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c*****3 发帖数: 1141 | 1 前些天,父亲和几位老同学,有男有女,结伴从老家来广东,探望生病的老同学L姨。
完了顺便到我这来看看。
考虑到他们都是七十多的人了,身体都不太好,其中有两位老人又是第一次来广东,我
这个做晚辈的,自然想对这些叔叔阿姨辈分的老人家照顾周到一些。可老人们许是怕给
我们添更多的麻烦,更不愿意我们破费,在吃了接风宴后,不肯到酒店入住,也不肯再
到饭店吃饭。不管我和老虎怎么劝说,老人们都固执得很,不肯妥协。最后没办法,我
们只好让阿姨们睡客房,打地铺,叔叔们睡客厅,躺沙发,在家里凑合地住下了。还好
,老人们都很乐观。因为有两位阿姨腿脚不便,其他人也就陪着不外出,整天就呆在家
里,挤在狭小的客厅里看电视,聊天,欢声笑语说个没完没了。也许,老同学能一起出
游,在异地相聚,本身就够让老人们激动不已的了吧。
临回乡那天,接到L姨电话,提及他们多年未见的老班主任陈,就在佛山,建议他们去
探望一下,并给了陈的电话。有人当即拨电话,一番通话后,才知道:原来陈就住在我
家附近。听到陈询问具体地址打算上门见面,有人抢过电话回说:不清楚花园的具体地
址门牌,大家是住在亲戚家,那亲戚也上班去了问不了,以后有机会来广东再去看老师
。随即挂了电话,绝了陈想见的念头。
电话过程,父亲一直没吭声,先进了卫生间。后借口衣服可能掉下了楼要去看看,干脆
出了门。
几位老同学便争吵开了。有同学不解,说上车时间还早,住得又近,干吗不让老师过来
见上一面?可有同学坚持说:算了,别让老俗为难,我们又是住在老俗的家里。等以后
有机会再见吧。有同学又说: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老师也老了,我们也老了,现在不
见,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
正在做饭的我,不忍听到他们争吵,想想还是插了一句:要么还是叫老师来一下?过来
吃顿饭其实也没什么。
J姨就说: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你爸和陈老师的事。你爸爸可委屈了,怎么多年了,还
是解不开。要是我们去见她,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我就不再说什么。
其实我早知道父亲的老师陈和我同城,当年介绍我来广东的L姨早跟我提过并给我电话
号,可当我跟父亲电话,提到打算去探望她时,父亲竟然对我发了句狠话:我不许你去
!你告诉L姨说是你爸不让你去的!你爸恨不得斩了她!
原来,文革时,父亲在研究所被打成右派,我们一家人被造反派赶到乡下,父亲还被送
去五七干校强制劳动改造。几年后,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回了老家小城,并且回母校当代
课老师。就在父亲以为终于回到家乡这个避风港,可以过点平安日子喘口气的时候,却
被曾经的老师,后来的同事陈,第一个跳出来,揪出父亲,揭发父亲的反动言行,还亲
自带着红卫兵来抄家。以抄家抄来的收音机和照相机作为父亲经常收听敌台和向往资产
阶级生活是国民党特务的所谓“铁证”。而当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位好友,在批
斗大会上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在自己面前,铭刻在心底的仇恨,该有多深!对这个曾经
给自己带来如此悲惨的人生经历的老师,父亲怎么可能还当她是自己的老师?心里除了
恨,还是恨。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向她示好。
后来几位老同学争吵的结果,还是决定去见上一面,毕竟陈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了。我
没有亲自送他们去,只帮他们叫了部的,虽然我和那个陈老师的住址相距不到一站公交
的路。
几个同学去了没半小时就回来了。说陈的儿子陪她出来,大家只是和陈就这么站在马路
旁说了几句话。这时L姨又来电话, J姨就叮嘱L姨说:千万别告诉陈说我们住在老俗的
女儿家。不知内情的L姨说:我告诉了呀。刚刚和陈通了话,原来俗气家和陈老师住得
很近呢,真是缘分啊!大家听了,都不知说什么好。挂上电话,J姨对我叹一声:唉,
当年陈对你爸爸实在是太狠了。本来你爸爸也不是那么记恨的人。
岂止是我父亲记恨?那个年月,我的记忆中,虽然没有陈,却有父亲经常被揪到群众大
会的高台上示众批斗的凄惨。偶尔回想起在群众批斗大会后,父亲戴着高帽被一群人踢
踢打打押着游街,而妈妈和我们几个孩子还被迫跟在后面呼喊打倒父亲名字的口号的情
景,即使我对陈谈不上恨,但在听到别人提到她是我父亲的长辈和老师时,心无一丝尊
敬,最多,也就与父亲一样,视为陌路罢了。
从文革的生死折磨走过来的人,即便是师生,欲相见一笑泯恩仇,谈何容易!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