告,一声声一句句地祈求放他回来。
一天一夜,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她昏死了过去,臂弯依旧紧紧地捧抱着怀里的石头。
梦巢里。衣裳尽赤,青丝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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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终于放明,一行人收拾了营地,扑灭篝火,继续朝密林深处搜寻。
“你怎么又惹娘娘不高兴啦?”红叶悄悄问,语气里带些埋怨。
小玄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起,想起先前所见,忽道:“适才你也瞧见天上的异象了?

那投影在空中的人像太过高大,一举一动亦不可捉摸,让人总觉得很不真实。
“嗯,瞧见了。”红叶点点头,喃喃道:“这秘境之中,诡异之事真是不少。”
“你瞧见的是什么?”小玄继问。
“一个女人。”红叶比划着道,“高高地立在云雾之中,身子比山岳都大,手中持一把
光芒闪闪的宝剑,容颜妍丽之至,敢情是从前过往此处的仙人?”
“除了剑,可还瞧见她手里有啥?”小玄道。
“还有一幅卷轴,抛向高处,越变越大,转眼就不见了。”红叶答。
小玄轻吸口气,既然红叶瞧见的与自己看见的相同,那么先前天上的影像,必定就不是
由心所生的幻象了。
他心念数转,更觉疑窦丛生,暗暗诧讶:“师父的影像为何会在此处出现?难道她也到
过常羊山?这秘境有三灾天劫封锁,她又是如何进来的?抑或……她并没有进来,适才
所见只是她在别处的影像,给天地造化移到此间的?”
百思不解之余,先前那缠闹的旖旎蓦地涌上心头,不觉欢喜无限,偷眼朝前方望去,见
倩影娉婷曼妙,于薄云淡雾中宛若烟笼芍药,胸口一阵怦怦悄跳。
周遭寒气愈重,正行间,忽见五、六丈外枝叶晃动,却是一头大母熊领着两只小熊从灌
丛间钻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这秘境之中生灵极众,没甚稀奇,但红叶见两只小熊圆滚滚胖乎乎的憨态可掬,煞是可
爱,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忽闻沙沙声响,又有一头更加高大的棕熊从林木间转了出来,探头探脑地远远地跟在一
母二子后面。
“你们瞧瞧,这是一家子么?”红叶道。
小玄同旁边的小鬼皆转头去看。
母熊不时回头,发出一声低低地咆哮。
“这是做娘的在叫唤做爹的去觅食来给小熊吃么?”红叶笑道,心感温馨之至。
小玄同小鬼对视一眼,有些无语。
大熊鬼鬼祟祟地随后跟着,离两头小熊越来越近。
母熊停了下来,回身朝大熊一阵咆哮。
大熊也停下了脚步,迟疑着磨蹭着。
母熊突然发怒,嘶吼着朝大熊冲了过去。
大熊掉头就跑。
红叶一阵错愕。
母熊追出了老远,将大熊赶得无影无踪,方才悻悻回到两头小熊身旁。
“是做娘的心疼小仔子,不许做爹的教训么?还是嫌做爹的太过懒惰,没去给小熊找吃
的?”红叶纳闷道,心里只觉有些好笑。
“只怕那公熊不是它们的亲爹。”小鬼脱口道。
“真的?”红叶奇怪道,“不是亲爹就不让靠近么?那么凶的,不都是熊嘛。”
“给它靠近小熊就要死了!”小鬼耐心答道。
“为什么?”红叶讶道。
“因为公熊要杀死它们。”小鬼道。
“这又是为啥?”红叶睁大眼睛。
“因为有小仔子的母熊不让……不让……”小鬼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不让什么?干嘛吞吞吐吐的?”红叶有些摸不着头道。
小鬼嗫嗫嚅嚅,望着眼前的女孩,掂量着直言相告的后果。
“说呀!”红叶嗔道,眼角忽尔瞥见旁边的男儿似乎忍俊不住,心中越加疑惑。
“肏。”小鬼小声从嘴里挤出个字。
“嗯?”红叶没回过神来。
小玄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红叶蓦地明白过来,两朵红云飞上俏颊,一脚将小鬼踹飞出去。
“仙姑姐姐,是你要小的说的呀,怎么却要打人?”小鬼揉着屁股委曲万分道。
“你怎不拦住它!”红叶冲男儿发火。
“我?”小玄笑咪咪道,“我也不知道它要说什么呀。”
“就两无赖!”红叶跺跺足,朝前跑开了。
一行人继朝前寻,轻风拂过,隐约间忽闻一阵奇异之声传入耳中,如琴似瑟极是悦耳。
众人心中一动,个个凝神聆听,随着接近,那奇异之声愈渐清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交织成一片醉人心魄的天籁之洋。
“敢情找到了那风声树林?”红叶欢喜道。
“多半是!”小鬼道,“这声音小的认得!”
小玄心中惦记着那传说中的不老泉,不由一阵兴奋。
众人加快了脚步,过没多久,果然在林子中瞧见了一株又一株的风声木,起初只有寥寥
几棵,随着深入,由疏渐密,绵延成片。
耳闻目睹,众人已知此间定是风声树林无疑。红叶脚步如飞,小鬼闻名许久,却也只是
头一回到此,两个快步前行,兴致勃勃地游目四顾。
孰知武翩跹同小玄却越走越慢,忽尔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喂,你们别走那么快!”小玄叫了一声。
“怎么啦?”红叶回头问。
“你们说,这里的风声木怎么跟我们见过的那棵不太一样?”小玄道。
红叶同小鬼迷惑地朝周遭望去,见身边的风声木虽然也是实如细珠,但枝叶浓绿近墨,
大多皆是通体覆满厚厚的苔藓,串串藤蔓深垂,蜿蜒于地。
“这些风声木更加高巨,看上去明显要老些,跟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棵相比,怕是要年深
月久许多。”红叶迟疑道。
“这模样,是不是跟袭击我们的那棵暗魉有些相近?”小玄道。
红叶吃了一惊,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对啦!”小鬼猛然记起,压着声道:“传说此处已被一个可怕的妖王占据,我们千万
要留心提防!”
红叶脸色苍白,那原本无比动人的天籁之音此际入耳,竟感有些阴森起来。
正说间,忽闻沙沙声响,众人迅转过头,却见是那母子三熊一家从灌丛间钻出,料是也
给风声木发出的奇异之声吸引,游荡到此了。
众人松了口气。
“有备无患,大家留神点终归没错。”小玄道。
红叶与小鬼心底发虚,不再乱走乱闯,皆老老实实地跟在武翩跹同小玄近旁。
一行人缓缓前行,在林中搜寻了数个时辰,由晨过午,直至天色渐暮,却始终没有找着
什么不老泉,至于高大建筑更是不见一檐一角。
众人心中暗暗失望,小玄忽见昏暗的地面上隐有光亮,遂走上前去,拣了根枯枝将败叶
泥沙拨开,赫见几颗大小石头堆挤做一处,通体微微泛亮,拣起抹去尘土再瞧,但见色
彩各异流光隐转,甚是瑰丽。
余者皆转过头来,红叶凑到小玄跟前,诧讶道:“未经雕琢,便有这等光色,怕是上好
的玉石哩?”
小玄将石头递与她收了,又埋头用枯枝在地上拨寻,很快又找到了不少玉石,他心中暗
奇,掀开深层的泥土,竟然瞧见了一抹抹巨大的金痕,蹲下身去,运注真气去挖了一掌
在手,再以两指搓磨揉开,赫是粗细不一的金色细沙。
“难道是金子?”红叶奇道,“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寻着?”
“当然是,没啥好稀奇的!”小鬼洋洋得意道:“小的没撒谎吧,这秘境之中遍地是金
玉珍宝!”
小玄轻吸了口气,抬头朝四下望去,道:“怕是还真不少!”
小鬼竟道:“小的还知到几处,在一条黑水溪边和一个极深的大坑洞内,像这样的金子
玉石,比此处还要更多!”
朕家徒四壁,这笔横财正可一解燃眉之急!小玄心中兴奋,仿佛已瞧见了金光灿灿堆积
如山的国库。
只是——要将此处的玉石金子开采淘选出来,绝非独力可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畔的如意囊,开始发愁怎样才能将这秘境中的无尽珍宝搬运出去,
旋又哑然苦笑:“能不能从这秘境逃出去,都还尚未可知,现下为这些操心个啥!”
就在此际,忽见武翩跹飞上一块高石,朝某处凝目眺望。
众人均猜她发现了什么,纷纷跟着跃上高石,循着她的视线朝前张望。
红叶神色骤然凝结,吃吃道:“那些是……是啥?”
在他们眼前不远处骤然开阔,一片巨大的洼地出现在风声树林之间,余阳的斜辉洒落其
中,模糊不清地映耀着堆积如山可疑之物。
小玄提聚目力,终于瞧清那是由一根根、一具具残缺污秽的骸骨堆积而成的尸海,凝结
于深浅不一的红色当中,层层叠叠狼藉不堪,料是时日甚久,有许多地方已被厚厚的暗
绿苔藓及枯木泥浆所覆盖。
忽有风过,奇恶的腥臭直袭众人,红叶猛地捂住鼻口,几欲呕吐。
“这得多少生灵的尸骸所积,才能呈此地狱一般的景象!难不成此处也出了个骷髅老怪
那样的歹毒恶魔?”小玄惊怒交加,捏紧了手中的神骨宝剑。
“敢情那……那那可怕妖王就在此处?”小鬼哆嗦道。
洼地边上灰影晃动,众人移目瞧去,却是那一母二仔棕熊一家,母熊很快便发现了不大
对劲,调头就走,同时不住地回头吆叫,似在呼唤两只小熊离开。
然而两只天真浪漫的小熊却好奇起来,探头探脑地朝洼地里窥望。
洼地中的尸骸堆突地拱动了起来,顶得高处的骨骸纷纷朝四下滚落。
母熊大声吼叫起来,两只小熊唬了一跳,调头就跑,然而一股浓暗近墨的绿雾已骤从尸
骸堆里窜出,巨蟒似地将两只小熊卷上了半空,形廓一糊,转瞬即剩骨架,分崩离析地
撒落下来。
红叶惊呼一声,提剑从高石上飞了出去,小玄赶忙纵起,紧追上去。
母熊悲嚎一声,调转巨躯,咆哮着朝绿雾冲去,岂知给那股绿雾稍稍一拂,即时血肉尽
腐,刹那间也化做一具骨骸,余势未减地冲入洼地,摔得四分五裂。
“瞧清楚再说!”小玄在洼地边沿追上红叶,心知凶险,牢牢地扣住了她的粉腕。
红叶浑身发抖,泪花在眼眶间打转。
“咦,还有谁?”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响起,洼地骨堆上已多了条影子。
众人望定,却是个身上缠裹着破烂布条的老叟,通体覆满厚厚的绿藓,看不到半点肌肤
,额顶拱着两只珊瑚状的长巨怪角,立在那里,仿如刚从炼狱里逃出。
“什么邪魔,如此肆杀无辜!”小玄厉喝。
“真是好久了,好久没瞧见炼气之辈了……”怪角老叟嘶哑着声道,呆滞的目光徐徐转
过,落在小玄同红叶的身上:“你们是人?是仙?还是……神!”
随着最后一字的吐出,怪角老叟抬眼望向高石上的武翩跹,目光无比之阴森瘆人。
“这几只生灵或许只是路过,与你何干?怎就下此毒手!”小玄怒道。
怪角老叟目光转回他身上,森寒道:“此处乃是本王的地盘,管你是路过还是想要染指
,只要胆敢踏入吾地头一步,便该粉身碎骨,不独那几只蠢物,即便是你们,亦难逃此
厄!”
小玄愈怒:“这风声树林乃天地造化,怎就成了你的地盘?”
“强者为王!既然本王寻着了这不老仙泉,此处自然便归本王了!” 怪角老叟嗤声笑
道。
“不老泉就在此处?”小玄失声,再朝四下张望,却仍没发现什么有水之外。
“你们亦是来寻泉水的是么?”怪角老叟放声笑道,“那真是徒费工夫了,早在千载之
前,仙泉便已被本王喝光啦!且源头已竭,你们是点滴都得不到的了!”
小玄瞧向洼地,不由大失所望,目光愈冷:“这洼地中的骸骨,都是你残害的生灵?”
红叶亦怒道:“传说中的不老仙泉,竟然给你糟蹋成这地狱一般的模样!”
“谁叫那些不长眼的蠢物胡闯进来!”老叟狞声道,“无论是谁,只要胆敢踏入我的地
盘,觊觎仙泉,谁就得死!”
“老东西,你究竟荼毒了多少生灵!”小玄怒极,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骨,心底已动
了杀念。
“这些蠢物,俱如蝼螘,没了就没了,谁会去数。”怪角老叟轻嗤一声。
“老东西!怎的如此歹毒,上天定不饶你!”红叶怒骂。
“歹毒?”怪角老叟冷冷道,“要论歹毒,上天才最歹毒,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实则最
是狠辣歹毒!”
“胡说八道!”小玄喝道。
“胡说八道?”怪角老叟森然道,“本王的原本的居所,乃地华盛极之处,更胜此处百
倍,还不是给你们口中的上天霸占去了!他们以天命为名,为了在地华盛极处造座封印
魔首的坟墓,便毁吾家园,灭吾族众!更遍栽毒秽,阻吾归还!本王今之所为,不过是
依样画葫芦罢了!”
第二回
孰真孰幻
听见“封印魔首的坟墓”几字,武翩跹心中一跳,即从高石飞落至洼地边上,提声道:
“什么坟墓?”
怪角老叟却似打了个寒战,哼哼不言了。
“你原本的居所在何处?”武翩跹追问。
“问这做甚?你们想夺本王所遗的珍宝么?”怪角老叟阴恻恻道,蓦地放声狂笑:“去
了也是枉自送命!”
“好好回答。”武翩跹冷声道,“或可留尔性命。”
“本王倒要瞧瞧,是谁命在顷刻!仙泉枯竭已久,老夫正想寻些炼气的补补身子,你们
这便送上门来啦……”怪角老叟狞笑一声,倏自骸骨堆中暴起,身形诡异地急剧拉长膨
胀,赫是巨龙之形,长躯上竟有一道金光灿灿的、极其抢眼的巨大创痕,凶厉无比地扑
向尸坑边上的三人。
小玄生怕伤着红叶,不躲不避直迎上前,足方离地,纹络斑驳赤丝密布的神骨剑已“锵
”地出鞘,锋尖裹着一抹赤焰直刺巨龙额首。
那巨龙吃了一惊,见袭来之剑凌厉无匹,剑上竟似盘绕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心知对方
修为不但高得出奇,所修法门必亦厉害之至,长躯朝旁疾拧,游避开去。
小玄飞上空中,紧随追击。
巨龙猛然回首,血吻倏地大张,喷出大蓬绿雨,赫是浓稠如浆,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小玄不久前方吃过类似的亏,这回早有提防,真气疾注神骨,剑上火龙突地暴长数倍,
脱剑飞出当空疾旋,立将绿雨卷得四下飞散,半滴不近身边。
毒龙见状,心中愈怯,掉头就逃。
小鬼远远望着,见空中的火龙焰光煌煌,有如神迹一般,那传说中的可怕妖王竟然在小
玄手里走不了两合,不禁又惊又喜,在地上手舞足蹈大声喝彩。
武翩跹寒潭似的冰眸微微一暗,凝视着空中。
之前她曾见过几次小玄剑生火龙,但皆于激战之中,只道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功法,
因此没有太过留意。然今回细观,隐察那火龙之中夹缠着数种性相不同的奇炎,俱非寻
常,不由暗暗诧讶。
毒龙逃得虽快,但小玄更是疾如电掣,两下相距愈来愈小,毒龙倏地朝洼地飞落,一头
扎入骸骨堆中,眨眼无踪。
小玄追到骸骨堆上方,见满坑污秽极绝,不由一阵恶心,悬空顿住了身形。
“这厮知道些东西,不可叫它逃了!”武翩跹清喝一声,口中颂念,手中的聚宝剑倏自
缀满宝石的黄金鞘中跃出,如虹纵起,贯射入骸骨堆中。
小玄心中一动,当即亦颂念真言,施展出新学的千里驭剑术,将心神寄附于神骨剑上,
抛剑掠出,扎入骸骨堆之中。
小玄闭目运御,钻入骸骨堆中神骨剑却渐渐有如目启,模模糊糊地瞧见了周遭情形,无
数残缺的、污秽的骸骨如同贴于眼睛咫尺之处,令人毛发耸然,他强忍着恶心,驭剑在
骸骨堆里挨擦穿潜,追寻那条毒龙的踪影。
过不片刻,神骨剑已向下穿行了约莫数十丈,小玄正吃惊这看似颇浅的洼地居然如此之
深,骤见眼前的万千骸骨纷纷拱动,混乱中隐见一道丽虹追着一条长影,心知定是师父
的聚宝剑寻着了毒龙,当即亦急催神骨剑上前,一同追击那条长影。
红叶同小鬼盯着洼地,不时瞧瞧皆在垂目驭剑的武翩跹与崔小玄,正有些着急,猛见骸
骨堆如同江海般翻腾起来,那条暗绿毒龙倏从骸骨堆里冲出,身后紧紧跟着两道亮虹,
尚未瞧瞧清,已被其中一道追上,斜斜地穿颊而入,将其下颔牢牢钉在洼坑边的地上。
光亮现出本形,但见五彩缤纷,丽如落英飞霞,正是武翩跹的聚宝剑。
毒龙下颔被钉,头首动弹不得,身躯疯狂挣扎起来,飞沙走石中几声大响,巨尾已扫折
了几棵风声木,就在此际,另一道赤色光亮蓦地电掠而至,将狂鞭乱砸的巨尾亦钉落在
地,正是小玄的神骨剑。
红叶一阵欢呼,小鬼却是瞧得心惊胆战:“这两位大仙皆会飞剑之术,倘若惹恼了他们
,那便休想逃掉!”
毒龙趴俯于地,嘶声低吟。
“说出你原在之所于何处,或可免除一死。”武翩跹冷冷道。
“你们是为了夺取那里的地华,还是想要霸占本族的遗宝?” 毒龙含混不清道。
“都不是。”武翩跹道。
“你们这是痴心妄想自取灭亡,去到哪里,必将落得与吾族众一样的下场!”毒龙狞笑
道,口中冒血滚滚涌溢:“到头来……悔之莫及……哈哈……哈哈哈哈……”
“尔已命悬一线,多言无益。”武翩跹淡淡道。
“本王族人,于当日之难中俱未逃出,本王孤存于世,苟活了这万千载,委实窝囊惭愧
得紧。”毒龙徐徐道,目光怨毒无比地斜觑着武翩跹:“今日,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亦
都休想再羞辱本王!”
话语方罢,长躯倏地拧动,尾部发狠一扯,竟然拼着给神骨剑割断也要强挣出来,紧接
一弓一弹,头首赫然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出,刹那间已被聚宝剑从颊至颈剖做了两半,血
污泼溅出数丈之远。
众人错愕,万料不到这毒龙竟然如此戾烈。
小玄本就不想饶它,但见如此情状,心中不由一阵烦恶:“不知是谁霸占了它的家园,
灭绝了它的族人,令它性情变得这等狠毒暴戾,然后又去残害其他万千生灵……”
武翩跹神色如常,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忽地飞身而起,落到龙尸近旁,似乎在仔细
察看什么。
小玄掠了过去,目光很快就被巨龙长躯上的一道巨大旧伤吸引住,但见创口极阔极深,
边沿仿佛曾被金汁浇铸过,呈凝固状的金黄色,显是年深月久的旧伤,然却始终不愈,
从内里绽露出的几根骨骼,亦似被淋上了金汁,凑近再瞧,赫然隐可窥见更深处的内脏
,皆已呈金色,令人触目惊心。
“这伤口好生诡异,不知是何物所致?”小玄吸了口凉气道。
武翩跹沉默不语,良久方轻摇了下头,低语道:“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小玄问。
武翩跹蛾眉轻锁,娇躯似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还有,这毒龙说,有人霸占了它的家园去造坟墓,不知是何人所为?”小玄继道。
“正是疑心于此。”武翩跹望向四下,“这种地方,有谁会干这种事情,委实蹊跷。”
一行人便以洼地为中心,一圈一圈地扩大搜索范围,又在风声树林中熬过一夜,第二天
继续四处寻觅,然却再无其他发现。
小玄虽然顺手掘采了不少金沙玉石及风声木,但那传说中的一殿一坛及不老泉一无所获
,不免大失所望。
一行人甚是无奈,武翩跹眼见夜色又临,终于决定先回去再说。
小玄驾起云水车,载着众人从云深峰飞起,掠出接天岭,朝低地驰去。
一行人心绪非同,个个默不作声。
小玄仰起头,望向看似明净无阻的天空,叹道:“难道这三灾结界,非得像鲲鹏那样的
先天巨灵来拱一拱,方能穿破凿开!”
岂知武翩跹却摇了摇头,沉吟道:“只怕未必,我们进来的那条通道,应该不是鲲鹏穿
凿出来的,即便那种先天之灵拥有移山倒海之力。”
她停了下,接道:“我原先以为,只要修为能臻大罗之境,就必定可以穿过这三灾屏障
,可如今看来,怕也未必。”
“那……我们进来的通道到底是如何生出来的?好生蹊跷!”小玄百思不解道。
武翩跹微摇了下头。
“还有,当年布下这三灾结界之人,又是如何出去的?总不能也留在此处做陪葬吧!”
小玄继道。
一阵沉默。
“这倒未必不可能。于天地大事面前,总有人需得牺牲,不管其本心愿不愿意。”武翩
跹道,“但最大的可能,还在于那座传说中的一殿一坛,既为中枢,或许便隐藏着某种
不为人知的出入通道。”
“可是,那天界筑造的殿坛,必定宏巨非常,为何我们在这秘境中寻找了这么久,却连
个影子都没瞧见?”小玄疑惑道。
“或许压根就没有。”小鬼插了一句,“小的自打生下来,从未听谁说过,这里有什么
楼宇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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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数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青锳小峰的石室营地。
此时已是深夜,人人身心疲惫,各自躺下,先后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小玄微感身上生凉,忽地清醒过来,即时朝洞口望去,见石门已被推开
,一个纤俏身影娉婷而立。
外边是乎在下雨,丝许夹着清凉水珠的微风柔柔吹入,令人心旷神怡。
一身湖蓝绸裳的武翩跹衣袂飘动,如柳腰肢上的过天虹七彩流幻,仿非尘世中人。
小玄心中疑惑,起身下了石榻,慢慢走了过去。
“师父。”他轻唤了一声。
武翩跹没动,依旧静立如前,似有所思。
雨水顺藤蔓流下,被梳成稀薄透明的水晶帘子,粗细不一地在空中随风摇曳,无数亮晶
晶的水滴明珠般滚转滑下,将藤蔓上的叶子洗得无比鲜碧悦目。
小玄没敢再吭声,就陪着她透过雨帘默默地看着外面。
在这秘境之中,无处不是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于柔风细雨中更是如诗如画,令人心醉

一阵风拂过,小玄忽感脸上微痒,却是被几缕纤柔发丝似有若无地碰触到脸上,他屏息
静气,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你说。”武翩跹忽然开口,“我们前边的这个湖,是不是有点奇怪?”
“奇怪?”小玄微微一怔,抬眼望去——此时天还没亮,但四下里已隐约有些清光,和
着如丝细雨,令眼前的花湖烟露溟濛,迷离得宛如梦幻。
“你不觉得这满湖的巨阙昙来得好生突兀?”武翩跹道,“巨阙昙珍罕无比,即便是在
天外海,也只零星可见。”
“而这湖心却生了万千朵……”小玄接道,“委实有些古怪!难不成,是有人特意种在
这里的?”
“龙之居所,该当在何处?”武翩跹忽问。
“水里。”小玄答。
“且地华盛极之处……”武翩跹星眸转过,睨了眼身处的青瑛石室。
小玄心头一跳——逍遥峰之所以盛产青瑛,是因为有那日夜吐出地华的梦巢神木,而这
青锳石峰又是因何而成?
“那毒龙还言,遍栽毒秽……这个‘栽’字,该当何解?”武翩跹一字一句地轻吟。
“‘栽’字应对的当是花草树木……”小玄接口应道,眼睛倏地一亮,朝湖心望去,只
见水面上的万千朵巨阙昙正于柔风细雨中摇曳轻舞,妖艳绝伦的盛放着。
他一拍大腿,兴奋道:“我天天都面对着这湖,怎就没留意到这些蹊跷!”
“这湖心的巨阙昙奇毒无比,人人避之不及,如非听了那毒龙的言语,我也不会去琢磨
它。”武翩跹道。
“那万千朵毒花的底下,会不会真有什么……有人想要隐瞒的秘密?”小玄盯着湖心道

“这数月来,我们东奔西走,几乎寻遍了常羊山,思来想去,就独此还留有空白……”
武翩跹沉吟道。
“我曾吞食过一颗奇珠,百毒难侵,应该不太怕那些巨阙昙,就让我下去探个明白!”
小玄磨拳擦掌。
“我们一起去。”武翩跹毅然道。
小玄知她心意甚坚,只好点点头。
两人这一参详,俱是不愿再耽搁片刻。武翩跹当即将红叶唤起,言知要与小玄往花湖一
探,道:“湖心的巨阙昙奇毒无比,你修为尚浅,这趟就留在家里好生守着,莫要随意
外出。”
红叶明白自己修为深浅,只得乖乖应了,有些心神不宁道:“那些毒花委实可怕,你们
千万要留神啊!”
武翩跹祭出云水车,取数道辟秽符贴附在五头猼𫍙身上,再安放好九叶甘华,
这才同小玄一道登车。
小玄才扬驭兽鞭,便听武翩跹道:“先到湖边停会。”
两人降落在花湖边,武翩跹下了云水车,从法囊中取出数十块早已切割好的青锳石,以
妙法搬运,无比麻利地在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坦处搭筑起来,不过半盏茶的光景,便已摆
成一座小小的法坛。
“这是什么?”小玄好奇地问。
“一座简易的接引坛,湖心那些巨阙昙太过凶险,以防万一。”武翩跹应道。
小玄这才明白过来。
“即便有了这座坛子。”武翩跹又取出数道法符,分贴到石块之上:“到时也未必能顺
顺当当地撤回来,但有备终归是比没有的好。”
小玄不住点头。
布设好法坛,两人重新登车,这才向湖心飞去。
不过片刻,云水车已飞至湖心上方,武翩跹再取四道辟秽符,分贴在自己与小玄的胸口
背心之上,轻唤道:“下去!”
小玄定了定神,挥甩驭兽鞭,驱赶五头猼𫍙迎着那朵朵径达丈逾的巨阙昙冲了
下去。
武翩跹口中默颂真言,旋见扎入水中的云水车光华微吐,所到之处,湖水便即退开丈许
,却是有那辟水之能。
光线迅速暗弱下来,两人举目望去,周遭的朵朵巨阙昙随着湖水给推开,密密簇簇地堆
挤在一起,形态奇异的根、茎、蕊、瓣俱是清晰可辨,其上华彩流荡,艳丽极绝地缓缓
变幻,诡谲如梦。
小玄按下车首,驾驭着五头猼𫍙继续朝深处潜去,武翩跹则提着聚宝剑凝神盯
着周围,以防不测。
光线愈来愈暗,四下的巨阙昙越来越多,随着车子的穿行,周遭响起了阵阵绵密的磨擦
声,云水车呈受的压力似乎在不断增大,推开的水已距车身不足五、六尺。
“下潜怕是有过百丈了吧……”小玄有些讶然道,“没想到这湖如此之深,在上边还真
瞧不出来!”
武翩跹一言不发,满面凝重守在他身旁——令人不安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湖水及巨阙昙
从四面八方一点一点地迫近,力逾千钧地挤压着云水车撑起的辟水空间,似乎随时都会
发生垮塌。
就在此际,在小玄的右前侧突有大股水流如坟鼓起,裹挟着数朵堆挤做一处的巨阙昙深
深地凸了出来,武翩跹立提真气,遥起一掌,隔空将那股水流徐徐压了回去。
小玄微吃一惊,猛见左侧又有一股水流急速凸出,便要去阻。
“你专心驾车!”武翩跹轻叫,又迅起一掌,将那股凸出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
小玄聚神驾车,在万千朵毒花中险象环生地穿行着,见武翩跹在旁频频起掌,东一击西
一推地阻拒四下迫近的水流,不由心悬嗓眼。
估摸又下潜了过百丈深,蓦闻一声极沉的长音,赫如远古传来的龙吟,车中两人均有伏
虎降龙的本事,心中却是乍然震悸,几于同时,不知从哪传荡过来一股巨力,周遭的湖
水骤然加重了万钧,武翩跹心叫不好,刹那间云水车撑起的辟水空间已给完全压垮,湖
水裹挟着无数剧毒的巨阙昙冲入云水车中,淹没了一切。
车上两人立时掐了个辟水诀,虽近在咫尺,却已彼此不见,眼中所见尽是一朵朵妖异艳
丽的巨阙昙,且正徐徐绽放,喷吐出一抹抹紫雾状的毒物。
小玄大惊,左手如电探出,于极度的混乱中抓握住了武翩跹的一只纤腕,武翩跹似乎也
怕两人就此失散,兰指一转同时捉扣住了他的手腕,又一个探身,疾从车厢后座抓起九
叶甘华,塞在腰间的过天虹中。
两人脚下忽地一空,云水车不知被水流冲到了哪里去,武翩跹即颂禁咒,然已无法拘回
,当即提聚真气,身子迅朝下沉,小玄心有默契,也跟着飞速下潜,一道疾追遗失的宝
车。
周围的巨阙昙似有所感,在两人经过之时纷纷孔雀献屏般次第绽放,团团紫雾在水中交
织弥漫,变得浓浊不堪。
武翩跹神魂一眩,只觉护体真气及贴在身上的辟秽符形同虚设,完全陌生的毒素已水银
泻地般透体而入。
两人视线越发受阻,小玄紧闭鼻口,却依然感到微微晕眩,心中生懔,但仍始终牢牢地
抓握着武翩跹手腕。
两人手腕交扣,再又下潜了数十丈之深,小玄突地猛感水流一震,旁边数朵巨阙昙给气
劲爆震开去,紧接着丽光掠起,又削断了另外数朵,在湖水被真气轰开的瞬间,他终于
瞧见了她的身影——武翩跹面上微泛紫气,显然是九叶甘华及辟秽符没能抵挡住巨阙昙
的毒力侵袭,因而拔剑出鞘奋起反击。
小玄心中一惊,当即也拔出神骨剑,去斩劈周遭的巨型毒花。
然而湖中的巨阙昙不计其数,湖水又是迫退即填,任凭两人如何争抗,依旧无休无止地
从四面八方涌至迫至。
小玄乱中瞥去,见水中的武翩跹墨发丝丝散开,肌肤上的紫气愈来愈深,面色也越来越
难看,心中暗急。
武翩跹的支撑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她心性坚毅,尽管有些徒劳,却依然不甘就此放弃
,始终掌推剑斩,不惜耗费大量的真气去迫退裹挟着巨阙昙的湖水。
小玄心念电转,突地灵光闪过,迅从如意囊中刷出一物,口中吐出了个极其简短的咒语
,突然间,异彩缤纷绚丽极绝的光亮骤从他手上绽放开来,先疾后缓,徐徐撑开,正是
临行前皇后交与他的碧海珊瑚灯。
水声哗哗大响,裹挟着朵朵巨阙昙朝后涌退,小玄将宝灯提起,立竿见影地撑出了个方
圆十余丈的广阔空间。
两人全无章法地大口喘气,周遭已是滴水全无,就连那些浓浊的紫雾也全都给逼退出老
远。
碧海珊瑚灯果真是无上的守护至宝,单这分水辟秽之功,就远在云水车及九叶甘华之上

武翩跹有些诧色地盯着他手中的宝灯,显然知其来历。
——那女人竟肯将这至宝交与他!哼,果然所有的玄狐都很会哄人!
小玄转头朝她望来。
武翩跹湿发贴额,面上泛着令人不安的诡异紫彩,然却满眼坚定,弱声道:“我们继续
往下!”
小玄忧心万分,但知此时耽搁不得,遂以碧海珊瑚灯持护,同武翩跹飞速下潜,约莫半
盏茶的光景,忽地下方大空,两人脱水而出,飞降在一片空地之上。
“你怎样了?”小玄即问,细瞧玉人,见她神情比先前还要委顿,不由暗暗忧急。
武翩跹却仰首望着前边,丽眸闪闪发亮。
小玄转头瞧去,不由目瞪口呆,原来在他们的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威严的宏巨大殿,
亭台崔嵬,楼阁耸峙,通体微泛青光,四面八方虽有万顷湖水围裹着,却止步于百余丈
外,似给什么看不见的物事阻挡住,点滴无透,入目极是震憾。
“就是它么?这便是那传说中的‘一殿一坛’么?”小玄失声道。
武翩跹深深呼吸,迈开脚步,缓缓向前行去。
小玄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神骨,跟随其后。
随着接近,前方眼前的宏巨殿宇愈渐清晰。在大殿的正面,开着扇无比高巨的门,小玄
心中估量了下,怕是有三十逾丈之高,怎么看,都不像是用以给常人出入的。
两人目光不觉落在了巨殿下方的坐落之处,那里虽然一片金碧辉黄,处处可见雕梁画栋
珠阁贝阙,但已尽成残垣断壁,旁边还有一片高大瑰丽的珊珊林,也同样的零乱破碎,
同上方完整一体的威严殿宇显得格格不入。
小玄不住打量,忽然觉得眼前殿宇其实更像是一艘极巨的舰船,某日突从天降,压碎了
原先就存在的一座宫殿。
他猛然想起了那条毒龙说过的话——他们以天命为名,为了在地华盛极处造座封印魔首
的坟墓,便毁吾家园,灭吾族众!更遍栽毒秽,阻吾归还!
“难道……这座大殿的底下,之前就有一座宫殿!”小玄叫了起来,“这里就是那条毒
龙的老巢!”
“而压碎这座宫殿的其实是一艘天舟。”武翩跹冷冷道,“天界的天舟,将要变做坟墓
的天舟。”
“按那毒龙之言,有人为了造座坟墓,便毁去了它的家园……如此轻易就消灭了一支水
族!怕是有成千上万的生灵因此涂炭!”小玄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天庭一直自命天地皆为其冶下。”武翩跹淡淡道,声音有些虚弱无力:“那么,当这
些主子想要放置新的家什器物,打扫房间的某个角落,会在意那网上蠿蟊的感受么。”
小玄不寒而栗。
武翩跹忽地一个踉跄,险些跌跪在地。
小玄赶忙抄手接扶。
武翩跹用指扶了扶额,眯眼挨了好一会,方才重新睁开,面对着男儿,却不像是在看他

“师父,你怎么了?”小玄扶着她轻唤。
“这是哪?我们进常羊山了么?”武翩跹却道。
“不是早就进来了吗?我们现在就在秘境之中啊!”小玄吃惊地望着她,见她目光涣散
,心知不妙。
“怎么进来的?怎样穿过那结界的?”武翩跹轻轻喘息,似是难受之极地微甩了下头,
肌肤上的诡异紫色明显又深浓了些许,声音虚弱之极:“拦住你的,是不是那贱人布下
的先天……先天……”
“巨阙昙的毒性竟然如此厉害,以师父这等修为,还是禁受不住!”小玄惊忖。
殊不知巨阙昙这种致人昏幻之毒,乃毒中之异数,饶是毒功魇术炉火纯青的碧怜怜,当
日在与婀妍对决之时,面对的只有一朵,尚且未能完全抗住,可见何等之厉害。
武翩跹尽管抽取了邪皇的许多真灵,修为更胜碧怜怜一筹,但却没有修习过她那类以诸
毒为宝的独异法门,且是在千百朵当中穿梭,因而受创愈甚。
小玄忧急如焚,忽闻数声低低嘶鸣,抬头望去,竟见云水车不知何时跌落在右前侧十余
丈的乱石堆当中。
失而复得,他心中一喜,当即扶起武翩跹走了过去,见五头猼𫍙口吐白沫,或
跪或卧,显然也是遭受巨阙昙的异毒侵害,皆在灼躁不安地痉挛扭动,见两人靠近,其
中一头猼𫍙倏地挣脱缰辔,伸长脖子张口就咬。
小玄轻松避过,运提真气一掌推出,立时将那头猼𫍙压伏在地,岂知武翩跹倏
从他臂弯里抢出,聚宝剑如虹贯掠,疾朝那头猼𫍙刺去。
小玄吃了一惊,急提神骨架开,讶呼道:“做什么?”
武翩跹又是一刺,剑势愈加疾狠。
招架之前的那一剑,小玄于瞬间施展出北溟玄数的第一境,但感异样吃力,眼见这第二
剑越发凌厉,焉敢轻慢半分,迅将北溟玄数提升至刚突破不久的第四境——抱拙,这才
堪堪格住,却见星火飞溅,聚宝剑与神骨剑的交接处同时磕出了个极细的小缺口,不禁
心中大疼。
然而接下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抱拙”之境的加持下,他清清楚楚地瞧见那
数颗溅飞出去的星火瞬又掠了回来,长眼似地填附在聚宝剑的缺口之处,迅速地由亮转
暗,很快就与丽霞流耀的剑身融为一体,锋刃上那个小小的缺口竟然消失了。
小玄目瞪口呆,一时不明所以。
“别拦我!”武翩跹蛾眉轩起,竟朝那头猼𫍙嘶喊:“贱人!今日非杀了你不
可!”
“醒醒呀!”小玄一个兜臂,将她腰肢紧紧锁住,这几头奇兽已陪自己出生入死不少回
了,岂能眼睁睁地让它们死于非命。
“这女人当日害得你好惨,你怎还要帮她!”武翩跹挣扎着怒喝,“不但帮她,还要认
做师父!真个黑白不分糊涂透顶!”
第三回
化愆殿
小玄云里雾中,只道她是被巨阙昙的幻毒所侵,以致神志迷乱口吐昏言,只牢牢地将她
抱在怀里,一掌抵住她脐下寸半的气海穴,徐徐渡入真气。
武翩跹周身蓦暖,终于不再挣拒,慢慢垂落手中的剑,人也渐渐安静下来,疲倦无比地
倚在男儿胸口。
“昏幻得这等厉害,怕是中毒非浅,如何是好?”小玄心念急转,忽尔想起当日曾用自
己的血为百宝娘娘祛毒,似乎效果还不错,当即提起神骨剑,在左腕上割了一记,送到
武翩跹嘴边,将血徐徐喂与她喝。
武翩跹昏昏沉沉地喝着,紧拧的蛾眉渐渐松开,过了一会,终见肌肤上的紫色渐渐淡去

“果然有用!”小玄心中暗喜,又喂了好一会,才要收回手腕,却给玉人抬手抱住,仿
佛知晓眼前的物事对自己会有好处,迷迷糊糊地又吮食了几口。
小玄微微一怔,没有再动,只抱她静静地任由吮汲。
不知这女子都经历了什么,昏迷之中仍犹如此的顽强!他抱紧了她,心中又敬又怜。
趁这间隙,小玄朝两人手上的剑觑去——见武翩跹的聚宝剑完好无损,连丝裂纹都没留
下,而自己的神骨剑上,那个小小缺口却依然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煞是碍目。
“适才明明两把剑都磕破了的,为何现下独独剩我的剑留着缺口?”小玄目不转睛地盯
着聚宝剑,但觉匪夷所思之至,不由暗暗惊叹师父的宝剑神奇凡非。
原来武翩跹这聚宝剑虽于《周天诸灵榜》上无名,却是神兵中的异数。虽非最坚最锐,
却有独此一家的吞蚀神兵宝器之能,遇强愈多,则会愈变愈强,强如神骨剑与之硬碰硬
地相击,亦要被吞蚀去一小块。
聚宝剑如此神异,本该名震天地,然其来历极秘,武翩跹又从不外宣,是以知者寥寥。
怀中玉人微动了一下,武翩跹悠悠睁眼,怔了片刻,蓦地清醒过来,赶忙将男儿手腕放
开。
小玄含笑收手,点穴止血。
“你……”武翩跹用手背轻拭了下唇,盯着他道:“你在用血为我……祛毒?”
“觉得怎样?好些没有?”小玄柔声问。
“我是不是喝了很多?”武翩跹故作淡然道,然那白晰的玉颊上却晕起了一抹掩藏不住
的红。
“只一点点。”小玄道。
“为什么不阻止我……”忽察两人的姿势暧昧至极,武翩跹不动声色地从他臂弯间轻轻
挣出,后边的话一眨眼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老天爷把云水车送回来了。”小玄指着旁边转移话题。
武翩跹立时转过身去,上前察看状况,从法囊中取出数颗祛毒去秽的丹丸,分别喂入五
头猼𫍙口中,心知此时难以完全治愈,便将五头猼𫍙连同车子一齐收进
大荒之中,以待回去再做进一步医治。
“走,我们进去。”武翩跹抬眼望向大殿,神色已如往常,迈步就走。
她修为深厚,侵入体内的奇毒一解,整个人立时归复得神采奕奕。
小玄心中稍定,提剑跟上。
两人尚在远处,便见大殿的正面开着扇门,竟然高逾五、六十丈,异样宏巨。
他们穿过大殿下方的破碎楼台,几个纵掠,很快便到了近旁,立于门前,顿生渺小之感

怎么瞧,这扇门都不像是用来给寻常生灵出入的。
巨门大开着,门页已严重损毁,残缺了过半,大大小小的碎石遍地堆叠。
小玄仰起脖子朝门上的巨匾望去,半天没能认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化愆殿。”武翩跹道,“太古时的一种文字,很久远了。”
“化愆殿!”小玄振奋道,“看来,这里多半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武翩跹盯着巨匾细嚼其义,不觉蛾眉拧蹙丽颜冰寒,又走到一块大碎石旁,凝眸打量着

大石通体暗青,平整的两面雕刻着古拙难明的图案,与残存的门页为同样的颜色与纹饰
,明显原先是门页的一部分。
“这门像是给什么撞碎的……”小玄揉揉仰久了的脖子道。
“是以极上工艺炼化过的昆吾石。”武翩跹轻声道,目光从大石上收回,朝被黑暗吞没
的殿内望去。
“好厉害!这等高巨厚重的昆吾石门,怕是龙象来了也难以撼动分毫。”小玄疑惑道,
“而今却给破坏成这模样,到底是什么物事有如此大的能耐?”
武翩跹纵跃过一块更加高巨的大石,率先入殿。
小玄也飞步掠起,紧随其侧。
殿内一片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忽的赤光亮起,却是小玄以离火真气注入神骨剑,
燃起熊熊火焰,当做火把照明。
初入陌生的未知之境,两人放慢脚步,提防着朝前摸索。
沿途尽是残石断柱,一派破败景象,然而所在之处显然十分宏巨,火光根本照耀不到边
沿。
小玄运提真气,继往神骨注入,剑上的火焰愈炽愈盛,可见范围立时大大延展出去,更
多的景象映入两人眼中。
小玄的目光忽给一段损毁得不算太严重的长长墙壁吸引住。
他走了过去,举剑一照,见其上色彩斑斓,绘满了壁画,却是幅无比浩大酷烈的战争场
景,画面横跨高山深壑,纵驰大地云霄,鏖战的两方除了无数神仙妖魔,还有许多奇禽
异兽。
武翩跹跟了过来,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壁上。
壁画疏密有致,以遒劲的线条勾勒形廓,颜色多以青雘、云母、槐黄及朱砂为主,再辅
以诸多通透的淡彩渲染,烘托得画面异样之繁丽厚重。
小玄缓步前行,饶有兴味地瞧着,心头忽尔一动,只觉似曾相识,他凝眉思索,猛地想
起了在太华轩后园的地宫甬道中瞧见的壁画来。
好像就是同一个场景嘛!只不过两者在细节上有许多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

譬如人物,那些从衣饰上看象是仙君神王的,于此处不再是五官丑陋面目狰狞,而是威
严雄武正气浩然;与之对阵的妖魔们也不再是勇猛无畏视死如归,而无比的委琐野蛮与
邪恶残忍。
小玄心中惴惴,继往前观,战争的场面愈加壮烈广远,在最未的一段,只见无数仙君神
王簇拥而立,团团围住座巍峨大山,当中有个顶戴帝冠手擎宝剑的人正在与一个巨人激
战,在他们的上方还有条背生羽翼的黄色大龙在盘旋游弋。
巨人无首,一手持盾,一手擎斧,精赤着上身,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正作困兽之斗。
小玄心头一震,回头朝身旁的武翩跹望去,见她娇躯轻颤眸光隐闪,心中再无疑问。
当日在地宫中壁画上瞧见的巨人是有首的,所以一时没能猜出所绘的是何典故,但这里
,却是显而易见,只要听闻过那个传说的,都会轻易想到。
无首巨人,定是武翩跹的父亲战神刑天无疑,而那顶戴帝冠者,多半就是轩辕,至于空
中的双翼金龙,十之八九便是那威镇八荒天地唯一的应龙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卑鄙!”小玄骂了一声。
“看来我们找对了,就是这里。”武翩跹淡淡道,心绪已不知何时平静下来,口中低颂
,右臂罗袖中突滚出一石,飞上空中滴溜溜地徐徐旋转,眨眼已巨如壶鼎,上有五色纹
彩,蜿蜒繁复如山川河流,其间云雾流汇气象万千,正是“大荒”。
接着玉手一招,指掌间已了一只长条状的青色兜袋,袋上有背绳,袋口有系带。
她拉开系带,一手从袋中取出只卷轴,悬空立在跟前,另一手指掐印诀,似在对其施法
,卷轴开始徐徐展开。
小玄凑过去一瞧,见是幅图卷样的物事,只是当中空空荡荡,并无一笔一划,正觉奇怪
,又见武翩跹从袋中的一只青竹筒内抽出根精致的竹签来,签上刻着干支诸数,签首刻
着看不懂的符印。
武翩跹兰指一弹,竹签便徐徐飞出,插在殿中一根立柱之上。
小玄瞧得分明,几于同时,浮空的图卷上忽地出现了一颗土黄色的小圆点,圆点又蔓延
出数根浓淡不一的墨色细线,忍不住问:“这是啥宝贝?”
“玄机破阵图。”武翩跹简洁明了道,“用以标记地形及路线,侦测敌踪,推演阵法,
并破解。”
“这宝贝能破阵?”小玄道,“师父怀疑此处隐藏着什么法阵么?”
“这种地方若是没有法阵结界,那才奇怪。”武翩跹玉手一招,将大荒纹石收归袖内,
接又卷起图卷,放回兜袋,系上袋口,将兜袋朝男儿抛去。
小玄赶忙接住。
“背着。”武翩跹道。
小玄拉开袋上背绳,斜挎在身上。此后每过一处,需用法签标记之时,武翩跹便直接从
他背后抽取,甚是便捷。
两人接又转过数座大小不同的殿阁,武翩跹沿途一一留下法签,标记行进路线及各处的
地形,破阵图上用以定位的黄点与及代表地形的墨线随之渐渐增多。
武翩跹走走停停,不时拿着破阵图对比着周围细细参详。
小玄忽“咦”了一声,低声道:“那是什么?”
在他们的侧前方,横卧着一根长巨的物事,大小有如梁柱,只是其中一端影廓清晰,分
明是五指的形状。
两人慢慢向前,走到近旁——果真是一条手臂,一端有指有掌,只不过奇巨无比,呈沉
滞的青绿之色,上臂一端还裹着片肩甲似的暗金物事,通体裹满了厚厚的积尘,显然躺
在此处已有很长的年月了。
“是从什么雕像上断裂下来的么?”小玄高高地举起神骨,朝四下张望,却没什么别的
发现。
武翩跹绕到巨臂上端的尽头,右手真气一注,黄金剑鞘上的颗颗星辰般的宝石骤然放光
,照射着方圆数丈一片雪亮,接又挥袖拂出,轻轻扫去断处的积尘。
小玄快步过去,同她一起看巨臂的断处截面,只见颜色不一层次分明,就像是用不同材
质之物融合而成的。
“金罡髓、金精石、雷池玉、蛊螺壳、旋龟甲、昆吾石髓……不是雕像。”武翩跹沉声
道,“是机关,而且之前一定是‘活’的。”
“是机关?”小玄吃了一惊,忽尔想起她的“三绝”名号来,其中一绝,便是机关术,
如此判断,那就必定是错不了的。
“所用均为上佳且珍罕的材料,雕像的话没这必要。”武翩跹道,“而且这铸造工艺极
其精湛且久远,是机关‘形、意、械、自然’四大脉系中的‘意’之一系,最具心智,
与其他三系甚不相同,机关自身往往有自主之能。”武翩跹道。
“仅仅一条手臂,就已如此之巨。”小玄望望四周,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么连同身子
,这只机关整个儿该有多大,竟然还被人摧毁了!”
“如果此处便是我们要寻找的一殿一坛,那就一定不是个可以易出入之地。”武翩跹道

“如果此处是那传说中的‘殿’,那就应该还有个‘坛’,不知在哪里?”小玄道。
“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线索以分析,应该就在这殿中的某处。”武翩跹道,“那个‘一
坛’,或许才是这秘境中枢的心脏!”
两人于断壁残垣间继续朝前搜寻,岔路渐密,脚下时高时低,越来越难走,垮塌与阻碍
也越来越多,不时得猫下身子钻过低矮或狭窄之处,行进得十分缓慢。
“别动。”武翩跹忽地轻唤。
小玄立时停下脚步。
“前边有个陷阱。”武翩跹道。
小玄心中一动,悄运灵力使出无相之眼,果见前方丈许处有片微弱的光亮,正时隐时现
地如水波动。
“是座净秽真水阵。”武翩跹道,“专门用以克制邪魔。”
“我听过,据说是十分久远的法阵!我师……我听人说,正道修者遇之尚好,只是真灵
流泄,倘若邪魔触之,便即魂销魄化!”小玄道。
“此阵太古已有,上古盛行。”武翩跹沉吟道,“可是不该只有这么一小块的,按典籍
中记载,应有亩许大小……”
“大门被破,机关断臂,又有许多坍毁之处,敢情就是有人闯进来过,耗去了些许?”
小玄道。
武翩跹难得地点了下头,心中阴云笼罩忧疑交加,有人捷足先登,不管其意如何,终归
是增加了变数。
两人摸索了好一会,寻另可行之处,从旁绕了过去。
小玄今非昔比,虽然无相之眼极耗灵力,但感周围凶险环伺,便索性持续施展,小小的
奢侈一回。
过没多久,他忽见前方地面之上微微泛亮,一道道陌生难明的符纹于黑暗中明明灭灭,
忙道:“小心,这里也有陷阱!”
武翩跹瞥了他一眼,有点诧异他能发现这种隐形匿迹的陷阱,但很快就被拦住去路的法
阵吸引住,小心翼翼地向前数步,凝目观瞧。
无相之眼乃玄教上术,以“无相”二字为名,其一是因为能侦测无影无迹或幻形障目的
诸物诸法,其二便是因施术者在施放之时毫无异样,旁人无从得知。
因此两人施展的虽为同一法门,且武翩跹的造诣更高,却依然没能瞧出小玄施展的也是
无相之眼。
小玄提剑押后,凝神戒备。
武翩跹细观了一阵,轻声道:“是座传送法阵,叫做杳然无归,专门用以陷人,极其古
老,此前我还只在典籍中见过。”
小玄讶道:“这等希罕!”
武翩跹道:“这种传送陷阱,轻则将踏入者移至绝地,重则更将陷入者送出寰宇之外,
再也回不到这天地之中,极是险恶。”
“好厉害!”小玄惊道,心中暗赞:“师父的三绝之名果非虚传,不但武技及机关术超
群绝伦,连这么罕见的阵法也都识得!”
接下的行进间,两人发现的各种陷阱越来越多,一座座古老而陌生的防御法阵出现在他
们面前,尽管大多数已经被触发及破坏过,只余或多或少的威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
却也因此变得更加诡异、危险与不稳定,令他们不得不步步为营,行进的速度愈来愈缓

武翩跹沿途留下一根根法签,玄机破阵图上标记的点亦随之越来越多,延伸出来的千百
根墨线交织交叠,有如天书一般。
小玄看得头晕脑胀,武翩跹却是心如明镜,依着图卷笃定地前向进发,毫无迷茫之象。
适才在外面看,此殿宏巨非常,但也是有个边的,然而进来之后,方知这里边殿中有殿
阁外有阁,分岔更是数不胜数,摸索了大半天,似乎远远未到尽头,不由让人心里发慌

“定是同那飞仙岛上的问真阁一样,加持了什么空间法术……”小玄心忖,又自暗暗庆
幸:“这里边千回百转,真个迷宫一般,好在有师父的破阵图相助,否则准要晕头转向
!”
两人一路走来,见沿途处处均有损毁之象,料是在从前的某时某刻,必定暴发过剧烈的
激战,心中越来越感不安。
小玄疑惑道:“此处为天庭禁地,于擅入者,无异于龙潭虎穴。若是垂涎那些龙宫遗宝
,在外围攫取即可,何需如此大动干戈地硬闯进来?”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须臾方道:“依我们族人此前收集到的情报判断,我父王的首级或
许就是被封禁于此。”
小玄心中一震。
“我父王有种独异奇能,即便是身首分离支离破碎,亦能不死不灭。天地之中,有些至
强的存在,虽然也有相类之能,但大都是后天修炼而成,而我父王的这种奇能,却是与
生俱来的。”武翩跹缓缓道。
“老爷子好了得!”小玄赞道。
“对此绝世奇能,在很久之前,觊觎者已众。他的首级如果真如传说中那般被封禁在这
里,恐怕就会惹来垂涎之徒。”武翩跹道。
第四回
不离不弃
小玄见她满面哀痛,欲要安慰,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武翩跹接道:“料想这也是在他身首分离之后,天庭还要费尽心思筑造一殿一坛,再设
下三灾结界将这秘境与世隔绝的原因。”
小玄明白了些许,道:“如果令尊身首归一,能否还……还跟以前一样?”
“一定能!”武翩跹毫不迟疑地应,“这亦是令天庭及轩辕极为忌惮的原因。他们曾放
出传言,说如果我父王身首归一,天地必将再起浩劫。”
小玄心里向着她,即骂:“他们胡说八道!”
武翩跹眉心紧锁:“因此我疑心强闯此处者,多半是冲着我父王的首级来的!”
小玄握拳道:“但愿那些家伙没有得逞,我们快去找那个传说中的‘一坛’!”
两人继续深入,于黑暗中又搜索了近一炷香的光景,忽在某座藻井高悬的大殿之中,赫
然发现了九座杳然无归阵。
九座法阵三三相聚,分以三个“品”字形排列,各有三丈方圆大小,且难得的完好无缺
,占去了地面大半地方。
小玄高举神骨,照看四周,见殿中根根粗巨梁柱均为完好,诧异道:“这里没人来过?

回音传荡,此厅大得有些出奇。
武翩跹道:“那就说明此处的陷阱都还没被触发过,小心。”
落脚之处大大受限,两人小心翼翼地慢慢挪步,从九座杳然无归阵的间隙中穿过,生怕
一个行差踏错,便即万劫不复。
眼见穿行过半,两人走到大殿中心,武翩跹忽尔抬臂,打了个“停”的手势。
小玄微愕,以无相之眼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在两座杳然无归阵间的石板地面上
泛着极其微弱的光,呈一种毫不起眼的沉暗土黄色,极易让人忽略过去。
武翩跹垂目细观那光中时隐时现的诡秘符文,神色罕有的凝重。
“那里也藏着个法阵陷阱?”小玄问。
武翩跹蛾眉轻蹙,依然不语。
在他们的前方,的确是隐藏着座法阵,然而以她在阵法上的超凡造诣及见识,居然都觉
得陌生之至。
小玄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游目四顾,却没发现什么。
武翩跹也听见了,可是心神完全被前方的陌生法阵吸引住,在脑海里电掠般搜索着记忆
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越来越大,时而在上,时而在下,时又东南西北的四处变换。
小玄越发警惕,静静地守护在武翩跹身旁,不知因何,心跳却在莫名地加剧。
“难道是那个?”武翩跹心底一凛,终于想起当年在凤凰崖上的藏经阁中,曾于一部叫
做《八荒遗览》的典籍里见过的一个太古法阵来。
那是种法则完全不同于后世的土遁系法阵,按典藏中记载,据说能从化外搬运来超越山
石的重物,上附太古诸符,无论仙魔,但凡沾着,即成齑粉,魂散魄化,再亦入不得轮
回,因而名曰——碎躯散魄阵。
她轻吸口气,不觉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际,小玄听见顶上传来隆隆之声,比先前越发沉重清晰,立时抬头望去,不由面
色一变,沉声道:“上方!”
武翩跹疾抑起首,赫见黑暗中有个庞然大物倒挂在藻井之上,定睛再瞧,竟是一尊人形
巨像,面无五官,躯若高塔,披裹着镂刻着密密麻麻符文的金色盔甲,左右两边各有八
臂,条条粗如梁柱,一十六只大手上寒光闪耀,分持刀、剑、斧、戈、戟、锏、钩、锤
、椎、索、盾……等凶厉兵器,威武极绝。
小玄心底发毛,猛然想起早先遇见的那条巨臂来,失声道:“那条手臂,多半就是从这
种东西上掉下来的!”
烈风暴掠,一柄八、九丈长的大斧雷霆万钧地当先劈落,紧接着一十六臂交替抡动,一
件件巨大的兵器暴风骤雨般袭至。
武翩跹同小玄见这架势,皆俱不想硬抗,施展出北溟玄数,各自四下游走闪避。
金甲巨像自殿顶藻井倒吊下来,手上兵器长巨异常,稍稍一个探臂,便是十余丈之距,
噩梦一般从上方猛击两人,明显是欲将他们逼入殿内的法阵陷阱当中去。
武翩跹与小玄被压制在地面,周遭就是一座座触碰不得的法阵陷阱,如行剑刃刀锋之隙
,腾挪大大受限,幸得皆有“化刹那为长夜”的北溟玄数助战,尚能勉强周旋。
而金甲巨像居高临下,行动半点不受限制,占尽种种优势,体型虽然奇巨,却是半点不
见笨重,诸般开山裂石的巨兵雷轰电掣地劈砸,攻势倍加疾厉。
“这个殿厅,其实本身就是个大陷阱!”武翩跹心中暗懔,急思破局之法。
小玄被逼到狭窄处,迫不得已硬接了一击,以他今时的修为,亦感虎口生麻气血翻腾,
不由暗暗吃惊。
他真气一吐,撩绕剑上的赤焰倏地脱刃飞出,竟在空中暴涨做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疾
朝殿顶的金甲巨像扑去。
金甲巨像挥盾猛击,立将火龙扫去半条,剩下的半条依然疾烈,穿透过诸般巨兵的拦截
扑噬到它的巨躯之上,刹那间周身陷于烈焰之中,被烧得通体俱赤。
小玄心中一喜,却见巨像盔甲灼灼亮起,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如蒸似沸地涌动,缠
裹躯上的烈焰便即迅速熄去,不过片刻,已全然无踪。
件件兵器泰山压顶般劈落,金甲巨像威猛如前,似乎并无大碍。
“这大块头竟然半点不怕火!”小玄心中大失所望。
过没多久,武翩跹给身后的一座杳然无归阵阻住,也被迫以聚宝剑硬架了一戟,将对方
的巨兵磕出个大缺口,自己却感胸腔一阵抑闷。
她武技非凡,对战经验更是超群,心知如此走避下去只会更加被动,倏地拔身而起,朝
上方掠去。
“是机关!”武翩跹轻喝一声,她深谙机关术,很快便找到了应对之策:“攻它各处关
节!”
小玄也即提气纵起,从另一边袭向巨像。
岂知那机关巨像似有心智,盔甲上的古拙符文交替亮起,诸力加持,一十六臂齐出,一
通戟扫剑封、盾压椎砸,招招重逾千钧,硬生生将两人逼回地面。
武翩跹同小玄再度掠起,但巨像攻守兼备,无情地将两人再次迫回地面,始终牢牢地撑
控着制高处。
“不愧是太古机关!”小玄越发心惊:“这家伙不单力大无比,心智亦高,同为机关,
换做我儿子无敌大将军来了,怕是一招都抗不住!”
两人倍感掣肘,然武翩跹心志坚毅,换招变式屡朝上攻。她不惜耗费真气,已将北溟玄
数提升至第五境——忘妙,眼中的巨像可谓破绽百出,奈何其有一十六臂,又具机关特
有的计算之术,交替着填疏补漏,一时还真难以攻破。
小玄见巨像封堵着上方,稳如铜墙铁壁,焦灼间心底一闪,见空中一戈扫来,急伏身避
过,右臂扬起,倏自袖管从飞出一物,紧紧地搭住了戈首,正是八爪炎龙鞭。
巨像提戈回抽。
小玄注气入鞭,鞭上逆鳞片片竖起,将戈首绞得愈牢愈死,下盘一沉,发力猛扯。
巨像周身金甲放亮,现出道道与前不同的奇异符印,于殿顶岿然不动,依旧坚如磐石。
“不信把你弄不下来!”小玄心中叫道,狂提真气,拼尽全力狠扯宝鞭。
武翩跹心有灵犀,瞬明其意,即时掠了过去,一掌搭在男儿肩上,疾输真气合力扯拽。
巨像其余一十五臂齐出,诸般兵器怒潮般击落。
武翩跹同小玄提尽真气,你守我护拼力格挡——眼前已别无选择,惟有硬抗。
空中沙石俱落,猛闻一阵噼叭暴响,殿顶骤然撕裂,巨像终于从藻井上被两人硬生生地
扯了下来,重重地摔砸在地面,撞碎了大片石板。
巨像即时翻身爬起,全无受挫之相,岂料巨躯倏沉,一条巨腿已陷没在一片突然出现的
奇异光亮之中。
原来因其身形奇巨,落地之时,半边身躯落在一座杳然无归阵之上, 法阵立时启动,
玄机运转光芒大放,梦魇般开始吞噬落网之物。
吸力奇巨,非常力可抗,饶那金甲巨像身躯似塔,竟也全然无法抵挡,整尊巨躯徐徐下
沉,转眼间下半身已陷没在光芒之中,连拉扯它的小玄亦给拖拽了过去。
“放手!”武翩跹喊道,搭在男儿肩膀的手掌转抵为扣,紧紧地捉住他的身躯,却仍未
能阻住前冲之势。
八爪炎龙鞭乃出山时崔采婷所赐,小玄焉肯就此失去,急一个巧劲,终在距杳然无归阵
丈逾处将鞭甩开戈首,终于收回臂上。
岂知影子倏闪,两人身上骤紧,却是只余上半身的巨像垂死挣扎,用飞索锁住了两人,
欲将他们一起拖入未知的绝境。
两人继又前冲,距那杳然无归阵已不足半尺,武翩跹反应如电,两手齐握住剑,提尽真
气去割捆在两人身上的巨索,就在巨索断开的刹那,猛见上方丈许的高处黑影一闪,一
块深青色的巨大岩石凭空而现,疾朝两人砸落。
原来此处还藏着个“碎躯散魄阵”!武翩跹心胆俱寒,她正全力割索,相距又近,躲避
已是不及,陡感背后力道涌来,人即飞了起来,却是小玄于千钧一发间将她推了出去。
巨响声中,武翩跹听见小玄闷哼一声,凌空急转,见神骨剑滚落在地,真气一断,剑上
的火焰立时熄去,大殿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武翩跹魂不附体。
“碎躯散魄阵”搬来的可是化外重物,典籍中注曰:无论仙魔,但凡沾着,即成齑粉,
魂散魄化,再亦入不得轮回。
已经害他粉身碎骨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来一回?
武翩跹扑了过去,在黑暗中一通乱捉乱摸,声音发颤:“你在哪?”
“这里。”男儿的声音似是痛苦之极,
武翩跹循声摸去,终于捉着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你怎样?伤着哪了?”
小玄没有吭声,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武翩跹猛地省醒,疾运真气入剑,光芒即刻照亮了眼前,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小玄在推开她后走避不及,左足给压在岩下。
她抬眼朝岩石望定,一阵不寒而栗。
“碎躯散魄阵”搬运来的这座大岩,竟是一整块全无杂质的昆吾石,约有三、四丈之径
,其上錾刻着密密麻麻的太古符印,她只稍稍一瞥,便已认出了碎甲、散魄、截气、封
灵、巨力、万钧、鬼枷等恶符,昆吾坚胜金铁,本就奇重,加上诸符诸印加持,眼前这
块简直不啻于一座大山。
万钧集于一点,饶是小玄亦承受不住,幸得他吞食了龙犀大丹,新近又修习了归墟本诀
,更有不坏圣皇锁守护,腿脚方未尽废,然骨头已四分五裂,生根般被压在石底。
这惊变可谓电光石火,高塔般的金甲巨像仿佛被地面吞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翩跹注气入剑,抵住昆吾巨岩,试着削了几下,剑过处现出数道寸许深痕,料待剖开
巨岩,怕是没个三、五个时辰不成。
只是……他能坚持到那时吗?
她瞧了瞧他。
小玄微微一笑,只觉巨痛钻心,脑子里不知因何阵阵晕眩,但怕玉人担心,遂将牙关紧
咬,强忍着没哼一声。
但武翩跹已瞧出他痛的厉害,心中又疼又急,疾思脱困之策。
她放下手中的剑,于黑暗中冥目调息,迅将真气运提至极限,两掌抵住昆吾巨岩,试着
推了一推,却是纹丝不动。
她渐渐加力,香汗透衫,巨岩没动。
她蛾眉一挑,原本湛如秋水的丽眸忽尔染上了层紫黑色的雾气,双掌全力推出,但巨岩
依旧岿然不动。
她心仍不甘,再次发力,面上赫地黑气涌现,巨岩却连晃都不晃。
她朱唇一绽,猛然呕出口血来,却是真气透支太过,反倒伤了自身的经脉。
“师……师父,算了。”小玄轻声道。
武翩跹心念电转,继续思索其它的营救之法。
——用剑在他脚下挖个坑道如何?
她飞速琢磨着,只担心开挖后地面支撑不住,情况反而更糟,正迟疑间,猛闻一声沉响
,却是地板支撑不住昆吾巨岩破裂开来,巨岩又再向下陷了寸许,小玄唇角挤出一声闷
哼,几要昏迷过去。
武翩跹大惊,手足冰凉地立于石前,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玄气若游丝。
这巨岩不知有什么蹊跷,给压住的明明是足,却仿佛是给镇住了心脉,巨岩上传来的某
种不明力量,正在以不可抗御的方式消耗着全身的精气神。
小玄心底忽尔生出某种不祥之感——只要再耗上些时候,他就会死掉。
她仔细地观察着他,越来越感不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又在他腕关把了下脉,隐隐地
也察觉到了巨岩的诡异与凶险,心灼如焚。
“师父。”小玄弱声道,“两人在这里耗着,终究不是办法。你先去寻找那个‘一坛’
,倘若那里真是此境的中枢,说不定会有转机。”
然而武翩跹恍若未闻,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压住他的巨岩。
“你只管放心,我还能撑上很久。”小玄继道,不过寥寥几字间,已是汗如雨下。
“你别说话,留点精神。”武翩跹柔声道,“我不会走的。”
小玄还想再劝,张了张唇,竟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
“我曾教过你一招剑式。”武翩跹忽道,“你还记得吗?”
“哪……哪一式?”他迷迷糊糊地问,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仿佛随时就会睡去。
“那晚在太华轩,我用竹枝教与你的。”她道。
他很快便想起来了,那是诛天剑诀中最精妙的一式,只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个。
“那一式。”她轻轻问,“叫什么名字?”
他蓦地一震,睁开了就要合上的眼睛。
刹那间,两人之间似有什么给揭开了,露出的底细令人怦然心跳。
他怔怔地讶望着她。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
武翩跹没再说话,用袖口轻轻为他揩去额角的汗颗,毅然拾起地上的聚宝剑,一剑又一
剑地朝巨岩上削去。
虽然慢,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这回,她决定先去划割巨岩上的那一方方诡秘符印,希望在将它们破坏之后,能有什么
奇迹出现。
小玄没再开口,只强忍着不吭一声。
脚上剧痛,诸脉如堵,几要喘不上气来,可这一刻的他,心里却满是春风酥雨般的欢喜

武翩跹剑疾如风,雪额上满是细汗,千百剑过去,巨岩上的方方符印已全被刮花,然而
并没出现什么期待的奇迹出来。
小玄悄叹了口气,有些留恋地瞧着她,心中已是一片宁静。
武翩跹掠了他一眼,见其目光涣散,似乎随时会休克过去,急蹲下身,再次细把腕际脉
关,赫察男儿周身经脉俱似寸寸堵塞,情形比之前愈发凶险,不由惊惧交加,遂急用掌
抵住他脐下的气海穴,徐徐输入真气,柔声轻唤:“小玄,你别睡,再撑一小会,小玄
~”
“没事,好,我不睡……”小玄含混地应了一声,却觉得眼睛真有些睁不开了。
——太可恼了,压住自己的这石头一定有什么古怪!
他昏昏沉沉地想。
武翩跹紧咬着唇,心如刀割地望着他,娇躯微颤个不住,忽尔张臂抱住了他。
这趟别叫他一起来就好了。
为什么还要再害他一次。
明明与他无关的。
他感觉到她抱得极紧,娇躯抖个不住,忽尔颈侧微凉,心尖不由一颤。
她在哭?
他心疼起来,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哄慰,却没能发出声音。
第五回
绝处逢生
怎么能让她如此伤心!
他挣扎了起来,忽然间,脑海里倏地一闪,不久前方从归墟宝鉴上新学的《脱厄百法秘
枢》涌上心头——当中就有种种匪夷所思的穿金逾石、开锁解困法门。
他微微一振,撑着以仅存的一丝神智在心中寻觅,终在《脱厄百法秘枢》里搜到一术,
名曰《真水无形》,细思其述,于当下之困似乎可用,遂不再迟疑,开始默想咒文。
——命在旦夕,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武翩跹忽有所感,急抬起头,看见男儿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赶忙倾过身去,把耳
朵贴在他嘴边。
“给我灵力。”小玄气若游丝道。
她诧异地望着他,急忙往他气海里输入灵力。
“多点。”小玄闭着眼道。
她迅提灵力,给他更多。
顷刻之后,她听见他在低低地颂念着什么。
她疑惑地盯着他。
小玄忽尔微笑。
她讶望着他,心中猛地抽了一下,寒悸顿生——这是回光返照么?
“痛死我了!”男儿身子动了一下,伸出两手,抱着受伤的脚挪到她跟前。
武翩跹使劲地眨了眨眼,盯着眼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伤腿,蓦地一阵狂喜,完全不明
白他的腿是如何从巨岩底下脱出来的。
“师父,救救徒儿呗!”小玄弱声道。
武翩跹如梦初醒,急用剑小心翼翼地将他那给压得破碎的裤腿及靴子割开,但见伤处血
肉模糊形廓肿崎,委实惨不忍睹。
小玄脸上突地拧了一下,吃痛地直抽气儿。
武翩跹忙将手脚放得更轻,从法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咬开瓶塞,嚼碎数颗愈骨生肌
的丹丸,将男儿的伤腿捧抱到膝间,一点一点地为他敷抹。
脱离了巨岩上诸符的种种险恶禁制,气脉即通,小玄立感真灵流动起来,很快便到达了
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心口的不坏圣皇锁似乎亦在暗暗生出作用,他甚至感觉到碎裂的腿骨正在皮肉底下迅速
地悄悄愈合。
武翩跹又厚厚地为了敷抹了一层丹药,从裙摆撕下围长幅,用剑割成数条,为他细细包
扎,不时抬头瞧他。
男儿赫已神采奕奕。
“怎么脱困的?”她问。
“阎王老儿一听我是你的弟子,便没敢收……”他笑应,心忖总不能将逍遥郎君把归墟
宝鉴赠与自己的事告诉她吧。
武翩跹没再追问。
玄狐的身上,总会发生种种奇妙之事,因此她不求甚解,这回老天爷肯让他逃得生天,
便是万幸。
原来那《真水无形》乃水祖玄龙所创的解缚脱困之术,个中奥妙,非寻常可语,又得幸
得巨岩上的禁制诸符印被武翩跹破坏个殆尽,小玄这才得以于生死一线间脱困。
“今回死里逃生,可谓是三哥救的命,日后定要好好谢他!”小玄暗暗感激,盯着咫尺
的巨岩道:“这石头还真厉害!明明只是压住了腿,命却险些给它收了!”
“是昆吾,这种金刚不坏的化外之物,本就要比寻常金铁重上百十倍,其上又加持了许
多禁制符印,是以险恶之至。”武翩跹心有余悸道。
“那大块头呢?一眨眼就不见了,是不是被那无归阵吞了?”小玄道。
“被送走了。”武翩跹点了下头,“也许现在正于天边地角的某个地方游荡呢。”
“这些机关与法阵着实诡异,接下来还要更防着点。”小玄道,“在这耽搁了不少时候
,我们快走,继续去寻找那个‘一坛!’”
“你……还行么?”武翩跹满面关切。
“男人,岂有不行之理!”小玄微笑,说完便有些吃惊自己怎敢在她面前说这种俏皮话

武翩跹薄嗔地瞪了一眼,兴许是因这人刚从鬼门关前转回来,心里竟然没怎么着恼。
小玄还剑归鞘,以神骨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武翩跹赶忙搀扶住他,微乱的柔柔发丝轻拂在他的脸侧。
他鼓足勇气于咫尺处望她,甘之如饴。
她似有所察,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  ◇  ◇ ◇  ◇  ◇ ◇  ◇  ◇ ◇  ◇
两人继续前寻,小玄恢复得极其神速,尽管走起来还有点瘸,但已不用以剑支地了,遇
见需要跨跃的高处,便运提真气飞掠而过,毫无难处。
在一处残阵众多处,武翩跹停下了脚步,探手从男儿背上的兜袋内取出玄机破阵图,再
次展开细看。
果不其然,看似杂乱无章的建筑及四通八达的通道,在图上以点和线标识与汇聚之后,
似乎呈现出某种奇特的次序,纵横布列,隐成阵势。
“这座大殿,会不会本身就是个隐藏的大法阵?”小玄举着神骨剑在旁照明。
“依图上看,多半是。”武翩跹道,眉心微锁地凝思着。
“会是座什么样的法阵?”小玄问。
“目下看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标记的点还不够多,难以窥见全貌,但更可能的是……”
武翩跹似乎迟疑了下,神骨剑上的火焰微微晃动,映得她的丽容忽明忽暗:“我不识得
这座法阵。”
小玄暗暗吃惊。
他犹记得白眉当日在迷津幽源布下了得意之作“无解”之阵,自称天地间能破解者不会
超过十个,然却给她于顷刻间破除,可见她在阵法上的造诣是何等之非凡。
但眼前,竟似乎给难住了,这座天庭筑造出来的“坟墓”果真非同小可。
“那个最为关键的‘一坛’,到底会藏在哪里呢?”小玄眉头紧拧地盯着图卷叹。
武翩跹忽然提起聚宝剑,以剑锋在地面的石板上纵一道、横一杠、又时斜时圆的勾划起
来。
过没多久,地面已被划割出条条沟垄之形,正对应着玄机破阵图上显示出来的点线标记
,入目极是浩大繁复,然却无比的细致与工整。
小玄心中震憾,不住地暗暗赞叹。
武翩跹垂下剑,左手五指不住屈伸,偶只稍稍犹豫,大多时候疾迅非常,似乎正在潜心
推算着什么。
小玄安静地在守在一旁,不敢有片言打扰,目光渐渐从地面移到了玉人身上,望着她那
凝眸沉思的样子,只觉异样动人,忽然间,他想起了她问他的那招剑式名字之时的神情
,心中顿时抑不住地怦怦悄跳,如于梦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武翩跹方从繁复极绝的推算中抽身退出,闭目调息微乱的心绪,额角已
隐见细细的汗珠。
小玄心疼地瞧着她。
武翩跹玉手一招,悬空的破阵图立时收合卷起,重新投入小玄背后的兜袋之中。
“怎么样,有些眉目了吗?”小玄满怀期待地问。
“这里。”武翩跹的剑尖指向地面,在繁复如迷宫的沟垄当中,有一片不起太眼的空白
:“从收集到的所有标记看,这一带我们尚未去过,亦恰好与我推演出来的结果相吻合
,大致是这座未知巨阵的阵眼,我在猜,我们要找的那个‘一坛’或许就在那里。”
“不知还有多远?”小玄问。
“已经很近了。依照破阵图推算,由此向北,如能直线抵达,不过三、五百丈。”武翩
跹道。
“我们现在就过去!”小玄振奋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般而言,越是接近法阵的中枢,就会越加凶险。”武翩跹有些担忧地望向他那条受
伤的腿。
“没事了。”小玄轻巧地踢了下腿。
两人提剑将地面上的图案尽数刮花,方要迈足,忽闻一阵隆隆之声响起,似从近处传来
,不由对视一眼。
“声音好沉,不会是先前那种大块头吧?”小玄道。
“不止一个。”武翩跹垂目聆听。
隆隆声愈来愈清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不明之物显然是在朝这边过来。
“瞧瞧再说。”武翩跹低声道,指了下大殿边角上的某片坍塌处。
两人疾步走向废墟,躲入数块断裂残缺的巨石之后。
小玄撤去真气,熄灭了神骨剑上的火焰,周遭重新陷入浓浓的黑暗之中。
两人方才伏低身子,便见一尊高逾三十几丈的巨物跨入大殿之中,周身叉叉丫丫,于暗
黑中泛耀着冷冽的辉芒,赫是与先前那金甲巨像几乎同样的太古机关,亦为一十六臂,
只是所持的兵器不太一样,手上少了些长巨的重椎大斧,多了些奇形怪状令人胆寒的钩
锯钉枷。
“果然是那种大块头!”小玄压着声道。
“还有。”武翩跹悄声道。
等了一小会,方见黑暗中辉芒亮起,第二尊金甲巨像出现在大殿之中。
两人耐心等待,接下又瞧见了第三尊和第四尊,这时第一尊巨像已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大
殿,消失在黑暗之中。
“好家伙,一下来了四个!”小玄轻吸了口凉气,握紧了手中神骨。
“收住气息。”武翩跹低声道,半点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先前一战,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凶险异常。
此处的法阵虽然大多残缺,但是更加密集,且小玄腿脚受伤,在这里同几尊太古巨像开
打硬撼,绝非明智之选。
两人隐藏在乱石之后,静待了好一会,终见四尊金甲巨像慢吞吞地走过,先后消失在大
殿的另一扇大门之中。
小玄方要起身,忽感腕际一腻,却是给只柔滑的纤手轻轻拉住。
“回来了。”武翩跹悄声道,收回手去。
小玄侧耳细听,果不其然,那沉重的隆隆声渐又清晰了起来。
过没多久,赫见四尊巨像竟然转回到大殿之中,而且此后就在接连的数座殿阁间来来回
回地巡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始终没有远离,迫得乱石后的两人动弹不得。
“好烦人的家伙,怎么尽在此处瞎逛!”小玄低声道。
“腿上怎样?”武翩跹悄声问,昆吾巨石上的那些符印太过古老,其中还有两道一直没
能认出是什么,始终令她有些放心不下。
“真的全好了。”小玄心里一暖,忽觉能与玉人这样子咫尺相对,也很是不错。
“你再仔细感觉下,除了腿,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异样。”武翩跹道。
“没有,我已经运功自检过了。”小玄应,安静下来,鼻间便嗅着了丝缕熟悉的芬芳,
心神一荡,不知飘忽到哪里去了。
“那就好。”武翩跹心中定了些许,转目朝周围望去。
四下虽然漆黑如墨,但在无相之眼的加持下,只要凝神观察,并无太大的障碍。
“不知这禁地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小玄盯着几尊金甲巨像道。
“怕是不少。”武翩跹沉吟道,“这一带的守卫及法阵突然增多,或许亦证明了我们的
判断没错。”
“那几个大家伙为何一直在这里来回磨蹭,有点奇怪呐!”小玄有些恼火道。
“兴许是先前的激战惊动了它们。”武翩跹游目四顾。
“这么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把这个几个大块头解决掉罢了。”小玄琢磨道,“今趟
我们来个攻其不备,未必会如之前那般费劲。”
“这种太古机关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委实棘手。而且如果这里真的已距中枢不远,一但
动静大了,只怕还会招惹来更多的守卫。”武翩跹道,游移的目光忽着停住,盯着旁侧
的漆黑之处。
“怎么?”小玄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墙壁间有片狭长的深影,似乎是条不小的裂缝,
心中一动。
“这里多处发生过坍毁,未必没有别的出路。”武翩跹轻轻道。
“我进去瞧瞧。”小玄即道,便要挪身摸过去。
武翩跹却打了阻止的手势,悄声道:“用前些日教与你的灵犀诀,我来护法。”
小玄立时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亲身冒险,低应一声,当即闭了双目,盘膝运转灵力,接
又默颂真言冥思聚念,渐渐将一缕神识传附在神骨剑上,旋踵间,漆黑中泛起一片淡弱
的光亮,神骨剑脱鞘而出,徐徐升浮于空。
“此诀需全神贯注。我会在旁边守着,你只管用心施为,若是见势不对,便即转回,莫
要失了宝剑。”武翩跹贴在他耳边轻轻道。
小玄微点了下头,以念驭剑,稳稳当当地钻入墙壁上的裂缝之中。
此时的他神识附于剑上,等同以剑代目,剑到之处,便如亲眼所见。
随着神骨剑地徐徐深入,黑暗被剑身上发出的淡光片片揭去,裂缝内的情形一段接一段
地显现出来,落入小玄的眼中。
他顺着高低不平时宽时狭地势,小心翼翼地驭剑穿行,有些惊喜地发现,裂缝甚是深远
,似乎并非绝路。
武翩跹则注视着大殿的动静,手握聚宝剑,盘膝坐于极近处守护着他。
小玄纹丝不动,有如老僧入定。
时如水逝。
约莫炷香的光景,武翩跹有些不安起来,转目去瞧男儿,见他面肌微微牵动,似乎遇见
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惊疑,然却始终没敢去打扰他。
千里驭剑,靠的神识意念,最忌外力干扰,一个不好,便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结果。
又过了难熬的炷香时间,终见裂缝入口处亮了起来,淡芒一闪,神骨剑徐徐飞出。
武翩跹松了口气。
男儿的额角已尽是汗水。
千里驭剑极耗精神与灵力,武翩跹静静地等候,耐心地留给他缓回的时间。
小玄睁开眼睛,长长地吁了口气。
“瞧见什么了?”武翩跹轻声问。
“裂缝好深,七拐八折的。”小玄神情有些复杂,“在里边摸索了许久,几次都怀疑已
经到了尽头,幸好柳暗花明,终于穿到一处,竟然又是一个大殿模样的所在。”
武翩跹等着他往下说。
“那座殿奇大无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巨像,就是我们遇见的这种大块头,全都是
缺手断足的,有的甚至只剩了下半边身躯,无一完好,我粗略地数了一下,怕是有三、
四十尊之多!”小玄接道。
武翩跹微微动容。
“也不知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尽然干掉了这么多太古机关!我还侦测到殿中隐藏着许
多法阵陷阱,比别处要密集得多,但大都已经残缺不全,明显被破坏过。”小玄继道。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有人捷足先登了——武翩跹心中一沉。
“我见那里的巨像与法阵如此之多,心里琢磨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只是驭剑寻
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祭坛模样的物事。”小玄回忆道,“但在大殿的正中央,我瞧
见有口古怪的大井,井口呈方形,纵横竟有数十丈之径,从中游离出星星点点变幻不定
的奇芒,从上方落望,真个深不见底。”
“方井?”武翩跹眼睛一亮。
在之前收集到相关常羊秘境的情报里,似乎就有这“方井”二字,在众多晦涩难明的词
句当中时不时的出现,一直是深深困扰着她的疑团之一。
“我本想驭剑往那大井里瞧上一瞧,只可惜见那井口周围法阵极多,生怕弄丢了师父赐
的宝剑,便决定先转回来再说。”小玄道。
武翩跹点点头。
“可是,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从那口大井里边传出的一个声音,极是……极
是……”小玄迟疑道,似是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形容。
“什么样的声音?”武翩跹问。
“龙吟。”小玄道,“应该就是龙吟,只是……”
武翩跹神色泰然,她屠过的龙,怕是已有百八十条,不久前还刚刚宰掉一条大毒龙,没
啥好担心的。
“只是那声龙吟也太过……太过惊人,似能夺人魂魄。”小玄沉声道。
他素来顽勇,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但忆起那个声音,心底深处竟然生出种不愿再
靠近一次的寒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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