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u 发帖数: 1 | | z********u 发帖数: 1 | 2 第二十三章 在故宫开博物馆
喝着酒,边聊天边指点咸鱼干,楚明秋在用最大的力量压制内心的恐惧。
他隐隐觉着这五龙鼎没那么简单,回想得到这个鼎的过程,实在有些蹊跷,红卫兵
就这样卖给了他,然后就有人来说这是五龙鼎。
五龙鼎意味着什么,他当时就意识到了,可惜的是,那时的他还是毛头小子,除了
看到钱,就没多想。
当初那几个红卫兵是在那找到这五龙鼎的,原收藏者是谁,他又是从那找到的?他
为什么没找人鉴定!这样有重大意义的发现,不作鉴定,那是不可思议的。
不做鉴定,有几种可能,一种是藏品主人压根就清楚这个鼎的来历,如果是这样,
他凭什么作出这样的结论;那么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这个鼎是假的,有人根据传说,
伪造出这个五龙鼎。
楚明秋觉着这个判断不太可能,为什么呢,铸造这样一个鼎,费工费时,花费还不
小,作假,就会留下痕迹,那怕再小的痕迹,总会留下,可丁家器他们都是这行的专家
,对铜器作假的手段了如指掌,他们都找不出来,楚明秋相信,这个鼎就不是作假的。
如果这五龙鼎不是假的,那就是真的,那就有更多的疑问了,难以解释的疑问。
可楚明秋最担心也最害怕的是,这玩意是那边来的,派来警告自己的。
回想自己干过那些事,有些挽救了不少生命,但应该还没有改变历史,以对将来影
响最大的事,应该是唐山大地震,与前世相比,这一世的唐山大地震伤亡几乎可以忽略
不计,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其次就该是高科园,这是经济层面的,比起唐山来说,这个影响就小多了。
再就是,那十年期间,在胡同里与老兵打来打去,这个在那边看来,应该没多大问
题。
这个担心,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也没人相信,楚明秋只能拉着咸鱼干来喝酒。
他非常恐惧,以前他不怕,可现在,他怕。
害怕,源于不知道,他不知道那边会如何出招,自己能不能接住。
这让他非常担心。
也非常恐惧。
咸鱼干很高兴,他完全理解了楚明秋的心思,也感激楚明秋对他的照顾,抢着掏钱
付账,楚明秋也没和他争,反正也没几个钱。
回到家里,楚明秋什么心思都没有,就呆呆的看着那五龙鼎。
五龙缠绕,云遮雾罩,上面的文字,一个个活灵活现,慢慢的,这些文字好像动起
来了。
文字在鼎身游动,不断变化,楚明秋努力辨认,文字慢慢的变着,象形字,大篆,
小篆,隶书,楷书,繁体,简体。
鱼羊牛兔人,各种动物在眼前晃动,慢慢的汇集在一起。
“梦里要知身是客,
莫以罪恶不为知,
举头三尺有判官,
臭小子!你他妈的别再胡搞了!老子给你擦屁股已经很累了!”
楚明秋一激灵,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个穿着绿衣的丑八怪正冲他愤怒的挥动拳头。
愣怔了片刻,他腾地站起来,正要张嘴,边上传来一声惊讶的叫声:“怎么啦?你
怎么啦?”
楚明秋愣了会,转头看到左雁关切的神情,他回头一看,五龙鼎依旧沉默的站着,
散发着庄严的古朴。
“怎么啦?作恶梦了!”左雁关切的过来,摸摸他额头,转身又倒了杯水拿来。
楚明秋回过神拉,接过水杯,艰难的笑笑:“没事,就作了个梦。”
左雁担忧的看着他,迟疑下,才低声说:“小秋,是不是有难事了,要是,要是我
能帮忙的话,就告诉我。”
左雁说得很艰难,她知道,如果真有什么难了,她帮不上什么忙。
楚明秋定定神,冲她摇摇头,勉强笑笑:“有什么难事,就作了个梦。”
左雁依旧很担心,打小心就系在这个男人身上,结婚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更多更
细,知道他心里有事,可也知道,如果他不愿说,自己压根问不出来。
“这鼎弄明白了吗?”左雁走到鼎前,仔细看着。
楚明秋上前,搂住她的肩:“没有,这个东西,不是啥好东西,待会就收起来。”
“啊,怎么啦?”左雁很意外,她知道这些天楚明秋都在忙活这个五龙鼎,没想到
,一转眼就成了不是好东西。
楚明秋现在已经隐隐明白了,这玩意必须收起来,而且以后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这个,这个五龙鼎,”楚明秋看左雁凑过去,赶紧把她拉过来,搂着她坐下:“
这五龙鼎关系太大,如果是真的,政府一定会收归国有,绝不可能留在我家,如果是假
的,那就是一堆废铜。”
左雁坐在他腿上,迅速的扫了眼窗户和门,然后就安心的靠在他肩上:“这五龙鼎
有什么来头吗?”
“说起来头,那就大了,传说是黄帝铸的,用来与神仙沟通的。”楚明秋笑道。
“皇帝?那个皇帝,秦始皇?”左雁就听五龙鼎了,可从没问过,她对什么古玩,
不感兴趣。
“你呀,学业不精呀!”楚明秋说着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下,左雁撒娇的摇晃下,楚
明秋笑眯眯的说:“黄帝就是轩辕黄帝,咱们的炎黄始祖。”
“啊!”左雁惊讶之极,掩口叫出声来。
楚明秋深吸口气,苦笑道:“现在知道了吧,黄帝,呵呵,三皇五帝,你是研究生
,应该知道这个,别说这三皇五帝了,就算夏商周中的夏,也没有证据证明存在过,如
果,这五龙鼎被证明是存在的,你看上面的图案,其实,那不是图案,是象形文字,老
丁猜测是祭天文告,可这文字,与殷墟发掘出来的不一样,猜测是更久远的,可究竟是
什么时期的,还是确定不下来。
我猜测,这鼎可能是春秋时期的,为什么呢?春秋时期已经开始流行金文和大篆,
但春秋早期,周朝的周边还存在不少游牧民族,南边,也就是长江以南,楚国这边,更
乱,小国林立,文化发展各不相同。
书同文,车同轨,那是秦始皇干的事,春秋时期,特别是西周初期,天下纷乱,百
国林立,茹毛饮血的小国,多着呢,所以,这个鼎,很可能是某个小国的弄出来的玩意
。”
左雁想都没想到:“既然这样,那也挺好,反正是春秋时期的古董。”
“这个呢,是你丈夫猜的,同样没有任何证据。”
“我觉着肯定是这样的。”左雁对楚明秋信心满满,只要他说的,就是对的。
楚明秋嗅着左雁身上的香味,自从打开国门后,卷发,高跟鞋,耳环,化妆,迅速
回潮,成为女人们追逐的目标,而年青人则开始更高的追求,比如影视剧,特别是海外
引进的影视剧,蛤蟆镜喇叭裤,成为流行时尚。
还在温存,门突然被撞开了,左雁下意识的就跳起来,小狗剩跑进来了,匆匆看了
父母一眼,就钻进书堆里,还贼头贼脑的向外偷瞄。
追进来的不是小新晨,而是个小丫头,小丫头站在门口,看到楚明秋和左雁,也只
是稍稍局促,然后便扯着嗓门叫道:
“出来!你要不出来,我把这房子点了,信不信!”
“小珠儿,怎么啦?我这书房怎么惹着你了!”楚明秋笑眯眯的过去,在她面前蹲
下,替她整理下有些脏乱的衣服。
小珠儿怒气冲冲的告状道:“他耍赖!说好的事,还推我,你看,这衣服还是新的
。”
小珠儿是小八的女儿,比小狗剩实际要小三个月,可在这个年龄段,小姑娘发育快
,看上去比小狗剩还大些。
楚家就是小八的家,小珠儿和哥哥小九儿平时都由叶冰雪她妈照顾着,周末才到楚
家来,两兄妹在楚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没有半点陌生感。
小家伙们在一起玩耍大闹,是常有的事,小狗剩和小新晨都是不安分的主,经常闹
出矛盾。
小狗剩压根美誉楚明秋打小的威风,经常被撵得四下躲藏,不过,这小家伙脾气倒
好,不管怎么都不生气。
楚明秋把小狗剩叫出来,把两个孩子交给左雁,自己则甩手去了库房,哪里还有大
堆东西要清理。
两天后,秦梓杰打来电话,告诉他明天去办手续,院里同意租给两个店铺,不过,
要为店里安置七个待业青年。
楚明秋很无语,可也没办法,国营企业,更何况是故宫博物院这样的单位,与他们
打交道,就不得不忍受他们的高姿态和傲慢,那怕是秦梓杰这样的人。
楚明秋决定给他们上一课,放下电话便起草了个合同,把能想到的问题,总共二十
六条,都列在上面,其中最关键的是时间,合同持续二十年,租金多少空着,不过,他
采取的是分阶段,每五年调整一次租金。
第二天,他带着协议在约定时间赶到故宫,秦梓杰带着去看了预定给他的商铺,两
个地方相距不远,位置还不错,都在就在保和殿。
保和殿广场两侧有两个附属楼阁,弘义阁和体仁阁,这两个楼阁现在也没对外开放
,也不可能租给楚明秋,不过,这两个阁楼还有附属建筑,弘义阁西庑有十多间房屋,
楚明秋还有记忆,前世这里办了个什么武备展,一堆什么马鞭子马鞍和原始之极的火器。
楚明秋觉着挺满意,这太和殿已经是故宫的核心,来故宫参观的都要到这太和殿,
用不着绕路。
“老秦,这弘义阁和体仁阁不是空着吗,干脆租给我,怎么样?”楚明秋笑道。
秦梓杰也笑道:“你要想租这个,没问题,只要国务院同意就行。”
楚明秋咧嘴笑笑:“得,要上那衙门,还是算了,这两处,租金怎么算的?”
“两处店铺,租金每年三千。”秦梓杰一点不含糊,这个价格可不是他定的,而是
院务会定的,楚明秋只能接受和不接受,没有还价的权力。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点头:“成,就这个价,不过,我要签二十年合同。”
秦梓杰微怔,院务会没有讨论过这事,他们想当然的认为租出来就行了,每年收租
金就够了。
“我起草了个合同,您看看。”
秦梓杰接过合同,仔细翻看起来,这合同很详细,除了店铺的地址,租金,还有租
期,空着,其中还规定安保,由故宫博物院负责。
“安保由我们负责?”秦梓杰皱眉问道,故宫有严格的安保措施,保安人员每三十
分钟巡查一次,可这个安保只是针对重点殿宇,像这种空房间,压根就没任何安波措施。
“对,要安装警报器,要有值班人员休息室,每三十分钟要巡查一次,一切要与故
宫内其他展厅一样。”
楚明秋顿了下:“老秦,你也知道,这博物馆,安全是首要问题,我不可能自己搞
个安全体系,只能借助你们的安全体系。”
秦梓杰点点头,故宫内珍宝众多,总数上百万,建国以来,前后发生过十几次盗窃
案,最严重的一次是五十年代末,被盗的有十几页康熙金页和一批玉器,这个案子最后
破获了,是个山东来的学生,今年,就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盗贼砸烂珍宝馆的橱窗,盗
走珍妃印,只不过,他还没走出故宫便抓获了。
“这点,可以,”秦梓杰点头:“不过,这二十年,你是一次交清二十年租金吗?”
楚明秋摇头:“怎么可能,一次交五年的,五年后,交下一个五年的。”
“每五年,租金增加一成,”秦梓杰觉着有点不可思议,楚明秋居然主动提出增加
租金。
楚明秋在心里暗笑,年租金三千,自己占大便宜了,随着时间推移,货币贬值,三
千租金,太便宜了,一个月连三百都不到,这和白捡差不多。
“对,五年后,也就是八五年到八九年,租金就是三千三,九零年到九四年,租金
是三千六百三,九五年到九九年,是四千。”
楚明秋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四千,九九年的四千,一个月还差不多。
秦梓杰狐疑的看着合同,没感觉有什么问题,想了会,便说:“这个合同我要和彭
副院长商议,如果,他没什么意见,就可以。”
“唉,”楚明秋叹口气:“成,能不能快点。”
“这没什么难的,这就去。”秦梓杰比较了解楚明秋,所以才有疑惑,从秦淑娴那
,他知道这家伙很狡猾。
可彭副院长并不了解,他看过这个合同后,感觉楚明秋这人挺诚实的,还想到主动
涨租金,也非常理解对安全方面的担心,既然收了别人的租金,就应该保证别人的安全。
合同很快便签了,三人乐呵呵的,楚明秋问起梁宗达的瓷器店,秦梓杰笑道,他的
店在神武门那,位置可没太和殿好。
秦梓杰把钥匙交给楚明秋,楚明秋却没接。
“老秦,你们先得把安保弄好,我才敢把藏品放进来,否则我可不敢接。”
秦梓杰笑了笑说:“成,明儿就开始,不过,布置警报的钱,得你出。”
“这没问题,弄好后,我给你报账。”
楚明秋一点不含糊,秦梓杰也没再深究,当面叫来保卫处处长,告诉他尽快把安保
搞好。
“店铺出租,是院里改革的第一步,将来,院里还会进一步改革,这第一步走不好
,以后改革还怎么进行,王处长,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王处长,看上去四十来岁,有点小肚腩,笑呵呵的说:“请领导放心,这不难,一
天就干完了。”
“好。”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楚明秋很热情也很感激的与王处长握手,王处长同样热
情。
国企的好处是,领导重视,效率就很高,第二天,楚明秋让勇子把厂里的卡车派来
,又把咸鱼干和花豹叫来,三人从库房里搬了一车青铜器拉到故宫。
这卡车是到不了太和殿的,在故宫外停下,再用三轮车拉太和殿。
到了弘义阁,王处长正亲自指挥保卫科工作人员安装警报器,看到楚明秋他们过来
,王处长很热情的过来帮忙。
楚明秋看看警报器,便问道:“这警报器,怎么工作的?”
王处长笑道:“这警报器吧,是整个安全系统的一部分,太和殿,中和殿,文华殿
,珍宝阁这些重点殿宇,都有安保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电话警报都联通的,这个
警报系统与太和殿的警报系统联在一起的,只要警报一响,这附近的区域会立刻封锁。”
楚明秋很满意的点头:“这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看看忙碌的工人们,楚明秋笑道:“等忙活完了,我请哥几个喝酒,咱们上老莫。”
王处长微怔,随即笑道:“得,楚同志大气,同志们,好好干,小楚同志,请大家
喝酒。”
楚明秋也大声补充:“咱们上老莫!”
“好!”
“局气!”
保安们嬉笑叫道,这些保安可不是几十年后的保安,全是正式工,旱涝保收,有不
少还是博物院的内部子弟。
这一天,楚明秋拉了两车,算把铜器展的展品拉完了,剩下的就是布置,至于安保
体系,正如王处长所说,一天就够了,不过,这一天是指外面,内部安全要等展厅布置
完后,才能再安装。
下午,秦梓杰带了七个人过来,七个人,三男四女,看得出来,七个人中,有五个
明显是回城知青,另外两个明显要比其他人年青。
楚明秋直接叫上他们,一块上老莫喝酒。
不过,王处长没参加,他非常委婉的推脱了,楚明秋也不强求,感谢的好话不离口。
在老莫,楚明秋大发神威,一个人就灌倒七八个,最后谁不敢再挑战了。
花豹和咸鱼干都是胡同里混出来的,故宫博物院可没有大院,秦梓杰到现在还住在
胡同里,这些保安大都是胡同小子,所以,大家伙很快便混熟了。
听说楚明秋就是公公后,几个回城知青大为惊讶,虽然他们不是六六那批胡同小子
,可作为红卫兵和胡同小子,多少知道些公公的传说,于是乎,就更加热情了,纷纷向
楚明秋保证,展览馆的安全,绝不会出问题。
展馆内的设计,楚明秋没打算交给别人,现在故宫展馆的设计,还保持着六十年代
的样式,他觉着这些样式太老套了,决定自己来作。
第二个展馆,楚明秋决定搞瓷器展,当然,无论铜鼎还是瓷器,最好的都没拿出来。
楚明秋将所有藏品分为五等,铜器,最珍贵的是二等,包括春秋秦汉的刀枪剑戟,
酒器铜灯茶等等。
瓷器就降档了,那些薄瓷什么,压根不会拿出来,最好的也就是明代官窑,除了自
己收藏的,还临时从琉璃厂购买了几十件明代官窑,就是马卫东说的聚雅阁,这店卖的
瓷器,的确是明代官窑所出,价格也不贵,最贵的也就八十来钱,楚明秋一次就扫了一
百多件官窑瓷器,把聚雅阁的上下给震了。
楚明秋很嚣张的拉了三车走,而且是直接拉进故宫,拉到弘义阁,如此再添上几件
自己的珍藏,这藏品就够了,楚明秋非常贼,这瓷器,他选的都是大件,非要两个人才
能搬走的大件瓷器,这是提防万一,万一有贼进来,最多也就一两个,这些贼要聪明的
话,不会去动这种大件。
藏品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设计展厅,楚明秋自己动手,这很容易,不用去前世找
什么记忆,今生所学便足够了。
用了三天时间,便勾画出两个展厅,整个展厅极具现代特色,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利
用上,每个展品都恰到好处的摆在恰当的位置。
这两个展厅的布置,他又投入了五千块,追求完美的指导思想下,他不追求进度,
只要求把事情作好。
对于七个待业青年,他从中选出一个负责人,这个是个女的,名叫宋秀香,是七三
年知青,在河北农村干了六年,回城比较晚,去年八月才回城,今年二十五岁,另外又
提拔了个财务,也是女生,叫高红,也是知青,七五年到头沟插队,不过,这丫头有高
中学历,会打算盘。
楚明秋很明白的告诉他们,这博物馆的收入,他只拿六成,剩下的四成,将作为他
们的工资奖金和分红。
“我们是一个团体,今后大家就在一口锅里刨食,所以,要精诚团结,有酒大家一
块喝,有钱,大家一块赚。”
这种带着浓厚江湖味的话,很和大家的胃口,受到大家热烈欢迎,宋秀香代表大家
表态,一定认真工作,视馆为家。
时间过得很快,楚明秋的博物馆还没开张,梁宗达的瓷器店首选开业了,瓷器店在
神武门边上,位置稍微偏点,但也不错。
瓷器店开业,楚明秋还专门去看了,梁家到底是瓷器世家,烧出来的瓷器,精美异
常,绝对一流,比起景德镇的一流瓷窑,毫不逊色。
梁宗达很得意,告诉楚明秋,他还要开一个窑,一个窑不够。
楚明秋点头,建议他上景德镇看看,不要只是自己生产,也可以进些别的人家,什
么都自己作,投资太大,而且产量还低。
“这景德镇的瓷器名扬天下,问谁都知道,咱们除了这个店,还有厂甸那个店,将
来还有福长街的商场,这得多少产量才能满足需要,而且,将来还有潘家花园,这些地
方都可以开店,未来,我们还可以搞出口。”
楚明秋越说,梁宗达的目光越亮,好像打开了一扇门,频频点头,他看着店铺,点
头说:“成,我马上找时间去,对了,厂甸那店,该动工了吧。”
厂甸的院子已经腾空了,楚明秋找了雷家人,请他们设计,这设计费就是一千,在
这个时期,已经是高价了。至于建筑,还是请鲁大昌的建筑队来。
自从那天酒后,好消息一件接一件,除了故宫院内的商店展厅,楚宽远的厂房和店
铺都有结果了,城西区粮食局空置的库房租给他了,价格还不贵,年租金也就两千,比
楚明秋在故宫租的铺子还便宜。
楚宽远花了很多时间找店铺,最初是找不到,原因很简单,商店是国家的,不能租
给私人;可五一之后,市委下了个通知,允许各单位将闲置的厂房库房空房间等租给有
执照的个体户或私营公司,用于经营活动,同时下发的还有鼓励帮助个体户进行合法的
经营活动的通知。
这两个通知算是给下面的单位松绑了,楚宽远要重开楚家药房早就为上下各单位所
知,所以,接到通知后,街道和区府马上把楚宽远列为重点帮助对象,厂房问题立刻就
解决了,而且价格还这样便宜,楚明秋觉着那库房至少要三千,多的话,四千也可以,
可现在两千就拿下了。
厂房是解决了,更要紧的是店铺,楚明秋告诉楚宽远,面积放在第二位,但交通便
利要放在首位,地铁站附近优先,那怕贵点也行。
燕京地铁现在还是试运行,这条地铁线可谓命运多舛,从筹备到运营,前后二十年
过去了,六九年整条线路完工,可问题是,这时的中国缺少技术,很多技术是强行上马
,在试运行中就出了很多问题,经常出事故,所以,到现在也没正式运营,依旧在试运
营中,燕京人出行大多还靠自行车,所以,对地铁的认识,还很原始,或者说对商业点
的选择,还不懂。
既然,没人懂,楚明秋觉着这个便宜就活该他占。
楚宽远最后在南礼士路找到一个店面,这个店面完全符合楚明秋的要求,店铺距离
地铁站不到两百米。
楚宽远不是南礼士路的人,南礼士路街道愿把这所房子租给他,除了上级的原因,
最主要的是,要楚宽远帮着解决八个待业青年。
这个要求对楚宽远来说,小菜一碟,八个人,压根不够,工厂设备一旦买到,八个
人,八十个人也不一定够。
可真要雇了八十个人,那就麻烦了。
现在雇工可以雇多少,上面还没个说法,这个问题,燕山会也讨论过几次,这帮年
青人得出的结论是,放开雇工限制,大力发展私营经济。
单倥把这个结论写了篇论文,准备发表在《经济研究》上,可论文被许所打回来了
,说他的数据不够翔实,然后就派他到广东调查,据说广东那边的私营经济发展极为迅
速。
对于商店,楚宽远还不着急,拿到库房后,他便开始改建,库房改成厂房也不容易
,有众多的问题要解决,最简单的便是电,库房用的是220伏的普通电压,可厂房就要
用380伏的工业用电,要拉工业电,就要跑电业局;其次,厂房还要搞下水工程,库房
是不需要的,这下水工程,就要跑市政,还有自来水公司,等等,手续一大堆,楚明秋
初步估计没有特殊情况,半年能跑下来,算他运气。
不过,楚宽远也遇上严重问题,缺人,现在他需要有人帮他跑手续,而他自己则腾
出手来跑设备。
楚宽远心里那个烦,自从在局子里待了十年,楚宽远觉着自己的脾气已经很好了,
可这一年多跑手续下来,他几次差点爆了。
被气爆了!
材料准备了一堆,临了告诉他材料还缺,好吧,又回去准备吧,可递上去后,又告
诉他,还是缺,合着缺三样,上次就告诉了一样。
好容易材料准备全了,得,领导不在,回去等着呗,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半个月
后,能不能得到领导签字,还不知道。
这八个人来得正合适,楚宽远正需要人,店铺厂房都搞定了,现在就是手续和设备
了。
店铺的手续已经办妥了,就是个执照,剩下的就没什么了,要跑的手续是厂子的手
续,什么电力局,自来水公司,等等,都要跑到。
楚宽远把跑手续的工作交给新员工,自己则去了中医研究所,在资料室查了三天资
料,抄了几大篇资料和工厂,然后就去了上海。
楚宽远顺风顺水,楚明道却很失望,市委还是没消息,琉璃厂的项目看来没指望了
,五月底,他带着深深的失望登上飞机,回香港去了。
在观察了一周后,楚明秋便将博物馆的事全丢给宋秀香,让她全权负责,也给了两
千经费,他自己则全力扑在毕业论文答辩上。
毕业答辩定在六月十八,这段时间,楚明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精力都放在私人的
事上了,被古震抓住了,古震一点不客气,把他叫去批评了一通,让他好好准备,不要
分心干别的。
楚明秋老老实实的作自我批评,保证一定做好论文答辩准备,古震这才放过他。
古震告诉他,所里非常重视他的毕业答辩,他是文革后第一个毕业的研究生,所里
邀请了计委经研所,燕大的教授,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单位的研究员。
楚明秋听后忍不住咋舌,苦笑不已,这规模也太吓人了,古震说的那几个名字,每
一个都是经济领域的赫赫有名的人,就为他这个小字辈来经研所参加答辩。
楚明秋不由得有些紧张,再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上经研所,全力准备论文答辩。
中午吃饭时,秦永丹端着饭盒在他身边坐下,楚明秋没有抬头依旧默默吃饭,秦永
丹神秘的说:“告诉你个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你结婚了?”楚明秋揶揄道。
秦永丹笑道:“嗯,快了,毕业就结婚。你猜所里要邀请谁来讲学?”
楚明秋毫不在意的问道:“谁?”
“弗里德曼,美国经济学权威,诺贝尔奖获得者。”秦瑞安一屁股坐在楚明秋对面
,毫不客气的揭了秦永丹的底。
楚明秋大感意外,禁不住脱口而出:“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这个名字可以说大名鼎鼎,新自由主义的旗帜兼领军人物!所里居然把
他请来了。
真是出人意料!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来经研所的时间太短,居然连这样大的消息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楚明秋问道。
“可能是六月底,或者是七月初,具体时间还没定。”秦永丹很兴奋的说道,这可
是经济学界的大神,真正的大神,不知道多少人想听他的讲学,得到他的指点。
“公公,决定去那没有?”秦瑞安问道。
楚明秋笑了笑,叹口气:“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所里还没和我谈。”
秦瑞安奇怪的看着他:“你自己不找所里,所里干嘛和你谈?”
秦永丹讥讽道:“公公到底是公公,什么都等别人送上门来,告诉你吧,你小子还
挺受欢迎的,计委,燕大,党校,还有国务院政策办公室,都在要你。”
楚明秋咽下一口饭,笑道:“这么说,哥们毕业不会失业了,有地方吃饭了。”
秦永丹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拍了巴掌:“你小子,还没地方吃饭了,我听瞎熊说,他
们那酒店,现在每月有十多万的收入。”
楚明秋故作惊讶:“有这么多,这瞎熊,我这段时间在忙着呢,没顾得上问。”
秦永丹看着他,微微摇头,显然不相信,楚明秋苦笑下:“这段时间真忙,又有几
个朋友回来了,没工作,我忙着给他们找工作呢。”
楚明秋当然清楚酒店的收入,由于香港和日本都增加团数,酒店和旅行社的收入大
增,可这不是主要的,酒店的床位就那么多,就算每天住满了,收入是固定的,有天花
板,加上饮食,也就那么多。
酒店收入的增加,主要靠周边业务,纪念品,兑换美元,殷红军把兑换的美元都拿
到黑市上卖,四倍的收益,这游客多了,兑换的需求就多,收入自然就大增。
假期马上就到了,香港和日本方面都提出要增加团数,暑假期间,很多学生有修学
旅行的需求,日本方面提出要每月要增加八个团。
殷红军为此很苦恼,这明显超过了酒店的接待能力,秦淑娴建议到其他酒店包房间
,不过,这也不好办。
现在是酒店业的黄金时期,没人愿意低价把床位包出去。
楚明秋不管这些,酒店已经开始经营了,出现问题,由他们自己解决。
“怎么,你又投资了什么?”秦瑞安好奇的问道,楚明秋在外搞投资,影响了经研
所不少年青人,单倥秦永丹都动心了,可无论是单倥秦永丹还是秦瑞安都不知道该怎么
上市场找钱。
别看这些人读了一肚子书,可要真要论挣钱,都还嫩着呢,恐怕还不如花豹咸鱼干。
楚明秋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在故宫开了个私人博物馆。”
“私人博物馆?”秦永丹很纳闷。
楚明秋笑道:“这个啊,还记得秦淑娴吗?你可能不认识,炮姐向卫红认识,当年
我们班的黑五类子女,被炮姐向卫红她们打得挺惨,现在额头上还有块疤,就是炮姐留
下的。
她父亲是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故宫最近有个决定,要租出去部分空房子,我朋友
租了几间,开个私人博物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
“你朋友!”秦永丹讥笑道:“就是你自己吧。”
楚明秋严肃的说:“不能这样说,在故宫租店铺是要执照的,我可办不下来执照。”
故宫店铺需要执照,这难不住楚明秋,他借用的是楚宽远的执照。
秦永丹知道楚明秋有不少收藏,秦瑞安不知道,他纳闷的问:“这私人博物馆,得
多少藏品?”
“这容易。”
没等秦永丹揭他老底,楚明秋便抢在前面说道,同时还斜了秦永丹一眼,秦永丹立
刻点头:“对你来说是容易。”
“你们这帮大院子弟,脱离群众了吧,”楚明秋笑道:“这琉璃厂,有多少古董,
海军大院,有个马卫东,你认识吗?”
秦永丹摇头,神情不屑:“这得问问张海军,小屁孩吧。”
“小屁孩是小屁孩,不过,这家伙经常在琉璃厂混,前些天,他告诉我一个消息,
琉璃厂,聚雅阁在卖明代官窑瓷器,我买些,这博物馆不就成了。”
楚明秋说着冲俩人一笑:“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事,咱们每天都在谈,改革开放,打
开国门;可打开国门,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这里面有什么商机?”
秦瑞安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这些人,看上去读书多,可实际上,社会实践少,
要真想干点什么事,还真不知道怎么干,公公,你是怎么找机会的。”
楚明秋叹口气:“这个,怎么说呢,咱们是学经济的,经济学是实践学,可真要搞
企业,怎么说呢,这样说吧,站在岸上,永远学不会游泳,经商要从大处着眼,从小处
入手。
这个话,我们都懂,可怎么作却是一头雾水,举个例子吧,去年,我们讨论过今年
的经济形势,预见到,今年国家经济将采取紧缩政策,原材料价格将上涨。
这个论断现在看来是正确的,原材料价格已经上涨,可我们作出这个判断后,却没
有进一步行动,如果,有经商的想法,那么就可以囤积原材料,比如钢铝铜,这些东西
是工业原材料,从今年年初,钢铝铜价格已经上涨三成,估计价格还要上涨。”
秦永丹苦笑下:“你和我们穷人说这个,这囤货要多少钱,我们有那个钱吗!”
“你囤没有?”秦瑞安也追问道。
楚明秋摇头:“我想到了,但不敢,首选,囤货有风险,万一没有上涨呢?那就全
砸手上了;其次,这钢铝铜,都是国家控制物资,这要囤货,打你个投机倒把,没跑了
。”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咱们还正走向市场经济,可毕竟还没走到,囤货这这种行
为,本来是市场经济行为,可在我国就不行,投机倒把罪就是为它设的,你要敢囤货,
分分钟收拾你。”
秦永丹和秦瑞安几乎同时点头,楚明秋接着说:“这条路不能走,那么还有没有其
他呢?”
楚明秋看了他们一眼:“当然还有,最简单的,写书,现在知识值钱的时代,写一
本书,比如,企业管理。
企业管理是门科学,特别是市场经济下的企业管理,咱们是研究经济的,企业管理
也是经济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
一个人写书,很困难,可,你们可以合作写一本书,这书呢,你们千万别把它当学
术来作,而是要当门生意来作。
这书要怎么作呢,很简单,列个提纲,每人负责一部分,然后,印刷很重要,印刷
一定要漂亮,封面,纸张,一定要好。
下一步,就要特别注意了,不能通过书店卖,要打上内部资料什么,社科院经研所
特别研究什么的,价格要往高了定,比如,一部书,不,要分几册,比如上中下三册,
精装,价格呢,全套,定个百八十块,印上一千套,纯利润,我估计四五万跑不了。”
秦永丹听着,忍不住在他脑袋狠狠蹂躏下,笑骂道:“你丫这奸商!”
楚明秋不满的叫道:“你丫小人,哥们给你出的这主意,行不行吧,你就说!”
秦瑞安也笑道:“行倒是行,可怎么就觉着这味不对。”
“什么味不对,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世间就是血淋淋的,这已经是最文明的了。”
楚明秋叫起屈来,这攒书,前世太多了,他在读书时就干过。
“你们啊,”闹腾后,楚明秋冲俩人摇头叹息:“问你们个问题,你们说,咱们所
,每年采购书籍的费用是多少?”
俩人一下就明白了,秦永丹苦笑道:“奸商就是奸商,想出的法子都奸诈无比。”
秦瑞安只知道这个法子可行,他不是燕京人,不懂这些大院子弟的能量,秦永丹是
老兵,他完全清楚,如果动员大院老兵,一千套,一万套也卖得出去。
“你们啊,”楚明秋摇头叹息:“你们觉着这是钻空子,其实错了,你们编的书,
有咱们经研所的研究成果,绝对有价值,厂矿企业用公款购买,在国外,这叫政府采购
,压根不是问题。”
“当然,你们要去找书号,据我所知,现在很多出版社,有很多书号,只要拿到书
号,其他都不是问题。”
秦瑞安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楚明秋懒洋洋的说道:“这挣钱不是低贱的事,咱们现在管得比较死,美国很多企
业,都是在大学校园里就开始创业,人家挣钱都是正大光明,学校甚至还鼓励创业,咱
们啊,还需要解放思想。”
现在可不是鼓励创业时代,那还有等十年,现在不管学生还是老师,都禁止在外经
商,楚明秋能在外搞这么多公司,都没打自己的旗号,酒店旅行社,都是殷红军的,商
场是二哥楚明道的,故宫展览馆呢,那是借楚宽远的执照。
此外,还有,所领导睁只眼闭只眼,经研所的领导相比其他学校,要宽容得多,他
们都见多识广,再说这些学生都三十多了,有点冲动也正常。
经研所的研究生与其他学校的研究生都一样,国家每月补贴十块钱,说多不多,至
少饿不死,不少学生是拖家带口的,就像秦瑞安,不但有老婆还有个孩子,他来读书,
老婆带着孩子,虽然老婆有工作,可家里还是困难。
开导了秦用丹和秦瑞安,楚明秋也没放在心上,反正法子交给你们了,干不干就与
他无关了。
这个时期,攒书,还没人知道这个法门,再过上七八年,这法子才流行起来,最初
那批人,靠这个法子挣了不少钱。
这个产业一直很热闹,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一路兴旺,书的种类也五花八门无奇不
有,从打麻将,到炒股炒期货,再到家庭装修,饮食穿着,可以说只要什么有什么,便
可以攒出什么样的书来,而且,这攒书还与时俱进,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进步,互联网时
代,又与大数据结合,攒得更加精准。
这门生意一旦开启,跟风很快便有,抢时间,秦永丹和秦瑞安挣个几万,甚至十几
万,都可能。
八十年代初,是文艺的春天,思想解放下,文人们创作之心大作,伤痕文学朦胧诗
,大行其道,老一辈的王蒙从维熙,焕发青春,也不算年青的蒋子龙张贤亮,又展露头
角。
最火的杂志是《诗刊》,大学校园里,时常有人咏颂“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
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也有“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爱情的花,在春风里绽放,再不会被视为黄色禁忌。
当然也少不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样的铿锵
之呐喊,仅凭这一首《回答》,北岛便是这个时代的领军人。
在诗坛,楚明秋也有一定名气,这得拜甘河所赐,甘河把他当年“写”的《面朝大
海,春暖花开》发表在《诗坛》,还引起不小的轰动,连白岛芒克食指都在打听。
小八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他连续发表了几篇作品,《明天》和《行走的普罗
米修斯》,为他赢得不小的名气。
所以,现在攒书,或者出个什么诗集,绝对大卖,最不济,把欧美的诗歌,翻译过
来,弄本什么最新欧美诗歌啥的,拉大学校园门口,绝对一扫而空,而且还用不着作者
同意,不用付什么版权。
海外的哲学思想和文学也传入国内,尼采黑格尔康德卢梭横行,大学生们如饥似渴
的,贪婪的吸取着来自世界的养料。
但注意到商业的很少,经商还有很铜臭味。
千年以来,知识分子的清高,依旧不减,象楚明秋这样,喜欢投身商海捞钱的,现
在还凤毛麟角,当然,这不包括三叔鲁大昌这样的农民,还有梁宗达楚宽远这样的下泥
巴人。
1980年的春夏之交,这个古老的国度依旧显示出勃勃生机。
在古震严厉批评下,楚明秋老老实实的每天上经研所,甚至有几个晚上,干脆就住
在研究生院的宿舍。
社科院研究生院的宿舍在不久前完工,可以住人了,但教学楼还在建,不过,这也
是一个巨大进步,社科院的研究生们终于可以不再四下打游击了,他们借住的华侨学校
已经接到燕京市的通知,下个学期,这所学校就要复课,成为一所普通的燕京中学。
楚明秋住在学校宿舍,让左雁很不习惯,结婚这么多年,她依旧痴缠着他,想每天
都睡在他怀里。楚明秋没有察觉这点,倒是岳秀秀察觉了。
“你这孩子,男人总有事要作,将来,他要出差了,或者你出差了,你怎么办,你
呀,别瞎想,他这段时间不是忙吗。”岳秀秀半责备半开导的劝解着。
左雁心里清楚,可问题是,她还是想,可没人支持她,包括她母亲。左雁这个心思
不能给父亲说,只能给母亲讲,左母对楚明秋满意极了,对左雁的想法不以为然,夫妻
之间偶尔分开是常有的事。
苏子青说她这是种病,在心理学上,这是种依赖症,应该好好治治,治疗的方式就
是把她丢在山里,谁都靠不上。
楚明秋没有想到左雁的问题,他忙活着自己的毕业论文,他抓着这几天时间,作了
大量幻灯片,这个时期可没有什么PPT,微软公司还是间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所有的
幻灯片都只能靠自己手工作。
这是个精细活,不难,但很枯燥和繁琐。
六月十八是周三,周二时,楚明秋回家了,左雁的阴霾顿时消散,晚上,兴奋之后
,依偎在他怀里,感觉踏实又安心,觉着生活是如此美好。
楚明秋问起来这几天的情况,左雁摇头说没什么事,家里一切都好,小志远可以站
起来走几步了,小狗剩还是那样喜欢调皮捣蛋,还喜欢欺软怕硬,打不过就跑,不是躲
院子里就是跑岳秀秀那,要不是就跑黑皮爷爷那,黑皮爷爷喜欢这孩子到极点,不是出
于感激,而是很自然的喜欢,拉起偏架来,一点不遮掩。
“过了明天,就轻松了。”楚明秋的手在光滑的肌肤上缓缓游走,左雁很舒服的靠
在他肩上也很舒服的享受他的爱抚。
“明天麻烦吗?”
“不知道,反正尽力了,”楚明秋说道:“明儿,就我一个作毕业答辩,所里很重
视,邀请了各单位的专家,全是经济界的大拿。”
“你肯定行。”左雁说道。
“那是自然,”楚明秋调皮的在她高耸上捏了下,左雁配合着嗯了声,楚明秋说道
:“怎么滴,我可就毕业了,你还要等一年。”
左雁撅起嘴,扭动下身子:“又开始炫耀了!你呀,对了,所里和你谈没有,毕业
打算去那?”
楚明秋沉凝下,叹口气说:“还没有,地方倒是不少,可,我想去的,见鬼,其实
,我那都不想去,我想自己干。”
左雁噗嗤一笑:“那就自己干,咱们不是在开了博物馆吗,这博物馆挣钱吗?”
“挣钱吗?你把这吗字去掉,”楚明秋在她粉面上亲了下:“你想想,太和殿,弘
义阁体仁阁,这位置绝佳。这故宫,每年多少游客,少说也有百万,就算只有十分之一
的人愿意掏钱,那也有十万,我定的门票是,一个馆两块钱,两个馆就是四块钱,一年
,咱们最少有四十万的收入。”
“能有这么多吗?四十王,老天!”左雁惊奇中又有些怀疑,四十万,在这个时期
,可是天文数字,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呵呵,你呀,就安心等着数钱吧。”楚明秋笑道,他很有把握,来燕京旅行的人
越来越,现在已经突破百万,来燕京不去故宫是不可想象的,只要有十分之一去他的博
物馆,那就是四十万,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门票价格还会上涨,收入还会增加。
左雁抿嘴直乐:“嗯,你想自己干,上面同意吗?”
“你男人太优秀,上面肯定不同意。”楚明秋叹口气。
左雁叽的笑出声来,在他胸口拧了下:“瞧你得瑟得。”
楚明秋翻身压住她:“不好好惩罚你,还不翻天了。”
“谁怕谁!”
左雁在“奋力”迎接,温馨中又多了几分旖旎。
答辩安排在下午三点,时间是两小时,楚明秋上午就赶到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
答辩,遇见的所有人都问要不要帮忙。
答辩室设在所里的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楚明秋又搬来幻灯机,在一侧挂上屏幕
,会议室没有黑板,又搬来黑板。
把会议室布置好了,时间也就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后,楚明秋再度来到会议室,把
会议室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在心中揣摩一遍,才略微放心。
秦永丹过来了,站在会议室内,看着黑板和白布的屏幕,楚明秋拿了几张幻灯片在
看效果。
一摞论文放在讲桌上,秦永丹顺手拿起本翻看,边说道:“这幻灯机,多少年了,
可别出什么问题。”
楚明秋苦笑道:“唉,也怪我,早知道这幻灯机容易出问题,我就买个新的,也要
不了多少钱,咱们,嗯,对了,咱们所有计算机吗?”
秦永丹摇头:“没有,所里现在那有钱买,听说,院里要开始搞改革了,每个所,
自负盈亏。”
“好啊,这对咱们所是好事。”
“好事!”秦永丹怪叫道:“许所和古老师都快愁死了,咱们研究经济的,又不搞
生产经营,上那挣钱去,哦,总不能让古老师也去攒书吧。”
“笨蛋,”楚明秋笑骂道:“真要这样,咱们所可以发大财。”
“真的假的?发大财?”秦永丹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废话,咱们是干什么的,研究经济的,”楚明秋说道:“最简单的,办个企业管
理培训班,记住啊,高级班,培训学生,只收厂长经理书记,三个月一期,每期五十到
八十人,费用嘛,先收一千吧。”
“这只是一,第二,所里可以办个咨询公司,现在很多地方企业地方政府,不知道
该怎么发展,地方上是野蛮生长,咱们可以给他们提供发展方略,这个,在欧美叫咨询
,是个很有前途的行业。”
楚明秋随口就说了两个法子,秦永丹一点不意外,楚明秋有这个本事,他做事总是
出人意料。
“培训班,咨询公司,”秦永丹喃喃自语:“人家肯干,一千,这可不少。”
“一千还多!”楚明秋冲他翻了个白眼,前世这样的培训机构,要几十万,甚至上
百万。
“这只是低级班的价格,还可以开设高级班,高级班,价格上万,老师可以让咱们
所,还有其他单位的教授,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员,保证个个大名鼎鼎,请他们来
上课,咱们给课时费。”
秦永丹忍不住摇头,上万的学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谁肯谁傻瓜。
楚明秋看到他的神情,只是笑了笑,继续调试幻灯机。
调整好幻灯机后,楚明秋看看时间,还早,可他也不想去宿舍,宿舍距离这里还比
较远,骑车要走二十多分钟,这一来一去,差不多就一个小时了,倒不如在所里休息。
秦永丹丢给他一根烟,他迟疑下才点上。
俩人在会议室内闲聊,楚明秋问他攒书开始没有,秦永丹说秦瑞安在搞,大纲列出
来了,大家还在讨论。
秦永丹问他想好没有,准备上那去?
楚明秋叹息着说等着吧,所里会与他谈,随后反问他,明年,他就毕业了,想好上
哪去没有?
秦永丹很坦率的说,他父亲建议他去国务院政策研究室,要么到基层。
到基层,就是走仕途,可秦永丹不想走仕途,他想到企业去,不过,现在说这个还
太早,毕竟还有一年,这一年会发生很多变化。
说了会话,楚明秋觉着还是要休息下,俩人便回到办公室,安静的休息。
下午两点半,楚明秋再度来到会议室,又检查了一遍幻灯机,两点四十五,古震最
先来到会议室,看到他在,满意的点点头。
简单问了几句,便离开了,他作为楚明秋的指导老师,不是答辩小组成员,也不能
出现在答辩现场。
这个时期,学术上的要求很严格,远不是几十年后的情况,抄袭这样LOW的时期,
一经发现,立刻身败名裂。
古震走后不久,许所和薛老就来了,许所是前两天从广东赶回来的,看到楚明秋,
许所笑道:“小楚,怎么样,准备好没有,你可是咱们经研所文革后第一个毕业生,可
不能给我们经研所丢脸。”
楚明秋赶紧说:“不能,绝对不能,就冲许所万里之外赶回来,这答辩,我也得做
好准备,否则对不起许所。”
许所和薛老都笑了,许所含笑道:“你是咱们经研所文革后的第一位毕业生,这是
我们经研所的大事,我无论在那,都得赶回来。”
“谢谢许所,许所,谢谢薛老,您老这么忙,还来参加的我答辩,实在太感谢了。
”
薛老现在兼任数个职务,经研所的顾问,计委顾问,还是经委顾问,还牵头负责组
建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还要带几个研究生,七十多的老人,忙得不可开交。
“必须来,”薛老含笑道:“社会主义下的价格体系,这个课题很大,也很沉重,
你的论文我看过了,很是切中要害,前段时间,街道通知我去开会,我问什么会,大米
涨价,一斤大米涨四厘,从一毛四分二涨到一毛四分六。
我觉着这是好事,便去参加了,结果,讨论了两小时,什么结论都没有。”
薛老不住摇头:“市场经济下,商品价格是市场定价,可这市场定价怎么定,我们
走向市场经济,不能一步到位,可这价格应该怎么转变,小楚,你的研究很有开拓性,
毕业后,到我们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来吧。”
许所闻言不由笑了,没有开口,他已经知道楚明秋的想法,也没有再挽留。
楚明秋苦笑下:“学生到经研所,就承蒙老师们看重提携,薛老开口,按理我不该
拒绝,可说实话,我这人性子跳脱,喜欢干点实际的事,况且,说实话,这参谋不带长
,说话都不带响,倒不如干脆上学校教书,还痛快点。”
薛老不以为意,看着他点头说:“以你的性格,在经济研究中心混资历,恐怕也心
有不甘,也罢,你们年青人的想法,与我们总是不一样。”
薛老很大度的放过了他,楚明秋感激的道谢。
很快,参加答辩的答辩委员会成员陆续到来,楚明秋大部分都认识,小部分不认识
,但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每个人都互相认识,薛老也一一向他作介绍。
除了答辩委员会成员,会议室后面又涌进来一大群人,这些都是经研所的人,大部
分是学生,小部分是初级研究员。
许所冲楚明秋点点头,随后宣布毕业答辩开始,将讲桌上的论文分发给答辩委员会
成员,其实,答辩委员会成员在之前已经看过这篇论文了。
但这是个形式,必须要有的形式。
楚明秋首先感谢大家来参加他的答辩,然后开始见解他的论文。
他首先解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过一年多的研究,他这个题目的认识更加深刻。
“在过去三十年,我们走的是计划经济,在计划经济下,我们采取的是中央计划部
门对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作出总体安排,通过计划工具对整个社会资源进行分配,而不是
通过市场调节和价格机制来实现社会资源的配置。
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一种高度集中的、以行政方法为特征的管理体制。在计划管
理上,一般由国家自上而下下达指令作计划指标;在价格管理上,产品价格由国家统一规
定,企业无权定价,等等。
这种国民经济管理体制,一直沿袭到现在,市场的作用被彻底忽视。
全国几乎所有商品都由中央定价,不管这个商品是在哈尔滨还是在昆明乌鲁木齐,
比如,农产品中,有120余种商品是中央定价,生产资料产品的出厂价中由中央直接定
价的品种高达1400多种,工业消费品的价格,其出厂价由中央定价的有392种。交通运输
、邮电、劳务价格和收费则由中央统一管理。
这是一种扭曲的价格体系,毫无疑问是有严重问题的,这严重阻碍了国家经济发展。
十一届三中全会,我国把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实行改革开放,走向市场经济。
为什么要走向市场经济呢?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谈清楚,因为这里面不但有经济
因素,还有政治因素。
这折子因素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所以,我就简单说说。
当今世界,是美苏两强争霸。
美苏两强,代表两种不同的经济模式。
苏联,计划经济;美国,市场经济。
在现在国际政治中,我们和苏联关系紧张,北面,双方边境紧张,南边,和越南人
还在冲突。
而与美国的关系,在尼克松访华后,中美关系日渐靠近,在未来几年,中美关系将
进入比较好的蜜月期。
这是改革开放的外部环境。
从经济对比看,美国主导的美元经济体系明显强于苏联主导的卢布经济体系。
自从六十年代初,我们和苏联关系紧张后,我们脱离了卢布经济体系,从那时起,
我们独立在两大经济体系外。
这种经济独立性,是国际政治局势决定的,不是经济发展自然形成的。
苏联的武装威胁,国家经济发展需要,需要我们走向美元经济体系。
而美元经济体系,是市场经济体系。”
楚明秋用了七八分钟阐述了政治和经济上,要求我们走向市场经济,但他没有继续
深入。
这是允许的,五十多页的论文,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恐怕也要两小时。
在简单阐述了政治经济理由后,楚明秋开始讲解论文的重点内容。
“......改革开放,走向市场经济,在市场经济下,商品价格是由市场确定,按照
供需规律确定。
但那是在完全市场经济下,我国现在还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可以这样说,我国现
在只是打开了门,看到市场经济的轮廓,压根还没走进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下,价格是如何形成的呢?有什么具体特征?我国如果从计划经济的价格
体系转向市场经济价格体系?我国的市场经济与欧美的市场经济有什么不一样?
这些就是我重点要讲解的内容。
第一个问题,市场经济下价格是如何形成的。 在理论上,价格的形成取决
于商品的价值,再加上影响价格的因素,供需关系,国家货币政策,国际政策等等,这
些因素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商品的价格。
但在市场经济下,价格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价值这个要素,在价格形成中的决定
性下降了,市场经济下,对价格起决定意义的是供求关系,而供求关系也反作用于价格
,此外,市场竞争也会价格产生巨大影响。
.....”
楚明秋通过一张张图表,展示了价格的形成过程,同时,又把国家的宏观政策,货
币的作用。
宏观调控,这是国家常用调控手段,可这个时期却是个新鲜东西,在座的经济学家
们知道这个东西,可该怎么用,谁也不知道。
“宏观调控对价格形成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美国在七十年代,尼克松的新经
济政策,卡特推行的扩展性财政和货币政策,都是宏观经济调控,另外,顺便说一句,
美国一向奉行自由经济,而且,最近十年里,以芝加哥学派为首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在
欧美极为盛行。
不过,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对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剂毒药,在我国绝对不能实
行。
当然,这是题外话。
下面,我说说,我国走向市场经济价格体系的几个阶段。
我们现在是计划经济时期,今年第二季度,国家放开了成衣饲料玩具等,总共四十
二种商品的市场定价权,这是迈向市场经济的一个重要步骤。”
在春节后,中央召开年度第二次经济会议,在这个会上,除了人事变动外,决定对
部分商品放弃国家定价,将定价权下放到厂矿,同时决定,各省市自行决定是不是废除
布票和部分工业品的票据。
楚明秋在黑板上写出走向市场经济的几个步骤。
“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不是一蹴而就,必须分步走,一步到位,一定会造成物
价失控,在改革中,要坚决避免这种情况。
价格体系改革,应该分三步走,第一个阶段,我称为调放结合,以放为主;在这个
阶段,对发展比较充分的行业,以及对国家建设,特别是对民生影响比较小的商品,要
坚决开放,最重要的是,在这个阶段,要吸取经验教训。
那么那些商品可以放开呢?这要由生产决定,那个的生产基本满足需要,就开放那
个行业。”
楚明秋说着放出七八张幻灯片,解说目前国内各种商品的产量,分析这些商品的大
致市场容量和价格。
秦永丹和秦瑞安坐在后面,俩人都看过楚明秋的论文,私下里讨论过,秦永丹曾经
试图与楚明秋讨论,他对某些观点持不同意见,可楚明秋实在太忙,讨论也是三言两语
,言简意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刻看着楚明秋在台上侃侃而谈,虽然知道这是毕业论文答辩,将来有一天,他们
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依旧有几分羡慕嫉妒恨。
“他对新自由主义经济好像不赞同。”秦瑞安低声说道。
秦永丹点头:“也不是完全反对,他对货币经济还是比较看重的,还有产权,他也
认为产权必须清晰,而且,他对私有化有疑惑。”
“他不是支持发展私有经济吗?”秦瑞安疑惑的问道。
“是支持,不过,他对国有企业私有化有疑惑。”秦永丹说着,目光就看着前排的
答辩委员会的动静。
到目前为止,答辩委员会的成员还都保持着沉默,不过,秦永丹还是注意到,不少
人很认真的在作笔记,或者说在标示问题。
“市场经济下,也要对价格体系进行监管,不能完全放任价格。
我们的市场经济要有别与西方的市场经济,西方市场经济也有监管,但主要还是商
业达尔文主义,优胜劣汰,强者通吃。
对价格体系的监管,不是采用计划经济的行政方式,而是采用两手,一手是法律,
要建立起市场经济的法律体系,规范企业和个人的经营行为,要特别警惕垄断行为,垄
断在任何社会都是毒瘤;
第二个便是宏观调控,这点,在前面已经说过,我这里就不再花时间讲述了,大家
可以看论文。”
说到这里,楚明秋抬头看着答辩委员会,开始自己的结束语:
“建设市场化价格体系,是个漫长的道路,不会一蹴而就,成熟的市场化价格体系
,需要完善的法律体系,这一点非常重要,需要懂得市场经济的干部队伍,需要市场化
的企业,这三点,我们现在都没有,其实,还有一个要素,那就是有接受市场化经济的
人民,这一点,我没写在论文上,不过,我可以在这补充。”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市场经济不同于计划经济,在计划经济下,我们的民众习惯
了,有困难着领导,一个企业就是个小社会,鸡毛蒜皮的事都找领导,这其实是计划经
济思维。
经济体制改革,更可以说是经济转型,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在这个过程中,
民众的利益是会受损的,比如,物价上涨,民众没有经历物价上涨,这会引起惊慌,民
众的惊慌将导致非理性消费,从而进一步推高物价,如此,将产生恐慌情绪。”
“所以,在建设市场经济价格体系过程中,要分步走,这样作的代价最小。”
到此为止,整个报告说完,楚明秋深吸口气:“我的报告完了,谢谢各位领导和老
师,谢谢大家。”
答辩现场松口气,许所笑了笑,扭头和薛老低语两句,然后起身宣布休息十分钟。
楚明秋也出来放松下,很快,他身边便围了一圈经研所的同学,大家的话不多,烟
雾萦绕,轻松的闲聊,没有人问楚明秋关于答辩的事,听了一个多小时的讲解,都听明
白了,只要在接下来楚明秋没有很大的失误,过关是肯定的。
十分钟很快过去,大家回到会议室,楚明秋走上讲台,站在前面,接受答辩委员会
的提问。
许所宣布答辩开始,随即就提出第一个问题:
“按照你的分步骤走,第一个阶段,你估计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楚明秋想都没想便答道:“这个阶段不好估计,因为,从目前来看,我们大多数产
业的都严重不足,市场经济,商品价格由市场决定,这个很好理解,可如果商品的供需
严重失衡,商品价格和价值就会严重偏离,导致物价激增。”
“在这方面,智利就给我们提供现成的例子,1973年皮诺切特发动政变后,采取新
自由主义经济政策,通货膨胀率高达375%,居全世界之首,失业率飙升到15%,这就
是匆忙放开的后果。
所以,在放开价格上,不要急,可以慢点,成熟一个产业,放开一个,这样虽然慢
,但稳妥,不会引起经济上的动乱。”
许所若有所思,这两年,新自由主义经济盛行,欧美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很多,可以
说,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是当今世界主要经济学说,国内也有不少人在研究。
“你不赞成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这与论文无关,你可以不回答。”
楚明秋看着提问者,不认识,可坐在薛老身边,显然是请来的外单位专家。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现在很盛行,受到欧美很多国家的推崇,我也看过弗里德曼,
哈耶克和科斯的几本著作,他们都提倡私有化,市场化,全球化,还有自由化。
说实话,这些主张与我的很接近,之所以说是很接近,是因为,我的想法与他们有
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几个特征中,私有化全球化和自由化是其核心,不但在经济界
,还扩散到政治界,我深刻怀疑,这里面有冷战的影子。
为什么这样说呢?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主张特别符合欧美发达国家的利益,发展中国家在资本技术等
方面,压根不是欧美发达国家的对手,如果,发展中国家采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学说指
导国家经济建设,那将是一场灾难。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主张私有化,可私有化之后呢,以我国为例,如果我们匆忙将国
营工厂私有化,可由于资金短缺,技术落后,在市场竞争中将全面失败,工厂要么倒闭
,要么卖掉。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金融自由化,不说银行卖给外国人吧,就说资金可
以随意进出,那么欧美那些金融大鳄,可以把我们连皮带骨全吞下。
而我们的市场呢,我们的企业没有人家资金雄厚,没有人家技术力量强,市场自然
归人家。
我主张,私有化,但不放弃国营企业,但要把国营企业放进市场经济中,允许私营
企业进入国营企业的行业。
市场化和全球化则是我完全接受的,不过,市场化全球化,不能放弃国家保护,这
样说吧,我们没发展起来之前,市场不能完全对外资开放。
就算发展起来之后,国家对市场的监管和干预,也必不可少。
其实,就算完全欧美发达国家完全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那也会是场灾难,因为
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其实就经济达尔文,实行的就是丛林法则,强者恒强,整个社会的财
富会向少数集中,贫富分化会越来越严重。”
楚明秋看着那人,摊开手说:“所以,我不主张在我国改革开放过程中实行新自由
主义经济,除非,....”
他摇摇头:“改革开放的目的是发展经济,发展经济势必会有贫富差距,但我们是
社会主义国家,最终目的是共同富裕,而不是只让少数人富裕。”
那人点点头,很满意,这让楚明秋有点意外。
薛老插话问道:“你的论文中提出,成熟一个产业开放一个产业,宁可慢点也行。
但现在,由于国家控制,很多社办企业陷入困境,买不到原材料,这不是与去年底,你
提出的加快市场化的建议相悖吗?”
这话立刻引起一阵低语,去年,燕山会讨论了今年的经济发展,提出加快发展,开
放部分商品定价权,这个主张是楚明秋提出的,这在经研所不是秘密。
而此刻楚明秋却提出宁可慢点的主张,与半年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所以,薛老一经提出,立刻引起旁听的燕山会成员的共鸣。
楚明秋不假思索的说:“这不矛盾,在宏观上,应该慢,可在微观上则应该快,一
种商品满足条件,那怕不是完全满足条件,那怕只有80%,就可以开放。
举个例子,钢材,我国钢材总体上还不能满足国家建设需要,可在具体上,钢材的
种类有几十种,我查过,去年,热轧带钢,无缝钢管,缺口很大,必须从国外进口,可
建筑用的螺纹钢工字钢,却是可以满足或者说是基本满足市场需要,这就可以开放,让
企业自己定价。”
“小楚,你想过没有,”有人插话道:“螺纹钢工字钢是基础钢材,开放之后,价
格势必上涨,钢铁厂又不傻,不会将全部产能投入到螺纹钢上,如此这样,紧俏钢材缺
口岂不更大。”
楚明秋摇头说:“您的这个担心,如果是在彻底的市场经济下,这个担心有一定道
理,但,我们现在不是彻底的市场经济,现在的钢铁厂都是国营企业,还都是国营大企
业,冶金部一道命令下去,下面的企业不敢不从,如此可保证重点钢材的生产。
其次,应该开放钢铁行业,低技术含量的钢材,可以放开,其实,炼钢很复杂吗?
我看一点不复杂,弄两高炉就可以生产。”
过来之前,网上的段子,关于钢铁。
钢产量的世界排名,第一是中国,括弧,不包括河北;第二中国河北,括弧,不包
括唐山;第三名,唐山,括弧,不包括唐山瞒报产量;...,第九名,唐山瞒报产量;
第十名,德国。
中国钢产量占世界钢产量的60%,这里面肯定有民企的功劳。
“放开钢铁行业,这不又回到大炼钢铁了。”有人问道。
楚明秋一下就笑了:“不可能,钢铁厂不是玩具厂,三五百块三五个人便可以办厂
,钢铁生产就算再简单,也需要一定的技术,高炉就算再便宜,也要几万几十万才能建
起来。
其次,就算建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任何行业,在初期都是野蛮生长,而后在市
场竞争中淘汰,最后形成一个平衡,这在经济发展上很正常。”
薛老和许所都频频点头,那人也没再发问。
答辩出奇的顺利,在这人之后,只有三个人提问了,问题也不刁钻,楚明秋的回答
也四平八稳,没有再象前面那样发挥。
大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许所和薛老还有几个答辩委员会的成员略微商议,便宣
布答辩结束。
会议室内顿时掌声雷动。
楚明秋长舒口气,冲老师们深深一躬,许所笑眯眯的点头鼓掌。
“小楚,恭喜你,你是我们经研所,文革后的第一个毕业生。”
“硕士,硕士毕业生。”薛老笑呵呵的补充道。
“对,对,硕士毕业生。”许所笑道。
“多谢老师们的教导,没有老师们的教导,就没有我的今天。”
楚明秋也不管什么,什么话好,就说什么。
许所点点头,让他出去,答辩委员会要开会,这也是第一个毕业的学生的特殊待遇。
答辩委员会开会对他的答辩进行评审,这自然不会让他旁听。
不管怎么样,答辩结束了,他的学生生活也结束了,不管愿不愿意,现在他都必须
考虑毕业去向的问题。
晚饭是在老莫吃的,秦永丹他们鼓噪着要请客,楚明秋也不在意,带着大家伙就上
老莫,三十多号人涌进老莫,将老莫大厅占了四分之一。
大家都知道楚明秋有钱,也就没想给他省钱,什么贵点什么,这里面大多数人是外
地人,这还是第一次进老莫,欣赏了异国风味的装饰后,便开始大块朵颐。
所有人都在问他的去向,楚明秋只说还不知道,所里还没和自己谈。
秦永丹和秦瑞安知道他的想法,俩人也不说破,跟着大家伙起哄。
楚明秋酒量爆发,这里虽然没有二锅头,但葡萄酒却是敞开供应,小李村的赤霞珠
,口味还不错,不过,葡萄酒的度数不高,楚明秋喝了三瓶红酒,走了好几圈。
吃饱喝足,大家伙在老莫大门口分手,楚明秋带着七分酒意蹬车往家走,经过知青
酒店时,在门口,楚明秋停下了,抬头看看上面的匾额,再看看里面的灯火辉煌。
在门口的闷三看到他,赶紧过来,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楚明秋将车挺在路边,也不进去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与他闲聊。
闷三告诉他,酒店生意好得不行,现在每天都客满,每个月的奖金都有工资的一半
,他每月收入都有七十多,比他爹还高。
“咱们这酒店算是火了,前段时间还有个记者来采访,写了篇文章登在燕京日报上
,把咱们酒店好好夸了下,殷红军很得意,拿着报纸和他爹嚷嚷。”
楚明秋乐了,报纸这事,他知道,可殷红军和他爹的事,他还不知道。
殷红军好容易在他爹面前露脸,那得瑟劲,肯定小不了。
想想都觉着可乐!
俩人闲聊了会,楚明秋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没一会便到了琉璃厂,在街口看看,没有进去,继续家走。
走过琉璃厂后,便遇上三五成群的小年青,这些小年青就像当年的他们,张扬着走
过街道,唯恐别人不知道不认识自己,稚嫩的想要去征服这个世界。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佯装豪迈,勾肩搭背的,将歌唱出点港台味,黑漆的夜空下,还非要戴着蛤蟆镜,
还故意将车蹬得歪歪扭扭的。
大晚上的,路上人不多,这群小年青毫无顾忌,歌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胡同口,
几个纳凉的大爷小声的嘲笑着。
楚明秋老远就看到他们了,早早的就靠边行使,可没想到,走在边上的小子表演了
一次车技,双手环胸,嘴里叼着烟,很得瑟。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这种车技也好意思炫耀,都是当年他们玩剩下的。
小伙子的车技并不好,车还是还行,可没走两步便开始歪歪扭扭的,一头撞向楚明
秋。
楚明秋躲无可躲,没办法,只能撞上去。
小年青也慌了,双手抓住车把手,慌张的叫着。
两车撞在一起。
楚明秋很无奈,冲小年青摇摇头,扶起自行车,有点歪,他在马路牙子上别了几下
,然后就准备走。
几个小年青停下来,冲着那小年青起哄,那小年青有些挂不住,便冲楚明秋来了,
一把抓住楚明秋的车。
“怎么骑车的!你丫怎么骑车的!”
楚明秋哭笑不得,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冲那小子不耐烦的说:“是你撞
我,我没找你赔偿就已经够了,你还想怎么着!”
那小子的几个同伴看看楚明秋,交换个眼色,呼啦一下围过来,把楚明秋围在中间。
“怎么着,撞了人就想跑!不行!”
楚明秋看着他们,喷出个酒嗝,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着,还讹上我了,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那小子还没领会到同伴的目的,依旧冲楚明秋叫道:“怎么着!你想怎么着!”
同伴赶紧打断他:“撞了人,总得赔钱吧,你看看他,车坏了,人也受伤了,还不
得上医院看看。”
那小子这下明白了,立刻哎哟哎哟的叫起来。
楚明秋知道这帮小子看自己穿着不错,象是有点钱的样子,起了敲诈勒索的心,当
然,他的确有钱,今儿要答辩,穿得特正式,西装革履,还都是在香港买的,国内压根
买不着。
他叹口气:“就你们这样,都是我们玩剩下的,这要放十年前,分分钟教你们怎么
做人!”
小子们大笑,楚明秋虽然一身酒气,可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多半是个文人。
“哟,那的大哥呢,就你,冲什么大头呢。”
那小子很无礼的抓着楚明秋的领带,楚明秋眉头紧皱,左手依旧抓着自行车,右手
闪电般的抓住那小子的手。
那小子挣扎了下,没有挣动,楚明秋没有理会他,而是盯着边上另一个看上去象是
这帮家伙的头:“怎么着,真要讹上了,也不打听下,老子是谁!”
那头头年青人看上去不高,也不是很壮实,可挂在胸前的书包有一团鼓起,明显是
匕首类东西。
“你谁呀,在那的?”那小子满不在意的问道。
楚明秋冷冷的盯着他:“你大哥谁呀?”
那小子依旧淡淡的,目光却扫了下,从冲突开始到现在,楚明秋始终神情自若,压
根没半点畏怯,这让他捉摸不定,说道:“怎么着吧。”
楚明秋叹口气:“得了,滚蛋吧,想在我这找饭局,没那么便宜。”
正说着,几个年青人从对面的澡堂子出来,这群年青骑上车就朝这边过来,前面几
个还带着女生。
路灯下,那群人看到这边的事,可他们也没在意,打算从旁边绕过去,这时,被抓
住手的小子叫道:“松手!松手!”
被抓住的小子一直在挣扎,可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像铁钳一般,不管他怎么挣扎,纹
丝不动。
几个小子立刻把刀亮出来了,身后的两把刀几乎就抵在楚明秋的腰上。
楚明秋缓缓松手,同时举起双手,他的钱包就在随身带的黑皮包里。
“狗日的,你他妈的!”
话音还没落,楚明秋的左腿轻轻一踢,自行车就向外倒下,几个小子下意识的盯着
自行车,就这瞬间,楚明秋动了。
身形一闪,一分钟不到,几个小子全倒在地上,楚明秋也没管他们,扶起自行车,
试了下,蹬车就准备走。
“哎,这不是公公吗,什么人啊,在你面前拔份?”
楚明秋回头看去,路灯下,一个穿着花格子短袖衬衣,红色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
潮青年正冲他说道。
楚明秋狐疑的看着他,确认自己不认识,眉头渐渐皱起来。
“我啊,怎么不认识了,豆包啊!楚诚志,豆包!”豆包摘下眼镜叫道。
“豆包!”楚明秋狐疑的上下打量,他当然认识豆包,楚诚志的好朋友,十多年前
,他见过好几次,也来过楚家大院,只是不熟。
“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楚明秋端详半天才认出豆包,看着他的喇叭裤和花格子衬
衣,很是狐疑。
“这不裁军吗,刚回来不久,”豆包说着给朋友们介绍道:“这是公公,楚诚志的
叔爷,当年,大名鼎鼎的的公公。”
周围几个小伙子齐齐冲楚明秋点头,三个女生则好奇的打量着他,这三个女生同样
穿着喇叭裤,花格子短袖衬衣,领口还没扣上,故意露出一小节白皙,烫着卷发,戴着
蛤蟆镜。
“刚回来就上街了。”楚明秋依旧眉头紧皱,他见过豆包爸爸一次,印象挺好,便
忍不住揶揄道:“你家老头子看到你这样,还不抽你!”
豆包嘿嘿笑道:“老头子现在可管不着我了,调兰州军区了,政治部主任。”
豆包的神情颇为得瑟,又给楚明秋介绍同伴,甄长江尚小军郑勇,三个女生的名字
,楚明秋没在意也没往心里去。
豆包拿出包中华递给楚明秋,楚明秋摇头表示不抽烟,豆包边点烟边问道:“小志
还在云南吗?还没回来?”
楚明秋眉头紧皱,看看他又看看甄长江他们,略微迟疑才说:“他在云南犯事了,
杀了人。”
豆包大为惊讶,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杀人。”
楚明秋淡淡的说:“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吧,走了,哦,这里帮忙收拾下。”
说完也不等豆包回答便蹬车扬长而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半响,一个女生才忿忿不平的说道:“这什么人啊,豆包,这
公公什么人啊!看他那样,这四九城就他大。”
女生说完之后,男人们没吭声,另一个姑娘附和道:“就是,豆包,这什么人啊,
挺横啊!”
豆包还是没说话,甄长江笑嘻嘻的说:“晴雯,那是公公,当然傲了,回家问问你
大哥,你们年龄小,不知道他,没什么,撂十年前,他在四九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个
不字。”
“有这么厉害吗!”晴雯和两个姑娘非常意外,晴雯讶然问道:“我哥知道他?”
“知道他!?”豆包阴沉着脸:“你哥当年在四中校门口,与曹群联手,二对一,
一分钟都没撑住,当时,你多大,七岁还是八岁,回家问问你哥宁卫,还有你,魏媛媛
,你也回去问问你哥,魏胜利,公公是什么人,十年前,公公名震四九城....”
豆包正大吹大擂时,边上传来声呻呤,他扭头看看,几个小子相继醒来,甄长江过
去,蹲在头头头顶喷口烟在他脸上。
“那个大院的?”
那小子使劲晃晃脑袋,好一会才清醒过来,翻身看着甄长江:“你丫谁啊!”
“我,卫戍区的,甄长江,你丫那的?”
这是大院子弟最基本的盘道方式,那小子再度摇摇头,豆包也蹲下问道:“小子,
行啊,拔份拔到公公身上来了,那的?”
那小子眨巴下眼睛:“新,新街口的。”
“新街口,”豆包想了想:“赵铁认识吗?”
那小子愣了片刻,才迟疑道:“你认识铁爷,我,我大哥是七金刚。”
“七金刚!”甄长江噗嗤笑出声来,扭头对三个女生说:“九金刚,对了,你们那
个金刚?”
“就七爷!”那小子觉着不对,现在不象十多年前,胡同和大院见面就掐,现在要
和缓多了。
尚小山说道:“七金刚啊,就是当年,公公插了三刀。”
“那小子啊。”豆包起身说道,顺便踢了那小子一脚:“滚吧,这要换十年前,算
了,公公都不计较,咱们还说什么,滚!”
几个小子爬起来,狐疑的看看他们,豆包说道:“怎么着,还想跟我们玩会。”
看着豆包他们虎视眈眈的样,几个小子不敢吭声,爬起来就跑。
“这公公什么人啊?”晴雯小心的问道,她当然不叫晴雯,而是叫宁晴,大家顺嘴
便叫晴雯。
“回家问你哥。”豆包有些不耐,将烟屁股扔掉,又点上一根,顺手将烟扔给甄长
江,吐出口烟后,才问道:“你们谁知道楚诚志的事?”
甄长江摇头,当年他是去内蒙插队的,运气好的是,遇上他父亲的老部下,便参军
入伍了,也是今年转业回来的。
尚小山迟疑了下,才说:“韩信说过点,好像是他女朋友被他们指导员给干了,上
面包庇那指导员,他一怒之下就把那指导员给插了。”
豆包微怔,随即点头:“我说嘛,哥几个,回去找找关系,看看有没有云南的关系
,把他捞出来。”
“捞出来!这杀人还能捞出来?”甄长江纳闷的问道。
“杀人!”豆包不耐的叫道:“那王八蛋该杀,换我,我也把他给杀了!”
“就是,这都忍了,还是男人吗!”宁晴说道。
尚小山苦笑下:“豆包,你爸和他爸都没法把他捞出来,你爸是兰州军区政治部主
任,副政委,他爸是广东副省长,听说要升省长了,他们都办不到,咱们能作什么。”
“你丫知道个屁,”豆包不耐烦的骂道:“他们这些老家伙,这种事,多半是大义
灭亲,这事,只能咱们出手。”
“那,我们怎么办?”甄长江问道。
“找人呗,”豆包思索着说:“法院的,这监狱归法院管,不,应该归司法部管,
咱们找司法部的哥们,对了,各大院找找人,问一下,谁有云南方面的关系。”
尚小山的思路也打开了:“这云南是二野的地盘,宁晴,你爸不是二野出来的吗?
回家问问你爸,看有没有老战友在云南。”
宁晴毫不在意的点头:“成,可这判都判了,还是杀人,证据确凿,怎么捞呀?”
“这还不简单,判了可以减刑,多减几次,不就出来了。”豆包很烦躁,他完全没
想到,楚诚志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觉着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更
主要的是,楚诚志是在他的鼓动下去的云南,而他自己去参军了。
“嗯,这法子行,我回去问问。”宁晴说道。
这些大院子弟压根不认为这些事有什么难的,在他们眼中,什么事都能干。
豆包他们在大院里活动,他们也不说什么事,就找云南方面的关系,这事,楚明秋
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的事,压根就没进他心里,回到家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晚上和左
雁提了句,说他的毕业答辩很顺利,左雁高兴也不奇怪,在她眼中,楚明秋是无所不能
的,一个毕业答辩怎么可能难住他。
不过,左雁关心的还是他的分配,楚明秋也照实说,他打算明天和许所谈,现在他
还不知道有多少单位要人。
第二天,他就上许所那去了,可惜许所去了教育部,他只好找古震,古震告诉他,
学生分配是社科院研究生院在管,不过,最后还是要与所里商议。
古震有点纳闷:“你操心这个作什么?今年,咱们所就你一个毕业生,要人的单位
有四五个,你操心这个,对了,这个给你。”
古震给他一份通知,是他的毕业论文答辩成绩,答辩委员会给的是优秀。
“成绩是出来了,可学位还要研究生院讨论通过,唉,本来这个该是学术委员会讨
论,现在,这个学术委员会还没组建,不过,你的论文应该没问题。”古震叹息道。
楚明秋压根没想过自己的论文会不过关,他现在就担心分配:“老师,有那些单位
,帮我问问。”
“那些单位,”古震笑着摇头:“好吧,按说,不该给你说这个的,中央党校,国
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国务院政策研究室,计委,经委,嗯,现在就这几个单位。”
楚明秋很失望:“没有学校,除了中央党校。”
古震摇头:“我知道你想去学校教书,可研究生到学校后,先从助教开始,你愿意
?”
“行啊,没问题,到单位也就助工,”楚明秋说道:“这上面,我不挑。”
“你呀,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古震摇头说:“你念大学前,可是担任过处级干部
的。”
“这个不要紧,”他随即愣了下:“还要算这个!”
“说不考虑,也可以不考虑;可要考虑,也可以考虑,就看组织上怎么想了。”古
震笑道。
楚明秋顿时感觉不好,忍不住皱眉,古震见状,忍不住再度摇头:“你呀,就那么
想去经商。”
楚明秋苦笑着叹口气:“当官不自由嘛,我自己办个公司,怎么干,我自己就能做
主,用不着上级批准,这不省心多了。”
古震摇头:“你呀,怎么就不想想,在政府或国企干,资金雄厚,人才多,获得银
行贷款也容易,个体能行吗?你坚持干个体,目的是什么?挣钱?你挣的钱已经不少,
完全可以满足家里的需要。
楚家药房还没办起来,就算办起来,每年给你挣几百万,又能怎么样?钱到一定程
度就是个数字,你好好想想吧。”
楚明秋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想把楚家药房办起来,完成对老爸的承诺,至于
之后,自然是做大做强,至于做大做强之后,他真没想过,估计那时自己也该老了。
“你不是经常说,你父亲告诉你,钱就是工具,钱毁人,你想想你父亲的话。”古
震说道:“其实,我希望你去国务院政策研究室,或者计委,而且要独当一面。”
“管理上有个论断,让聪明人来决定政策,否则,就是笨人决定,你来执行。”
楚明秋苦笑不已:“唉,老师,这个....”
古震摇头说:“我不逼你,我也觉着当中国涩泽荣一也不错,不过,小秋,你可要
想好,中国不是日本,日本国小,一个涩泽荣一就够了,中国不行,而且国家也不允许
。”
楚明秋沉默了,半响才叹口气,古震也不催他,催也没用,象楚明秋这样已经成熟
的人,不会轻易下决定,而决定一旦下了,也不会轻易改变。
“哦,还有件事,虽然,我觉着你可能不会接受,还是给你说说,”古震说道,楚
明秋微感意外,古震说道:“所里有个去美国留学的名额,读博,今年咱们所只有你这
一个毕业生,你要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申请。”
楚明秋想都没想便摇头:“老师,我家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我出差长几天,我
妈就要瘦好些,再说了,还有孩子,唉,算了吧,这个,我就不要了。”
古震点点头,楚明秋的回答没有出他的意料,不过,他还是说:“你呀,将来,你
要到外地工作,你妈妈那,怎么办?”
楚明秋苦笑不已:“唉,这事,等小狗剩和小丫头大点了,恐怕就好些了,这事,
我也没办法。”
古震也叹口气,知道他说的不假,岳秀秀这毛病估计是在牢里养成的,只能慢慢来。
“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吧。”楚明秋小心的问道。
“怎么,有事?有事就去办吧,你现在就等拿派遣证了。”古震微微摇头,知道这
小子不知道在外又搞了什么名堂。
“多谢老师。”
楚明秋笑呵呵的走了,刚才的担心一下又不见了。
“等等,”古震又叫住他:“六月底,大概是六月二十八,弗里德曼要到所里来讲
学,你还参加吗?”
“参加,当然参加,我虽然不赞同新自由主义经济,但弗里德曼的讲学,我还是参
加,毕竟人家得过诺贝尔奖。”
古震点头:“行,没事了,去吧。”
楚明秋冲古震抱拳,转身就走,古震冲他背影叹口气,他很想成全楚明秋,可意外
的是,无论华清大学还是燕京大学,都没来要人,要知道现在经济类人才,全国都紧缺
要人除了经济研究中心,国务院政策市,党校经委计委这些中央级大佬,还有银行部委
,都在要人,只不过古震觉着楚明秋肯定不回去,才压根没提。
这是楚明秋的习惯,一时想不清楚的难题,就留待以后,总有解决办法。
他出来后,就到办公室内和秦永丹他们臭贫一阵,很自然的说到酒量上,秦瑞安很
好奇,问他这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彻底放开能喝多少?
楚明秋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妈七十那天,他喝醉了。
秦瑞安忍不住摇头,那天他是亲眼看到,楚明秋估计喝了五瓶茅台。
楚明秋问起弗里德曼的事,秦瑞安他们知道得也不多,就知道他要来经研所讲学,
另外还要参加计委和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的讲学和对话。
秦永丹则说了些新闻,他的消息灵通,特别是上层消息,秦永丹故作神秘的告诉他
,华国锋要下台了,总理总书记都要交出来。
楚明秋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四月份他给纪思平送请帖时,纪思平就告诉他,中央已
经决定,华国锋下台,时间就在下半年八月召开的政治局扩大工作会议上,在这个会议
上,华国锋除了保留政治局成员和中央委员外,其他职务全部撤销。
留下的三个职务,军委主席毫无疑问的是邓小平,总书记的人选经过讨论,邓小平
力主让年青人上,他举荐了老部下胡耀邦,而总理则推荐吴副总理,同时建议,七十岁
以上的老同志要逐步退出领导岗位。
这个提议得到叶剑英和陈云的支持,随后彭真李先念也表示支持,陈云提出干部年
轻化的口号。
打江山的那批人已经老了,年青点的也过了六十,现在急需年青干部。
邓小平在陈云的年轻化后面又加上知识化革命化转业化三个指标。
纪思平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十分兴奋,他这个总理的秘书,自然水涨船高,他现在
的级别是处级,而总理秘书高配可以到部级,一般是副部级,差点也可以到厅局级。
气氛很好,可楚明秋却注意到,没有人提去美国留学的事,他略微想想便决定也不
提。
金七七银七八,这帮学生都经历过文革,在农村历练多年,好容易考上研究生,个
个都野心勃勃,都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这留学美国的名额,私底下,恐怕已经争得不可
开交。
午饭时,他悄悄问秦永丹,秦永丹看看左右,同样低声回道出去聊。
俩人端着碗出来,走到一个树荫下,秦永丹才说:“这事知道的不多,咱们所只有
一个名额,我算了下,有资格的只有六个人,如果你不想去,呼声最高的可能是单倥和
我。”
楚明秋摇头说:“我不去,家里还很多事,你呢?你想去吗?”
秦永丹迟疑下说:“帮我出个主意,要不要去争一下?”
楚明秋笑道:“这得看你将来的职业规划,秦哥今年三十....”
“三十三了,”秦永丹叹口气,显然他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
“嗯,三十三,如果去美国读博,没有三年,压根不可能,这样的话,就三十六七
,秦哥,这你得考虑好,三十六七回来,估计就只能在所里或某个大学从事经济研究工
作,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争。”
秦永丹叹口气,没吭声,楚明秋心里明白,他肯定不愿在书斋里过下半辈子。
“秦哥,咱们关系挺好,我就给说说,”楚明秋说道:“中央提出干部年轻化,专
业化,革命化,知识化,你的条件挺好,符合这四个条件,你要从政的话,前途肯定有
保证,可若三十六七才开始起步,这个,你得想好。”
秦永丹叹口气,摇头说:“我没从政的意思,实话和你说吧,我们这波人,在文革
初期干了不少事,这是我们的历史污点,从政的话,是走不远的。”
楚明秋皱起眉头:“不是吧,你们可都是高干子弟。”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秦永丹苦笑下:“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父亲告诉我的。陈云
在不同场合提出要清理三种人,我们这些老兵,是文革初期造反的主力,我还是城西区
红卫兵纠察队的宣传部长,绝对骨干份子。”
楚明秋也叹口气,如果要查红卫兵,一大批老兵都跑不了。
“你呀,这清理三种人,还没开始呢,不过,我估计迟早要开始,不过,你们应该
没什么问题,不说你了,你爸不过是科学院副院长,算个副部级干部,邓小平的女儿不
也参加红卫兵。”
秦永丹忽然撞了他一下,冲从食堂出来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叫道:“老程,老程
,这边,这边。”
程哥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楚明秋,笑了笑便端着碗过来,楚明秋冲他点点头:“老程
,你这每天独来独往的,这不合群可不行。”
程哥笑了笑:“什么呢,我看你才是独来独往,你打算上那?”
楚明秋耸耸肩,很苦恼的说:“我也不知道,所里还没和我谈。”
程哥大名叫程塬,比他们都大,也不像他们这样,直接从高中就跳到研究生,人家
可是正经八百的华清大学自动化转业毕业,只是对经济感兴趣,这才换了跑道,现在跟
着董辅仁老师研究企业管理。
不过,这人非常低调,平时沉默寡言,很少参加什么活动,加上楚明秋很少在学生
宿舍住,所以,俩人认识,但不算熟。
“是选择太多,不好选吧。”程塬笑道:“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我最近在研究
扁平化管理,明年,我也毕业了,想选这个作为我的毕业论文。”
楚明秋顿时有兴趣了,这扁平化管理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在联想和长城公司实行
的。
可,实际上,这个课题一直是丁维山在研究,丁维山在七八年去美国当了一年访问
学者,去年年底回来,不过,他的研究方向转向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中的市场经济研究,
力主在中国加快市场经济改革,很显然,他受到弗里德曼和斯蒂格勒的影响。
楚明秋以为扁平化管理没人再研究了,没想到程塬还在干。
“这扁平化管理要去中心化,如果去中心化,由企业高层,也就是厂长经理,直接
插手基层,这不是越级指挥吗,还有,如果厂长直接指挥,那么车间主任这个管理层级
,怎么办?那不没用了。”
楚明秋笑了笑,几口扒干净饭,然后蹲下来,用勺子头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
“这是我们传统的管理模式,这个模式,我称为金字塔形的模式,这种则是扁平化
管理。”
楚明秋又画几个方块,最上面的一个方块向下拉出几根线,每根线连接一个方块。
“扁平化管理的目的,用四个字来说吧,精兵简政,减少不必要的决策层级,提高
决策效率,减少决策失误。
其次,扁平化管理适合市场经济,不适合计划经济。计划经济对管理的要求不高,
或者说压根不需要管理,只需要纪律就行。
扁平化管理,越大的公司越有效果,一家工厂,反倒不是适合。”
楚明秋说道:“去中心化。”
他略微沉凝,画出一张大网,这时,秦瑞安和几个人吃完,正向所里走去,看到他
们三个蹲在树下,便过来了。
“这个去中心化,不是不要中心,而是中心随时可以变化,如果我们把整个市场看
着一张网,这样说吧,你买东西,上王府井商场,这个商场就是个中心,你买的东西是
商场卖的,商场卖什么,你买什么,如果,你想买的,商场没有,那你就买不着。
可如果你上自由市场,你就不是与商场交易,而是与商场的商户交易,与王府井相
比,这自由市场就没有中心。”
可程塬还是一头雾水,秦永丹笑道:“你这个扁平化管理,单倥研究过,我也看过
丁维山的论文,我也一头雾水,这去中心化,究竟什么意思,你解释了半天,我还是似
懂非懂。”
楚明秋叹口气,摇头说:“此中心非彼中心,去中心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市场信息迅
速传递,提高效率。
当初在高科园时,联想和长城两家公司,承担追赶欧美高科技产业的任务。
嗯,这样说吧,会战模式,这个应该懂吧。”
程塬和秦永丹几乎同时点头,楚明秋松口气:“我们经常搞会战模式,从全国各地
抽调精兵强将,组织会战,待会战结束后,会战小组解散。
秦永丹,你在陕北有没有修过水库?”
秦永丹点头,楚明秋又问:“程哥,你在单位时,有没有参加攻关小组?”
程塬也点头。
“其实这就是最简单的去中心化。
修水库,设个总指挥,下面就是工程技术员,再下面就是来自各个公社的社员,互
不隶属,全归总指挥指挥,具体工作由工程技术员指导,水库修好后,指挥部解散,社
员各回各家。
同样的,程哥,你们攻关小组,是不是从各部门抽调的人员,组成一个小组,任务
完成后,又各自回去,对吧。”
程塬点头:“这也是去中心化?”
楚明秋点头:“对,这就是去中心化,去中心化只是扁平化管理的一个重要内容,
扁平化管理还要从组织结构上动手,现在我们的企业,从总经理到普通员工有多少个环
节,把中间的环节压缩,不知道你去过燕钢没有,从总经理到一线职工,总共多少个层
级,我算了下,至少九个层级,如果用扁平化管理思想,对公司组织结构进行改造,至
少可以压缩到五个,中间环节就少了四个,这得减少多少部门,多少管理人员。
扁平化管理,还是个新课题,我在联想和长城公司,也只是初步,没有来得及深入
研究,程哥,这个课题大有可为,最好找个大型企业,进行具体实践。”
秦永丹摇头笑道:“想得美,别说大型企业了,就算小企业,没上级领导同意,也
别想。”
程塬也点头:“这恐怕很困难。”
秦瑞安等人也齐齐点头,楚明秋叹口气:“我也知道,这就是咱们搞经济的困境,
任何经济理论,都需要实践验证,弗里德曼满世界找试验对象,抓到智利就发狠的用,
呵呵,唉。”
这大概是经济学家的最大难题,理论要靠实践来验证,可经济学家的理论要验证的
话,代价实在太大。
程塬眨巴眼睛,思索着说:“燕钢肯定不行,找个小点的公司试验下,应该还是可
以办到。”
楚明秋眨巴下眼睛:“成,到时候,我们共同探讨。”
“好。”程塬也不客气,楚明秋和秦永丹洗碗去了。
到了水槽边,秦永丹左右看看,低声说:“你知道程哥他爹是谁?”
“谁啊。”
“呵呵,在中南海上班呢,排名前三。”
楚明秋微怔,点头说:“难怪了,这人这样谨慎,估计在文革中也吃了不少亏。”
秦永丹苦笑不已,他还不知道楚明秋和邓家的关系,单倥是个嘴严的人,那次在楚
家大院见到方扑姐弟,就知道楚明秋不能碰。
“上哪去?”秦永丹问道。
“故宫。”楚明秋说道,要说现在那件事最让他感兴趣,那就是故宫里的博物馆。
“故宫?怎么,这里面有什么事?”秦永丹好奇的问道。
“我在故宫里开了个博物馆,现在正装修呢,这段时间忙活毕业答辩,都没时间去
看,也不知道布置得怎样了。”
“嗯,在故宫办博物馆,私人的?”秦永丹的好奇心顿时点燃,楚明秋点点头,秦
永丹笑道:“咱们一块,我也看看,私人博物馆,这可新鲜呢。”
“下午没课?”楚明秋问道。
“还有半个月就放假了,今年的课早结束了,我们现在每人领一个小课题,大家自
己干,时间自己安排。”秦永丹说道。
“小课题?下学期的已经安排下来了?”楚明秋问道。
秦永丹点头:“许所下学期的时间更紧,估计大半个学期都不会在所里,没有科研
任务,我是从刘老师那拿的课题。”
文革之后,学习之风大起,学生努力,老师也拼命,课题抓得很紧,学生完成一个
课题,马上就会有下一个课题,每个人都在努力,象楚明秋这样懒散的,很少。
俩人收拾好后,骑上车就向故宫去了。
第二十四章 又是逃亡
小八惊讶之极的看着刀疤,刀疤看上去就象个农民,穿着件陈旧带补吧的衬衣,下
面是双旧布鞋,站在他面前,神情比较紧张,目光四下乱转。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小八惊讶的问道。
刀疤苦笑下,摸摸兜里,小八拿出包牡丹递给他,然后问道:“出来多久了?现在
干什么?”
刀疤点上烟,将烟抛还他,美美吸了口,回味了下,才说道:“我是偷溜出来的,
我和老刀一块从山西跑出来的。”
小八倒吸口凉气,他也没想到会遇上刀疤,刚从学校出来,准备回家看看,没想到
在大街上就撞到刀疤。
刀疤苦笑道:“兄弟,该不会大义灭亲吧。”
小八拉着他到小胡同里,低声说道:“你丫疯了,还敢回家!雷子肯定在你家下套
了。”
刀疤叹口气:“我们就没敢进城南,唉,现在躲在淀海的水泡子边上的小树林里。”
“那你们现在作什么?”小八问道。
“洗佛爷。”刀疤很坦率,好像一点不担心小八把他卖了。
“除了你,还有谁?老刀?”
刀疤点点头,小八倒吸口气,神情凝重,又上下打量下他:“既然洗佛爷,你这身
,怎么着,还乔装打扮了。”
刀疤苦笑:“妈的,现在这帮小子,比爷们当年还横!”
小八有点意外,禁不住问道:“以你和老刀的身手,怎么,还收拾不了他们!”
“老刀就想回去看看他妈。”刀疤叹道,他们越狱是刀疤鼓捣的,越狱的不止他们
俩人,还有两个,不过出来之后,大家分道扬镳,那两个去了内蒙。
小八听说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四个人越狱,在公安系统内绝对是件大事,公安部
绝对要抓回来,绝不会放过他们。
“老刀呢?”小八问道:“我可告诉你,雷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他绝对不能回家
。”
刀疤叹口气:“要不是我拉着,他早跑回去了。”
小八看看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便问:“现在他在那?”
“这段时间,他就在林子里睡觉,晚上才出来,我这出来是买点东西。”
小八点点头,看看天色,现在正是下班时间,街上的人比较很多,非常适合隐蔽,
这小子还是动了脑筋的。
想了下问道:“你们就打算这样过?”
刀疤深深叹口气,没吭声,在局子里时,觉着只要跑出来,就天高任鸟飞,可出来
了才知道,每天都战战兢兢,看到穿警服的,别说警服了,就算带红袖套的老娘们都害
怕。
小八没问他们在越狱过程中都作了什么,沉凝半响,摸了摸身上,掏出钱包,将所
有钱和粮票都给了刀疤。
“你们小心点,我先回家,明儿上午,我来找你们。”
刀疤也没客气便接过来,小八走后,他迟疑了好一会,才买了食物回去。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注意身后,到了水边的小树林,再度观察下,才钻进小树林里。
树林里有个小窝棚,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天棚都破了,晚上能看到满天繁星,幸
亏现在是夏天,要不然这里压根不能住人,现在虽然能住人,可蚊虫也多,很是难受。
俩人回到燕京也不敢去找朋友,不是不相信朋友,俩人至少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
,可他们拿不准,雷子有没有埋伏,其次,老刀觉着不该连累朋友,他回来就想看看他
妈,然后天涯亡命,走到那算那。
刀疤打算找个小子帮忙回去看看,看看雷子有没有在家埋伏,可俩人这才刚回来,
还没敢往城南走。
小八回到家里,桌上有张雷子,是叶冰雪留下的,她今晚不回来了,期末考试临近
,她要抓紧时间复习,这几天都不回来。
小八看后将纸条给撕掉,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个盒子,拿出存折,看看上面,还有七
千多块钱,这笔钱除了这两年挣钱的一千多,其他的,都是他父亲的遗产,六十年代只
是摘帽,也没有赔偿,前年,右派摘帽,去年彻底平反,他父亲补发了部分工资和抚恤
,这笔钱有五千多。
这七千多是他和叶冰雪的全部积蓄。
叹口气,将存折揣进包里,随便下了点面条吃过,然后去洗了个澡,收拾好后,他
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书稿,这书稿已经经过编辑部审过,编辑给了不少意见。
这里面收集的诗,不全是他的,他的只收录了两首,这本诗集的名字很炫目,《文
革时期的地下诗》。
这个选题是他定的,也是与诗刊编辑部的第二次合作,也就是,出版是他自己掏钱
,自己包销。
小八觉着这种形式很好,上次他就赚了不少钱,不过,被楚明秋嘲讽了,认为他可
以当一个不错的文化商人。
靠在椅子上,小八心里很难过,他没想到刀疤会这样,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他们
迟早会被警察抓住。
怎么办?
小八下意识的就想到楚明秋,刚起身,随即又坐下,这个事不能告诉楚明秋。
小八心里很清楚,别看他和楚明秋对某些问题看法不同,甚至可以说分歧很大,可
依旧是他们这帮人的核心,而且从现在看,发展前途非常大,只要他不倒,他们这帮人
就全有希望。
最要命的,这老刀刀疤能跑掉吗?他完全没把握。
跑不掉,被警察抓回去,一定会被追问,他们这些天是怎么过的,有那些人包庇过
他们,他们要撑不住,就得把人供出来。
这楚明秋要供出来了,那就是场灾难。
当年,楚明秋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金刚去那了,不就是怕连累他们吗。
金刚是怎么到香港的,没有人说,也没有人问,可兄弟们都知道,这事是楚明秋办
的,同时也知道,楚明秋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所有兄弟都佩服楚明秋,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为什么?就因为他随时都在为兄弟
们着想。
想到金刚,他忽然有了主意。
把他们送到香港去,去投奔金刚。
小八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也是俩人唯一的出路。
如果说,这些年,小八从楚明秋身上学到最多的一点便是谋定后动。
去香港,这个大方向定了后,随即便发现,事情并不那么容易。
俩人越狱,通缉令肯定已经发遍全国,要想平安到广州到深圳,很困难。
可怎么去广州呢?小八不知道。
文革中,他带着演出队一路流浪,最远到了武汉,可那是“合法”的,有公社开的
介绍信,警察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
老刀刀疤可不一样,坐火车,一旦警察查到,他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飞机就更不可能了,那么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小八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来。
想了想,决定还是找个人商量,可找谁呢?
楚明秋肯定不能。
剩下的,勇子,这个直筒子,还是算了吧,估计他就是让俩人直接乘火车去广州。
当然,葛兴国就更不行了,告诉他,估计和告诉警察差不远了。
想了想,他出门蹬车,上剧场来了。
演出还没开始,不过观众已经开始入场了,剧场旁边的宣传海报上,楚箐的多幅剧
照。
有威风凛凛的穆桂英,也有英姿勃勃的小青,还有俏皮聪慧的红娘。
小楚箐已经是京城一角了!
在前排几乎是固定座位上找到虎子,虎子捧着鲜花坐在那,这已经是剧场一景,剧
场和剧团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坐在这。
看到小八,虎子很有几分意外。
已经逐步西化的小八,对京剧这种传统演出基本不沾。
小箐演出成功后,家里每个人都来捧场过,包括最没戏瘾的水莲,可小八就来过一
次,还是叶冰雪拉他来的。
“你杵那作啥,马上要开始了。”虎子低声说道,将怀里的花搂了搂。
“有事。”
虎子神情不变,坐在那纹丝不动:“不着急,马上要开场了。”
小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老刀刀疤越狱跑出来了,正躲在淀海区府外面的小树林
里。”
虎子大为惊讶,禁不住脱口而出:“他们,他们这,这不是傻吗!”
“事,已经出了,想想怎么办吧。”小八低声说道。
虎子看看台上,台上空荡荡的,观众还在入场,他把花放在座位上,起身和小八一
块离开。
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卫生间方向,没有进卫生间,而是在外面找了僻静的地方,俩
人点上烟。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们的?”虎子问道。
“就下午,从编辑部出来,就在大街上。”
“他们怎么想的?”
“老刀想回家看他妈,被刀疤拦下了。”小八迟疑下说:“现在俩人靠洗佛爷为生
。”
“也只能这样,这不是长久之计。”虎子的反应很快:“他们迟早会被抓回去。”
迟疑下,虎子又问道:“手上没血吧?”
“不知道,没问。”小八面无表情的抽口烟,然后说:“现在看来,国内,不能待
了,只能去香港,投奔金刚去。”
虎子沉默了会,才缓缓点头,这时剧场内开场锣敲响了,于是便说:“小箐马上出
场了,她看不到我,肯定担心。”
“你不能总这样陪着她吧,有时候松一下,效果可能更好。”小八说道。
“说什么呢,”虎子不悦的说道:“今儿反正这样了,要不这样,晚上,我上你那
去,咱们再好好议议。”
小八迟疑下才点头:“成。”
中场时,小八就回家了,一直等到十二点过,才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是虎子,虎子看上去有点不好,衬衣被撕下来裹在手臂上。
“怎么啦?”
“碰上几个小屁孩,妈的,这帮丫挺的,挺狠。”虎子笑道:“没事,就擦破点皮
。”
小八一声不吭,从抽屉拿出医药箱,找到酒精白药,然后解开虎子的衣服,还好,
是不严重,有道口子,不是很深,比较长。
虎子看到桌上的烟,便抽出一根点上,小八让他坐下,清洗了伤口后,撒上白药,
再用纱布裹上。
这一套手法是在楚家学的,在与老兵的战斗中熟练的,不光这个,连缝合伤口,他
都会,只是手艺不怎么好。
“这么多年了,还没人让你吃这个亏。”小八笑道。
“吃亏!”虎子怪叫道:“他们五个,全被撂翻了,爷现在心软了,要不然每人一
刀,没跑了!这帮小兔崽子。”
不管是老兵还是当年的顽主,都挺瞧不上现在这帮在混街面的小子,这帮小子挺狠
,不但动刀子还动火药枪,很多小子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这些小子年龄小懂得不多,做
事压根不考虑后果。
与老兵和老顽主们不一样的是,这些小子压根没信仰,除了好勇斗狠,就是好勇斗
狠。
处理了伤口后,小八把虎子的衬衣给扔了,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虎子试了
试,小了点,只能将就穿。
“没大点的。”虎子皱眉活动下,感觉挺不舒服,象被绳子给套住了。
“将就穿吧,”小八说道:“都光着了,还挑挑拣拣,别洗澡啊,这不能碰水。”
“嗯。”虎子现在脏话说得少:“他们,想好没有,怎么送他们走?”
小八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
“这事,”虎子沉凝下来,小八提醒道:“这事,别告诉公公,不要把他牵连进来
。”
虎子目露奇光,盯着小八,小八解释道:“这事风险很大,他们能不能走到广州,
我压根没信心。”
小八深吸口气:“公公现在前途光明,不能沾上这样的事。”
虎子点点头:“这事,不能沾上公公。”
“也不能沾上你,”小八冷静的打断他说道:“这事,由我与他们接触,其他人都
不要接触,另外,这事,也不要给勇子他们说。”
虎子摇头说:“先帮他们想想主意,看怎么到广州,到广州后,就好说了,让柳长
林帮忙。”
小八苦笑道:“这个我想到了,可他们怎么到广州呢,火车站长途客运,还有公交
车上的售票员,我可以断言,他们的照片肯定人手一张。”
“雷子肯定知道他们已经返回来了,只是找不到他们。”虎子补充道。
小八点点头,认可他的判断,虎子思索片刻:“你会化妆吗?”
“化妆?”
“对,”虎子说道:“师傅曾经教我们化妆术,你没学?”
小八苦笑摇头,吴锋认真教的就四个,其他人都是四人转教,不过,吴锋教化妆术
并没有很认真,除了楚明秋也没人认真学。
虎子思索片刻说:“为稳妥起见,我看先送他们出燕京,我估计雷子的通缉令只在
燕京散发了,出了燕京,再坐长途客车到石家庄,在石家庄上车,嗯,最好是爬火车,
到武汉。”
“我看这样,找个熟悉路线的人送他们。”小八说道:“咸鱼干,你看怎么样?”
虎子摇头说:“不行,这事就控制我们俩人中。”
小八点头,继而陷入沉默,俩人一时都没想到好办法。
良久,小八眉头紧皱的问道:“是不是我们想多了,雷子的动作没这么快。”
虎子摇头:“监狱跑了囚犯,绝对是件大事,不要心存侥幸。”
“给他们化化妆,就在燕京上车,冒下险,行吗?”小八又问。
虎子还是摇头:“这还是冒险,我想最好不要冒险,尽量安全。”
“我看这样,用卡车,勇子他们厂就有,送他们到高碑店,在高碑店上火车。”
小八迟疑下点头,随即又问:“然后呢?”
“然后直下广州,为什么呢?买火车票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冒险,所以,要减
少这个层次,另外,路上还要给他们化妆。”
“化妆其实并不难,最简单的是,对外形稍微作点改变。比如,不戴眼镜,变为戴
眼镜,最近不是流行蛤蟆镜吗,给他们一人买一副,把他们变成采购员,远子那,不知
道还有没有工作证。”
“明儿问问他。”小八低声说道:“我在淀海有套房子,最近才买的,可以让他们
躲在那?”
虎子摇头:“不行,老刀刀疤是我们的朋友,我估计雷子现在已经在城南排查了,
老刀曾经在楚家大院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估计雷子会上门找公公,然后就会找我们,胡
同里的小脚侦缉队就会注意我们的家,直到俩人被抓。”
小八犹豫了,虎子叹口气:“我听说他们判得不久,也就七八年,这算算,还有几
年就出来了,怎么就越狱了。”
“谁知道呢,现在事已经出了,还问那么多作什么。”小八说道:“我本来想明天
去取点钱的,跑路是需要钱的。”
“数目很大?”虎子问道。
小八点头:“五千。”
虎子看到桌上的存折,拿起来看看,故作夸张的叫道:“呵,有钱啊,七千!”
“这可是我爸拿命换来的,”小八无可无不可的说:“怎么,你要钱?多少?”
“不需要,公公给的还没用完呢。”虎子摇头说道,楚明秋为了支持他追楚箐,先
给了五百,估摸着他要用完了,又给了两千,让他找机会给楚箐买几件礼物,不用太贵
,但要楚箐喜欢。
两次赞助,虎子都没拒绝,很痛快的接受了,他和楚明秋早养成不分彼此的习惯。
“钱,我看还是找公公,”虎子说:“找他借钱,你就编个理由,说你要出书,上
次不就是这样吗。”
小八看看书桌上的诗稿,立刻点头:“成,这事成。”
虎子看着他,叹口气:“还有服装鞋,这些我来办,蛤蟆镜,我有两副,明儿给你
。”
小八点头,起身铺好床铺:“今儿,就在这将就一晚。”
“出城呢?怎么出城?”虎子问道。
“我送他们出城。”小八满不在乎的说:“你知道,我会开车。”
“就你那三脚猫的技术,路上被雷子拦下来。”
“怎么你想去?你那几下子,还不如我呢。”小八笑道。
虎子想了想,没再说什么,简单洗漱后,他就躺在旁边的行军床,风扇咕咕的转动。
小八也躺在床上,他把风扇让给了虎子,自己摇动蒲扇。
六月的天很热,虎子叹口气说:“这鬼天气,还这样热,要是下场雨就好了。”
“下雨?”小八无声的笑了:“这六月天,下雨就是雷阵雨,哦,穿上雨衣,雷子
就看不见了,想什么美事呢。”
虎子也笑了,仰头看着窗外,窗外黑漆漆的,却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挂在黑幕上。
“你去见他们的时候,最好带上尺子,量下他们的身高,我好买衣服。”
“买什么,让他们自己弄,”小八说:“几套衣服都是新的,雷子看到还不怀疑,
还有,得给他们每人弄个皮箱。”
“家里有。”虎子说:“睡吧,明儿还有事呢。”
小八低低嗯了声,过了会,就听到微微的鼾声,他转身看了看,虎子已经睡着了。
清晨,习惯性的醒来,就听到边上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睁眼看,虎子已经起床了,
正在准备走呢。
“吃过饭再走吧。”小八赶紧爬起来,冲他叫道。
“路上随便吃点就行。”虎子说:“我上午还有课。”
小八也不再劝了,赶紧洗漱,虎子到院子里,迟疑下又回来:“上午没课的话,就
去公公那,这事得尽快,还有,公公这家伙精明,当心点。”
这俩人都是非常了解楚明秋,除了闺阁中事,其他事,他们几乎全知道。
“放心吧,你赶紧的。”小八说道,上午,他不是没课,但他不想去,就像楚明秋
说的,没逃过课,就没上过大学,他是班上逃课最多的学生,也是最有名的学生,发表
过七八首诗,出过两本诗集,当然不是他的,只是作为出版者。
等虎子走后,小八从箱子里翻出几件旧衣服,检查一番后,确定没有自己的痕迹,
想了想,又带上手套用毛巾仔细擦了一遍,然后找了黄书包装上。
出去吃过早餐,他和叶冰雪的早餐都在外面买,孩子丢在叶冰雪母亲那,而他们两
口子经常在学校,在家吃早餐的时候很少。
吃过早餐后,他看了会诗稿,修改诗词是件很伤脑筋的事,修改之后,还要取得原
作者的同意,关键是不好改,这一个多小时下来,他才改好两首,这两首是主编特地指
出来的,有问题的部分,主编说得很清楚,要么改,要么拿下。
拿下不在考虑之内,只能把那些刺眼字改得和缓点,这个动作会杀死很多脑细胞。
改了两首,看看时间,他收拾好东西,背了个书包出门了,在街口杂货铺给楚家大
院打了个电话,确定楚明秋在家后,他立刻蹬车赶往楚家。
到了楚家大院,楚明秋已经在等他了,和以往一样,两个孩子在边上,两个小家伙
被丢在婴儿围栏里,让他们自己在里玩,小丫头挺安静,抱着个硕大的熊猫在那玩,小
志远则不太安分,总是试图翻越栏杆,可栏杆比他还高,这让他的数次努力都归于失败
,可他还在坚持努力。
楚明秋则躲在树荫下,正小心翼翼的翻看一策书,那是真小心,翻页都是用镊子,
唯恐弄坏了。
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小八,开口道:“今儿没课,有啥事?”
“缺钱,五千。”小八毫不含糊的开口道,兄弟们都知道楚明秋有钱,开口毫不客
气。
楚明秋小心的翻开一页,仔细端详后,将书册放在一边,小心的放好,然后起身进
屋,很快就出来。
“这是八千。”
厚厚一摞大团结用报纸包着放在小八面前,小八抬头看看他:“只要五千。”
“拿着就拿着,你八哥不开口,开口就肯定有过不去的坎,多备点,以防意外。”
楚明秋心里清楚,小八虎子勇子他们,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那就是遇上事了。
小八略微想想便将钱收起来,然后说:“听说你在故宫开了博物馆,怎么样了?”
“昨儿才去看了,还行,进入展台布置了,过两天就要把展品拉过去,”楚明秋给
他倒上茶:“一个展厅两块钱,两个展厅四块钱,现在故宫的游客,每年大约五十万人
,今年估计要突破七十万,有一成进我的展厅,我每年的收入就有二十八万。”
看着楚明秋那得瑟的样,小八忍不住笑骂道:“你个奸商,资本家的狗崽子,就知
道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
“呵呵,社会主义墙角,拉倒吧!”楚明秋依旧很得瑟:“我喜欢看你们羡慕嫉妒
恨的样。”
小八再度笑了笑,不再理会他,转头看着两个孩子:“怎么样?”
“还行,这么小,他能懂什么,慢慢来吧。”楚明秋知道他问什么,便笑道:“这
小家伙性格挺活跃,不喜欢循规蹈矩,将来多半挺闹腾。”
小志远还在试图翻越栏杆,可总翻不上来,小丫头玩熊猫玩累了,现在躺在床垫上
,习惯性的抱起脚丫子啃。
“还好,小子闹腾点没啥,要是丫头就麻烦了。”小八笑道。
“那倒是。”楚明秋也赞同的点头,前世混娱乐圈,这里面的女孩可以说都是闹腾
的,安静的就没两个,一个个心比天高,为了出名,啥都肯干。
将来说啥也不让闺女进娱乐圈。
俩人闲聊了会,小八就匆匆告辞,借口说要去诗刊编辑部,楚明秋没有挽留,也没
送他,继续干自己的活。
这活很繁琐,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整理出不到五分之一的东西,就这五分之一,就
快把库房给装满了。
小八出来后,就匆匆回家,边走边留心身后,还好没看到有人跟踪。
关上门,他就没出去,中午时,他没吃饭,时间差不多时,他便背着书包出门,看
上去好像是要回学校,可在经过淀海区委时,他很干脆的拐进去,好像是找人,却只在
院子里转悠一圈就出来了。
注意看了看,没人留心他,便径直向小胡同走去,在胡同边的小饭馆吃了二两炸酱
面,再度观察四周。
没有问题。
他走进了小树林,走到窝棚前,窝棚里没人,但在角落里,他看到散乱的瓢盆,显
示这里有人居住。
他没动声色,转身出了窝棚,在树枝后面坐下来,点燃一根烟,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人,睁眼一看,两个人站在面前,仔细端详下,才
认出老刀。
老刀瘦多了,一张脸就挂了张皮,眼窝深深陷进去,穿着件常见的旧蓝色工作服,
这服装很常见,每个工人都有至少一件,边上的刀疤还是那样,带了顶草帽,衣服上有
块补疤。
小八从地上爬起来:“你们上那去了?现在几点了?”
老刀和刀疤互相看看,刀疤说:“吃饭去了,你怎么来?”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为你们来了。”说着把书包扔给他。
刀疤打开看是几件衣服,小八也不进窝棚,就这样坐下,扔给俩人一人一根烟,然
后说:“你们在这住多久了?”
“五六天了。”老刀说道。
小八叹口气:“那这就不能再住了,等天黑了换个地方。”
老刀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刀疤点头,小八迟疑下问道:“出来时,手上有血没有?”
老刀和刀疤都没开口,小八叹口气:“你们啊,还有几年就出来了,我们现在发展
都挺好,再过上几年,不敢保你们大富大贵,衣食无忧至少能办到。”
刀疤叹口气:“你不知道,唉,算了,你不打算举报我们吧。”
“说什么屁话,”小八神情不屑:“就凭咱们在榆林那几年,我要举报你,下辈子
都不可能。”
刀疤松口气,老刀则毫无表情,小八说道:“接下来,你们有没有什么计划?”
刀疤苦笑下:“他想回家看看,然后,...”
他摇摇头,小八神情严肃,盯着老刀:“你不会以为雷子不知道你家住那吧。”
老刀迟疑下,刀疤叹口气,小八说道:“我找人去你家看看,你们绝对不能回家,
你们要回家,家里人要么举报你们,要么被你们连累。”
“我就说,哥,不能回家。”刀疤苦涩的说道。
这次逃狱,主导的是老刀,老刀的脾气耿直,在牢里屡次违反监规,这次又被关了
禁闭,时间长达半个月,随后狱方宣布对他加刑两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加刑了,如
果再有什么,老刀很可能被判无期或死缓。
西北的监狱监管其实不严,只是要逃出来却比较困难,因为出农场容易,跑出那块
区域却很难,农场就在戈壁滩,四周荒无人烟,只要在路口设个检查站,压根就跑不出
去。
他们俩人能逃出来,是冒险徒步二十二天,靠着四袋水,穿越沙漠,才跑出来的,
而且运气是,出了沙漠,他们就偷爬一辆卡车,躲在卡车里,穿过了两道检查站。
小八叹口气:“我们替你们想了,国内不能待了,留在国内,你们迟早被雷子抓住
,只能去香港。”
“去香港?”刀疤喃喃道,神情很是茫然。
“只能去香港,”小八解释道:“你们手上如果有血,这辈子别回来了,如果没有
,将来还有机会回来。”
“去香港,金刚在香港,你们去他那。”
“金刚跑香港去了!”
老刀和刀疤都很意外,小八点头:“公公在香港遇到他了,他在香港混得不错,你
们去他那,他绝对会照顾你们。”
“成!”刀疤很兴奋,原本没有盼头,他们自己也知道,迟早会被警察抓回去,俩
人对前途都没抱希望,更没有打算,现在突然有希望了,刀疤顿时兴奋起来。
老刀也微微动容,他低声问道:“当年他跑了,大家都是公公帮的忙,是吗?”
小八摇头说:“这事,我也不知道,公公从来没承认过,现在的都是传言。”
迟疑下,他补充道:“我没把你们的事告诉公公,你们也别去找他,你们的事,我
来办。”
刀疤点点头,老刀迟疑下,问道:“为什么?他的主意多。”
“很简单,你们能不能安全到广州到香港,现在还说不定,雷子一定在追捕你们,
火车站长途客车站,甚至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可能都有你们的通缉令。”
“不要以为你们还没泄露踪迹,你们洗佛爷就给雷子留下线索了,所以,你们不要
有半点侥幸。”
小八深吸口气:“还记得当年的王爷吗?”
刀疤点点头,当年王爷逃回来,楚明秋发动全城的顽主抓他,花豹被他捅了一刀,
最后王爷被警察抓回去,过了几天,就贴出告示,枪毙了。
“王爷就是在家门口被抓的。”
“你们洗佛爷,我估计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你们。”
小八很快为他们分析了他们现在面临的形势,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回家,要尽快离
开燕京南下。
老刀被说服,刀疤松口气:“还是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厉害,成,明儿就买票去广州
。”
“你们不能去火车站买票。”小八加重语气说道:“火车站是雷子最多的地方,你
们要去了,十有八九会被发现。”
“那怎么办?”刀疤傻眼了。
“我给你们制定了个计划,先用车送你们上高碑店或涿州,在涿州上火车,最好是
爬货车。”小八把和虎子拟定的计划仔细解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提虎子,只说是自己
想出来的。
“到广州怎么办呢?”刀疤问道。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小八说道:“从现在起,你们不能再去洗佛爷了,
钱和粮票,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老刀和刀疤都点头,他们现在也不是十多年前的小年青了,都是过三十的成年,知
道事情轻重缓急,看事情可以理性分析。
三人等到晚上才悄悄离开,小八带着俩人去了他新买的房子,这房子在就在中关村
附近的竹篮胡同,是个独立小院,大杂院不在他考虑中。
刀疤和老刀换上小八带来的衣服,衣服不是很合身,不过不要紧,现在是晚上,没
人注意。
路过澡堂时,小八稍稍迟疑下便过去了,老刀却提出要去洗澡,小八很坚决的否定
了。
“黑白两道都在找你们,这澡堂是那些顽主佛爷聚集的地方,这进去,万一遇上什
么事,雷子就会跟踪而到,他们马上就会确定你们已经到燕京了,全市的雷子都会加强
检查。”
“你们到现在还没出事,就一个原因,雷子还不确定你们是不是已经到燕京了。”
刀疤现在完全没主意,见小八说得有道理,便也劝老刀,先忍忍,到家自然能洗澡。
到了家门口,小八先进去看看,胡同不算安静,不时有小子跑过,现在有了夜生活
的雏形,不过,不是什么舞厅夜总会,这玩意还要等几年才被允许开设,现在流行的是
看电视,很少部分家庭有录像机,看录像是高级玩意。
趁着胡同里没人,三人溜进了院子。
到了院子里,小八便开始烧水,刀疤接过来。
小八对他们说:“你们先待在这,不要出去,也不要发出声响,这附近有小脚老太
。”
迟疑下,他又补充说:“这后院有梯子,如果,有什么事,爬梯子翻墙走。”
老刀和刀疤都点头,小八又说:“待会我出去会把门锁上,明儿上午,我会拿点东
西过来,你们这两天就苦点,简单点,吃饭,我会买些馒头过来,最多三天,你们就得
走。”
“怎么走?”老刀问道,小八说:“勇子他们校办工厂有卡车,用这个车送你们到
高碑店。”
老刀这下放心了,小八再度提醒:“千万别出去,更别回家,我估计雷子已经去过
你家了。”
小八非常担心,这刀疤还好说,没心没肺的,能听自己的话,这老刀不一样,估计
除了吴锋和楚明秋,谁的话都不听。
小八出去了,刀疤坐在灶前烧火,老刀神情灰暗不定,刀疤抬头看着他。
“大哥,你就听一次吧,人家可是顶着雷帮咱,你要回去,被雷子再抓回去,这辈
子就别想出来了。”
“我知道你担心你妈,可你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你妈亲生的,再说了
,还有小八公公他们,你家有事,他们会不伸手。”
老刀叹口气,瓮声瓮气的说:“我知道,可就是放不下。”
“王爷多厉害,当年咱们差点把四九城翻过来,都没找到他,雷子就算死了他会回
家,在他家外蹲了一个月,咱们出来多久了,算算看,也有一个月了吧,农场派出来的
追捕组,恐怕已经蹲在你我家外了,就等着咱们回家呢。”
刀疤苦口婆心的劝着,老刀深深叹口气,总算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咱们去香港?”
“不去那,还去那?”
“你说驮子他们现在在那?”
驮子是和他们一块跑出来的,他和另外俩人去了内蒙,准备下一步去新疆。
刀疤苦笑下:“我估摸着好不了,羊粪蛋是内蒙人,我估摸着他们也回家了,如果
回家了,估计现在已经被抓回去了。”
“雷子又不是傻子,首先便是上家蹲着,就等哥们自投罗网呢。”
原来在街面混时,压根就不想回家,可在牢里待久了,却愈发想家了。
水烧好了,刀疤让老刀先洗,老刀也没推辞,脱了衣服就钻进澡盆里面,洗出一盆
发黑的水,水里还有不少小虫子。
小八回来了,端了两饭盒的饺子,放下饭盒就告诉刀疤,明儿他有一堂考试,考完
了就过来,他们千万别出去。
考试!这什么玩意!
俩人这才问起他的情况,小八告诉他们,自己和兄弟们的情况告诉了他们,顺便又
把粉碎四人帮之后,国家的变化都告诉了他们。
“公公现在读研,刚刚完成毕业论文答辩,他现在有三个孩子,虎子在念大学,兄
弟们也都安置了,大部分在高科园工作,还有一部分,对了,强子在城南的供电所工作
,白面在房管所,唉,你们啊,公公,唉,你们要晚上一年,公公就起来了,水生豆蔻
水莲,他们的户口都解决了。”
楚明秋给小八说过,他们只要晚一年,他就有办法了,给他们找个工作压根没问题。
老刀也忍不住叹口气,他想起楚明秋再三阻止他和刀疤去混街面,可他那时也一根
筋,其实也一样,看不到前途。
他的户口同样不在燕京,在沧州老家农村,没有户口,虽然让他躲过了上山下乡,
可也没工作,二十多的大小伙还在家里吃闲饭,撂谁心里也不舒服。
小八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知道他们这几天就没好好过过,叹口气说:“你们要
在这过上三五天。我明天后天都有考试,这两科完了后,周日才有空。”
刀疤点点头,老刀看看四周,小八接着说:“你们也别出去,我找人打听下你们家
里的情况。”
老刀点点头,刀疤吃完饺子,将衣服脱了,赤条条的就去洗澡了,小八忍不住摇头
,这家伙还是那样糙!
小八摇头走了,之前再度叮嘱老刀,千万别回家,少出门,现在燕京不同以前,小
脚侦缉队又活跃起来了。
回到家里,在门口就遇见虎子,看他的样子,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在门口,俩人都没说话,进屋后,虎子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我把他们安置在我那套房子里。”小八说道。
虎子忍不住皱眉:“没引起别人注意吧。”
小八叹口气:“我去了小树林,他们在那已经住了七八天了,再住下去就危险了,
没办法,不能再住下去了,没事,我们去的时候,胡同里没人看见。”
“我弄到几件衣服,”虎子说道:“昨儿,我又想了下,他们不能在城里多待,要
尽快送他们离开。”
小八苦笑:“明儿,后儿,我都有考试,走不开。”
虎子皱眉想了下:“你看远哥出面怎么样?”
小八迟疑下,才点头:“他没问题,可他要走了,杨柳要问起,怎么说。”
“杨柳那没什么问题,她最近也要考试。”小八说道:“可把远子扯进来,好吗?”
虎子摇头说:“都是兄弟,没什么好不好的,远子也不是那种怕事的人,再说了,
你要有时间送他们,得什么时候,他们在燕京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
小八点头:“成,问问他去。”
俩人说着就要出门,刚到门口,就听见敲门声,小八微怔,打开门,两个警察站在
门口。
小八佯装意外:“警察同志,你们这是,找我?”
警察看看他们问道:“你是周行知吗?”
小八点头:“我是。”
警察毫不客气的说:“找你有点事,在这说,还是进去说。”
小八左右看看,转身说:“进来说吧,警察同志,我这干了啥大事,让你们连夜上
门。”
“不是大事,找你了解点情况。”警察面不改色,好像没听出其中的揶揄。
到了客厅,一个警察坐下,另一个则在屋里转悠了下,才坐下。
虎子给俩人倒上茶,那警察看着虎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段小虎,学生。”虎子赔笑答道。
警察看看他,虎子冲他笑道:“要不,我回避。”
“没事,你也坐下。”
虎子只好在小八身边坐下,这让俩人有种进审讯室的感觉。
“你们认识高大河吕春平吗?”
小八和虎子都愣了,俩人心里都猜到这警察是为老刀和刀疤来,可高大河和吕春平
?这是谁啊!
“高大河,绰号,老刀;吕春平,绰号,刀疤。”警察不耐烦的提醒道。
虎子松口气:“你说老刀和刀疤啊!他们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啦?”
“你也认识?”那警察略微有点意外,立刻追问道。
“怎么不认识,十多年前,文革初期,和红卫兵老兵打架,他们是城南造反兵团,
我们是城西造反兵团的,他们还是小八的同学,老刀的手挺硬,刀疤的战斗力差了很多
,不过,这俩人都挺厉害,那些老兵挺怕他们的。”
警察微微点头:“认识就好,最近有联系吗?”
“最近?没有,六八年,我们下乡插队了,我去了北大荒,小八,刀疤好像跟你去
了陕北,是吧。”
小八点头:“对,我和刀疤去了陕北榆林,他受不了那的苦,七零年跑回来了,以
后就没联系了,听说他们在七三年严打时就进去了,刚回城那会,还去他们家看过。警
察同志,他们怎么啦?”
“他们跑了,从劳改农场越狱了,胆挺大,居然敢越狱,我们估计他们跑回来了,
你们最近见到过他们没有?”
小八和虎子同时摇头,俩人都很意外,小八摇头说:“没有,我们压根不知道这事
,你们怎么让他们跑了,这俩小子,我听说,他们就判了七八年,算算这也没两年了,
怎么就跑了?”
“还挺关心他们?”警察冷冷的说道。
小八耸耸肩,一点不隐瞒:“刀疤其实并不想去榆林,可我想去,所以,他陪我在
榆林待了两年,我们关系很好,可那地方实在太苦了,每年农闲,我们都去要饭,您不
信吧,那地,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三天一大风,小风天天有。
您是没见过那风,可不是咱燕京的风,一米以外,压根就看不到人,风沙一起,漫
天黄沙。
这风起来了,你要么马上回家,要是不能,一定要就地蹲下,捂住口耳鼻,所有有
眼的地方都捂住,否则,风沙一过,里面全是沙子。”
小八忽然想到,他们能越狱出来,恐怕也与刀疤在榆林待过有关,否则,压根不可
能从那戈壁上跑出来。
他看着那警察说:“刀疤和老刀都是我朋友,我有点糊涂了,正常算,他们也就还
有一两年就出来了,干嘛要越狱,在劳改农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得不越狱?”
警察微怔,随即有些恼怒的呵斥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他们是罪犯,越狱是更
严重的罪行!”
小八一点不退让:“现在不是四人帮横行时期,党中央一再说要依法办事,不能象
文化大革命时期那样,扣上一顶帽子就加人以罪,我们有权力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
“你!”警察大怒,正要发作,一直在另一边的老警察插话道:“你这同志,别这
样激动,劳改农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越狱是事实,也是严重
犯罪,我希望你们协助我们抓捕他们。”
小八沉默下来,虎子赶紧说:“是,是,帮助警察,抓获罪犯,是我们的责任。”
小八冷冷的说:“抓罪犯,是你们警察的责任,国家就因为这个付给你们工资,抓
不着,是你们无能。”
那年青警察顿时爆了:“说什么呢!谁无能!你说谁呢!”
虎子赶紧插话:“同志,同志,别激动,他这是文艺青年的毛病,”转身又数落小
八:“怎么说话的,这警察同志为了抓罪犯,保护群众安全,这么晚还在工作,咱们应
该支持协助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他这是犯拧,我就常批评他,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是资本主义,
不能把资本主义那套拿到咱们这来,您说是吧。”
那年龄大点的警察还算平静,顺势下台阶:“周同志,你别激动,老刀刀疤越狱,
这是严重罪行,我们必须也一定能抓获他们,如果,你们碰上他们,要劝他们回来投案
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不要一条路走到黑,最终害人害己。”
“包庇罪犯,视同犯罪,”那警察还在忿忿不平,厉声警告:“如果我们查出来,
你们有包庇行为,...”
“好了,好了,”那中年警察制止了年青警察说:“你们都是大学生,知道法律。”
中年警察起身,年青警察也跟着站起来,虎子笑呵呵的说:“您放心,只要看到他
们,我们一定劝他们投案自首,争取宽大。”
送走警察,关上门,俩人的脸色就变了,很显然,警方已经开始排查了,家里肯定
去了,现在开始排查朋友了,连他们这种十多年没交往的朋友都查到了,看来他们已经
查了很长时间了。
在房间里待了会,小八说道:“今晚不能去了,明儿,我考试后,上远子那去。”
虎子摇头:“你不能去,你多半在监控名单上,明天,我去远子那,我考完后就去
,你呢,考完后,回家,下去就出去溜达,带着那些雷子四处溜达,我呢,下午去远子
哪。”
小八点头,起身拿出书包:“这是我向公公要的钱,八千,这是钥匙,我出来时,
把门锁上了。”
虎子点头接过来,随即问道:“他没问什么吧。”
小八点头:“他以为是我要用钱,什么都没问,便给了,糟了!”
虎子先愣了下,随即明白:“雷子肯定上楚家了,老刀在楚家住了一年多。”
小八沉默半响,叹口气:“随便吧,以公公的精明,他肯定能猜到,算了,随便吧
,等他问起来,再说。”
虎子沉默半响,也点头:“就这样吧。”
当晚,虎子没有走,第二天才离开,直接回学校,先去宿舍把书包里的钱给放好,
然后才去教室,现在是期末考试期,同学们都比较紧张,不少人早早就到教室,抓紧考
试前的时间,温习功课。
虎子在班上的成绩不算好,中等偏下,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爱情上,不过好在,他还
没挂科,每次都能险而又险的站上及格线。
考完后,虎子和同学一块上食堂,几个室友边走边对答案,虎子则比较平静,他自
我感觉不错,至少可以拿到六十分,只要及格就行。
午饭后,他也不着急,而是睡了个午觉,下午没课,他有时间。
两点,他准时起床,背上书包就出门了。
一路上,他没走大街,而是在小胡同里穿行,边走边留心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到了楚宽远家,运气好,楚宽远在家,这段时间,他也忙坏了,城西区区政府给的
仓库,必须改建,这改建先要办手续,电力局水厂什么都要跑,一个章都不能少,他还
要跑设备,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虎子来时,他刚回来,揣了一肚子火。
楚宽远看到虎子颇有点意外,把他让进来,也不问他什么事,就喝茶聊天。
“老刀和刀疤偷跑回来了。”虎子开口说道,楚宽远微微点头,眉头却皱起来了。
“小八把他们藏在竹篮胡同的房子里,那房子是他新买的,知道的不多。”虎子说
道:“雷子昨天找了他。”
楚宽远坐在藤椅上,懒洋洋的说:“想怎么作?”
“得送他们走,去香港,”虎子说着把书包放在桌上:“这是八千,金刚在香港,
他们去香港。”
虎子详细解释了他们设计的逃亡路线,先出燕京,到高碑店上车,直接去广州,再
从广州上船到香港。
楚宽远想了想,点头问道:“要我作什么?”
“本来是我送他们去的,可现在我和小八都落在雷子视线中了,只能请你帮忙。”
虎子说完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眉头紧皱:“后天,我要去涿州,我在涿州定了两台
机器,他们跟我一块去。”
“现在,他们不能再在竹篮胡同住了,换个地方,我在淀海有套房子,他们住那去
。”
说着楚宽远起身,换了件T恤,拿起书包问道:“你去吗?”
虎子摇头说:“现在别去,晚上再去。”
“你就别出面了,”楚宽远说道:“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两小子,胆挺大,
居然敢越狱,他们怎么跑出来的?”
“谁知道呢。”虎子苦笑下:“小八猜是在局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人的刑期
也就还剩两三年了,大头都过去了,却跑出来。”
虎子不住摇头,楚宽远没作声,他在西北劳改农场待过,知道里面的事,他要不是
忍下来,估计也只有跑了,可甘肃比山西更可怕,农场里不是没人跑过,最长时间,五
天就被逮回来了。
楚宽远想了想,起身拿出封介绍信,又从箱子里翻出两件衣服,问虎子适合不适合。
“对了,我还可以给他办个工作证。”楚宽远笑道。
虎子微怔:“工作证?”
楚宽远点头:“我们那皮箱厂,我和石头进去后,书生不是接着干吗,后来,小叔
让他结束,都去高科园,你知道的,那厂是合法非法之间,厂子的钢印还在呢,我出来
后,书生想让我重新干起来,就把这套东西给我了。”
虎子笑了,楚宽远耸耸肩:“办个真假工作证,应付下火车上的警察,应该没问题
。”
“那是,我听建军说,现在的警察,已经比不上从前了。”
两人闲聊着,时间慢慢过去,楚宽远起身做饭,虎子微微皱眉,问是不是杨柳要回
来,楚宽远说她最近考试,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住学校里。
楚宽远找出相机,试了试,还行,这相机其实是新买的,杨柳经常用,他用得倒少
,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卷装上。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暗下来,俩人推车出门,半道上,俩人分道扬镳,虎子回校了
,他则去了竹篮胡同,到胡同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楚宽远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去了另一边的小饭店,吃了碗面条,观察了会情况,
然后才买了几个馒头和两个菜。
这次正大光明的走进胡同,四周有些喧闹,但胡同里却没人,闹腾都在院子里,他
打开门。
进去后,就看到老刀和刀疤,俩人窝在椅子里,看到他也没啥意外。
楚宽远把带来的馒头和菜放在桌上,俩人立刻扑上来,狼吞虎咽。
敢情俩人一天没吃饭了。
楚宽远抽着烟,看着俩人吃饭,等俩人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雷子找小八了,你
们不能在这多待,待会跟我走。”
老刀点头,啥都没说。
刀疤有些紧张的问:“雷子找到他了?”
楚宽远点点头:“运气好的,雷子早了一步,就昨晚的事,他正准备上这来,结果
被雷子堵在家里。”
“雷子应该已经上你们家了,小八十年没有和你们联系了,结果都被挖出来了,说
明,雷子已经调查你们不少时间了,这套房子是小八的,迟早会被雷子挖出来。”
刀疤比较紧张,楚宽远说:“没事,雷子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身上,先跟我走,
明天,后天,我要去涿州,你们跟我一块去,在涿州或高碑店上火车。”
刀疤点头,老刀没吭声,楚宽远也不理会:“到广州后,你们去找柳长林,他会安
排你们去香港,到香港,有金刚,你们的身份什么的,他会安排,至于以后,你们自己
选。”
刀疤和老刀几乎同时叹口气,不过,这声叹息中,楚宽远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刀疤
有惊喜,老刀很无奈。
看他们吃完,楚宽远指挥他们把房间打扫了一遍,这次打扫很仔细,把俩人在这生
活过的所有痕迹全部清理了,包括有可能留下的指纹,带着手套,把房间全部擦拭一遍
,床上的被褥被收起来,灶上留下的火炭全部浇上水,作出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然后,三人才离开。
关上门,楚宽远在前,俩人在后,中间间隔十多米的样子。
一路上,三人小心翼翼,沿途还避开了两伙小子,走了接近三个小时,才到楚宽远
的家。
到家后,三人就在井边洗澡,楚宽远翻出两套衣服给俩人换上。
“从现在起,你们不要出门了,其他的,听我的。”
俩人都点头,楚宽远又煮了面条,三人狼吞虎咽的吃了。
第二天,楚宽远出去,到中午才回来,又给他们带回来两套衣服,然后开始给俩人
照相,制作工作证。
钢印在手,证件我有。
这事不复杂,标准照,加上钢印,证件很快便制作好。
楚宽远还给俩人作了简单的化妆,这种化妆很简单,俩人的眉毛比较稀疏,用炭笔
画重,老刀很瘦,两腮加厚,变得稍微胖点,头发重新梳理,加上一副平光眼镜,居然
有了几分书卷气,刀疤则在头发上作了点手脚,给他简单的染发,变得白发点点,看上
去老了十岁不止。
“你们的身份是销售员,到广州出差,要卖的是拉杆箱,为什么要去广州销售,很
简单,你们校办工厂的销售,厂子是自负盈亏。”
“还有,路上,不要惹事,那怕吃亏都不要惹事,还有,如果遇上老人小孩,该让
座就让座,帮老人妇女提行李,照顾下小孩,学学雷锋,你们想,一个逃犯,肯定恶贯
满盈,怎么可能学雷锋。”
刀疤乐了,频频点头:“远哥,你放心,我们绝不惹事。”
楚宽远又把虎子留下的书包给俩人:“这是八千块钱,你们俩人一人四千,大头藏
好,兜里揣几张毛票。”
说着又拿出几十斤粮票:“这是全国粮票,应该够了。”
老刀接过来,也没洗点,简单的分成两堆,俩人一人一堆。
“出去,肯定要钱,别吝啬,人家要多少,给多少,到香港,人民币也没用了,你
们在广州要是能换点美元或港币,就换。”
楚宽远叮嘱得很细致,他有过逃亡经验,知道要注意什么。
最关键的是心态,胆量要大,要沉着,不怕警察检查,当年,他和石头逃亡时,就
是这样的。
下午,楚宽远去找勇子,要借他们厂的卡车,勇子也没问就答应了,不过告诉他,
三天后一定要还回来,厂里要进货。
勇子说着忍不住叹口气,今年原材料紧张,厂里生产非常紧张,已经停产待料两次
了,这次上级好不容易批了钢材,得赶紧去拉回来,不然又可能出意外。
楚宽远自然答应,拿了钥匙开车走。
他没把车停在家里,而是开到库房,顺便看看库房的情况。
由于手续不全,工程并不没有完全展开,有几个工人在平整地面,另外几个在库房
外面挖沟,这些工程都刚刚开始,原来是想等手续办完再开工,可,这手续实在太繁琐
了!只能边干边申请。
看了一圈,心里很无奈,叮嘱负责的范铁志注意质量。
“电力局的章盖了吧。”
“盖了。”
“那可以拉线了。”
“拉线还早,那帮大爷,啥时候能来,就不知道了。”范铁志叹口气说:“远哥,
这帮丫挺的,老子真想抽他。”
“远哥,你是不知道,这除了拉线,还要修配电房,这拉线和配电房是两伙人,两
伙大爷,妈的!”
范铁志一肚子气,楚宽远叹口气,年龄大了,没那么多火气了。
没办法,这些人都是大爷,都得好好伺候着。
关键是,还不能请别人,必须请电力局的人,别人拉的,电力局还不行,不给供电。
除了电力局还是有水厂,管子也必须他们的人来铺,否则不给供水。
一群大爷!
楚宽远很无奈的走了,告诉范铁志,明天他要去拉设备,尽快把地面平整好。
回到家里,老刀和刀疤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抽烟,看到他回来,俩人也没动静。
楚宽远也没说什么便开始做饭,他的厨艺还不错,很快便弄出四个菜。
“两位大爷,吃饭了。”
楚宽远没好气的叫道,老刀起身过来,刀疤依旧懒洋洋的。
气氛比较沉闷,三人都埋头吃,没有多话,吃过之后,刀疤去洗碗,老刀依旧懒洋
洋的坐在椅子上。
楚宽远知道俩人的心思,背井离乡,到香港虽然有金刚罩着,可毕竟是个陌生的地
方。
可他也没再多劝,劝也没用,现在他们不走不行了。
整个晚上都很沉闷,楚宽远把电视打开,三人就沉默的看电视,到十点多时,楚宽
远就睡觉去了,刀疤和老刀却一直看到谢谢观赏。
第二天一大早楚宽远便醒了,睁眼看看,赶紧起床,烧水做饭,然后把俩人叫醒。
洗漱之后,粥和馒头就好了,粥是新作的,馒头是昨天买的。
吃过早饭后,楚宽远灌了两壶水,又装了几个馒头,然后开始给俩人化妆。
最后塞给俩人一人一个提包,里面装的水杯牙刷牙膏和毛巾,另外还有个拉杆箱,
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服。
这是采购或销售的标准装备。
所有的都准备好后,楚宽远先出门,蹬车赶到库房,开车过来,在胡同口停下,回
家叫上俩人,让俩人戴上口罩,这也没问题。
上车后,楚宽远发动汽车不紧不慢的向城外驶去。
这个时期基本没路卡,为什么?因为私人没车,车都是国家财产,能开上车的都是
国企员工。
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出了过了房山,出了燕京后,刀疤长长舒口气,刀疤就要摘掉伪
装。
楚宽远淡淡说:“别乱动,到香港之前,化妆绝不能动,要随时记住,你们现在是
销售和采购。”
刀疤这才作罢,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又让老刀看看有没有破绽。
中午一点就到了涿州,楚宽远继续向前开,下午三点,开到高碑店。
没有上旅馆,楚宽远直接开到火车站,然后给俩人买了车票,还亲自到火车站看了
看。
高碑店不是大站,火车站的检查并不严,不过,他还是小心的买了晚上五点四十分
到广州的火车,选择这个时间,一般火车站警察都在吃饭。
吃过午饭后,三人就在火车站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休息,就像很多采购员一
样,三人喝着水壶里的茶水,抽着烟,好像很惬意的休息聊天。
“记住一句话,装孙子,就算人家把痰吐到你脸上,也别发火,更别动手。”
“遇上警察查票,千万别慌,把通缉令忘掉,就像平常人那样,问什么答什么,对
了,你们的身份没忘吧,你叫什么?”
“邱远。”刀疤笑嘻嘻的答道。
“万国华。”老刀也答道。
楚明秋点头,又一一问了他们的年龄,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刀疤的年龄是四十一
岁,老刀的年龄是三十三,回城知青,参加工作一年。
楚宽远就像婆婆似的,反复叮嘱各种注意事项,随后又聊起他和石头第一次逃亡时
的情形,在火车上遇见列车员查票的情形。
“我有点紧张,石头看出来了,便和列车员扯闲篇,听着他们扯闲篇,我慢慢的就
不紧张了,也凑过去和列车员闲聊。”
“后来才清楚,你越躲,越有嫌疑,越不怕,越没事。”
这样闲聊着,时间到了五点三十,楚宽远才送俩人进车站,看着他们过了检票口上
车。
从火车站出来,他才开车连夜向涿州驶去。 | Z****f 发帖数: 1 | | a******8 发帖数: 80 | | s******y 发帖数: 1547 | | v*******m 发帖数: 1 | | w*********s 发帖数: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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