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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617 | 1 本文正文的叙述已经进入公元第六世纪，查士丁尼的登场即将发生。然而，到目前为止
，正文叙述的重点主要还是历史事件与军事斗争，忽略了两个很重要的方面：其一是帝
国的内部结构，其二是基督教的发展。缺乏这两个方面的基本认识将令我们的历史之旅
陷入迷雾。笔者将开辟两个番外篇分别针对这两个问题进行粗浅的介绍。
《番外篇之帝国制度》的参考书主要是一本《晚期罗马帝国史》（”History of the
Later Roman Empire”）作者J. B. Bury，是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名爱尔兰籍
历史学家。他的《晚罗史》与吉本的巨著《罗衰史》所涵盖的历史时期大致重合，其叙
述却更加符合近现代历史研究者和爱好者的习惯要求。本篇的内容可以说基本上就是《
晚罗史》第一卷第一章和第二章的简单总结。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直接进入以下链接：
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E/Roman/Texts/secondary/BUR
“皇帝”无疑是罗马帝国的最高首脑。作为中国读者，须要对罗马“皇帝”的认识格外
小心。实际上，东方和西方的历史传统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某一方用任何本方历史中
的概念来指代另一方的类似概念时，多少都会有点跛脚。自公认的开国“太祖”屋大维
以来，罗马皇帝实际上普遍采用的正式头衔十分复杂。“princeps senatus et
pontifex maximus consulari imperio et tribuniciae potestate”是其官方全称。
“princeps senatus”即首席元老，“pontifex maximus ”即大祭司，“consular
imperio”即执政官，“tribuniciae potestate”可译为“行保民官事”，其实就是罗
马共和国政教界的几个重要职衔拼凑在一起。其中保民官（tribune）一职是共和国时
期平民阶层（plebian）在政府中的代言人，按共和国法理只能由平民担任，因此使用
了“行保民官事”的权宜称呼。由此可见，一方面“皇帝”攫取了共和国政府的主要权
力来源，另一方面对共和国宪法保有了充分的尊重，其权力的集中都是在“体制内”实
现的。因此法理上讲，共和国并没有随着屋大维的上台而结束，而只是在这种“温情脉
脉的帝制”下逐渐老去。实际上，屋大维本人最喜欢的称呼就是简单的“princeps”：
第一公民，一个多么温暖人心的头衔啊。而其另一个头衔“Augustus”：奥古斯都，可
译为“至尊”，显然比前者要更有气场，因此也比前者传承的更久。至于英文中对应“
皇帝”的“Emperor”，则来自于另外一个头衔“Imperator”，早年间是授给打了大胜
仗将要在罗马举行凯旋仪式的将军的。总之，罗马皇帝在法理上的权威在一开始是大大
小于得到儒家君臣伦理支持的中国皇帝的。这本质上也是古典时代东方大国家天下专制
传统和西方城邦国家共和传统的体现。
但是自戴克里先上台之后，皇帝的权威和权力有了大幅跳跃。他不再使用煽情的“第一
公民”称号，而是赤裸裸的管自己叫做“Dominus”——“主子”，因此通常把罗马帝
国以戴克里先上台为节点分为“元首时代”（Principate）和“专制时代”（Dominate
）时代。对此，西方史学界经常会有些微酸的提出这样一种观点，即罗马帝国在发展过
程中越来越多的与东方专制大国——特别是波斯——发生接触，波斯王中王（
Shahansha）的威仪感染了“淳朴”的罗马皇帝，令他们也堕入了专制的深渊云云。虽
然不可否认，专制时期皇家的一些仪式和权力象征物——比如王冠——有很多确系模仿
萨珊波斯，但是与其说东方专制催化了西方的专制化，不如说东方专制为西方专制化的
必然趋势提供了模板。三世纪危机下的帝国，几十个皇帝如走马灯般乱转，每一个又喜
又怕的新任皇帝为了保住性命和地位，首先想到的都不太可能是对半死不活的共和体制
的尊重，而是怎样多快好省的把权力更加集中在手里。他们中的最后成功者戴克里先逃
脱了昙花一现的命运，其前提就是对屋大维建立的并不牢靠的帝国政府的专制化改革。
在元首时代， 皇帝权力所受的最大限制无疑还是来自共和国时代的遗产——元老院。
尽管丧失了大多数共和国时代的权力，但是元老院还保有了两份重要的自留地：立法权
和豁免权。当皇帝试图推行自己的新政策时，经常采用“敕令”（Edictum）和“宪令
”（Constitutio）的形式向全国颁布。两者的区别在于后者更像一个定义明确的法则
。然而不管是敕令还是宪令，都是在尊重既有的共和国宪法的前提下具有效力。当两者
发生冲突时，皇帝因为本身没有立法权，只能向元老院提出豁免请求——虽然这个请求
通常因为皇帝的权威而总是会被准许。自戴克里先以降，皇帝将立法权彻底收归己有，
他的敕令自动具有法律效力，例如君士坦丁大帝著名的“米兰敕令”规定了帝国的“宗
教自由政策”从而结束了对基督教的迫害。
因此，进入专制时代的元老院基本丧失了全部实际权力而成为了一个荣誉标志。元老院
对于本身成员倒还“保持”着一条古老的传统，就是元老身份是世袭的——除非皇帝开
了金口。因此皇帝可以很方便的下诏赐给亲信元老的身份。另外还有一个成为荣誉头衔
的身份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执政官”（consul）。皇帝的继承人在上位之前经常顶上
这个虚衔以增加威望。
戴克里先最著名的一项改革是所谓四帝共治制度（Tetrachy）的建立。从那以后，“皇
帝”称号的花样就变得更多了。比较著名的两种是“奥古斯都”（Augustus）和“凯撒
”（Caesar）。奥古斯都前面以及有所提及。而“凯撒”的称号则是屋大维为了显示其
继承舅舅真∙凯撒合法地位而特意给自己加上的。在四帝共治制度下。东、西帝
国的最高领袖称奥古斯都。两位奥古斯都的副手称凯撒。凯撒同时还是奥古斯都的继承
人，因此是“副皇帝”和“太子”两重身份的合体。到这里事情还算清楚，但是随着历
史的发展，新的概念很快就加入了进来。首先“凯撒”称号的两重性被剥离。奥古斯都
为了凸显其副手的权威，开始也赐予他“奥古斯都”的称号。而“凯撒”的称号仅仅授
予暂未掌握实权的继承人——通常是自己的儿子。自瓦伦提尼安大帝以降，皇帝的独裁
趋势进一步加强，基本上不再有真正的副手存在，“副”奥古斯都的头衔于是更多的被
授予皇长子，真正成为“太子”的代名词。而“凯撒”则降格为一般皇子或子嗣以外潜
在继承人（比如女婿）的称呼。接着在四世纪和六世纪，又出现了“Nobilissimus”和
“Curopalates”（字面意思都是“尊贵的”）的称号，专用来标记皇室成员的潜在继
承合法性。另外我们知道，随着帝国的重心东移，帝国官方语言的使用比重也逐渐从拉
丁语向希腊语转移。希腊语中称皇帝为Basileus（βασιλεύς）。在拜
占庭帝国时期，这个称号是为欧洲其它地方所最常采用的对东罗马皇帝的称呼。有趣的
是，希腊语中的Basileus其实真正对应的是拉丁语中的Rex，即最初罗马王政时代时对
罗马国王的称呼。由于自共和国时代遗传下来的对王政时代“独裁王权”的反感，事实
上更加独裁的皇帝并不愿意使用“政治不正确”的Rex称号。但在使用希腊语时，就懒
得再较真了。
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罗马皇帝的传位原则与天朝有所不同。“家天下”虽然事实上经常
发生，但是并不像天朝那样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人们的普遍意识中。事实上，从屋大维一
直到拜占庭帝国最后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宪法所规定的传位制度都是选举制，而拥
有选举权的政治实体是首都驻军和平时只能作为橡皮图章存在的元老院。元老院的权威
在这种特殊时刻似乎又复活了，但是我们不要忘记皇帝对元老院成员的控制力，因此当
皇帝有合法子嗣时，家族的传承是不成问题的。当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特别是因为帝国包括皇帝在内都要遵守的一夫一妻制，帝室无嗣相较天朝是三天两头
发生的情况。这时，除非皇帝在死前有足够的时间扶植子嗣之外自己中意的继承人，元
老院和军队并没有像天朝那样自动在皇族其他成员（兄弟、叔侄甚至远亲同姓成员）中
寻找继承人的本能。查士丁尼大帝是作为前任皇帝查士丁一世（Justin I）的侄子和养
子继承帝位的，这是皇帝在无嗣情况下成功保持家族传承的正面例子。而查士丁一世继
位时，元老院却忽略了前任阿纳斯塔修斯一世(Anastasius I)的所有家族成员，选举了
时任近卫军长官的查士丁，这是一个反例。值得注意的是中世纪的欧洲出现了一个“僭
用”“罗马人皇帝”称号的日耳曼人国家：神圣罗马帝国，是为德意志的前身。这个皇
帝的称号也同样是选举制的。而一般欧洲王权国家，比如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等等
，全部是家族继承制（当然，这里的继承制与天朝的也有所不同），这样造成了一个有
趣的结论：在欧洲，国王都是继承来的，皇帝都是选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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